快意还乡——李敖神州文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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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还乡——李敖神州文化之旅

作  者:凤凰书品

出 版 人:黄隽青

策  划:秦 青 郭 群

编  辑:王加新 封面设计:武 兵

本书由中南博集天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全球范围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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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一天

台北-香港 李敖:去北京“向党中央报到”

被人尊称为“大师”的台湾历史学家、作家李敖终于克服了对飞机的胆怯,登上了前往大陆的波音747飞机。

也许是为了证明不敢坐飞机是“谣言”,也许是象征自己一步跨越56年,李敖在登机前特别摆出夸张的姿势:他右手拄着拐杖,左手举起登机牌,抬起左腿在空中做出一个跨越的动作。但是,不喜运动的李敖动作不够优雅,怎么看都有点像孙行者在向我们招手。

对于外传他不敢搭飞机,李敖说,我是勇敢的人,怎么可能会紧张?飞机恐惧症其实只是借口。陪李敖到大陆的小儿子李戡,面对媒体也是力挺老爸,说爸爸是个勇敢的人,不会害怕搭飞机。李敖的拐杖是他的好朋友陈文茜送的,李敖说,出发前感觉身体有一样器官一直在阻挠,最后发现是右腿不听使唤,对于这个不听话的“极右派”器官,自己也拿它没办法。在此后的几天里,腿疼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李敖。

BBC记者报道说,这次李敖到大陆进行12天的“神州文化之旅”,是他自13岁离开大陆后,56年来首次重返大陆。行前在机场,他自我调侃说,他曾公开赞成“一国两制”,所以大陆应对他有“基本信任关系”,而且早年国民党执政时期,他多次被人向警备总部检举是“匪谍”,既然曾被当作是“共产党的间谍”,他这次去北京会“向党中央报到”。除了调侃自己,李敖也右批蓝军、左批绿军。他说,不喜欢国民党当年把北京改名“北平”;至于他登机时拿着“中华民国”新护照,他也指着民进党政府在护照上加注的“TAIWAN”字眼,批评民进党只敢“偷偷摸摸搞台独”,而不敢写中文的“台湾”二字,“像个贼一样”。

1个小时又7分钟的飞行中,随行的TVBS记者对李敖进行了采访。

记者:“第一次坐飞机,到底感觉如何?”

李敖:“置生死于度外,感觉蛮愉快的,尤其航空公司照顾我很好。”

记者:“我们曾经听到您开玩笑地说,如果在飞机上遇到乱流,您会抱着空中小姐,今天曾经经历过一波乱流,当时您的感觉如何?会想抱空中小姐吗?”

李敖:“会,我是会想抱,很可惜,她是基督教徒,所以万一出事的话,她会上天堂,我会下地狱,因为我不相信基督教。”

记者:“您将回到中国大陆,请问您现在心中的感觉?”

李敖:“我的感觉就是说,都是中国嘛,所以我从中国东南的一个岛上,回到西北,过去中国有一首诗叫作“孔雀东南飞”,为什么叫东南飞呢,因为有一首古诗叫作西北有高楼,所以不能向西北飞,今天孔雀终于向西北飞了,孔雀不但是孔雀,并且变成了凤凰。”

中午12:50分,李敖抵达香港。凤凰卫视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行政总裁刘长乐,凤凰卫视执行副总裁、中文台台长王纪言前往机场接机。接着,三人一起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这一次,是凤凰的记者与之对话。

李敖:一仙过海,八仙失色。

记者:讲一下你的心情。李敖:我现在的心情是越飞越喜欢飞了,因为发现不是那么容易掉下来。

记者:北京越来越近了。

李敖:不是,北京离我越来越近了。

记者:在飞机上面,看着大陆的国土,自己的情绪怎么样?

李敖:情绪,热情澎湃,可是被我压住了,为什么,我是个很理性的人,从来不感情用事。

记者:你压抑的什么样的情绪?

李敖:压抑的是热情澎湃的情绪。

记者:什么样热情澎湃呢?

李敖:还能怎么说呢,就觉得当年我一个人从北京坐火车到天津,搭船到上海,火车旁边草地都给烧掉了,国共反目,打得天翻地覆,我觉得,此生都回不来了,现在57年以后,我又回到北京,当然会有感触。

记者:越接近北京,心情是不是越澎湃,还是一直要压抑着?

李敖:越接近北京,越要压抑,可是我告诉你,今天我很高兴的,不但是我看到北京,并且高兴北京看到我。

记者:那你在面对两岸三地,你要对他们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或者说的是什么?

李敖:表达就是说,我回来了,大家看,英国的有一个叫牛津运动,牛津运动有一个牧师,叫纽曼,他讲了一句话,他说如今我回来了,你们看便不一样了。

记者:什么样不一样,要看什么呢?

李敖:双方都不一样,我的印象里的北京还是有城墙的,现在北京等于没有城墙了,只剩下城门楼子,可是我也老了,我老了57年。

记者:有没有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

李敖:有这种感觉,可是我觉得我的乡音没有改,可是北京的乡音会改,因为北京变大了,过去那些,北京附近的那些县,他们的语言影响着现在北京的语言,就他们的语言改了,我讲的还是很纯的北京话。

记者:魂牵梦萦的北京是什么样?

李敖: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不会把北京想的怎么怎么样,我是来看北京的进步,是来看我梦里边的北京。

记者:这次有没有想带儿子一块来?

李敖:是,我觉得我这次唯一一个自私的目的,就我的儿子,我的小女儿都带来,让他们看看。我儿子念复兴的国中,小女儿念复兴的国小,他们为了我都翘课了,可是翘到北京大学来,也蛮好玩的。

记者:那大家平常都是从屏幕上看到您的形象,现在来北京,是不是很有信心?

李敖:希望大家不要太失望。

记者:为什么会没信心呢?

李敖:我告诉你,不是的,真的,英国的一个作家说过,你看一个作家,看他的书就好了,最好不要看到本尊,看到本尊,很多时候是令人失望的,我当然有这个担心。

记者:一仙过海是什么意思?

李敖:一仙过海的意思就是八仙失色。本来是八仙,我是第九仙。

记者:什么仙?

李敖:啊,我是打倒八仙的仙。

首都机场见记者:我有一点点毛主席的毛病

19日下午5点左右,李敖和儿子在刘长乐等人的陪同下到达首都机场。台湾东森电视台称:“北京大排场接机,李敖赚足面子。大陆中央警卫局出动十几位保镖严加戒备,甚至和记者爆发冲突。机场的保安工作,迎接李敖一个人相当于一个政党访问团。”“十几位中央警卫局的保镖人高马大,一个一个都是狠角色,身上黑墨镜、黑西装、身高起码180公分,为了李敖抵达机场的秩序维持,管制超级严格,大批媒体记者也被赶得火气大了起来,保镖和记者爆发了冲突。”

事实上,所谓“保镖”不过是从某保安公司请到的几个人,外加凤凰卫视的四个员工。保安公司的人身高都超不过180公分,倒是凤凰的“假保镖”个个过了这个尺寸,墨镜一戴,有些生猛唬人。但是,他们毕竟不够专业,执勤动作斯文。倒是台湾记者狠劲十足,动辄高声叫骂,挥拳相向。有人说,这是他们在台湾采访时练就的基本功。

100多位记者把机场记者会现场挤得满满当当。怕冷的李敖此时脱去了黑色大衣,穿一件米色西装,戴着从不摘下的“有色眼镜”,脸上的表情像他自己书中描写的一样:“眼睛时刻都是那样晶莹的一扫,洋溢着一片精明、智慧与危险的闪光,口是咬得紧紧地,象征着一股力量,果决而有力,气永远沉得住!”

李敖每有动作,照相机的快门声响成一片,如同惊涛拍岸。而言语犀利的李敖,也不让他们失望,语出惊人。要点如下:

李敖甫出场,就向在场记者感叹:“嗨!”其意不详。

第二句:“各位北京人!你们好……”

北京晨报记者:您曾表示再也不去北京,现在做何解释?

李敖:我说错了,我回来了。

记者:您此行就哪些学术问题展开与大陆学者的讨论?

李敖:我不喜欢做学术讨论,太高雅,太学究,太钻牛角尖,我有一点点毛主席的毛病,就是反知识,只注重实际的问题。

记者: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李敖:很多地方我都想去,可能有很多地方不方便去,我想去看秦城监狱。

李敖在记者会上回忆道,自己记得很清楚,在57年以前,那时候一个人上了北京的火车到天津,搭船来上海,在火车窗外一看,沿途都是战火,他是那个心情之下离开的北京。57年以后,他终于回来了,并且还活着回来了。

刘长乐先生亦致辞。他说,我们在网上看到很多网民对李敖先生此行多有表述,有欢迎的,也有反对的。不管怎么样,祖国大陆的同胞们都张开了包容的、热情的、开明的胸襟来欢迎李敖先生。希望李敖先生的到来,能够给我们的文化和学术等各个领域带来有益的反思和联想。

记者会的最后,一位女记者大声喊道:李敖先生,你来北京最想吃什么?李敖似乎没有听清,他一愣,就听那记者又喊:豆汁。李敖只好将计就计地说:豆汁。其实,李敖根本没有喝过北京的豆汁,自然不会想吃。在车上,他问刘长乐,什么是豆汁?刘长乐告诉他,是北京的一种小吃,味道是酸的,一般人都吃不惯。李敖说,那还是不要吃了。

李敖见女儿:拥抱三秒钟

李敖搭5小时飞机,好不容易到了北京,来到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但爱女心切的他,还是直奔北京城东女儿李文的住处。

李文是李敖与情人王尚勤所生。现年四十岁。在北京教授英语,出版了多部英语教学著作,还有一本《我与李敖一起骂》。她在北京真正有名的是官司打得热闹,现在同时进行着6场官司,自称是为了提高大陆人的素质。

李文之母王尚勤是“台大”农经系的“系花”。李敖与她在1962年相识。李敖与王尚勤的哥哥王尚义是好朋友,王尚义促成李敖认识了王尚勤。但他没想到妹妹会和李敖谈起恋爱来,其间他曾力劝妹妹不要陷得太深。王尚义认为,李敖“有勇气,但缺乏责任”。但王尚勤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心思缜密的李敖非常懂得女人心。当年李敖和王尚勤一起生活时,月薪只有1000元台币,但和王经过委托行,王眼神稍微停留在橱窗一件美丽的时装,李便偷偷买下送给她。

李敖和王尚勤同居两年多后便告分手,王赴美留学。送行之后李敖回到他与王尚勤的住处,情绪激动而哭。

王尚勤到美国发现怀孕,李敖原本不赞同生下孩子,但因当地法律不容堕胎,遂生下女儿,就是近年在中国大陆声名大噪的李文。

对于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王尚勤下了一个注脚:“如果一个人生命的起点是另一个终点的话,李敖与我刚好在不同的起点与终点上擦肩而过。就像那年在去南港的公路车上相撞一样。那时是开始,现在是结束,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李文出生时候,李敖已经入狱。因此在李文小时候,李敖一直没好好抱过她。在李文十二岁以前,跟李敖住在一起的整个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星期。李敖叹道:对李文最大的亏欠,是我一生的麻烦!李敖在狱中,仍不忘用家信的方式,对爱女进行“函授”,他每封信均以“亲爱的小文”开首,循循善诱,字字珠玑,先后共写了八十封信。李敖出狱后,第一次见到女儿,直有“恍如隔世”之感。他当下决定,尽其一切可能,给李文最大的补偿!

李文尽管以父亲李敖为自豪,但她也有过叛逆的行为。17岁时她与有一半潮汕血统的丈夫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为此,希望她能够继续学业的李敖非常伤心,一度欲与之断绝父女关系。李文在女儿2岁时,因不堪忍受丈夫的家庭暴力,选择了离婚,继续学业。当时李敖仍未自由。所以,李文选择将女儿交由她的婆家接走抚养。自此与女儿分离。现在只身一人住在北京。有记者问她,你准备一直独身吗?

李文说,我不想。但是男人喜欢十六七岁的小美眉。不用有智慧,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好。哪个男人受得了我呢?中国已经没有大丈夫了,都需要我这个女人出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哪里还有大丈夫?

李敖走进李文的家里时,屋里已经有20多位记者。李文知道老爸怕冷,在夏末的九月,打开了电暖气。因此,挤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们个个满头大汗,叫热不迭。

由于大量的外人在场,说出的话和做出的动作都会在媒体曝光,这次父女见面有些做戏的成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李文住在一座高层公寓里,穿过曲折的过道,李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李文白皙清秀,但眉宇间却有一些自负和倔强。女儿一拉开门,就对爸爸说:“Daddy, Welcome to my home.(爸爸,欢迎来到我家。)”然后上来拥抱了自己的老爸三秒钟。

事后有人问,为什么对老爸说英文呢?

李文说,因为爸爸喜欢我说英文,他也能听得懂我说的。即使有时候他可能听不懂,他就会来问我,他特别想学习。我知道爸爸蛮喜欢学习英文,英文老师说过他的英文阅读和写作都很好,但因为台湾没有英语环境,所以他可能有时候会听不懂。

然后就是要求李敖套上鞋套,才准他走进家门。李文带着老敖在家里参观,在一间房子里,看到女儿斥资血拼的200多双鞋子,做父亲的只有摇头。李文说,“我就说你会摇头吧,你不相信。”李敖则回敬道:打倒美国人(李文为美国籍)!

对于李文动辄维权,并且与邻居吵架一事,李敖笑称,这是美国式的生活态度,按照中国式的生活方式,是不会跟邻居有这么尖锐冲突的,“我不能说她错,她甚至是对的,但是,用这种方法表达是要付出代价的。”李敖向记者们表白说:我在台湾名誉不好,100%我负责任;我在北京名誉不好,有一半要李文负责任。

李文拿出她与人打官司的材料让老爸看,还拿出一本名为《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的书,翻到一个地方念了起来。那是一段伤感而又柔情的文字。这显然又是作秀了。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敖遇上自己的女儿,只有吃瘪的份。李文念完,又提出要求,让爸爸把80封书信的原件还给她。李敖哼哼哈哈地听着,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离开前,李敖从衬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给女儿。李文欢呼说,一看信封的形状就知道是美金。因为人民币比较宽,而且比这个厚。李敖对记者说,“因为她成长的过程中,我正在坐牢,我觉得对她没有很好的照顾。对不起她的唯一方法就是给钱。”有记者当场要求李文打开信封数钱,李文和李敖都笑而不答。

送李敖走时,李文还没忘了喊一声,记者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留下。

送人回来的李文第一件事就是关电暖气。边关边说,唉哟哟,热死我了。记者问:和父亲相聚的感觉怎么样?

李文答道:“我和爸爸在一起像朋友而不像父女,今天很多人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情形都傻了眼了,平时我们都是狠角色,可今天两人就是互相开玩笑,像老朋友的样子。所以当李敖和李文在一起的时候,你会看到李敖的另一面,也会看到李文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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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0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二天

天安门上喃喃自语:真是大国气象

上午8时30分,李敖一行人乘车从钓鱼台国宾馆出发,前往天安门、故宫等风景名胜处参观。李敖显然休息得不错,一上车就插科打诨逗乐子。

凤凰卫视副总裁王纪言说,大师,好消息!你小学时的老情人已经宣布被找到,老太太现年70岁,住在美国,有两个女儿。

李敖急忙说,唉,我声明一下啊,不是老情人,是单相思,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这样让人家知道了,多不好。

王纪言眨眨眼,嘿嘿一笑:不管怎么样,我们欣赏大师这种痴情。许多人小时候根本没这种念头。比如我吧,全想不起来了。可见大师从小就一情种。

李敖说,你是夸自己的吧。你生在内蒙,小时候一定在草原上骑着马,跟着小妞跑。

车过中南海,李敖说,当年袁世凯“猫”在里面6年没动窝。

见到迎面开过的一支来访外国首脑的车队,李敖又说,这种车我也坐过,是参加台湾选“总统”的时候。

车队来到天安门城楼下,许多事先得知消息的民众已等候多时,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也纷纷对准李大师,频频按快门。

李敖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好友陈文茜送的拐杖,登上了天安门。

天安门原名为“承天门”,是皇城中的重要建筑。1420年建成时,不过是一座黄瓦飞檐的三层楼式的五座木牌坊,牌坊正中高悬“承天之门”匾额。寓“承天启运”和“受命于天”之意。此后百年间,承天门两次起火被毁,直到1651年,清世祖福临下令大规模重建并更名为天安门。

走到天安门城楼正中,一路陪同李敖进行“神州文化之旅”的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行政总裁刘长乐向李敖介绍,这个位置就是当年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的地方。李敖说,噢噢,就是这个地方。随即停下步子,“显摆”知识。他说,清朝的时候,这地方会向下放一个篮子,里面放上状子,再提上来。天安门城楼下,一群记者仰着头,挥着手大喊:李敖!李敖!刘长乐叫李敖朝记者挥挥手,但是,被称为狂狷奇士的李敖不知被点中了哪根麻筋,一下谦虚起来:“这种地方不能乱挥手。”但是,经不住城楼下记者的狂喊,李敖还是很克制地抬了几下手,算是过了一把瘾。抬眼四望,他看到了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天安门广场。广场南北长880米,东西宽500米,可容纳100万人举行集会。此时,天生薄雾,更让广场有凝重、深远之感。李敖这位狂傲一世的学问大师,禁不住喃喃说:大国气象!大国气象!

就在此地,李敖一家,还有李敖的大姐二姐等亲友一起合影,表示到此一游。

进入天安门城楼的大殿,工作人员向李敖介绍天安门内的设施。让人印象较深的是,大殿屋顶的彩绘的金色部分全由金铂所制,仅黄金就用去了100多两。还有17盏巨大的宫灯,其中正中间的一盏最大,重达450公斤。小的也有350多公斤,大小宫灯交相辉映,以示众星捧月。

工作人员还指着大殿正中一圈包了黄色锦缎的太师椅说,这里在开国大典时摆的是四张沙发坐椅,供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人休息,而现在这些座椅是1994年仿制的。也是供庆典活动时中央领导参观休息之用。介绍完毕,工作人员对李敖说,请贵宾坐在椅子上照几张相。众人欲拉李敖在“龙椅”上就坐,李敖执意不肯。他说,不坐了,烧屁股!

众人大笑。

见李敖坚持不坐,工作人员说,那么,请贵宾为我们天安门城楼签字留念。

这是李敖到京后第一次有人请他题字,在众人的簇拥下,只听李敖连说四个字:不敢,不敢。

然后挑笔,写下了“休戚与共”四字。

李敖解释说,这是双关语。休,是快乐,戚,是难过,按中国古语的意思,就是快乐和难过都跟他在一起。共,对我说起来,是广义的,当然包括中国共产党。

在李敖的记忆里,他的家族从来没有人如此风光过。他在自传中回忆说。

故宫行:我对以前的评论表示忏悔!

上午9点50分,李敖在故宫太和殿前现身。在闪光灯不停地闪烁中,李敖拉着儿子,站定在北京的中轴线上照了相。有记者问,故宫与儿时看到的有何不同?李敖说:“小时候来过,记忆中没有这么多。这里收藏非常丰富,现在更了解它了。”李敖回忆,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建立后不久,他曾来玩过,那时候的门票是一块大洋,和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相比,门票价格显得比较高。“我小时候来故宫的时候,太和殿门前的地砖缝里都长着长长的青草。”

在参观武英殿时,李敖脱口而出,“李自成就是在这儿登基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明朝皇帝的便殿,李自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没敢往太和殿那边去,就在这儿登基了。

故宫的历史上,武英殿的故事也许是最富有戏剧性的。

公元1644年,是个风云变幻、动荡沉浮的年头。那一年,大顺军攻陷北京、崇祯帝缢死煤山、吴三桂献关降清、李自成临危称帝、多尔衮占领京城、顺治帝入关登基,这一幕幕令人眼花缭乱的活剧,就在皇宫大内的武英殿上演。1644年2月8日,是38岁的李自成的永昌元年的开端,是7岁的爱新觉罗·福临的顺治元年的开端,也是35岁的朱由检的崇祯十七年末日的开始。

6月3日,在山海关战役中一败涂地的李自成在武英殿举行登基典礼,做了一天大顺皇帝后,即下令放火烧宫,6月4日凌晨,大顺军退出北京,经山西撤往西安。武英殿成为当时唯一幸存的宫殿。

现在,武英殿正在准备“盛世文治-清宫典籍文化展”。此殿从2002年起一直在修缮,原定今年10月才对外开放,但故宫特意提前开放给李敖参观。李敖对馆藏文物如数家珍。走到《古今图书集成》前,他脱口而出:“一共是六十四部。”见到《石渠宝笈》,他称是乾隆皇帝的账本清册,陪同讲解的专家朱塞虹连连点头称是。

乾隆年间三十六米长的《万寿庆典图》、雍正帝的《行书夏日泛舟诗》、古时用的铜度盘式手摇计算机等等,李敖看得认真、听得仔细,说这里全是好东西。

在武英殿门外,李敖站下,接受的记者访问。

记者:看了故宫有什么感想?

李敖:北京故宫是真的,台北故宫是假的。

记者:但是你以前在台湾的时候曾经说过北京这边是空壳子。

李敖:我就是讲空壳子部分。空壳子部分北京是真的,台北是假的。

记者:北京故宫跟台北故宫将来是不是会有合作?

李敖:当然海峡两岸统一,故宫也要统一。

记者:您来北京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李敖:感觉非常快乐,夜里都睡不着觉,高兴得睡不着觉。

记者:您儿时对北京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李敖:其实故宫就是印象最深的,故宫我小时候来这儿看过……看过一些古董。

记者:故宫选择第一站是不是有这个考虑?

李敖:有这个考虑,并且提醒大家回忆,解放时,一些人到了台湾,九十二万两黄金被运到台湾,还有很多故宫的瓤,故宫的宝贝也运到台湾。我承认北京故宫馆藏非常丰富,可是我们也不能否认,台北故宫偷去好多很好的东西。

记者:您常去台北的故宫吗?

李敖:我其实不去,因为太熟了。

记者:您刚才问馆长说,天天在这儿工作会不会有歹意,那您刚才转了一圈有没有心生歹意?

李敖:我们心里已经净化,我们净化了。

记者:您觉得这些都是您珍爱的宝贝是吗?

李敖:是啊,就是喜欢这些东西不能有贪念,那样就完蛋了,你想唐太宗就是这样啊,临死的时候《兰亭序》要殉葬,他喜欢这东西,王羲之的字他喜欢,就让这字跟他一起死,这就不行了。所以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怀疑唐太宗的《兰亭序》没有了,因为五代时候唐太宗的坟被发掘了。可是我始终怀疑武则天这个坟,我怀疑唐太宗的这个宝贝被武则天藏起来了,在武则天的坟里面,很可惜我们一直没有挖武则天的坟。周总理讲了一句话,这一代的好事不要被我们做完留一点给别人做,所以我们看不到真的《兰亭序》。可是我怀疑,它藏在武则天的坟里,这个太好玩了。

我看这些古董太好了,所以我想跟你们讲,你们等一下就解散不要跟着我,因为等一下我要看一下那些怪玩意,你们跟着灯光一闪会折寿,这个古董会折寿,所以你们从现在开始也访问完了。解散。

记者:您在北京的快乐来源于什么?

李敖:来源于对女孩子的单恋。(笑)其实是对这些学问的喜欢。看到这些东西从心里喜欢。我觉得这是很重要一点,现在你们年轻人,或者更年轻的,整天在外面野,大家搅在一起。我觉得是没有头脑,明天我在北京大学会把这个意思一再宣传。

在钟表馆,李敖对那些千奇百的怪的自鸣钟格外钟情,他说,当年,利玛窦来北京要见万历皇上,皇上不见。可是他献上了自鸣钟,皇上大感兴趣。所以自鸣钟是中国接受西方的第一步。这些宝贝当年因为不好带,才没被运到台湾。工作人员介绍,这些钟现在还能走。然后要为李敖表演,李敖回头问,儿子呢?叫来一块看。

景仁宫里是一个当代名人捐献文物展。李敖一来到这儿就说,坏了,不该来这个地方,人家如此厚待我,我来了不捐点什么东西,好像不够意思。李敖表示会将一幅自己珍藏的清乾隆帝为王著《千字文》所写的一首跋捐赠给北京故宫博物院。李敖说,他收藏的这幅字上,王著的《千字文》已经被烧了,但乾隆的跋还在,那是一首七律:

考古虽然多有舛,

临池何碍是其长。

一千文抚精神蕴,

八百年腾纸墨光。

李敖说,“这幅字画对故宫来讲不是什么宝贝,故宫里乾隆的字很多,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对这幅字来说,也是回家了,因为它本来就是宫里的东西。”

有记者追问李敖此字画的来源,他开玩笑地说:“收藏来源就不便公开了,就像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消息来源不能公开一样。”他还说,捐字画是天人格斗,内心挣扎后的决定。决心一下,人就轻松了。他故意大声问,“这里面怎么没看到李敖的名字?”

在漱芳斋,故宫特地把一些几十年来从未对外展出过的稀世珍宝拿出来给李大师鉴赏。故宫博物院院长郑欣淼向李敖介绍了故宫博物院近年来的文物保护与古建筑维护情况。

郑院长说,我看到李先生在凤凰卫视的节目讲,北京故宫东西都到台北了,北京故宫没有(瓤)了。看了那个以后,我感觉我们有一个方面做得很不足:对社会公布的不够。文物的清理和新发现都没有公布。李先生可能知道,故宫的宫廷这一部分,因为宫殿比较多,个别的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动过。去年我们宫廷部就发现一个箱子,这箱子里面有五十多个清宫的枕头,当时我们收藏的枕头才七八个,这一下子增加了五十多个。

我们书画有十四万多件,但外界不知道。从今年年底开始,我们要把它们全部向社会公开,编辑出版。这是为国家负责,也是我们的一个大功。我们正修一个地下库房,可以收藏八十多万件文物,库房上面修一个可以观摩的陈列馆……

李敖:谢谢院长了,我们犯规来偷看一些东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wjm_tcy注:央视《鉴宝》节目书画组的鉴定专家金运昌):今天我们院长是给您的是国宾待遇,您看看这三件东西,我想您一定喜欢。

李敖表情立刻肃穆起来,说:看到夜宴图了。

这是公元十世纪(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夜宴图》全长三米,共分五段,每一段画面以屏风相隔。第一段描绘韩熙载在宴会进行中与宾客们听歌女弹琵琶的情景。第二段描绘韩熙载亲自为舞女击鼓。第三段描绘宴会进行中间的休息场面。第四段是描绘韩熙载坐听管乐。第五段描绘韩熙载的众宾客与歌女们谈话。

韩熙载是五代时山东潍坊人,为人放荡不羁,养有姬妾四十余人。朝廷给他的俸禄,全被姬妾分去,他就穿上破衣,背起竹筐,扮成乞丐,走到各姬妾住的地方去乞食,以为笑乐。

韩熙载投顺南唐后,初深受南唐中主李璟的宠信。后主李煜继位后,因对北方籍官员的猜忌,屡借故毒杀北方籍大臣。为求自保,官居高职的韩熙载采取了疏狂自放、装癫卖傻的态度,南唐后主李煜仍对他不放心,派画院的“待诏”顾闳中和周文矩到他家里去,命令他们把所看到的一切如实地画下来交给他看。

大智若愚的韩熙载当然明白他们的来意,在家夜宴过程中,他将那种不问时事、沉湎歌舞、醉乐其中的形态表演得酣畅淋漓……

画家顾闳中把韩熙载家中整个夜宴过程默记在心,画了下来。李煜看了此画后,暂时放过了韩熙载等人。一幅传世精品因此而流传下来。

卷子打开到最后一节时,工作人员拿出放大镜说:您看一下这个,所谓的中国工笔画的开脸。你看看人家画的头发、胡子,这个胡子像活的一样,真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李敖用放大镜看了,又让刘长乐看。

刘长乐:沾大师的光,看一下。然后赞叹道:我的天哪。

工作人员说:尤其他这个眼神,虽然宴乐的场面很豪华,但是他的眼神始终是很忧郁的。

李敖:是呀,被人家盯着看,盯着画的。

工作人员:这个眼神是很有名的,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他忧郁的眼神是千古不朽的。

李敖:王安石有首诗,最后两句是:人散庙门灯火尽,却寻残梦独多时。韩熙载一个人在那儿想了好久。顾闳中是最了不起的特务。

刘长乐:最早的间谍画。

故宫博物院对李敖显然以著名学者相待,院长说,如果不是李敖来,有些珍品他也看不到。接着拿出来的有晋朝王珣的《伯远帖》和王献之的《中秋帖》摹本。

李敖:这东西您知道原来在三希堂,那是应该是谁也不敢动的,三件大宝贝。后来清末就乱了,有一个老太太叫静仪太妃,有心眼,她是谁呢,同治的妃,不知什么时候她把这个两个捣鼓到她宫里去了,完了出宫的时候就夹在铺盖里卷走了。

然后又看了乾隆时期的《月曼青游》牙雕。牙雕翻开,是螺钿镶嵌的乾隆御诗,每月一个共十二个,拿给李敖看了二月和九月的。还看了明代宣德年间的一个青花瓷瓶,是故宫唯一的仿藏传佛教器物,用的是进口材料苏麻离青,相传是郑和船队从国外带回。

李敖故宫参访行程大约3个小时。负责为他进行文物解说的故宫博物院古书画部副主任金运昌对记者说:“李敖的日常谈吐与他在文章或者电视节目里表现出来的锋芒毕露不一样,我觉得他是一个谦和的长者。而且,他显然是文物方面的行家,相关知识非常渊博,令人钦佩。”而李敖的回应则是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我对以前对故宫的评论,表示忏悔!”

人民大会堂:成活动看板

李敖一行人在二十号中午抵达北京人民大会堂,除了用餐,也顺道进行参观。宴会的菜式共有八道,分别为:单吃冷盘、瓜脯虾馄饨、鱼翅泡饭、红酒鹅肝、葱烧鲍鱼、雀巢双味、香辣鲜蔬、跺椒鲑鱼以及饭后的点心水果和冰激凌等。

小女儿李谌看到父亲被那么多记者包围采访,一时兴起,也扮起凤凰卫视记者采访李敖。女儿的问题是,请问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父亲说,我最感兴趣的是看见你。你太胖了。气得李谌一撅嘴就扭身走了。

李敖尽管已经很累,但还是饶有兴致地参观了大会堂的新疆厅、浙江厅和台湾厅。台湾厅里正中用三层不同的石头合成的一个中字,象征一个中国不可分割。中字的右边是郑成功像,左边是妈祖像。

在台湾厅坐下休息,李敖竟然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醒来的李敖专门去看了大会堂大厅里毛泽东亲笔题写“江山如此多娇”的巨幅国画。这幅画是关山月和傅抱石合作而成,高5米半,宽9米,非常著名。凤凰卫视的记者们请李敖爬上一个铁架子,站在上面照相。李敖非常配合,一一照办,一一与人合影,还不时地与女讲解员说笑,很开心的样子。据说,李敖在这一天照的相比以前几年都多。

“麻雀派”VS“凤凰派”

上海新闻晨报记者的花边新闻

随李敖同游故宫的记者被分为两派。

一派是“凤凰派”,人数不多,可以紧贴李敖身旁,自由出入禁地;一派是“麻雀派”,人数不少,“跟着大师跑,全靠两只脚”。晨报记者不幸也是“麻雀派”。当李敖在天安门上挥手的时候,本人只能在金水桥上挥手,也算是和李敖遥相呼应。

虽然多次到北京,但是说难听点,每次都跟大禹治水一样,没有机会游览故宫。昨天,游览后唯一的感觉居然是“故宫是大啊”。当“凤凰派”的座驾慢腾腾地从西华门绕到天安门的时候,地面上几十只扛着“长枪短炮”的“麻雀”紧随其后,远看像极了跟着坦克冲锋的步兵。不过,等“凤凰”消失在武英殿方向时,“麻雀”们这才发现,能跟着跑实在是幸福不过的事情了。一旦消失在庭院深深之处,要再寻到,简直是大海捞针。举头望故宫,但见四面红墙,浩浩青天,茫茫无极,怅然若失。

等到下午,形式愈加严峻。由于“凤凰派”的关照,新鲜胡同小学100米外就被封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麻雀”们虽然个个心急火燎,却只能在门外苦候。不过其中有两三只胆大心细、敬业的“麻雀”,竟然绕过封锁线,爬到房上去了。在房顶上向李敖先生叫唤:对不起,李先生能不能抬头?连李敖都忍俊不禁:爬这么高,我怎么看得到你?

新鲜胡同小学:与儿时的我对话

李敖很在意他的硬汉形象。在宣布前往大陆访问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刻意强调了自己与他人不同,并写了几句话,不是还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是还乡,没有衣锦,不是林黛玉,没有眼泪。

在零星的秋雨中,李敖乘车前去寻访昔日就读的小学。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公元七世纪的唐朝诗人宋之问是大诗人,也是心理学家,寥寥十字,就把离家游子归乡时,生怕旧梦被现实粉碎,又知道现实定将粉碎旧梦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而此时车上的李敖只把脸贴近车窗,张望着,虽然脸上的表情故作轻松,还是可以看出他是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他说过,他是个老式的男人,喜欢那种大男人的感觉,认为乡情、眼泪,都是软弱的表现,“没有出息”。

新鲜胡同小学是一座古中国庭院式的建筑,原是明朝大宦官魏忠贤的生祠,是一座三进院的四合院,现在只剩下了前后院,已被列入北京东城区保护院落。在这座成立于清末有百余年历史的小学里,“小学生”李敖也算及时努力,学有所成,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四中。

因为院子实在太小,跟随采访的记者多达百人,只好在新鲜胡同的胡同口放了保镖,仅让一小部分人通过。

经过胡同进校门,李敖与小时的印象对照,觉得胡同窄了,院子小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美丽的小女生——手捧鲜花,用脆生生怯生生的声音喊道:“欢迎大学长回来!”其余的小学生则边行礼边说,学长好!李敖则答:学弟学妹好。开始,李敖还回头对刘长乐说,怎么样,这感觉连战能比吗?但是,很快,孩子们的小手和问候就使他百感交集。记者问,这样的场面让你想到了什么?李敖答:我是与过去的我握手。

刘长乐看到,泪水开始从李敖的眼眶里慢慢地溢出来,为了掩饰,他转过头,不理会人们请他到主席台就座的招呼,挨个儿与欢迎他的孩子们握手,握完最后一个孩子,他半天没回身,一直到他把眼泪彻底止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泪一旦“弹”出来,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李敖刚烈的一面战胜了他柔软的一面。

刘长乐:这场面让我们都快流泪了。我也看到了你的激动。

李敖:这就是我戴有色眼镜的用处。

李敖径直走向院子右侧一间教室,“抗日战争胜利前一年,我在这个教室。”环顾四周,他说,阔多了。

正在上课的老师请他在讲台前坐下,他说,“不敢坐,这儿是老师的位置,我是小学生。”

你还记得你当时坐哪个座位吗?

好像是那个角上。李敖指指教室的后面。

“你们现在还用粉笔吗?我们那时用的是真正的黑板,你们现在用的黑板已改成了墨绿色。”李敖对孩子们说,我上学时,不仅你们没出生,连你们的父母也没有出生。我看到你们,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我。他走到黑板前,挥手写下《晏子春秋》里的名句——“为者长成,行者长至”。

李敖对小学弟小学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只有努力去做事,才有可能成功,但如果不做,就一点成功的可能也没有;对走路的人来说,你朝目标走,不一定能走到,可是只要你坚持走,常常会走到,这个人生观是成熟的,它告诉人们,做与不做是不一样的。

李敖又走进了五年级二班的教室时,学生们正在上语文课,李敖兴之所至,又给学生们上了一课,他写下“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然后细心地在旁边注上语出孟子。

李敖说,你们要努力,不然很快就变得像我这么老了。在节骨眼上,时间很重要,时间不对就不行。唯有智慧不如时机,什么叫时机呢?虽然我有智慧,可是时候不对,也不行,使不出劲来。虽然我有锄头,但不如等到好的天气。所以唯有智慧不如乘势,即使你能够抓到好的时候,使用不当也不行,我们要做一个聪明的人,不要做一个糊涂的,蛮干的人。这是中国孟子里面的。很多人不晓得这个时机是什么意思,这个时机就是再见。

其实,李敖走进这个教室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里是当年李敖与他的“初恋”张敏英一起就读的教室。当记者问及“初恋”,睹物思情的李敖却面露尴尬,连声说,“那只是单相思,我这边恋了半天,人家都还不知道!”到大陆之前,他曾经侧面打听一个叫张敏英的北京小女孩。但始终都没答案。最近,有报道说,张敏英已找到,但其家人不希望家庭受到任何影响。在写于一九八一年的自传里,这位桀骜不逊的“斗士”曾用凄婉深情的笔触描述了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初恋”:

在新鲜胡同小学中,有我神秘的初恋。这女孩子叫张敏英,北京人,长得清秀脱俗,长形的脸,眼睛不大,但是晶莹而有灵气。她身材高瘦、性情温和,是最最可爱的小女生。功课也好,尤其写了一手好字。我最初感到她的存在,是在四年级的时候,她在我隔壁班上。五年级后,她和我同分到五丙,老师排座位,一度还并排在一起,令我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快乐。六年级后,她和我较熟起来,下课回家,偶尔走在一起,童子军在校门口站岗时候,她也和我一组过,她穿着女童军的制服,姿态优美,令我心动。我只看她哭过一次,是一次考试没考好,我一路安慰她,看她泪眼。看她楚楚可怜,非常喜欢她。我做图书馆长的时候,她做我副手,有一次犯了小错,我开玩笑,拉住她的手,轻打她手心,她装得很疼的样子,给我的快感,令我毕生难忘。对张敏英,我从来没有表示出我对她的情爱,我把一切都遮盖住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她是我魂牵梦萦的心底的情人,我一直把她视同我的初恋情人,虽然这次初恋,实在没有什么实绩可寻,但它一直在我心底,充满了美丽的回忆。我一生忧患,所存美丽的回忆无多,但是对张敏英的每一件,都是令我最感温馨。最感神往的。

……如果时光倒流、少年可再,我梦魂所依,除此而外,却无复他求。——只为了她是我第一个小女生、只为了她是我永恒的小情人、只为了那一段少年奇情、只为了那一场春梦无痕的初恋,我愿在时光倒流中停止,在停止中死去,我并不希冀她做我的朱丽叶,但我若能长眠在她怀里,我就宁愿不活十三岁以后的我了。

在走到学校后院,李敖做一个痛苦的表情:指着一个角落说,这里过去是厕所,臭得要死。小时李敖有一次在此小便,一个顽皮的小男生在他背后一推,他站立不稳,两手陷到尿池里。那时李敖已经学会了“我告老师去”,马上去告状。老师问是谁推的,李敖不知道那小男生名字,就走到他身边,把他揪出来。

后院有间教室是学校的画室。也有孩子在上课。李敖说,给孩子们打个招呼,走了进去。在这里,他想起了自己学画的经历:“图画课上,我总是画汽车,女老师很欣赏我画的汽车。我对汽车的印象,是在太原建立的,那时很少小朋友像我这样“现代化”过,他们要画,大都画洋车,就是人力车。”李敖特别问了孩子们冬天怎么取暖。看到屋里的暖气片,他很感慨:“我上学的时候,冬天大家轮着生火,一替一天,自己从家里带柴火和煤球。”“生火时候,要在院子里,早晨零下几度,在院子里生火,左生不着,右生不着,两手就冻成红萝卜,要跺着脚,放在嘴边用热气呵个不停才成。用这种炉子,在续煤的时候,可不能偷懒,若是续上煤球,偷懒不端到屋外,或还冒着蓝火苗就给请了进来,大家就有煤气中毒的危险,用北京话,这叫‘煤熏着了’,被害人轻则到院子里吃西北风透气,灌酸菜汤;重则一命呜呼。”

李敖问校长:学校的历史,档案都毁掉了?

我在这儿工作30多年了,一直没有见到过这些档案。

过去那些校长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有些名字能记得。

那根据什么记得呢,没有档案你怎么记得呢?

我们有一个校长的名册,寄给您吧。

不是,我就问一下,有没有我,看你们是怎样对待我的。

您刚才已经把我的责任都分清了,您在这儿上学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李敖原定在新鲜胡同小学拜访半个小时,最终却停留了50多分钟。李敖曾问校长田瑞琴,学校的历史档案还有吗?田校长说,从我来到学校后就没有见过。李敖说,我觉得应该恢复,梁实秋也是这个学校的嘛。还有历任的校长、老师,都应该记下来。小学生们把自己制作的图画、剪纸、报帖等送给了李敖。大学长则把自己的著作《北京法源寺》送给母校作为留念,并特意对田校长说,这是三本,你可以“mi”一本。然后在学校留言簿上题词:“往事如烟,永远新鲜;前程似锦,气象万千。”

写完,田校长再请李敖帮忙为学校堂屋的一块匾上想四个字。李敖说,李敖伟大!

众人大笑,挥手作别。临走,李敖特意打开车窗,向不能进入学校的大批记者拱手致意,问及送何物给母校时,李敖答:“我把我的爱送给了母校!”

见恩师,跪下一条腿

手捧鲜花的李敖走进鲁荣坤老师家的时候,86岁的鲁老已因帕金森症无法说话。前去打前站的记者说,鲁老师如果见到李敖时眼睛能亮一下就不错了。鲁荣坤的两个女儿付敏、付惠一边对李敖说:“欢迎你来北京”,一边大声地对母亲说:“妈妈,您的学生李敖来看您了。”两位女儿特意强调了李敖二字。但是,鲁老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甚至也没有亮上一下。她的女儿解释说:“她心里还知道,但是脸上的表情不太丰富。”李敖大声地对老师说:“我是李敖,我来看您。”并问:“我能握她的手吗?”付敏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握吧。”于是,李敖右腿单腿跪地,紧紧握着老师的手。

鲁老师在新鲜胡同小学一直干到退休,现在住的地方比较窄小,是北京安华里五区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就在前一天,敬业的记者们已经把鲁老师家能采访的人都访了,鲁老师的女儿告诉记者,1993年春节,六七位李敖当年的同学前来拜访鲁老师,并把李敖托同学捎回的礼物——一只制作精良的牛皮钱夹送给她时,鲁老师才逐渐回忆起当年的学生李敖。“当时我妈妈特别高兴,有那种桃李满天下的感觉。”鲁老师特别珍惜这个钱夹,一直装在盒子里珍藏着。事隔12年后,这只钱夹看起来仍崭新如初。

李敖说,鲁老师原来就住在小学后院中间的房子里,是我小学四年级的级任老师,教国文也管品行。“我认识她时她还没结婚。”

女儿说:“我妈妈五〇年才结婚,我们都是五十年代出生的。”

李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鲁老师的大女儿付敏。付敏把红包塞到老人的手里,大声地说,这是学生送给您的。李敖说:“这是一个小红包,是美金。”据知情人透露,内有1000美金。鲁老师的女儿拿出礼品回赠李敖:这是一家报社帮她们制作的鲁老师年轻时的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鲁老师年轻而美丽。李敖说:她教我时就是这个样子。

其实,李敖心中还有一个秘密,就是想见另一位老师王恒庆。他回忆说,王恒庆老师跟我们同学感情极好,但有一次被我们气得赌气不教了,走出教室,我跑出去,把她迎面推了回来。王恒庆老师是我小学时代最怀念的老师。我小时候,长得“真人不露相”,面目慈祥,同学们给我起外号,叫“老太太”,王恒庆老师也这样跟着叫,她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由此可见。王恒庆老师生小孩时候,她的哥哥来代课,此公身材很高,写了一手整整齐齐的黑板字,为我生平仅见。他在我作文上批“意短情长,允称佳作”,给我最大的鼓励。

李敖希望也能打听到王恒庆老师的下落。工作人员告诉他,打听过,可能已经不在了。李敖听了,怅然若失。

李敖在鲁老师家还和鲁老师的同学迟瀛海先生不期而遇。迟先生当〇年和表弟马惟一等人每人拿出五千法币,办了一个专门给小学生看的《好国民》周刊。每周一出版,然后拿到各小学门口去买。李敖那时经常买这本杂志,他的回忆录写道:小学六年级时候,我开始向北京的《好国民》杂志投稿,刊出有《妄心》《人类的冷藏》等文,这是我发表文字之始。

屋外下着雨,但李敖离去时,女儿还是将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推到院中为他送行。她们对李敖说:“下次来北京我们请您吃炸酱面。”

登车离开,车上的人纷纷赞叹李敖不忘恩师,单腿跪下动人之举,李敖却拿话岔开:我腿疼,不能蹲,又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如果坐在那儿站不起来,还得你们提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他还交代,把迟瀛海的地址和电话查一查,“想打电话问候一下”。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9月21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三天

李敖:这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

9点半,身着黑西装、白衬衫,系着深红领带的李敖在众人的掌声中进入北大校办公楼二楼演讲报告厅。那些不能进入报告厅的热情的学生,打出“敖哥欢迎回家”“敖视群熊”的横幅。

公众瞩目的李敖北大演讲会吸引了众多学子和媒体,一些“敖迷”们甚至从青海专程赶到北京一睹大师风采。一位正在北大考研的人大毕业生匆匆赶到,恳请凤凰卫视的工作人员带他进去。他说,我的名字特好记,叫马六,在家排行老六。问他为何不留在家里看凤凰的直播,他说,我就是要来看看真人。问他,为此在外面等一上午值得吗?他说,值。结果,把守大门的是北大的工作人员,他们高声喊着,一票一人,一证一人,谁也不能例外。马六被无情地拦在了门外。李敖演讲开始时,他和一大群无法进入会场的学生一起来到校长楼礼堂的窗子下面,一起喊着:李敖!李敖!听不清,听不清。声音之大,让台上的李敖也笑了。他说,这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一位现场的警察不解地问楼外满头汗水,徘徊不去的学生:李敖有那么大魅力吗?学生肯定地说,当然。

北大演讲语萃

不紧张你到女厕所来干什么?

各位终于看到我了!(笑声)主任,校长,总裁,各位贵宾,各位老师,各位小朋友!来演讲紧张不紧张?紧张!站在大庭广众面前,很多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军队,可是你让他讲几句话,他就缩了不敢讲话,什么原因?胆小!美国人打赢南北战争的将军葛兰特,指挥千军万马打赢仗,林肯总统请他上台给他勋章,让他几句话,他讲不出口,为什么?怕这玩意,一讲演就紧张。前天晚上我编了一个故事:北京大学的一个女孩子进了一个小房间,突然看到一个男的在里面走来走去,嘴巴里面念念有词。这个女孩子就问他,你在干吗?他说我在背讲演稿。她说你在哪儿演讲,他说我要在北京大学演讲。女孩子说,你紧张吗?他说我不紧张。女孩子说,你不紧张你到女厕所来干什么?

不要骂北洋军阀

罗马教皇庇护十二世讲了一句话,演讲的时候不能用稿子。为什么不能用稿子?用稿子表示你记不住,如果你自己都记不住,你怎么样让听众记得住呢?你这个演讲就失败了!所以大家看(掀开西装上衣),没有稿子,也没有小抄。(笑声,掌声)可是我带了一些证据是有的,等会儿会显摆证据……我在这儿有很多人眼睛看着我,说李敖骂过国民党,骂过民进党,骂过老美,骂过小日本,今天你在北京,你敢骂共产党?很多人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看着我。我告诉你,我先不骂共产党,我先赞美共产党和国民党曾经打倒的势力,那就是北洋军阀。为什么赞美北洋军阀?大家知道北京大学怎么出来的,什么人叫蔡元培做北京大学的校长。那时候他是国民党人身份,是北洋军阀有这个肚量把全国最好的大学交给他敌对的一个政治势力的手里。那个就是黎元鸿当时干的事情。我们现在骂北洋军阀,我们有什么资格骂北洋军阀呢?北洋军阀比我们肚量宽大得不得了。今天,除非把我李敖放这儿来做北大校长,(笑声)——对不起好像在抢副校长的位置——否则,我们就不要骂北洋军阀,我们要做历史性的反省。

“自由主义”的两层含义

克林顿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他很大胆地引用了一句话,就是以前北京大学一位教授叫作胡适讲了一段话:有人说你要为了国家牺牲你个人的自由,可是胡适说:争取你个人的自由,就是争取国家的自由。克林顿引证这句话的时候没引证完。胡适说,一个真正的开明进步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造成的,是要有独立个性,有自由思考的人造成的。很多人说我李敖是自由主义者。你要不要宣传自由主义。我告诉大家:我要宣传,可是内容跟你们所了解的有出入。什么是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在学理上来讲,你出一本书,他出一本书,学理上非常高深。对我而言,没那么复杂,自由主义只是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反求诸己的部分,一个部分是反求诸宪法的部分。

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台湾在清朝统治之前是郑成功统治,这是个了不起的民族英雄。郑成功的爸爸投降了,郑成功不肯,郑成功妈妈在福建被清朝的兵轮奸了。郑成功很痛苦,发现母亲被轮奸了,怎么办?他把他母亲身体切开,用水冲洗他的母亲的尸体。他认为他母亲被轮奸以后,脏了。用水来冲才能够解开郑成功自己心头的这个压力和痛苦。

在五四时代,在新文化运动时代,有一个问题只有胡适先生解决了,别人解决不了。有一个北大学生提出来,说他的一个朋友的姐姐被土匪抢走了,绑票了,当然,也发生了刚才我所说的那种不幸的结果。问北大的这些思想家们:你们怎么样解释这个现象?大家解释不出来,胡适先生做出解释。他说,如果有男人要讨这个被害的女孩子做太太,我们要尊敬这个男的。胡先生意思是说:一个女人被强暴了,在生理上其实变化很小,手被撞了一下,被割了一下;心理上难过,所以如果有这个男的能够破除这种情节,这个男的了不起,我们应该尊敬他。

从郑成功的例子到胡适的例子,大家想想看,就是我们当自己被困扰的时候,我们如何能够解开。自由主义最重要的第一个层面是你心灵能不能解放。如果你心灵是郑成功式的,那你就困死了。所以我认为心灵开放是重要的。真正的自由主义者没有人想做,因为太痛苦了,因为太难了,要有很高的文化水平才能做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这一部分叫作“反求诸己”。

人民和政府的五大关系

自由主义的另外一个部分就是我们人民和政府的关系。第一个关系是政府这么坏,我不要活了,我“嗝儿”了。屈原就是,政府不好,我嗝了。(笑声)辛亥革命以前的杨笃生在英国跳海,就是我不要活了。最有名的一个英国的故事,一位英国的议员叫Aster,这个女的跟另外一个议员,有名的丘吉尔吵架。Aster说:“你太可恶了。如果我是你太太,我就弄杯毒药给你。”丘吉尔说:“如果我是你丈夫,这毒药我就喝。”(笑声)意思是:有你这种太太我不要活了。所以,政府跟人民的第一个关系,就是政府太坏了,我“嗝”了,我不要活了。伯夷、叔齐最后饿死在首阳之山,就是“嗝”了。

第二个感觉是我“颠儿”了,撒丫子就跑。为什么颠儿了?我玩不过你。孔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走了,我去做美国人了,我不要跟你们在一起。在座的我的女儿,李文,Hedy Lee,就是这种类型的人。(笑声)

第三个是“嘚儿”了。有一个台湾人,他住在北京很久,住在雍和宫附近,讲了一口京片子。他到北京大学来作客,副校长他们也照应过他,叫作林云。你给他通电话,他的答录机说“我是林云,我不在家”,等会儿这个答录机“嘚”一响,就开始录音,你要告诉我的话,你就把它录进去。什么叫“嘚”了,就是你找不到我了,我猫起来了。中国的标准里面,是做隐士,藏起来了。(笑声)诸葛亮不就是“嘚儿”了吗?可刘备找着他了,所以就不嘚儿了。(笑声,掌声)

第四种是“怂”了。什么叫怂?小时候我们在北京斗蛐蛐,用老鼠的胡子逗它。斗来斗去,一个蟋蟀打不过另外一个,你怎么逗它,它都不打,就是“怂”了。“怂”了就是蔫了,我怕你了,我不跟你玩了。

第五种就是“翻儿”了。我火了,我跟你干上了,我生气了。什么时候会翻儿了?人民忍无可忍的时候,再找到一个节骨眼的题目就会翻儿。1932年美国就发生一件事情,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很多美国军人打死了。1918年世界大战结束,很多士兵回来了,要政府赔钱。政府说,你们现在年轻力壮,现在不给,到1945年,你们老了,再给你们钱。大家一听,觉得也好。结果1932年美国发生经济大恐慌,这些老兵憋不住了,跑到华盛顿广场集会,由早到晚,由日到夜,好说歹说都不解散。

我给大家看看一个数据,这是当年《纽约时报》的头条新闻讲到怎么样开枪。看这个表,1932年美国群众在中央政府盘踞不去,政府开枪;1953年德国,群众盘踞不去,开枪;1956年匈牙利,群众盘踞不去,开枪;1968年捷克,群众盘踞不去,1970年美国又开枪。人民对政府不满,那五个情况都是消极的。消极的方法你不能够把政府摆平,你自己跟着受害。全世界任何政府的统治者用机关枪、坦克车,所以我说,人民要聪明,争取自由要靠智慧。

被禁书表比我高

没有人比我李敖争取言论自由最多的,我写过100多本书,有96本被查禁。全世界古往今来有没有这么个人写了这么多禁书,而有这么个政府盯着他不放,我把我的书名以及被查禁的表,你们看有多长。我的书和我著作等身,这个表已经超过我的身高了。证明什么,我坐牢就坐牢。你们有抱怨,你抱什么怨?写文章大不了坐牢。你们不愿意,觉得李敖傻,坐那么多牢干什么?

虽然这么多禁书不能卖,写了以后就被抢走,怎么办呢?在二渠道、三渠道……一百渠道,在地摊上和黄色书刊一起卖,鱼目混珠,所以我出的书都是露屁股、看起来很凉快的。我的读者根本不是我的读者,他是买黄色书刊,买错了就变成我的读者。所以,我的读者里面有些人是色情狂。(笑声)

言论自由像A片

什么东西开放,言论自由会更安全,我今天在这儿最想讲的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北欧、瑞典,丹麦他们是全世界性开放最早的地方,丹麦开放A片的那一年全国的强奸犯罪率减少了16%,不强奸了,看A片就好了,头一年全国偷看女人洗澡的偷窥犯减少了80%。当你开放小电影的时候,大家整天看,已经平常了,反倒没事了,言论自由本身就是这样的。

我在台湾搞了这么多年的言论自由,结果怎么,整天查禁我的书,说李敖闯祸,影响民心士气,现在的书不禁了,可是也没事了。我拿张照片给大家看,这老头子前一阵子来北京,他是国民党的上将许历农,当年做总政战部主任,专门查禁我的书,后来变成好朋友,他在公开场合向我道歉说,我们发现不查禁你这么多书,也不会亡党亡国。有些言论开放了以后,是火山一样的喷火口,让它喷出去。言论自由像看A片、看小电影一样,让他讲了,让他骂了,让他说了,老虎屁股让他摸了,没什么了不起。

王八多不是坏事

当年马寅初在北大干了九年校务长,在国民党时代被软禁。后来又做北大的校长,本来一开始和毛泽东关系很好,但是为了人口问题,闹翻了。马寅初认为中国人这样生下去,国家的财政都要被吃掉。毛主席说,人多没关系,人多好办事情。结果毛主席赢了,大家去斗马寅初,一路斗到马寅初的床头都贴上大字报。可是马寅初说我不在乎,我要干到死,我要孤军奋战。结果他没死,他活到100岁,别人都死了,他还活着。这就是北大精神,北大的教育。所以我说今天从北大开始,虽然毛主席说,北京大学“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笑声)多几个王八也不坏吧。(掌声)

重回北京不伤感

为什么我说我不伤感,我不能伤感。我看到的北京是什么北京?我到店里去的时候,他看我,知道我买不起这些东西,他会倒杯茶给我。那样彬彬有礼的北京已经没有了,现在是处处设防的北京。我认为当你对人处处设防的时候,人没有信心了,人变坏了。

今天我做个样板给大家看:我捐了35万块人民币给胡先生,要求给胡适在北大立个铜像。就是告诉大家,当年我们那样子打击胡适思想,其实胡适思想是最温和的,对我们是有利的。现在我们开始知道了,立个铜像给他。当年胡适在我穷困的时候送过1000块钱给我,我今天用了35万人民币,相当于150万台币,相当于1500倍来还胡先生这个人情,大家知道吗?你们是这种人吗?你们不是。你们可能有点钱,可能舍不得,觉得这个铜像不花也好,我花了。十天以前我离开,看到高金素梅去联合国宣布日本人的可恶的时候,我还送了她100万台币。各位想想看,不要以为我李敖有钱,我李敖是所谓台湾的“立法委员”,大家知道我在坐计程车吗?对我而言,真的做到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还有最后一项——时髦不能动。

9月21日李敖回答北大师生提问(节选)

问:您年轻时曾写过长文来主张中国的文化要全盘西化。过了几十年之后,您现在是否仍然持这种观点?您认为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应该是要继续全盘西化,还是在保留原有文化的基础上吸收西方文化的精华,或者说还有其他的道路?

李敖: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在全盘西化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马克思。马克思就是全盘西化,因为他全是洋玩意儿。你去问国防部曹刚川部长,他现在不会搞什么刀枪剑戟,一定都是现代化的武器,这都是西方的玩意儿。当年林则徐在鸦片战争以后,被发配到新疆。他在路上写信给他的好朋友,信里说:关公跟岳飞来了,都打不过英国人。为什么呢?因为英国人打炮过来,我们被打到了;我们打他,打不着,甚至看不见人。这种武器的悬殊,关公、岳飞来了,都没办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全盘西化的原因。过去为了政治原因特别强调并且挖苦并且打击全盘西化,我必须说,现在可以缓和一点了。(掌声)

问:马英九当选国民党党主席之后,您认为他的政策会对两岸关系有何影响?

李敖:马英九长了一个好脸蛋,人也是个好人,可是一辈子,他不做事的。我们讲他“不粘锅”:什么好事也不做,什么坏事也不做,什么责任也不负,就是笑嘻嘻地来拉选票,很多票也就这样给他了。所以我认为马英九干错行了,他应该去演个电影或者做歌星都比较好,至少变个大色狼也比较好。(笑声)

问:我对你刚才那样说马英九先生觉得不太公平。我想问一个文化的问题,你怎样看待屈原的那种文化?屈原文化与北大精神有什么关联?

李敖:屈原就属于我对政府不满,我“嗝儿”了的典型。我认为那是弱者的表达,现在的人要用清醒的、理性的并且快乐一点的表达。让我最后讲一个例子给大家。王安石做官的时候,他的小女儿在他任上死了。他临走时,划个小船,到坟上给他的小女儿say goodbye。后来写了一首诗“今夜扁舟来诀汝”,今天晚上,我坐了小船来跟你说再见;“此生从此各西东”,从此我们见不到面了,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回家乡是好难的事情。

唐朝人写诗,写四万首,几乎有一半是“天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为什么思故乡呢?因为故乡太遥远了。我在台北有言在先,我这次回来,不是怀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是还乡,没有衣锦;不是林黛玉,没有眼泪。为什么我要这样?好像我没有乡愁,不是的。因为实在不该有乡愁,这是个错误的情绪。屈原是个错误的情绪,他对政府是个错误的态度。我希望我们有一种健康的、快乐的态度来开创我们的未来。

胡适手迹复制品赠予李敖

演讲结束,李敖来到北大图书馆查阅古籍。此前,北大图书馆已经专门在一楼东门附近布置了一间展厅。展品分为古籍、拓本和有关胡适先生的书籍三部分。在图书馆有关专家的陪同介绍下,李敖从古籍看起,边看边听边交流,津津有味地鉴赏了约40分钟。

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前身是始建于1902年的京师大学堂藏书楼。“五四”运动前后,北京大学图书馆成为当时的革命活动中心之一,李大钊、毛泽东等人与这里有无尽的渊源。章士钊、袁同礼、向达等中外著名的学者主持过图书馆工作。在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中,古籍善本占有重要的地位,现有古籍150万册,其中善本书17万册,珍稀品种和版本数千种,在全国图书馆中居第三位。

北大图书馆古籍部的胡先生称,李敖在到来前,点名要看“常丑奴墓志”的拓本。墓志本身是明代出土的,拓本是清初的。“这个拓本知道的人很少,存世更少。”胡先生称,这个拓本被单列在一条长桌上,是唯一一件享受特殊待遇的展品。李敖对此看得很仔细,称“字比我想象中小些,碑文不清”。他还特别关注了拓本上张伯英的字,赞扬其字“大气”。

知道李敖比较关注胡适的东西,北大图书馆胡先生说,我们一共有胡适先生批注的《水经注》36种,给您拿出来27种。

胡适是现代诗人、文史学家、五四文学革命的倡导者。1946年9月接任北大校长。同年,在北大新学期开学典礼的讲演中,胡适要求学生做一个能独立研究,独立思想的人。胡适说,我为什么希望且要求你们是“独立”二字,而不是自由思想、自由研究的“自由”二字呢?要知道自由是对外面束缚而言,不受外面势力的限制与压迫,这一向正是北大的精神,而你们现在大抵已经获得了并做到了。而“独立”恰恰没有做到,还有许多误解与迷惘。“独立”是你们自己的事,无论外面的思想环境如何纷纷扬扬,你自己思想不能独立,意识不能独立,仍然是奴隶,走上社会后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丧失自我。

摘自《炎黄子孙》http://www.gmw.cn/content/2004-09/15/content_99384.htm.

李敖对胡适情有独钟,年轻时穷困,裤子进了当铺,写信向胡适诉苦,胡适寄了一千元给他。他在胡适七十大寿时写打油诗贺之,有以下几句:

先生老去如古木,祖国秋深可长住,

西方有孙手常拍;隔海莫想胡思杜。

笑口常开不发怒,认真每做周郎顾,

洋烟一包大量抽,埋头狂校水经注。

烟尘弥漫千重雾,辛苦或失“楼前树”,

达者无为无不为,且为后世铺长路。

他认真看了北大收藏的胡适的书和荣誉博士证书。胡适他一生得过35个博士证书,北大存有6个。还有胡适手抄的徐志摩日记,是在徐志摩去世四十多天以后抄的,而这篇日记在徐志摩的现在出版的日记已经没有了。据说是请当时鲁迅、周作人删改过。胡适的藏书章和藏书票也很有特色。

参观结束,北大图书馆以馆赠和个人赠送的名义,赠给李敖三件礼物。北大图书馆戴馆长此前曾宣布会送一件珍贵礼物。昨天,这件神秘礼物揭开谜底,戴馆长代表图书馆赠给李敖一件用镜框封存的胡适手迹的复制品。此外,李敖还获赠一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历代金石拓本菁华》。第三份礼物是图书馆的师女士个人制作的剪纸艺术《雄鸡图》。李敖则为北大图书馆题词:“人书俱老”。“人书俱老”出自古书里的典故,表示人的学问和书法技艺,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北大的副校长吴志攀当场就向记者解释,这是赞扬这里的人与书都很成熟、老道。李敖解释说,“书”的原意是书法,我是借指。因为我老了,所以我和北大的很多人都有渊源。比如胡适、钱穆。未名湖的名字就是钱穆起的,现在他们都走了。

“敖旋风”漂走李大师

李敖从北大图书馆一出来,马上见证了“敖旋风”的厉害,没能现场聆听李大师精彩演讲的北大学子(约100多人)疯狂堵截在北大图书馆出口处,李敖大师在数名安保人员“空中挪移”下才从图书馆另一出口“逃出”。因为局面已经失控,见惯大场面的李敖大师为了防止跌倒,只好努力地保持平衡,脸色都变成“猪肝色”。但在挥手离别时依然保持了微笑。

意外的是,台湾著名演员凌峰先生悄然出现在现场,作为李敖大师为数不多的朋友,凌峰专程赶到现场聆听大师演讲,称赞李敖是中国文化变革中个性鲜明的作家。

看望子尤老少狂人相会

李敖从图书馆“突围”出来,急忙钻上车,往北大医院而去。他是去看望一名罹患癌症的少年。吴子尤今年15岁,身患纵隔恶性肿瘤,手术化疗后,一直住院。他病中写了一篇《让我心痛的妞妞和〈妞妞〉》,批判“周国平式哲学”,颇有见地。几个月前,“敖迷”子尤给李大师写了一封长信,述说自己看过李敖作品和电视节目的感想。这次赴大陆前,李敖托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打听,并在行程中安排时间看望子尤。

子尤的信:

李敖爷爷:

我现在是在北京大学校医院的病床上给您写的这封信。早在今年3月末,我就准备动手写它,那时我还是14岁。五十六年前的今天,您也是一个14岁的少年,正在奔波流离,逃难去台湾的路上。

4月10日的生日一过,我就15岁了。前几个月发烧发得昏天黑地,但我又是个不能没事干的人,就把妈妈刚买的《李敖回忆录》和《北京法源寺》看完了,觉得很不错。《李敖回忆录》写马占山一段,我觉得好,念给妈妈听,还没念完就哭了。您的文章字字都喊在我心里,所谓“五十年来五百年内白话文第一二三”之说看来是实事求是!我在书的目录一页曾写下这样的感言:

3月27日读完,其间发烧严重,几次停止,今天趁两手不输液,看完最后一章,看完忽出一语“浩浩荡荡。”

后来又买了《李敖快意恩仇录》和《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看,感觉很爽。我只要关注上一个人,就会努力了解他,见识了您的有趣后(我是最喜欢有趣的人),我想到应该给您写信,问候一下。去年三月份,我被检查出胸腔长了一个肿瘤,且为恶性,之后就是漫长而让人回味的治病过程,一个大手术,两次胸穿,三次骨穿,四次化疗,五次转院,六次病危,七次吐血,八个月头顶空空,九死一生,十分快活!

我是在《李敖有话说》开播后不久就发病了,所以可以说,您的挥洒伴随了我的整个生病过程,化疗时,病房条件好,有电视,每天看您的《李敖有话说》是必不可缺的。电视里,您指手画脚,以嘴为刀:电视下,我在病榻上读书,以笔为刀。

我觉得咱俩有一个非常像的地方,您也是做过手术的人,但永远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也如此。您总在电视上时不时炫耀自己的字,说它“一极棒”,但我妈妈觉得她的字比您好,而我姥姥的字比我妈妈还好,所以我们家人的字已不是“一级棒”能形容的了,而是一家子“超级棒”!

《李敖回忆录》里对教育的文化我很有体会,我现在正在做一个工作,采访身边的朋友,对初中三年做总结。

北京的学校与您那时的大不一样,除了我们也会有初恋情人,也会有自己的“张敏英”,其他的没什么相同之处。老师呢,当然负责任的居多,但不会在课外带我们念古文,念无聊的课文倒是很多。这样日复一日学习课文的结果是,同学们忘了什么是优秀的文章,也不会写优秀的文章。您在电视里,遇到自己写的好文章,会一而再,再二三地念给观众,那是真诚地欣赏呀!要是课本里能多些您那样优秀的文章就好了。我真希望您在牢里给女儿的那些信是我们的教科书。

考试作文培训出来的,都是冷冰冰的字句与冷冰冰的人,没有感表,没有感情!这是多么可怕的呀!生病后,我偶然参加了一次题名为“爱的教育”的作文比赛,那时我身体极差,心想自己写作这么好,没参加过比赛怪可惜,也不知道别人的写作程度怎样,抱着这种态度,我往他们的邮箱里石沉大海地发了两篇,有一篇得了个三等奖,奖品是获奖作文集成的一本书。遍视全书,那些作文是怎样表现“爱的教育”的呢?多数都是发现一只病猫,带回家养,最后猫死了的故事。这就是我们的爱!没得奖的那篇与我的得病经历有关,我猜想它没被选上的原因是,考官们看了太多虚假编造的作文(据说高考作文会出许多死了爹妈,自己有病的内容),这回看见我一个真的,还不太相信。

对我参赛作文的评语很给我启发,那就是我的作文有冲击力,其实冲击力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写作不就是为了震撼人心吗?可平时,考官们要的不是有冲击力的挥洒文章,而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文章,那样的文章有满分。

老师给我毕业卷子做,语文作文的题目是“讲述自己人生中的潮汐与浪涛,与海底中蕴藏的珍珠”。我是正好经历丰富,有可写的,我的一个文学好友写了一场足球比赛,那就是他们人生中的跌宕起伏。

在北大住的这几个月,使我很有感触,很想提笔写它。在这儿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所有的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对周围的情况视而不见:一群人总在特定的时间练怪怪的功;一个年龄很大的人总在树林里认真地念英文,念得很差,却让我感动;有个总是坐在未名湖边的人,将给过路人画画当成自己的职业,虽然我们觉得他画出的人长得都差不多;路灯下,有个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用压变形的声音朗诵话剧,情景异常诗意……这样有趣的风景还有很多,我坐在轮椅上由妈妈推着走恐怕也成了校园风景。

我的同伴们正在为中考(升高中考试)结束而庆祝,今天看电视,明天去海洋馆,当成绩公布时,几人欢喜几人愁。我走出学校快一年半,养了一年半浩然之气,世界与他们有很大不同。您可以大胆而自信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这是我最佩服的,心里很向往那种世界尽在我手中的气魄与境界。但我们这一代是没有选择余地的,我们的世界尽在学校手中,老师手中,家长手中,分数手中。

我知道您写过一本《教育与脸谱》,一直想找,但是好像我们这儿没有卖的。另外顺便想问您一个小问题,像写《胡适评传》这样的书您要做多长时间的资料准备工作呢?

我要出书了,到时候让您看看年轻一代的生活与思想。写这么一封信,是一个小北京人在跟一个老北京人谈天。五十二年前您给钱穆写信,如今写信问候的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收信的是个七十岁的老爷爷。时光如梭,您那传统而现代,东方又西方的身影在我这一代恐怕是找不着了。我们看不见值得尊敬的饱学之士,固然那些饱学之士仍能被您挑出弱点,但他们至少饱学,而我们不饱,我们很饿,我们只能崇拜唱歌的,熟练记着满是语病的歌词。同学中也有人忠实地看您的电视,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受教育的机会,让思维开阔,让眼界开阔,让人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可以自由地思考。

我这信写了好几个月,想到什么事就写,所以拉拉杂杂,之所以将想到的都告诉您,是因为我信任您,您是一个有亲切感的英雄。我相信,喜欢孩子并愿意与之交流的大人,是真正聪明的人,希望您也是这样的人。信就只写这么多,算是表示我对您的尊敬。

子尤

二〇〇五年七月十日于北京大学校医院

吴子尤,1990年4月出生,身高1.81米,5岁开始说相声,6岁开始看卓别林电影,7岁开始试文笔,8岁转向写作,小说、散文、现代诗、古体诗、杂文,无一不涉猎。

子尤得的病是一种罕见的恶性肿瘤。可是,小小年纪,逢此劫难,竟能泰然处之。这种从容、勇敢和强悍,倒颇有李敖之风。不过,子尤评价李大师却是“李敖不是天才,是才子”,因为“天才是不关注外部事务,李敖太关注外部事务了,光打官司就打了好多次”。以爱不爱“打官司”评价“天才”与否,可谓耳目一新。子尤的狷狂也不落李敖之后,他说:“我只是欣赏李敖,不崇拜他。我不随便崇拜人”,“20世纪出生的天才作家里,女的只有一个,张爱玲;男的就是我,子尤。”

老少“狂人”相会,禁不住“狂气”尽显。李敖一进屋,先看见子尤的妈妈柳红。李敖兜头就问,听说你字比我写得好?柳红指着墙上的一张纸说,这是我写的。李敖认真看过后,嘿嘿一笑说,看来字还是我的。

子尤戴一假发套,面色苍白。身后的墙上贴有一张李敖的照片。

李敖第一句话便惊叹:“我想到你这么高。”子尤答道:“看来要著作等身,我比你要困难些。”李笑道:“那武大郎岂不最容易了?”

李敖拿出自己写的一本书《教育与脸谱》送给子尤。并在上面写了八个字“目有余子,尤其是你”,将子尤的名字嵌进去。“余子”之意是指还不到服兵役年龄的年轻人。但是,在围棋术语里,如果在围棋计算胜负的填满计点法里,有“余子”则为负方。

子尤回赠李敖一本他8岁到15岁的作品集《谁的青春有我狂》。在扉页上,子尤以诗赠李敖:“你也曾青春似我,我也会快意如你。谁敢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谁又将两亿年握在手里。”

子尤说:“在我个年龄,我已经超过你了,因为我得的病比你多。”李敖答:“你对疾病的态度很了不起,这胜过很多人。”子尤掀开自己上身的衣服,让李敖看自己因治病留下的伤疤,李敖笑答:你是肚脐眼儿以上有伤疤,从肚脐眼儿以下我就接上去了。

李敖知道在化疗病人的房中不能久留,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要走。子尤的妈妈说,子尤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但是,老先生却脚不停步地出去了。而子尤则坐在轮椅上去送别。在电梯里,子尤“重要”的问题终于有时间问了出来,“你惧怕死亡吗?”李敖答:“我以前已经恐惧过了,现在不会了。”

中午12时许,李敖走出了子尤的病房。母亲柳红推着轮椅上的子尤送到楼门口。子尤从椅上站起来,附到李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李敖微笑着作了回,一老一小就此话别。事后,子尤告诉记者,他当时问李敖“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李敖的回答是:“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我的爸爸和妈妈才能回答。”

而李敖事后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及“十五岁的子尤是否超过了你?你认为他的才华吗?”李敖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他说,我这个人对文字非常敏感,感觉特别好,是不是好的文字,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探访北京法源寺大讲无神论

“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去过能把这个小说写得神龙活现,这就是文学家嘛,就干这个的。”李敖自称第一流的文学家,虽然从未亲身到过北京法源寺,却以法源寺为背景写出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这本以清末戊戌变法为主题的小说为李敖带来了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更成为海峡两岸的畅销作品。

9月21日下午三点半,李敖来到位于北京西城区牛街附近的法源寺参观。本想偷偷摸摸地看看,了却多年夙愿,却不想庙里庙外早已挤满了争睹大师“本尊”的民众,全程参观路线被围得水泄不通。李敖笑说:“我笔下的法源寺比较清静,现在这里太乱了。”

中国佛学院常务副院长、法源寺方丈圣辉和尚率众僧侣在门前迎候,先将李敖请到会客厅,圣辉方丈递给李敖一杯清茶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出家人就用这杯水来迎接你。李敖的开场白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第一句便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对佛教来说其实是邪门歪道的。”

法源寺,初名悯忠寺,是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太宗李世民为哀悼北征辽东的阵亡将士,诏令在此立寺。整个寺庙六院七进,坐北朝南,形制严整宏伟,是北京最古老的名刹,也是中国佛教协会和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所在地。法源寺在“文革”中没有受到大规模的破坏,寺里的主体建筑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文革后,政府又从故宫、护国寺等地调来一批珍贵文物,保存在这里。

悯忠寺必有悯忠台。台基高1米多,周围护以砖栏,殿堂建于台上。此殿结构独特,外墙以十二柱为架,室内以十二柱支撑,式样与故宫御花园万春亭相同。这里保存着法源寺的历代石刻、经幢等,以唐《无垢净光宝塔颂》《悯忠寺藏舍利记》《承进为荐福禅师造陀罗尼经幢》,辽代的《燕京大悯忠寺菩萨地宫舍利函记》最为珍贵。殿外山墙还嵌有清代翁方钢复制的唐“云麾将军碑”残柱基,另有《法源八咏》及《心经》等碑刻,是研究佛学和法源寺历史的重要资料。在悯忠台前,导游的僧人告诉李敖,前不久他们还在寺里挖出了五六个头骨,似可证明这里曾经掩埋过忠臣良将。

悯忠台后面的殿堂叫净业堂。堂前有一巨大石钵,双层石座,周围雕着海水花纹和山龙、海马及八宝等形象,雕刻极为精美。李敖在此蹲下身去,仔细观看。在石钵前,向记者介绍拉住一个白发老者说,我告诉你们,当年写《法源寺》,多亏这位美国华盛顿大学地球物理系的许以祺博士帮忙。上世纪八十年代,许博士到北京法源寺拍摄了七十多张照片,实地丈量并绘制成图邮寄李敖,为李敖写作《北京法源寺》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所以,眼前这个大水缸,李敖一点不陌生,早在多年前就从照片上见过了。

在唐朝史思明雕刻的石碑前,李敖说:“八国联军打到北京时,恭亲王的家人就暂时躲到这里。”谈及小说与实景的不同,李敖感慨,做学问是可以不到当地也能了解很多东西的,但今天到了法源寺,还是和小说中有许多不同,很多资料里有的文物都看不到了。

李敖参观了寺里各种各样的佛像。最为神奇的一个佛像是明代“千手观音”,有四、五十公分高,据说佛像的一只手上会往下滴水,被善男信女称为“圣露”。在藏经阁,李敖参观了一些珍贵的佛法典籍,参观北京最大的一尊卧佛。圆持大师代表法源寺和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将一大捆书赠送给了李敖。这是乾隆皇帝时编制的《满蒙汉藏合璧大藏全咒》,共8册88卷,多达一千多万字。圆持大师说,这套书凝结多民族文化精华,涉及不少音乐学内容,希望李敖先生通过此书对民族文化有更多的了解。李敖欣然为法源寺留下两幅墨宝:“法海真源,尽在于斯”和“勿我两忘,人书俱老”。

李敖在法源寺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临走前,圣辉方丈请李敖到佛学院礼堂讲话。中国佛学院是以培养僧才为目标的中国高等佛教学校,1956年在法源寺创办,第一任院长是喜饶嘉措大师。来自全国的约150名僧人正在这里研修佛法。圣辉方丈向僧人们介绍说,李敖先生虽然从来没到过法源寺,却用文学家的神来之笔写出了法源寺,所以李敖先生的前世可能是个和尚。李敖一笑,说出的却是一番“无神”言论。他说:原始的佛教与现代的佛教是有冲突的,我今天参观法源寺,看到很多了佛像、很多神,这些东西在宗教史和艺术史上是非常有意义的,但在信仰上,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打转。在释迦牟尼时代,佛教里是没有神的,但是发展到后来,佛教变得有神而且是多神。我要说,释迦牟尼不是神,是人!说完,李敖又加了一句,“我扫了大家的兴,可是不扫这个兴,也就不叫我了。”

李敖犀利,僧人宽厚。虽然有“扫兴”的言论,但是佛学院的僧人还是一拥而上,争着让大师签名或与大师合影,与这个500年前的和尚相见甚欢。事后,一位佛学院的僧人说,李敖虽然是大学者,但是有两点还是需要澄清:第一点,佛教不光是在佛陀的时代是无神论,不光是说在印度的时候是无神思想,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是无神的思想,佛教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主宰者,有什么创造者,佛教认为世上一切都是因缘而起的。第二点,可能这是李敖先生的一个口误,他说,我在法源寺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神像。他当时对一些词汇的界定不清楚,法源寺大多数是佛像和菩萨像,而不是神像,我们不是把它们当作神来看待,不是把他们当作一种主宰者,创造者。他们在我们的心中,就是觉悟了的圣贤,把他们供奉在那里,只是表示我们的一颗恭敬之心,拿他作为我们的榜样。

附录李敖:我写《北京法源寺》

《北京法源寺》作为书名,是十六年前我第一次做政治犯时在国民党黑狱中决定的。自一九七一年起,我被国民党政府关过两次,第一次十足关了五年八个月;第二次十足关了六个月,一共十足关了六年两个月,再加上被在家软禁十四个月,一共是七年四个月。七年四个月中,六年两个月是在牢里度过的。我历经七间牢房,其中有保安处不见天日的密封房、有军法处臭气四溢的十一房、有仁教所完全隔离的太平房、有台北看守所龙蛇杂处的三二房……其中住得最久,是军法处的八号房,我一人住了二年半之久。八号房不到两坪大,扣掉四分之一的马桶、水槽和四分之一的我用破门板架起的“书桌”,所余空间,已经不多。一个人整天吃喝拉撒睡,全部活动,统统在此。不过不以人为本位,小房间内也不乏“生物”,白蚁也、蟑螂也、壁虎也、蜘蛛也、蜈蚣也……都户限为穿、来去自如。至于狗彘不若的人,就自叹弗及。八号房的户限与来去,主要靠墙与地交接点上的一个小洞,长方形,约有30×15厘米大,每天三顿饭,就从小洞推进来;喝的水,装在五公升的塑料桶里,也从小洞拖进来;购买日用品、借针线、借剪指甲刀、寄信、倒垃圾……统统经过小洞;甚至外面寄棉被来,检查后,也卷成一长卷,从小洞一段段塞进。小房虽有门,却是极难一开的。门虽设而常关,高高的窗户倒可开启,可是通过窗上的铁栏看到的窗外,一片灰墙与肃杀,纵在晴天的时候。也令人有阴霾之感。在那种年复一年的阴霾里,我构想出几部小说,其中一部,就是《北京法源寺》。

由于在黑狱里禁止写作,我只好粗略地构想书中情节,以备出狱时追写。一九七六年我出狱,在料理劫后之余,开始断断续续写了前几章。一九七九年我复出文坛,在其他写作方面,一写十二年,出书一百二十种,被查禁九十六种,被查扣十一万七千六百册。这十二年间,几乎全部主力,都投在其他写作方面了,《北京法源寺》就被耽误了。十二年中,只断续写了万把字,始终没法完成。

耽误的原因其实不全在时间不够,而是我心理上的一个求全故障。伏尔泰(Voltaire)说过一句话:“最好是好的敌人。”(Lemieuxestl’ennemidubien. The best is the enemy of the good.)正因为我要写得“最好”,结果连“好”都踌躇下笔了。

国民党在台湾三十七年之久的报禁解除后,我决定创办《求是报》,一方面跟这个伪政权周旋,打倒它,为它送葬;一方面要用这种报纸媒体,造成时势,深入人心,为中国造前途。我深知报纸一办,我的时间就被困住,《北京法源寺》将不知何年何月问世了。因此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写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去年年底,快速完成了它。艾维林渥(Evelyn Waugh)说一部长篇小说需要六个星期才能完稿,我这部书,恰如其说。由于它只是我史诗式小说中的一部,我自不打算用一部小说涵盖所有的主题,所以,它涵盖的,只在四百个子题以内,但内容也很惊人了。

《北京法源寺》以具象的、至今屹立的古庙为纵线,以抽象的、烟消云散的历朝各代的史事人物为横剖,举凡重要的主题:生死、鬼神、僧俗、出入、仕隐、朝野、家国、君臣、忠好、夷夏、中外、强弱、群己、人我、公私、情理、常变、去留、因果、经济(经世济民)等,都在论述之列。这种强烈表达思想的小说,内容丰富自是罕见的。

为什么罕见?因为《北京法源寺》是历史小说。一般历史小说只是“替杨贵妃洗澡”“替西太后洗脚”等无聊故事,《北京法源寺》却全不如此。它写的重点是大丈夫型的人物。这是一部阳刚的作品,严格说来,书中只有一个女人,并且还是个坏女人,其他全是男性的思想与活动。它写男性的豪侠、男性的忠义、男性的决绝、男性的悲壮。但它并不歧视女人,从光绪的珍妃的哀怨、到谭嗣同的闰妻的死别,都可反映出这些,只是它的主题不止于男女之情而已。

《北京法源寺》中的史事,都以历史考证做底子,它的精确度,远在历史教授们之上(例如张灏写《烈士精神与批判意识》,作者俨然谭嗣同专家,但书中一开头就说谭嗣同活了三十六年,事实上,谭嗣同生在一八六五,死在一八九八,何来三十六年)。在做好历史考证后,尽量删去历史中的伪作(例如根据王照《小航文存》和唐才质《戊戌闻见录》,谭嗣同在狱中,不可能再写信给康、梁),而存真实。不过,为了配合小说的必要,在刀口上,我也留下关键性的可疑文献(例如谭嗣同狱中诗,“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事,我在《历史与人像》中早有考证,但这是历史学的范围,不是小说的范围,在小说中,我另作处理),甚至还有将错就错之处(例如谭嗣同孙子谭训聪写《清谭复生先生嗣同年谱》中说“亲赴法源寺访袁”,但照袁世凯《戊戌日记》,他住的是法华寺。但我为了强调法源寺的故事性,特就年谱将错就错处理)。大体说来,书中史事都尽量与历史符合,历史以外,当然有大量本着历史背景而出来的小说情节,但小说情节也时时与史事挂钩,其精确度,别有奇趣(例如书中描写谭嗣同看到的日本公使馆“那一大排方形木窗”,事实上,是我根据一九〇〇年的一张日本公使馆的照片做蓝本写出来的。又如整个有关法源寺的现状,是许以祺亲在北京为我照相画图的;有关袁崇焕坟墓资料,是潘君密托北京作家出版社李荣胜代我找的;有关康有为、谭嗣同故居现状,是陈兆基亲自代我查访的……)。清朝史学家说“中有苦心而不能显”“中有调剂而人不知”,大率类此。

史事以外,人物也是一样。能确有此人、真有其事的,无不求其符合。除此以外,当然也有塑造的人物,但也尽量要求不凭空捏造(例如小和尚普净,他是三个人的合并化身,就参加两次革命而言,他是董必武;就精通佛法而言,他是熊十力;就为共产党献身做烈士而言,他是李大钊。我把他定名为“李十力”,并在李大刽等二十人被绞名额中加上一名,就是因此而来。又如在美国公使馆中与康有为对话的史迪威,他确是中文又好又同情中国的人物,我把他提前来到中国,跟康有为结了前缘)。这类“苦心”与“调剂”,书中亦复不少。

总之,写历史小说,自然发生“写实的真”和“艺术的真”的问题,两种真的表达,小说理论头头是道。《北京法源寺》在小说理论上,有些地方是有意“破格”的。有些地方,它不重视过去的小说理论,也不重视现代的,因为它根本就不要成为“清宫秘史”式的无聊小说、也不愿成为新潮派的技巧小说,所以详人所略、略人所详,该赶快“过桥”的,也就不多费笔墨;该大力发挥的,也不避萧伯纳(G.B.Shaw)剧本《一人演说》之谶。

正宗小说起于十八世纪,红于十九世纪,对二十世纪的小说家说来,本已太迟。艾略特(T.S.Eliot)已咬定小说到了福楼拜(Flaubert)和詹姆士(Henry James)之后已无可为,但那还是七十年前说的。艾略特若看到七十年后现代影视的挑战,将更惊讶于小说在视觉映像上的落伍和在传播媒体上的败绩。正因为如此,我相信除非小说加强仅能由小说来表达的思想,它将殊少前途。那些妄想靠小说笔触来说故事的也好、纠缠形式的也罢,其实都难挽回小说的颓局。

在一般以小人物为小说的矮丛中,我高兴我完成了以大人物为主角的这部《北京法源寺》。写大人物是多么振奋自己、振奋人心的事!书中大人物之一谭嗣同,他以身殉道、“踔属敢死”(章大炎语),更是“清季以来”“一人足以当之”的“真人物”(熊十力语)。他一生心血,全在《仁学》一书。写成之后,他感于台湾新丧日本之手,乃不用真名,而以“台湾人所著书”颜其封面,借哀浊世;如今,我独处台湾,写《北京法源寺》,“台湾人所著书”之谶,百年孤寂,又复重演。契阔四十载。今印此书以归故国,沧海浮生,难忘我是大陆人而已。

一九九一年六月十二日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9月22日神州文化之旅第四天

《鲁豫有约》是大陆有名的一档电视节目,主持人鲁豫也一直受到大陆许多观众的追捧。其录制现场在北京的西山脚下。

《鲁豫有约》现场有300名观众一起参加录制,其嘉宾通道是乳白色玻璃铺成的,比较滑。工作人员怕李敖滑倒,临时在门口放了一块地毯。无奈这块地毯不够长也不够重,脚一踩就会动。因此,当鲁豫说欢迎李敖大师进场时,灯光大亮,场门大开,李敖抬脚就走。不料,才迈出一步,地毯就被他自己踢得鼓起一个大包,一个踉跄,跨进了现场。就这样他还不忘记幽自己一默:我这条右腿,老跟我捣蛋。

现场的媒体记者则认为:“在录制现场,李敖变成了一个喜剧、娱乐人物,尽管锋芒不断出现,但极少提及敏感字眼,一改往日狂妄作风,变化得令人诧异不已。”“一向喜欢张扬个性,屁股像着火的李敖,刚进录音棚面部表情有些紧张,自始至终他一直很规矩,多半时间是两腿分开,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李敖做客《鲁豫有约》

四岁就愤世嫉俗

鲁豫:这是几岁。七岁有吗?

李敖:这个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

鲁豫:穿的是什么?长袍马褂吗?

李敖:不是,里面是衬衫,外面一件毛衣。这个照片你们看到我有很横的一面。

鲁豫:您跟拍照的人有仇吗?

李敖:没仇,可是有点愤世嫉俗。

鲁豫:您才四岁愤什么世嫉什么俗?

李敖:愤四岁的世,嫉四岁的俗。(笑)

从小就悲天悯人

李敖:有一张照片是我上面穿西装下面穿短裤的,可以看到那时候家里有几个钱。我从小就有一种心怀,悲天悯人。

鲁豫:这个不太愤世嫉俗。

李敖:这个没有,因为被钱“烧”的,被钱“烧”的就不知道愤世嫉俗了。打小鼓的农民挑着篮子,前边是菜,后边是自己的儿子,连儿子带菜一起卖掉。为什么要把儿子卖到北京来?他不是害儿子,是救儿子,这儿子将来要有发展一定要到城里来。

鲁豫:您看到的吗?

李敖:我亲眼看到,但是我没有买。

鲁豫:您也小啊,您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李敖:知道。这还是客气的,要是几百年以前,明朝初年,小孩送到京城里来,先要把小鸡割掉,为什么?当宦官,保证一辈子在皇宫里至少不会饿死。中国人这么穷苦才有今天,今天有的人也穷,可是比起以前的穷法,究竟还是有程度的不同,感谢中国共产党。

“我蔫坏”

鲁豫:我们刚才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悲天悯人,一个愤世嫉俗,小孩的时候总得是个小孩样儿吧,比如调皮捣蛋。不能从小就是大师的样子,那太可怕了。

李敖:我小时候不太调皮捣蛋,我很神气、很骄傲,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做化学实验。我家里有钱,自己有实验室。

鲁豫:家里面姐姐多的小孩都被宠着,不会特别调皮,但是可能蔫坏,您知道什么是蔫坏吗?

李敖:我当然知道,我是很蔫坏,我姐姐比我还蔫坏。

鲁豫:您怎么蔫坏?

李敖:告状嘛,主要是告密,在爸爸妈妈面前骂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大妹二妹,我们家一窝母的。(笑)

七岁就看出慈祥了

鲁豫:同学给您起的外号还记得吗?

李敖:他们叫我“老太太”。

鲁豫:为什么叫“老太太”?

李敖:我真人不露相。我们看这个人是坏人是好人,可以相面。像我们这种高人,你看不出来的。(笑声)

鲁豫:那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啊?

李敖:看起来很慈祥,老太太。

鲁豫:没听过说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很慈祥的。

李敖:我七岁就看出这慈祥来了。(笑声)

“我的北京话比你们全好”

鲁豫:同学说当时您的口才就显露出来了。

李敖:有点口才,参加讲演比赛、跟老师捣乱,都有我一份。

鲁豫:跟谁都辩论,什么事都要辩论,不辩赢不善罢甘休的。

李敖:我很会辩论,我跟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大妹小妹学的,六个女孩子跟你吵架,你就得会辩论。

鲁豫:我明白,女孩矫情,你得比她们还矫情,“矫情”你还懂吧。

李敖:当然会,你怎么老考我北京话呢,我的北京话比你们全好。为什么?我们当时是“小北京”,就是他们说的大圈圈里面的小圈圈,小圈圈里面的皇圈圈。皇圈圈就是现在的皇城。现在小圈圈大圈圈都拆了,北京变大了,河北话北京话这些话都分不清了。河北三河县的话是老妈子的话我们不讲,河间县是宦官讲的话我们不讲,我们要求很严格的。

鲁豫:我斗胆问一下,我们现在讲的话是哪个圈的?

李敖:我不知道,你们现在不分圈了,你们现在分环(指北京的环路)了。(笑声)

我是相当老派的

鲁豫:大师来之前说想见几个老师。有一个鲁老师到北京的第二天就见到了……当时蹲在那儿很激动吧。

李敖:是,我一个脚都跪下了。我们见到老师,是我们老年人的这种感觉,一般人不太会有这个感觉的,觉得太老派了。你们看到的我是相当老式的我,老派的我。

鲁豫:当时您跪在那儿送给老师的东西是什么?

李敖:一个小红包。

鲁豫:鲁老师当时教你什么?

李敖:班主任老师。她教好几科,教国文,管我们品行,给操评分数,改周记本什么的。

鲁豫:老师厉害吗?

李敖:鲁老师很好,很亲切。我记得她骂我一句话,说李敖这么凶。

鲁豫:为什么?

李敖:我们小学一年级有一个大块头叫齐风林,打架我们打不过他。我的把兄弟詹永杰是最优秀的小男生,带领我们反抗齐风林,被鲁老师看到了,说了一句话,说李敖这么凶,我到现在还记得。

锻炼身体有用

鲁豫:这次想见的老师,除了鲁老师,还有一位什么老师。

李敖:黄维翰,我们的体育老师。

鲁豫:见了吗?

李敖:没有,还没有联络上。

鲁豫:有请黄老师。黄维翰老师,81岁高龄。

李敖:你身体这么好,真是教体育的,向你鞠躬。等一下把红包补给你,美金的。

黄维翰:你也挺棒的。

李敖:我还是老了,只是没有要命的病,没有心脏病、糖尿病。台湾有一句名言:人生七十刚开始。可是别忘了,讲这句话的人活了一百岁。您有的活的,身体这么好,刚才抱我的时候还使劲捏了我一把。(笑声)

鲁豫:他拍您拍得“当当”响。

李敖:你的太太是我同学,听说你吃窝边草。

黄维翰:是你的同届毕业生,48界。

鲁豫:黄老师当时什么样子,特别帅吧。

李敖:那当然帅,不帅怎么吃窝边草啊。他蔫坏,我们都不晓得就被他吃掉了。那时有个金老师吃窝边草立刻被逮着了。

鲁豫:您体育好不好?

李敖:体育不好,我不喜欢运动,我觉得运动是浪费生命。美国一位作家叫杰克·伦敦说:一个人为了长寿花太多的时间是不对的。

鲁豫:您看到黄老师后不觉得锻炼有好处吗?

李敖:我看到他之后知道杰克·伦敦的话是错的。(笑声)

四中成绩要保密

鲁豫:您还没有时间去四中去看吧。

李敖:没有,我对四中印象没有那么深,就待了两个月。在新鲜胡同小学待了六年。

鲁豫:当年四中什么样还记得吗?

李敖:记得。一排平房我们在里面被虐待。(笑声)开玩笑!我记得请朱光潜先生去演讲,我们初一的不能去听,说我们年纪小,我们就在窗户外面看,看朱光潜先生一个小老头,这么有风度走过来。

鲁豫:当时您是整个年级总成绩第一名。

李敖:入学考,一共有五个班。我爸爸替我看榜时从后面看起,没有信心,觉得这小子没考取,后来一看是第一名。

鲁豫:成绩这么好,是历来就这样还是超水平发挥?

李敖:那次考得比较邪门。我学校成绩不好,喜欢看课外书不喜欢看课内书,学校的功课我能够哈喇就哈喇,“哈喇”你晓得不,是黑社会的话,就是敷衍。

鲁豫:您在四中时间不长,印象不深,四中是以您为傲的。有请四中校长,校长带的什么礼物?

校长:李先生猜一猜。

李敖:我的学历资料,我的学历卡在四中。

校长:果然是,您当年的照片还非常清晰。

鲁豫:您能让大家一看看吗?

李敖,现年14岁,籍贯山东,现居北平什么胡同。

李敖:我们家开始是租房,唯一买的房在马庄营,但是门牌不记得了。现在找到了,马庄营胡同三号。明天找王歧山市长要房子,这是我们老宅。(笑)

校长:这后面有您的成绩单,我们替您保密。

李敖:第一名考进去成绩并不好。

鲁豫:您这个学籍卡准备回家放哪啊。

李敖:回家烧掉,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分数。

坚持原则也会放水

鲁豫:您爸爸“走”了以后,您有惊人之举。

李敖:不磕头、不穿孝、不烧纸、不念经,反对旧式的丧礼。

鲁豫:广大人民支持的你就反对?

李敖:那天被广大人民警告。我爸爸是国文科主任,当时两千多人来送葬,看到这家伙不穿孝不磕头又不烧纸,对我犯了众怒。这时候我才知道孟子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做起来不容易,可是那次以后给了我勇气。

鲁豫:别的地方坚持也就罢了,春节怎么不过呢?

李敖:移风易俗嘛。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共产党思想,看的都是左派刊物。

鲁豫:别人吃年夜饭,您吃什么?

李敖:蛋炒饭。比平时吃得更坏,给我的压岁钱退回。

鲁豫:别人吃年夜饭您不羡慕吗?

李敖:直流哈喇子。

鲁豫:但就扛者。

鲁豫:爸爸走了以后春节过吗?

李敖:为了我妈过了一年。所以你们要看到,我在坚持原则的时候有时候会放水。

台大的长袍怪

鲁豫:上了台大历史系后永远穿着一席长袍,特别另类。真的永远都穿长袍吗?

李敖:真的永远穿。

鲁豫:夏天特别热的时候也穿啊。

李敖:穿上瘾来就穿。

鲁豫:台湾很热,您就这么扛着。

李敖:你这字用得真好,就扛着。其实也想穿西装,没钱买。长袍是从北京带到台湾的,本来穿着好玩,后来变成招牌,脱不下来了。

鲁豫:上学的时候如果有个男生特别怪,大家要不就不理他,要不就围着他。您属于哪种?

李敖:他们是先围着我,后来就不理我了。

鲁豫:为什么?

李敖:怕我。蔫坏,你忘了我这个。我书念得特棒,看出来我的学问好。

鲁豫:那时候藏书有多少了?

李敖:藏书不多,就每天藏在学校图书馆,里面每本书都摸过。

年轻时受胡适影响

鲁豫:受胡适影响最深?

李敖:胡适是影响我的其中之一。他究竟是五四时代的大儒,比如蒋介石干到死,整个台湾没人敢讲“你别干了”,胡适敢讲,唯一的一个敢讲这种话的人。

鲁豫:见胡适先生第一面是什么样的?

李敖:就我们两个人。他说他胃溃疡刚开过刀,端着一杯橘子汁在喝,跟我聊,大部分是他说话。

鲁豫:他叫你什么?

李敖:李先生。

鲁豫:这么尊敬,您当时就二十出头吧。您对胡适的看法有反复,现在呢?

李敖:现在不反复了。我这次捐了35万人民币在北京大学给胡适先生立个铜像。我穷的时候,他送我一千块钱,现在35万人民币合新台币150万,我用了1500倍还这个情。我们不是给到台湾的胡适立铜像,而是给五四新文化运动时代的那个胡适立铜像,那个时候他是最开明、最进步的。

鲁豫:大师回忆录里有一段:“胡适和殷海光是我大学时代最佩服的前辈,其他无论师友跟我固有交情,但谈佩服则无其感,由此可见我这个大学生如何挑剔,如何眼高于顶。”

拒不加入国民党

鲁豫:当时加入国民党有什么好处吗?

李敖:荀子讲过一句话: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有了没什么,没有就不行,非常不方便。

鲁豫:为什么不想入?

李敖:我是英雄好汉,我看不起国民党。别人不知道国民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我跟他们一起跑过来的。我见过日本人打过来国民党不抵抗,他不说“撤退”叫“转进”,向后转,再前进。这样不要脸,到了台湾忽然神气起来,救国救人了。

鲁豫:在军队里面会不会……

李敖:不方便。连长副连长都是国民党,组长班长也是国民党,我是排长,夹在中间很不方便。有时候他们说,李排长你一个人去吃面吧,我们要开小组会议。所以,受尽了窝囊气。

鲁豫:您怕冷是在军队落下的毛病?

李敖:军队野外行军,睡在一个坟上。下大雨,我忽然就跳起来,喝点酒才安静下来。后来每年都犯这个病,怕冷。坐牢以后更严重,睡地板,夜里蜈蚣、耗子、蟑螂、白蚁都来往身上爬,所以遭罪遭得很严重。

鲁豫:当时部队在台湾什么地方。

李敖:都去过,从台东走到最南边。台湾的一半被我走来走去。

鲁豫:但是金门没去过。

李敖:当时说加入国民党就不去金门。金门头一年刚发生了“8·23炮难”,共产党炮打过来,大家都怕死,拼命加入国民党。我不入,指导员问你不怕死吗?我说怕死,但更怕加入国民党。结果没送我去金门。他们说前线需要忠贞的人士,李敖思想游离,态度不坚定,到时候阵前起义,跑掉了怎么办?

人是经不起考验的

鲁豫:这张照片什么时候照的,还有一个钢印。

李敖:这个是坐牢的时候。放出来的时候要用一个开释文件换身份证,他们给我照了照片,上面有钢印。在牢里的照片,就这德行。

鲁豫:第一次坐了5年8个月,出来之前是这个样子。第一次坐牢环境特别差是不是?

李敖:特别差,比坐牛棚还严重,自己还要跟自己讲话,不然就变成张春桥了,自己不会说话了。

鲁豫:能看书吗?

李敖:我要求看书,他们说你太坏了,什么书都不能看。我说可以看三民主义,看孙中山全集。他们说这个可以看,也可以看总统全集。蒋介石自己都没有看过自己的全集。你们吃过臭狗屎吗?我吃过,后来变成专家了。比如说蒋介石1950年3月13号有个秘密谈话,他说中华民国亡国了。后来我写篇文章《中华民国亡国考》,这是总统说的嘛。想不到这个历史资料这么容易被我逮出来,坐牢没白做。

鲁豫:坐牢有特别绝望的时候吗?

李敖:有过。夜里一个人睡觉的时候。

鲁豫:想女朋友的时候。

李敖:哪个女朋友?

鲁豫:据我了解叫“小蕾”。您说“小蕾”跟别人不一样,别的是“情随情迁”,这个是“情随事迁”。

李敖:是这样,因为外部原因,政治原因,就这样分开了,觉得比较难过。

鲁豫:她给你写信说只能分开了?

李敖:好几年我不能看报,最后一年可以看报纸,就把所有报纸的合订本买来。一看,呆掉了,我的女朋友跟我一个朋友结婚。我的朋友不够朋友,早不结婚晚不结婚,还跟我女朋友结婚。我坐牢以后对女人的看法不一样了,对人生的看法不一样了,我看得很悲观,人是禁不住考验的,一考验就露相了。不要说他不够朋友,是你制造了一个他不够朋友的机会,最好不要考验他。

“二进宫”

鲁豫:这张照片什么时候照的?

李敖:第二次坐牢出狱。

鲁豫:为什么这么高兴?

李敖:出来还不高兴。

鲁豫:比上次气色要好。

李敖:也老了。我第一次出狱四十多岁,这次比较老了。

鲁豫:第二次坐牢的环境比第一次好很多。

李敖:牢有一百种,有的是遭罪的牢,有的是享福的牢,第二次坐的享福的牢,大号政治犯在里面吃得开,另一种人是浑身刺青龙白虎的大哥。

鲁豫:听说官方的人也去拜访您。

李敖:法务部长来拜访我,我不见。

鲁豫:他们在外面你在里面,想不见也不行啊。

李敖:那个牢里有条大路,旁边有很多小巷子,我们住在小巷子里,他们大官视察监狱都不敢走小巷子,一走就被骂,他们不敢进来。(第二次坐牢)我出去四个小时就发表了《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引起台北看守所越狱和新竹少年监狱暴动。

鲁豫:是别人把这个罪过放在你头上,还是你自己定的。

李敖:是当时法务部监所司副司长公开发表的谈话。当时我丈母娘胡茵梦她妈讲了一句话,国民党太宽大了,怎么把李敖给放出来了。

台独分子是一群小人物

鲁豫:这本书是李敖大师今天拿来的,《千秋·冤狱·党》,千秋评论丛书的第一本。

李敖:这是我在牢里出的书,那次判我六个月,我先写好六本,每个月出一本,就像诸葛亮给人家锦囊一样,到时候打开。

鲁豫:这太聪明了。千秋评论丛书说是书,其实是杂志。

李敖:那时候申请办杂志需要执照,我的执照是当时的新闻局局长宋楚瑜给的。有了执照,可是把我关起来,不能出杂志,我就出书,变成《千秋评论丛书》,一月出一本,连出十年,等于杂志一样。他们想不到我可以一个月写十万字连写十年。

鲁豫:当年陈水扁给您打工是哪一本杂志。

李敖:不是打工,我们后来办了很多杂志,我是总编他是社长。

鲁豫:您对他的看法怎么样?

李敖:这个小子没什么出息。你们把陈水扁看错了,台独分子是一群小孩,不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坐穿牢底、横尸法场的。他们就是一群小人物,台独是政治理想,实现这个理想要有勇气,他们没有。

鲁豫:要是小人物的话您还登一堆广告骂他。

李敖:我写过一篇文章澄清立场,标题是《我为什么支持王八蛋》。2000年所谓总统选举,我落选了,宋楚瑜落选了,连战落选了,陈水扁当选了,我当时写了一段话说,第一龟儿子国民党垮了;第二王八蛋很快就变成龟儿子。这就是我的无奈,没办法,政治上就是这样,拉着左手打右手,拉着右手打左手。

我一点亏都不吃的

鲁豫:2000年参选台湾领导人就得了一票吗?很多人怀疑是您自己投的。

李敖:我得了一万多票,可是有个选区只得了一票,就是我住的阳明山的那个选区。我的小屋在那,户口就在那。我的票投给了宋楚瑜。开票的时候,李敖名下只有一票,他们说李敖不要脸,自己投自己一票,我就窝火,怎么找这个投我票的小子都找不到。后来我在饭店吃日本菜,那个厨师说李敖先生我的户口跟你一样,那天我投了你一票。我心想你这个王八蛋。

鲁豫:投你一票你还骂人家。我看到台湾的报道说,候选人站一排照相,您必须要站中间。

李敖:我一点亏都不吃的。选举是五个人,我说照相可以,我站中间。主办人说你讲个理由,为什么站中间,我说我抽签是第三号,一二三四五,四五三二一。第二次我也要站中间,因为我年纪最大,比连战还大一岁。第三次我还要站中间,他们四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不肯过来,最后还是陈水扁说过来吧。我一点亏都不吃的,吃亏能混到现在吗?

鲁豫:您当时根本没想自己选上。

李敖:知道选不上。但是“立法委员”不一样,不贴海报、不拜票、不握手、不挂旗、不放鞭炮,就这样当选了。最后要效忠宣誓,对着孙中山照片,他们叫“国父宣誓”。225个人站起来,向孙中山宣誓。我把自己的大照片挂在前面,对着自己宣誓,对自己负责,孙中山靠边站。

鲁豫:您当时没有笑吗?

李敖:本来想笑,后来忍住了。我说不弄照片,弄镜子也很好,可是万一别人头往里看一下,那不就吃亏了嘛。(笑声)

小女儿是共产党

鲁豫:我们把观众给您的问题归类了一下,一是关于骂人,一是关于女人,一是关于文人,您选一类。

李敖:你帮我选,我是歌星,你们随便点,我唱。

鲁豫:选骂人的好了。我想您未必真的就喜欢骂人,一开始可能是,后来老骂老骂,大家就有期待,觉得不骂不过瘾。

李敖:人有所不平就要讲出来。为什么我的节目好?就是大家活得都很气愤,整天气愤,到了晚上看看李敖的节目,他替你骂痛快了,我的节目就是干这个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就是大家听着舒服。

鲁豫:昨天北大讲演骂了?

李敖:说骂也不是,说不是也是骂。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什么方法把它表达出来。

鲁豫:连战演讲鼓掌是40次,您是31次,台湾媒体评价您输给战哥9次。

李敖:我讲话太快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听,来不及鼓掌,明天在清华我就一点一点地讲。

鲁豫:您的孩子也在呢。

李敖:我的孩子都藏在群众里面。我把儿子小女儿带来见识这个场面,他们在家老欺负我,这次给他们看看,你家老爸蛮吃得开的。我女儿四岁就是共产党,到我面前眼泪汪汪地说:妈妈骂我,我不喜欢妈妈,爸爸我喜欢你,你抱我。这就是共产党,为什么?“妈妈骂我”是叙述情况,“我不喜欢妈妈”是划清界线,“爸爸我喜欢你”是展开统战,“你抱我”就是提出要求。

鲁豫:我知道你管不了你女儿。

李敖:她比较胖,我跟我太太商量好,管着她吃。有一天晚上,我听到电冰箱响,开灯一看,她在那儿开冰箱偷吃东西。我也不敢骂她,上楼告诉她妈。她跟我就“翻儿”了,说你不是男子汉你告密;你七十岁了你是老头;你墙上挂着裸体女人你是色情狂。就这么点东西没吃到,她就翻脸宣布我三个罪状。

政治原因离婚

鲁豫:女人的问题我得问问。您的女朋友一个一个都特别漂亮。

李敖:丑八怪你们看不到呢。

鲁豫:听说成熟男人吸引小女孩,先要痛讲革命家史,讲我怎么坎坷,在监狱里怎么,您肯定使这招,对不对?

李敖:这太落伍了。我女朋友18岁生日时,我送她17朵玫瑰花,然后在卡片上写:另一朵就是你。我们是这样玩的。(笑声)我前妻胡茵梦50岁生日时,我买了50朵荷兰玫瑰送给她,看起来很温馨,骨子里蔫坏,提醒“你50岁了”。

鲁豫:太残酷了。为什么要分开呢?

李敖:跟政治原因有关。她写文章赞美我还要嫁给我,国民党打击她,不让她演电影,金马奖不让她主持。一个电影明星没有戏演,在家跟我吵架,我哪受得了。

鲁豫:有一个书里写您婚前婚后态度变化很大的。

李敖:胡扯。我对女人向来温柔体贴,哄的骗的,直到拆伙为止。

鲁豫:性格上没有不合的地方吧。

李敖:这个也有。跟电影明星结婚有个毛病,双方都想抢“老大”,镁光灯一照,老想站在前面,她犯这毛病我也犯。

爱女人甚于爱面子

鲁豫:很多男生想当李敖,因为李敖桃花运太旺了。

李敖:这是过分宣传,没有几个,那时候女人比较保守,我们又没有钱,连带长得不像马英九。我在五十岁以前,看到女孩子立刻下手;六十岁以后,看到漂亮女孩就“天人交战,内心挣扎”;到了七十岁,调头就走。

鲁豫:您喜欢的女孩都有特点。

李敖:五个条件,瘦、高、白、秀、幼。

鲁豫:您眼睛够好的,路边女孩看什么书都看得见。这个女孩子瘦高白秀幼都有。

李敖:我看不见,只是知道她在看书。我太太穿个短裤,在等公共汽车,嘴里喝着一杯易开罐咖啡。她特别漂亮,我一看就慌了,从她背后走过去。

鲁豫:那是五十岁以前吧。

李敖:是。要追她。那时没人介绍,靠人介绍来不及了,汽车就开走了。我自己介绍自己。别人为什么不这样?别人爱面子,女孩子给你钉子就觉得没面子。我不会,我爱女人胜于爱面子,大不了碰钉子嘛。

鲁豫:当时跟太太怎么讲的。

李敖:这个是秘密。

鲁豫:太太家人不同意你们结婚吧。

李敖:直到结婚以前他们才知道,我比我丈母娘还大两岁,他们不能不同意,不同意她就做尼姑了。

最后定居海南岛

鲁豫:这次来内行程很紧,再来的话,您想去哪儿?

李敖:去海南岛。老了以后病了躺在那儿,请他们照顾我。我绝不要这个事情出现。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也无贤妻,我拼命苦干,希望能在凤凰卫视赚点节目费,大部分交出来给我太太,兜里藏一小部分,然后就海南岛去也。

鲁豫:海南岛很大的,您选哪儿?

李敖:最南边好了。苏东坡被发配被流放被贬,就在海南岛,但是他旁边有姨太太跟着,我没姨太太。(笑声)

六十年情意相通同学会“百感交集”

同学:“终于见到了,真高兴。”

记者:“认得出吗?”

李敖:“当然了,这是我的拜把子兄弟。”

李敖今天中午在钓鱼台国宾馆俱乐部与15位新鲜胡同小学的同学和1位小学老师聚会。57年不见,李敖还是一口叫出了的好几个同学的名字,甚至连老同学当年的外号、发型、衣着等细节都能记起来。

李敖小时候是“孩子王”

“潘金莲!”李敖见到老同学潘燕生,“外号”脱口而出。这个当年被李敖起外号的“潘金莲”如今已经是七旬老人。他说,李敖小时候就喜欢领导别人,是个“孩子王”。当年詹永杰是班长,是“官方的领导”,而李敖爱给别人起外号,是班里的“民间领导”。而《李敖回忆录》里有关记载是:“有一次,我在班上恶作剧,搂住一位两眼含情脸蛋泛红的潘姓漂亮小男生大叫:‘我爱潘金莲!’”

李敖说,当年大家也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老太婆”,因为他看起来“很慈祥”。

拍合影坚决不站中间

与同学们一起面对摄像机镜头,旁边人提议让李敖站在中间,他连忙说:“不可以,不可以。”李敖站在了最左侧,紧挨着詹永杰说话。最后,同学会的老师和同学合影,主持人提议让李敖站在最中间,李敖连忙推让,他提议让当年的老班长詹永杰站在后排的中央,黄维汉老师坐在前排的中央,他还是站在詹永杰旁边。

一位银发苍苍的女同学,李敖想了半天却叫不出名字了。这位女同学却至今记得李敖当年和别人闹矛盾的事儿。三岁看老,小时候打架,长大了打官司,李敖从小就“跟人奋斗,其乐无穷”。

一位大清早从天津赶来的老同学记得当年李敖讲演时的姿势:双手插腰,昂首挺胸。老同学现场比画,李敖哈哈大笑。

刚与李敖在《鲁豫有约》现场见面的新鲜小学体育老师黄维汉也来了。黄老师已经81岁高龄,但是身体硬朗,神采奕奕。李敖说,黄老师,你是兔子吃了窝边草啊。原来,黄老师的夫人正是自己当年的学生,李敖的同班女同学。

两位拜把子兄弟到齐

李敖当年的两位“拜把子”兄弟今天都到齐了。一位叫郭金星,一位叫詹永杰。李敖见到詹永杰,连叫“老大哥”。李敖说“老大哥”当年是他的班长和偶像,“是我一直崇拜的人。”狂放不羁如李敖,竟崇拜自己的老同学,真是难得。

李敖曾在书中写道:詹永杰长得极好,圆圆的脸、红红的脸蛋、一对又大又亮的眼睛、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突然脱颖而出,在四年级的班上,风靡了我们。原来詹永杰知道最多的八年来被封锁的一切,他会背《国父遗嘱》、他会读《三民主义》、他会唱《中华民国国歌》,他也会唱《义勇军进行曲》……后来詹永杰和我,还有一个脑后留“坠根”(“坠根”是脑后留眼镜片大小的头发,这种从胎毛就留起的头发又叫“孝顺毛”,留长后可编小辫,因为很短,据说鬼都抓不住,可以长命百岁,所以也叫“鬼见愁”)、左耳戴“金圈耳环”(满月这天扎左耳洞戴“金圈耳环”,意谓套住了、安全了,结婚之夜才由新娘拿下)的小朋友,三人在我家,焚香膜拜,拜起把子来,这当然是受了刘关张桃园结义的影响。爸爸很喜欢詹永杰,说他长得真好,他看见我们拜起把兄弟来,还叮嘱我们不要“拔香头子”(把兄弟决裂之意)。

三人“结义”六十年后再见面,绝对是奇迹。

同学中年纪稍小的北航教授周盛,今天代表大家为同学会献诗一首:一别六十载,再聚兰麝堂;相逢素心对,恭忆旧师长;同饮“新鲜”水,黄口情意长;今夕复何夕,快哉此时光。

李敖还和十六位小学同学一起高唱当年的“童子军”歌谣:“你我同在一群中,感情一直都相通。你有快乐我分享,我有忧愁你与共。彼此情谊砌金石,日月明照此寸中。”李敖只唱了几句就跟不上大家的节奏,忘记了歌词只能“随声附和”。

六十年不见,李敖自称“百感交集”。他送给每位同学一本自己写的书,一支名牌原子笔。据说这笔是李敖特意在台北定做的,每支价钱在1万台币左右。

李敖今天很谦虚

李敖今天穿红夹克、红领带、白衬衣,显得很年轻。更难得的是,在老同学面前,李大师格外谦虚。与同学们一起面对摄像机镜头,一起合影留念时,主持人劝他站在中间。李敖连说,“不可以,不可以。怎么可以站在同学中间。这样站旁边就好了。”李敖坚持和拜把子兄弟詹永杰一起站在最边儿上。

吃饭时,李敖与老同学一起入座一张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大圆桌。李敖请客的菜单如下:五味冷头盘、四品小菜、酸辣乌鱼蛋汤、鱼翅四宝、纸包鲜鱼、沙锅狮子头、干贝娃娃菜、冰糖皂仁以及点心水果等。

边吃饭边叙旧,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饭后,菜单也被大家留下来作纪念。这顿饭足足等了六十年,连菜单都是要珍惜的。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9月23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五天

走进清华:被美女抱了一下浑身发热

9月22日,清华大学水木清华网站发布消息:台湾知名人士李敖先生将如期来到清华园,在凤凰卫视的《世纪大讲堂》栏目中,向清华师生发表演讲。

消息说,演讲会的地点选在中央主楼报告厅,这里是清华大学举办重要学术活动的惯例场所,不少国际政要、学术大师、社会名流都曾在这里发表演讲。报告厅能容纳500名听众,演讲会的入场券是在师生自愿报名的基础上,抽签产生。此前,学生在校园网上开展了“李敖有话说、我们有话说——台湾知名人士李敖先生清华演讲提问及赠言征集”活动,赢得最佳提问和赠言的前两名同学将获得入场券。

演讲会前,清华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陈希将在主楼贵宾室会见李敖一行,双方还将互赠纪念品。清华方面赠给李敖先生的是《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善本书目》。

23日上午9点,李敖到达清华。从南门走进校园,满眼全是样式别致的新楼房,李敖着急地问,清华的老房子呢?别人告诉他老房子在新楼的后面,他好像才放了心。

清华的保安似乎比北大严格,许多学生被拦在很远的地方,但即使如此,李敖下车时,冲过来的大批学生还是吓了保安人员一跳。进门时的拥挤,还使几个记者挥起了老拳。

在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李强先生致辞后,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的主持人曾子墨请李敖开讲。

李敖走到讲台前指着子墨说,刚才被美女抱了一下,浑身发热,我可以脱外衣吗?你们各位也可以宽衣,因为这屋好像热了一点,不要客气,不要见怪。

9月23日李敖清华大学演讲节选

美国总统说了一句谎话

各位,就在三年七个月以前,美国总统布什站在这儿向大家说了一个谎话。大家看到布什的讲演稿没有?他说,清华大学是美国支持下建立的,等于是美国捐赠的,清华大学是透过我国(美国)赞助建立的。布什总统讲了一句谎话。

当年一群爱国的中国人给国家闯了祸,就是义和团。八国联军叫中国人赔钱,中国人赔不起。甲午战争中国人赔日本人赔的是两年的全国总收入,相当于日本三年的全国总收入,中国人赔垮了。到了八国联军的时候,要赔钱,美国开出价码,说我很客气,你们赔我军费就好了。结果,账单开出来以后,当时的驻美国公使梁诚,仔细算了这笔军费,发现美国人多算了两倍半。梁诚跟美国国务卿海约翰说,你们既然说要赔军费,怎么可以多报出来这么多?美国国务卿很不好意思,说怎么办?聪明的中国大使梁诚说,钱捐出来好不好?办一个大学好不好?美国人同意了,这就是今天的清华大学。所以,办清华大学的钱的来源是美国人故意冒领的钱,被我们逮到被我们追回了。今天美国总统小布什居然说是他们送给我们的大学,我要撕他的讲稿,大家觉得我做得对吗?

现今中国堪比汉唐盛世

我们中国过去盖长城就是挡外国人,挡胡人,各代都挡。现在的长城不是秦始皇的长城,不是孟姜女哭倒的长城,是以一个旧的为根据盖出来的一个新城。到了1840年、1842年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才发现过去长城挡的或者东征西讨打的都是自己人,英国人出来以后,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外国人。那时候出现了一个民族英雄林则徐,鸦片战争以后他被定罪,发配到新疆。在路上,林则徐写了一封秘密的信给他的好朋友,说和英国人打仗,关公岳飞出来都束手无策,我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就打到了我们,他们有大炮,我们绝对打不过他们。为什么发生这个现象?因为真的洋人来了,我们真打不过他们。这时候中国就一路挨打,中国面临的两个问题就是如何避免挨打和挨饿。这么多年下来,香港也收回了,现在没有人敢打我们中国了。我在这里公开和大家说,只有一个党能够做到这个现象,就是中国共产党。

我们的确富强起来了。当时穷的时候,日本人奚落我们的外交部长陈毅,说你们中国人穷得裤子都没的穿,还要造原子弹?虎虎有生气的陈毅外长说,我们光着屁股,没有裤子穿也要造原子弹。我觉得这个气势是很了不起。大家记得不记得唐诗,官府来抓壮丁,男的跑掉了,家里剩下老太太。她和抓兵的官儿说,我家里只有吃奶的孙子和孙子的妈妈,但是不能见你们,因为没有裤子穿,没有裙子穿,“室中更无人,唯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各位,中国人没裤子穿,从唐朝就开始了,叫共产党负责任负到唐朝未免远了点。

我看过30年前的一个报告,一群人到甘肃考察农业,大家口渴了,到农家要水喝,看到床上有一个棉被,棉被底下有人在动。他们很好奇,问农夫,有人在睡觉吗?农夫说,没有。没有睡觉蒙着棉被干什么?农夫说,不瞒你们说,她是我女儿,你们是客人,她不能出来,她没有裤子穿。台湾有我一个好朋友李庆华,他爸爸在国民党政府里做过“行政院长”。他亲口告诉我们,在西北行军时看到农民家里只有一条裤子,农夫出来,家里人都光着屁股,农夫的老婆出来,裤子给她穿,农夫在家里光着屁股。

我们中国这么穷,这个账不能算在共产党头上。1949年共产党接受的是什么摊子?国民党带走了全中国国库里的黄金,折成美金是3亿美金,可是当时全中国的钱。留给中国大陆的是一穷二白,国库掏空了,能破坏的桥都炸掉了,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并且留下了300万的坏分子捣乱,引起共产党紧张,又穷又要解决这些治安的问题。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成长的,现在是中国自汉唐以来所没有的一个盛世。钱穆常常讲一句话“汉唐以来所未有也”,今天告诉各位,我李敖亲眼看到了。

自由被列举在宪法里

当年,胡适先生在北京大学,共产党的学生和国民党的学生为了一件事情在礼堂里吵起来。胡先生出现时,共产党的学生起来指着胡适骂:汉奸!胡先生心平气和、苦口婆心地说:“这个房屋里面没有汉奸。”今天在我们的祖国大地上,没有谁不爱中国,没有谁是要捣你的乱,和你过不去,乱出反动言论,影响民心士气。有的人说你们言论有问题,这就是邓小平同志所讲的,有些同志思想需要慢慢地改过来,我愿意等待!不过大家不要忘记,我已经年过70了,我已经等不久了,希望大家要改,要快一点。

我告诉各位,我现在放弃了自由主义,为什么?我不和大家谈学理,17世纪、18世纪、19世纪关于自由主义的著作是“汗牛充栋”。现在我只谈两个部分,第一是“反求诸己”,自己的心灵能够开放,不被那些思想所困,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改革开放,有这个本领,才是自由主义者;另外一半是和政府的关系,从17世纪、18世纪到20世纪,大家所争取的自由都是虚无缥缈的。我告诉大家,自由和爱情一样,都要列举的。英国女诗人勃朗宁有一句诗:怎么爱你,让我一件一件数出来,我爱你的眼睛,爱你的鼻子,爱你的耳朵……印度诗人泰戈尔喜欢女人脸上的麻子,陀思妥耶夫斯基爱女人的脚指头。普希金死了100年后,人们从他日记里发现他最喜欢女人那个地方。每个人的爱都是列举的,自由都是列举的,过去我们翻译错了,翻成《人权宣言》,应该是BILL(清单)。清单在哪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汇编》的第一篇里,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里面一条一条列举的,是全世界最完整的出版自由、言论自由、罢工自由,什么都有,每一条都列举出来了。我不以为他是假的,只要我们认真他就是真的。

美国的富兰克林一生分成两段,前半生做生意、办报纸、放风筝;后半生革命,越老越激进,最后变成美国的革命党。富兰克林讲了一句话,非常动人,他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告诉大家,富兰克林是错误的,这句话被我李敖改写成“这里是我的国家,我要使它自由”。别以为都是假的,当我们努力就是真的;别以为他们在骗我们,当我们认真,他们就不是骗子。

所以我对大家说,大家要有信心,在最好的时候建立我们的信心。所谓最好的时候,就是今天每一个人都有裤子穿了。陈毅说,没裤子穿也要搞原子弹的时候,我们中国人口10亿,10亿人每人给一双袜子穿,一双袜子1块美金,10亿人就是10亿美金,10亿美金可以造两艘核子潜艇,使洋鬼子不敢打我们。可是我们大家要光着脚,我们付了这个代价。

政治家的眼光和老百姓是不一致的。老百姓是不了解的,是抱怨的,是愤怒的。过去很穷困的时候,很多人从广州游泳到香港。有一个悲惨的故事:一对青年男女一起游泳,往香港游,游了一半,男朋友淹死了,这个女孩子抓住男朋友的尸体继续往前游,她说我们死也要死在自由的地方。这个故事被外面人大肆宣传,我们平心静气地想,一对穷乡僻壤的小夫妻,为了他们能够过好一点的生活,能够穿一双袜子,他们跑了,是可以原谅的,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用“不爱国”三个字抹煞一切。可是我们现在知道,自由不在外面,自由在我们眼前,经过我们的努力自由会实现,为什么我们要跑?

中国才是献身的目标

当年,清华大学创办的时候和美国有一个半秘密协定,规定这个学校80%的学生学科学、学农、学工,另外20%学法政,不念中文,不搞这个,要培养中国富国强兵的人才。所以,清华大学本身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学校。今天,你们进到清华大学,你们会长大,老问题出现了,你要不要做自了汉?别人都不管,只管我自己。有点钱读了博士,或者在外国住下去,管自己的生活,这叫自了汉。我告诉各位,这个观念是错的,对中国你可以抱怨,可以不满,可以诅咒,可是告诉你,你的根就在这里。

你会说我的思想有一点老古板……在帮助慰安妇的时候,我把胡适送给我的字都义卖了。二次世界大战,在中国、在朝鲜、在台湾、在菲律宾,街上走的17、18岁女孩子被抓来放在军营里作“性奴隶”,不但集体乱奸,怀孕了就把她绑在门板上动妇科手术,没有麻醉药,日本人是这样子对待我们的。后来日本为了应付联合国,就说我们和解这件事情,对慰安妇每人送五十万新台币,相当于十几万人民币。台湾当时还剩下54个老太太,很可怜,有的眼睛看不见,有的路走不动,一身都是病,没有人理她们。有人对她们说,这个钱不能要,为了国家的尊严和个人的荣誉不可以拿这个钱。可是这50万现金对她们太重要了,不拿可是心里觉得很难过。我李敖实在看不过去,拿出100件收藏品举行义卖,卖了100万美金每个人发50万,条件就是你不能要日本的50万,如果你拿了日本的50万,这50万要还我。

道德劝说慰安妇不拿这个钱,不尽人情,老太太们实在需要这个钱,什么办法?我的方法,这才是务实。你们没有看到我务实的一面,这是很重要的。今天的意思就是大家要务实面对今天中国的问题和中国的前途,中国才是我们真正努力的方向,真正努力的目标,真正献身的目标。

我们必须克服困难,我们必须学会自己不懂的东西,我们必须向一切内行人学经济工作,不懂的东西不要装懂。毛泽东公开说,他不懂经济。邓小平也公开批评毛泽东,说他不知道生产力。今天,懂经济对我们国家是最重要的,我很高兴看到我们的国家在务实,从清华里面出现人才来领导这个国家,走向务实之路。谢谢各位!

9月23日李敖答清华学子提问节选

问:李敖先生您好,我是来自公共管理学院的学生,清华以最热烈的双臂来拥抱您,欢迎您回到我们祖国,欢迎您回来。

李敖:这叫什么问题,我根本就没有离开。

问:李敖先生您用了“孬”字来描述北大的现状,“孬”在北京话中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贬义词,我不知道李敖先生有没有想过,是否愿意在清华讲台上对北大表示歉意?

李敖:想不到清华还有北大卧底的。(笑声)我在北京念中学时,听到一句谚语:北大老,师大穷,只有清华可通融。因为北大老,所以我们要使劲扎它一下,因为扎它,所以用字用词难免重了一点。我想和大家说,我回来了,乡音未改,改的是你们。我们过去在北京讲的是很纯的北京话,用的词和你们不一样,语言改变了。今天我这个字来挖苦北京大学,我愿意委托你向北京大学道歉。

问:我们中国人传统的人处事之道讲究中庸、内敛、含蓄,而您是非常张扬外露的,您怎么看这两种风格?

李敖:我是和孔子学的,孔子不拿拐杖打学生吗?不是“鸣鼓而攻之”,要发威吗?这就是中国人的传统,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笑声)

问:我和我的同学挺喜欢您主持节目的风格,但是有时候,您的不留情面也使您失去很多支持者。我想问您有没有反思过自己还有一些什么缺点?

李敖:你又拿孔子来逼我。孔子说,丘有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我很有福气,因为我有错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这不就是孔子吗?我自己有所反省,可是有时候忍不住,要张狂,有显摆,的确是有,可是在我内心深处冷静得不得了,非常务实,尤其是数钱的时候。(笑声)

问:李大师虽然把它称为神州文化之旅,但您在海峡两岸都有一定影响力的政治人物,谈您此行的政治目的。

李敖:你把我谈的太小了。我觉得政治问题太小了,政治真的是一时的,可是文化是永久的。我在台湾做大学生的时候,有一次碰到当年南开大学的教授,也是近代史的一个著名的学者叫蒋廷黻,他提到一个问题,汉武帝伟大还是司马迁伟大?结论是司马迁伟大。汉武虽然折腾了一辈子,不可一世,可是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司马迁和他的《史记》和他悲惨人生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

提问:您说您从来不用电脑,是不是现在还不用?在电脑时代,网络上的信息是非常丰富的,可以给人很多重要的数据和资料,您觉得电脑时代会不会对您的文化思考方式产生影响?

李敖:我儿子帮我用。其实我觉得用电脑的人蛮可怜,因为他接收了大量的资讯,排山倒海涌来,要用很好的头脑才能把东西提炼出来,如果没有很好的头脑,这些东西是害人的。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重要。现在,人类在获取知识方面非常平等,可以花很少的钱,从网络上取得知识。过去,美国总统威尔逊要走那么长的路去借一本《圣经》,林肯小时候什么书都没有只有一本《圣经》,他们取得资讯是非常难的。可是现在我们电脑一打开,那么多的资料出现,我怀疑你们的小头脑能否负荷得了。快速的辨别能力,知道什么是好的知识,什么是臭狗屎,是非常重要的。

与“洋和尚”“思接千载”

拜访利玛窦墓是李敖在此次“神州文化之旅”中自己主动提出的一项安排。9月23日下午2时许,李敖一行来到北京西城区车公庄大街的北京行政学院,探访这位四百年前的“洋和尚”的安葬之处。北京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王江渝和利玛窦研究专家余三乐向李敖介绍了墓地的情况。

利玛窦墓与明清其他一些外国传教士的墓地位于北京行政学院后院一个青砖围墙的院落里,院子大约有一两百平方米,平时院子的铁门都上着锁。利玛窦是中国人最熟悉的一位西洋传教士,也是向中国正式、系统和大规模的介绍西方学术文化的第一人。

利玛窦是意大利人,明万历年间(1582年)来到澳门,1601到北京,1610年在北京去世。他去世后,明万历皇帝因为他翻译《几何》有功,破例把他葬在北京西郊。曾有日本学者把利玛窦称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诸种学艺,和中国四书五经等古典学问于一身的巨人”“地球上出现的第一位世界公民”。利玛窦墓的两边还安葬着另外两位著名的传教士——汤若望和南怀仁。

1900年义和团运动中,利玛窦墓被夷为平地,利玛窦的尸骨被挖出来焚烧。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清政府签订了被称为中国近代史上赔款数目最庞大、主权丧失最严重、精神屈辱最深沉的不平等条约《辛丑条约》。《辛丑条约》第四款规定:大清国国家允定,在于诸国被污渎及挖掘各坟茔,建立涤垢雪侮之碑,已与诸国全权大臣会同商定,其碑由各该国使馆督建,并由中国国家付给估算各费银两,京师一带,每处一万两,外省,每处五千两。

利玛窦墓地重修后,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人的墓碑被重新树立起来,郎世宁等七十多通墓碑嵌在新建的教堂的外墙上。这个名为石门教堂的大门上端,嵌入了一块道歉的石碑。这块道歉碑现在嵌在利玛窦墓地的右墙上,上书:“朝廷为已亡诸教士雪辱涤耻……”云云。到20世纪初,此地成为天主教的公共墓地,先后埋葬了数百名西方传教士,是明清以来西方传教士在东方安息的一个集中所在。文革中,红卫兵命令3天之内拆毁利玛窦墓,一位工作人员急中生智,建议将墓碑埋起来“永世不得翻身”,小将们接纳了建议,墓碑得以幸存下来。1974年,行政学院解散,此地成了一个招待所,招待所为了建食堂,把早已变成仓库的石门教堂拆除,教堂外墙上的石碑就此散落的院子里。1979年,在邓小平的批复下,利玛窦墓地被重修。1984年,散落在各处的外国传教士的墓碑才被摆放在了利玛窦墓地的后面。

李敖很仔细地看了利玛窦的墓碑。碑高近3米,碑身用拉丁文和中文刻着“耶稣士利公之墓”,并记录了利玛窦的生平:“利先生,讳玛窦,号西泰,大西洋意大里亚国人。自幼入会真修,明万历壬午年航海首入中华行教。万历庚子年来都,万历庚戍年卒,在世五十九年,在会四十二年。”

墓碑设计采取了中西合璧的形式:4条粗壮的蟠龙盘绕于碑首两侧,龙身下方即碑首正面中心,十字架、字母IHS(耶稣名字缩写)和3颗楔状纹(喻指耶稣被钉的3颗钉子)构成的图案赫然在目。墓碑后面,利玛窦的坟茔呈棺形,由青砖搭就,依然是西洋风格。这些都体现出刻碑者对西方传教士文化背景的尊重。

但是,经过历史上两次破坏,碑身上的修复痕迹犹存。李敖说,这说明西方文化进入中国的不易拓,也表达了东方文化对西方文化的抗拒和排斥。利玛窦当初来到中国,想见万历皇帝,但是皇帝根本不见他。后来,他是用钟表赢得了皇帝的信任。那时候,中国还用铜壶滴漏计算时间,西洋钟表和西洋历法比中国传统的更漏和历法精确得多。传教士用钟表“骗倒”皇帝,得以在中国传播基督教信仰和西方文化。

李敖说,利玛窦生活的那个年代,耶稣会虽然在欧洲被恨之入骨,但耶稣会的传教士们学问都一级棒。这些传教士是一批很有信仰的人,为了信仰相当执着。他们除了传播宗教教义,更重要的是带来了西方的天文、数学、地理等科学技术知识,对中国人认识西方文明产生了重要影响。但是,西方的科技和思想传入中国的过程很不容易,期间几经反复,一些人虽有爱国心,却没能用智慧的方法看待中西差异,最终导致灾难发生,义和团就是例子。

利玛窦墓地两侧的汤、南二人的石碑和坟茔的形制与利玛窦相仿,规模要小一些。邻近的其他墓碑也大抵如此。虽然,石碑的主人早已尸骨无存,但石碑背后那些锲而不舍的故事却没有被历史的烟尘泯灭。至少,李敖在离乡56年后,最想看的景观之一就是这些长满荒草的传教士墓地。

工作人员向李敖介绍,这里埋有14个中国人、7个德国人、3个捷克人、2个比利时人,还有瑞士人、奥地利人……李敖说,等于联合国一样,但最多的还是葡萄牙人。李敖在墓地停留了约二十分钟,走的时候,他站在道歉碑前说,爱国是好的,但是一定要用正确的方法,不要用愚蠢的方法,像义和团和红卫兵那样闹就是愚蠢的方法。

巧的是,李敖在前往国家图书馆参观时,竟然看到了利玛窦的手迹,也算是与“洋和尚”“思接千载”的意外之喜。

看见好书就起歹心

离开洋和尚的墓地,李敖来到国家图书馆参观,整个过程近2个小时。

国图馆长詹福瑞专程在门前迎接李敖,并介绍了图书馆的历史。他说,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是1909年9月9号宣统皇帝御批的“京师图书馆”。最早在广化寺,然后挪到了国子监南学,在1931年就改到文津街了。这个馆是1975年已故的周恩来总理特批建设的,然后1987年建成的。现在整个馆的面积加上文津街是17万平方米,现在二期工程再建8万平方米,国家又投了12个亿。全馆的图书为2460万册,在世界排行榜上占第5位,建筑面积也占第5位。前四位是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李敖先生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的特藏,我们有四大专藏:一个《永乐大典》,李先生可能很清楚,因为你搞历史。明成祖的时候,永乐年间纂修。这个书当时只抄了一部,明世宗的时候又抄了一部。后来明亡以后正本书基本上就看不见,没有了,这个很奇怪。到的修京师图书馆的时候,他了解到在翰林院里面还藏的64册,后来经过努力这64册就挪到这边来。现在我们的《永乐大典》是161册,有60册在台湾。

李敖:不要小看我们台湾,赃物甚多。

詹福瑞:反正台湾也是国有。第二大专藏,《赵城金藏》,就是《大藏经》。这个很有意思,有一个民间的崔进女儿叫崔法珍衲把自己胳膊砍断了,然后化缘,在陕西、山西这一带化缘,最后修成了一个大僧,这都是民间的捐的钱,整个修成以后是7000多件,也是一个很大的费用,基本是在《开宝藏》和《其南藏》的基础上修成的。1932年发现时引起很大震动。那时候是抗日战争,它藏赵城,就是现在的洪洞县广胜寺的一个地方。日本鬼子知道这个书,就往广胜寺去,薄一波知道后,赶紧让游击队员通知当时广胜寺的住持是力空法师,让他们一块儿给保护起来。后来转移到北京。我们任继愈老馆长说,这个《大藏经》基本是底本了。

詹福瑞:第三大专藏就是《敦煌遗书》。《敦煌遗书》1900年王道士发现以后,外国人都来了,英国人。法国的伯希和、英国的斯坦因,还有日本人大谷光瑞,都跑来了,还有俄罗斯的奥登堡的考察队、探险队都弄去好多。到1911年转移北京的时候,还有大概有8000多种。后来又经过了私人捐赠,到现在我们馆还有16000多种。里面有很多精品,包括陆机的《辩亡论》。

詹福瑞:第四就是《四库全书》。最开始是抄了四部,分放在文津阁,文源阁、文渊阁、文溯阁,现在台湾那部原是文渊阁的。我们现在收藏的这个,是原函、原架、原书全部收藏的。

李敖:台北那个也保存得很好。

詹福瑞:也希望你每一年都来看看这些书。

李敖:我有一个毛病,看到这个书。

詹福瑞:喜欢?

李敖:不是喜欢,起歹念!

詹福瑞:将来我们可以送你一套书。据说说书人,要把书都吃掉才能说好书。

刘长乐:出家人不爱财!

詹福瑞代表国图送给李敖的礼物是——司马光《资治通鉴》手稿复制件。李敖“遗憾”地开玩笑说:“这里有这么多书,只能拿走送给我的一本复制品,其他的东西都拿不走。”

在特藏部的阅览室,张志清主任、苏品红副主任和工作人员一连让李敖按照历史年代,一连观赏了约40多册(件)珍贵文物、图书、字画或拓片。

在善本特藏部,李敖最先看到的是约30多厘米长分的中国最大的甲骨文片。张志清说,我们馆藏的甲骨35651片,大概是现存的发现的甲骨的1/4。

中国最早的《神策军碑》拓片是国图的镇馆之宝之一,这个碑的作用是表彰当时的宫廷卫队神策军的。

李敖:这个在赵明诚《金石录》里有记录。是上下两册,这个拓本按年代来算,有人怀疑是唐末期,有人怀疑是北宋。这个比较珍贵。接下来看的有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手稿,有有梦溪笔谈的原刻本,有王国维的遗书真迹,有鲁迅《阿Q正传》的手稿和朱自清的手稿。李敖对名人的字非常在意。看梁启超的手稿时说,你看看,这字写得多漂亮。对鲁迅的手稿,他说,字写得不错。但在看章太炎的“轴”时说,“学问挺好,字不是太好。”在看王国维的遗墨绝笔时,李敖除了想不通王国维这样聪明的大学者为什么字写得不好外,发大了一通感慨:

王国维就是一个例子,他能够从甲骨文里面发掘出新的意义,是很了不起的天才,但是他“嗝儿”了,自杀了。他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这个事变是什么意思啊,就是革命党要杀人,他怕被杀到,干脆自己死了。据说是叶德辉被杀了他心里就很惊慌,还听说王宝新被杀,其实王宝新那个时候没死。他就是那种白首穷经的学者,我李敖可以做但我不屑做,我的生命可以做更高更大的东西。怎么可以白首穷经呢,浪费浪费,这是浪费生命,浪费自己的才干不可以。

后来,他们看到了利马窦的手稿。

李敖说,今天我跟利玛窦干上了,阴魂不散呀。利马窦有一句名言讲的最好,他说什么是朋友啊,朋友就是另一个自己。

看完馆藏善本,李敖又到地库鉴赏了《永乐大典》《赵城金藏》、敦煌遗书和《四库全书》这“四大镇馆之宝”。存放敦煌遗书的书库,张主任告诉李敖先生:中国现在共有永乐大典263册,其中国图收藏了161册,台湾有60册,四川、上海各一册。不瞒您说,我们存放永乐大典的柜子里,还留了60空抽屉,希望将来台湾的永乐大典能够完璧归赵啊!李敖说:有意思的是,台湾的“国家”图书馆存放永乐大典的地方也留了一些空盒,这很有意思!随后,李敖被特许站在空盒子边上照片留影,并说道:我要在节目里把这件事情讲讲。

参观结束,李敖向工作人员致谢,合影留念并题词:“不做刀笔吏,愿做守藏吏。”写完这十个字,李敖先生又开始“显摆”:“刀笔吏出自《汉书》,是指那些靠笔去做官的人。守藏吏就更早了,从老子起就有了典故,能写出这十个字,显示出我胸中有无数丰富的知识!”然后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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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李敖做客凤凰网(聊天节选)

自称思想很新,却从未“触过网”的李敖,9月24日上午来到凤凰卫视旗下唯一的国际互联网站——凤凰网,与广大网友进行亲密接触。短短一个多小时,李敖聊天室的点击量达到300万,另有25000人通过网络宽带同步收看了聊天视频,李大师的号召力可见一斑。

吴小莉:我们在网上公布了大师要来这里作客的消息后,发帖数量达十多万条,还有四千多条提问。这里我先读两首网友给您写的诗:

大陆出生小岛忙,

声名远震故人乡。

文星托起童心志,

有话承接老眼狂。

历史文学功力厚,

江山美女主张强。

平生骂遍人间事,

战士威名万古扬!

李敖:一首烂诗。我必须说,写这种旧诗是很难的,尤其是七言律诗。他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诗不敢恭维。

吴小莉:还有一首《颂李敖》:

李敖最怕铁翅鸟,

七十顽童不畏老。

台湾岛小美眉少,

飞到大陆找一找。

李敖:这个比较好,有打油诗的风味。我没来找美眉,对大陆美眉的印象是很好看,很年轻,很漂亮。

吴小莉:首先请谈谈您的网络情缘,很多人说您很少上网,但是您在《李敖有话说》里常常会说,凤凰网的观众朋友好。为什么?

李敖:我没有上过网,是凤凰网给我一些大家对我的看法和批评,变成白纸黑字交给我,我来做参考,我本人并不上网的。

吴小莉:是不是网友对您的批评激起了您的回答?

李敖:偶尔会有,基本上量太大了,没有工夫看。因为引起我一个不愉快的联想,我当年做预备军官的时候,军中的厕所很脏,门上和墙角上有很多牢骚,平时不敢发,只能在厕所墙上写,现在很多人不在厕所的门板上写字,而改在网上写了。

吴小莉:但是听说您儿子会帮您上网?

李敖:他帮我打字,他妈妈不允许他上网。上网第一是要有大量闲工夫,第二(网上)内容精彩的不多,垃圾很多,你花很多时间看垃圾,很痛苦。这话好像不太友善,以上的话全部作废。(笑)

吴小莉:第二个提问是关于北京之行的看法,您上了天安门,去了故宫,有什么感受?

李敖:四个字:“大国气象”。

吴小莉:(在天安门上)本来听说不敢挥手的,后来挥了手感觉怎么样?

李敖:我怕毛主席在后面抓住我,那是他的特权。感觉很快乐,因为天安门下面有人向我挥手,所以礼貌上我要和他们挥手。

网友:您在北京机场就想喝豆汁儿?喝了吗?

李敖:还没。我知道他们要听我讲北京话,所以才说想喝豆汁儿。

网友:您到北京特别去看了吴子尤,为什么要去看他?

李敖:我来北京前三天,我的好朋友何飞鹏转来子尤给我的信。我看了以后,觉得这位小男生很有才气,并且他应付那种可怕疾病的态度很了不起,所以我要看看他。我不能只看坟,也要看看活人,不能只看老年人,也要看看年轻人。并且子尤信里说,她妈妈的毛笔字比我写得好,他外祖母的毛笔字比他妈妈好。我想这还了得,向我挑战啦。所以我也想看看他妈妈写的字,后来他妈妈说,还是我写得好。

吴小莉:他和您在14、15岁的时候像不像?

李敖:他很聪明,书念得也多,文章写得好,可是他的发型太糟了。

吴小莉:您看过他的《谁的青春有我狂》吗?

李敖:我见过他以后才见到这本书。我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光凭他给我写那封信就可以感觉出他的原创力。

网友:您在北大、清华两校都进行了演讲,感觉有什么不同?清华和北大的学生有区别吗?

李敖:没有很大的区别,两个学校的学生都是中国最优秀的年轻小朋友里面拔尖出来的。

网友:如果让您的儿子在内地上大学,您会选择北大吗?

李敖:以我儿子在台湾现在的教育,他考取北大和清华的机会都没有,他没有这么强的竞争力。换句话说,我很赞美北大和清华的学生,觉得他们的竞争力超乎寻常。

网友:您在北大图书馆和法源寺题词“人书俱老”,你是指自己也老了吗?

李敖:“人书俱老”出自孙过庭《书谱》里的一句话,“书”指书法。我在图书馆里写这个“书”代表书也代表书法。这个“老”字,不是真的老,是炉火纯青的意思,代表书是了不起的书,人也是了不起的人,隐含了吹牛的意思。

吴小莉:您怎么看这么多年轻学子喜欢您的现象?

李敖:这个人可以一身反骨,可以用他的智慧和刁蛮,使官不聊生,也可以写这么多的文章。可以做很多事情,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许有的人能够做到,但是没有好运气也不行。我第一次坐牢就碰到蒋介石死,所以判了10年徒刑,只坐了5年8个月。我不是提倡宿命论,但好运气是很重要的,和你的努力是有关系的。多努力就会有好运气。

网友:问李先生对年轻人有什么期许?您不想大家做一个您那样敢做敢当的人吗?

李敖:我是一个叛徒,可是我从来不鼓励别人做叛徒。你只看到叛徒风光这一面,但是你没有看到他被关在牢里的时候,时间是多么长,人情是多么凉薄,同志是多么的不可靠,那种漫长的岁月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我在牢里睡地板,夜里蟑螂、老鼠、蜈蚣、蚂蚁都爬上来,那不是容易过的一个生活,我不鼓励别人做英雄。今天我对北大和清华的小朋友没有鼓励他们做英雄,但是在基本的权利上不要“孬”。

网友:您现在七十岁了,看起来像五十多岁。您在节目中说过您的养生秘诀是“过午不食”?

李敖:“过午不食”是给自己一个约束,不要使肚子有饱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少吃。我身高172公分,体重从来没有超过72公斤。我体重是标准的,所以健康才有有某种程度的水平。比如我没有心脏病、没有糖尿病。这样子的健康才可以“祸害”别人。(笑)

网友:您的演讲中说人生有两种,一种是年轻时激进,年老时保守;一种是年老激进,年轻保守。您是哪一种?

李敖:我是年轻年老全激进的那一种(笑)。

网友:您说过您有很多的敌人,您有朋友吗?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您的朋友?

李敖:我对朋友的标准是很悲观的,因为我坐过两次牢,对人性的评估是很悲观的。我常常想到列宁的一句话:一个不可靠的朋友就是敌人。敌人多比较安全,你不会被出卖,朋友才会出卖你。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吴小莉:您到底有朋友没有?

李敖:有朋友,但朋友不一定要纠缠在一起,我觉得太累了。现在(朋友)很少了,太年轻的搭不上线,太老的我又嫌他老。(笑)

网友:您的社会形象是“铮铮铁骨,百折不挠,伶牙俐齿,特立独行”,您在家里的形象是怎样的?

李敖:在家里窝囊受气。因为我比我太太大30岁,比我儿子大58岁,比我女儿大60岁。我和他们的落差过大,所以小孩子对我不像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而像祖父和孙子孙女的关系,我只有“惯”他们,而他们对我也是非常的骄纵。有一次在街上,我儿子和我发脾气,我小声和他说,你别这样和我讲话,你和我这样发脾气被人家看到,别人就不怕我了。

吴小莉:就是说你在家里排名第四?

李敖:如果小孩养猫养小狗的时候,我就排名第五,第六(笑)。

网友:您年纪这么大了,记忆力还如此好,思维如此敏锐,足见学术研究的能力有多强。但是您竟然没有在学术的路上走得更加远,实在是一大憾事。您认为您是合格的学者吗?

李敖:我不是合格的学者。合格的学者需要和学术界混在一起,我们这种人是排挤在圈外面的,不太可能作一个学者。我是闲云野鹤式的,我有点儿酸葡萄地告诉你们,我不是学者。我说过有两个人和北京大学有特殊关系,但都不是北大的学生,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我。这两人有一个特色,基本上是反知识的。因为太了解知识分子了,看不起知识分子。我基本上是反知识的人,不太适合做学者。

吴小莉:有一个女网友何琳,她在沈阳,今天本来要参加姐姐的婚礼,为了跟您连线所以就留下来了。

何琳:您在北大演讲那天想让大家看一个凄凉的画面,让王菲的姑姑上台,说您要讲个故事,但最后没讲成,我们都想知道您想讲一个什么故事?

李敖:我父亲和王菲的祖父在北京大学是同班,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时,王菲的祖父是伴郎。王菲的祖父又是我母亲的老师,又追我母亲的妹妹。王菲的祖父后来又帮助我们来到台湾。我们两家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复杂到当年我爸爸和王菲的祖父在口头上约定,要把我大姐嫁给王菲的爸爸,后来没有成功,如果成功了,今天我敢说王菲就不姓王了。

何琳: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凄凉的画面呢?

李敖:王菲的姑姑现在身体不好,那天来的时候是有人陪她很艰苦地走路来到北京大学。我所谓凄凉的画面就是,两家人都老掉了。

吴小莉:非常谢谢何琳,也解答了我的疑惑。这个网友来自李敖夫人的老家河北,他说无论大家反对你还是支持你,都承认一个事实,就是您读过很多书。您在读书方面有没有新的体会?据说您藏书几十万,(这些书)您是如何阅读的?

李敖:读书一个重要的窍门就是,书一打开,一抓就抓到重要的部分,关键字能够抓到。所以,读书就要是能抓住关键字。选择书也需要智慧,我李敖就是这样。我看过一本书《西藏生死书》,一翻就不看。(书的)大前提告诉你人有来生,如果你不承认有来生,这本书就不能看,看了浪费时间,所以这种书我就不看。选书是一个很重要的智慧。今天大家玩电脑,键一按下去,同类资料大量涌出,你不会选对你就是浪费,这些资料就是浪费。你没有学会像我这种很快地掌握重点的本领,书也好,电脑也罢,都是累赘。

网友:特别关心的是,您一生总是在批评人,能不能表扬一次人呢?

李敖:我要表扬人我就照镜子。人的智慧要是全面性的才引起我兴趣,有的人只有灵光一闪的智慧,所以我很少给别人鼓掌。原因是,他讲了一句明白话,你刚要鼓掌时,他下一句话就是混话,因为他智慧不够完整。所以,取得完整的智慧是很重要的,我觉得我的智慧是完整的,像一颗钻石一样,多方的发光。

吴小莉:这里有一个手机短信问题,是福州的一位网友,他的问题是,您书房里的书真的全部都看过吗?

李敖:书不是这样看的,书是参考用的。所谓参考用就是当你需要那一本的时候,立刻可以找到。书对我而言,完全是在我掌握之中。很多不会看书的人,老是从头到尾看一遍,一本书不看完不看另一本,这是错误的,大家不要那么笨地去看书。我是学历史的人,二十四史是必读的书。北京大学有一个人叫他二十四史看过好几遍。我只看过一遍,看三遍表示你第一遍没有看好。就像狗熊进到玉米园子,抓到一颗玉米塞到腋下,随夹随丢。不会看书的人就是这样看一本忘一本。

吴小莉:网友问您做《李敖有话说》的时候,旁征博引,您是怎么准备这些资料的?

李敖:我现在做《李敖有话说》的资料,有我8岁时候搜集的,从北京带去的资料还有。大量的资料都经过我的分类,发生了类似的题目,我随手拿来和我的旧资料合并。可是这个资料怎么样定题目,一般人不知道,需要在50年前甚至60年前就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题目。比如报纸上常常看到,有的人抓到警察局畏罪自杀。凡是碰到有人死在警察局的资料我就搜集起来,然后排出来,几十条都是死在警察局的例子。这人好端端的,早不死晚不死,在警察局死了,最后才知道真的原因是在警察局被打死了,刑囚而死。这就是我搜集资料的一个例子,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题目,可是搜集它需要30年。

网友:您在《李敖有话说》里用很多集说您的母亲,我们觉得您的表现跟您母亲的性格很像的。

李敖:某种程度的遗传会有。我母亲是一个很精明的老太太,我也是。我母亲在我看起来,就是慈禧太后。只是她没有权力,她要是有权力,她有慈禧太后所有的性格和狠毒。这没有任何不准确,或者挖苦不敬的意思,这是人性的问题,不是母子的问题。

网友:您的节目我都看了,为您和母亲、弟弟的关系而感动,您自己真觉得家庭的亲情淡薄吗?

李敖: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第一段就说,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的家庭,父亲、母亲、我和我的手足之间关系很复杂。我父亲走了以后,我和家里的关系很尖锐,认为家庭对我来说以“负担”的感觉多。我觉得我背了很大的抱负。有一首歌:他不重,他是我兄弟。可是我觉得最重的就是兄弟,还有妈。

吴小莉:对于自己的小家庭呢?

李敖:小家庭现在对我而言,完全是非常温馨的一个地方。可是我有心理准备,就是有朝一日大家劳燕分飞。母狮子和小狮子怎么分开?母狮子最后要给小狮子断奶,要小狮子独立的时候,它会抓一只羊,在小狮子吃这只羊的时候,母狮子从此走掉了。动物有这个智慧,它一言不发,可是最后做一顿饭给你吃,你吃顿饱饭,以后看你的造化了。这是人生最好的教训。我觉得母狮子就是哲学家,它不像人类这样纠缠不清,搞得非常痛苦。所以,我一再说,当我老的时候,我们这个家庭会散掉。我一个人会远走南飞,到海南岛。不知道最近发了什么神经想去海南岛。(笑)

吴小莉:这位网友说,听说您来大陆之前,陈文茜送了一根拐杖给您,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如何?

李敖:陈文茜是我的好朋友。昨天晚上我在电视里看到她对我北大清华演讲的批评,我认为这个老朋友有时候也是非常可恶的。连战到北京,她给他打100分。我这一次在北京,她说北大的演讲是90分。我觉得她是势利眼,因为连战在中国新闻公司给她开了一个节目。对陈文茜如此“黑心”,我在这里要特别声讨,该死的陈文茜。(笑)

吴小莉:现在还有一个视频连线的网友,叫作“雪域”,来自北京。

雪域:李大师这次来大陆把儿子和小女儿都带来了,不过我发现您不论在机场还是别的地方参观,总是和儿子走在一起。您有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李敖:我和我太太是坐着不同飞机来的,为什么要这样?万一出事了,不要同归于尽嘛。这就是我做事稳健的地方。(笑)所以儿子是跟在我身边。至于说重男轻女,我没有这种想法。可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成长教育方式是不一样的。当女孩子可以利用好的条件占尽很多便宜,可以骗男人、哄男人、欺负男人。可是当男人,除非有像马英九那样的小脸蛋的,否则就非常的困难。所以,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样子,我女儿这样漂漂亮亮能骗人就可以了。

雪域:您女儿李文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您怎么样看待女儿的才能与您自己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论呢?

李敖:你可以利用你的条件去占便宜的时候,为什么不要这个条件?主张男女平权,我和你公平竞争,这是笨的人。聪明的人是我已经有了好的条件,我占了先手,再锦上添花也不迟。女人有这样的先天机会,应该大利用特利用,有的女孩子没有,再例外处理。

谈到李文,她是一个被惯坏的美国人,对人情世故不太熟。她新搬家以后,自己有一个怪毛病,在外面贴了一个条子“门铃只准按一下”,不准按两下。有一天,一个送饭的小孩不小心按了两下,她就把人家骂了。我责备李文,人家是小孩子,帮你送东西,不小心多按一下,你这样骂人家,下一次送的菜里面就有口水了。我觉得人聪明是很重要的,谦虚一点也很重要,李文和陈文茜都是骄气凌人的聪明女人。

网友:您对柏拉图式的爱情有什么评价?

李敖:爱情的方式,男女的关系,有很多种,因人而异,因情而异,我觉得都不可或缺,花样百出是比较好的。不过柏拉图式爱情太严重了,像歌德那种娘娘腔的爱情,我也不喜欢。我觉得哭哭啼啼的爱情关系,或者抱怨、伤感、哀叹都是不好的。

网友:请问您在历史学上的成就高,还是文学或者是思想上的成就高?

李敖:文学和思想对我而言是一个东西。有时候,思想的表达不能硬邦邦的哲学文字,需要用小说的题材表达出来。我看过一个小说,在白色恐怖下,政治犯的情人每个礼拜给他送饭。后来,她受不了了,无法等待了,只有离开。可是她去探监的时候,他在牢里还和她说下个礼拜你来要给我带什么东西,她也点头同意了。到了下个礼拜,她把这些东西寄给他,自己永远不再来了。我认为这就是人生,可是这种人生很难用思想方法去表达,需要用文学的方法。用思想做底子,用文学做形式来表达,是我的希望。

网友:您50多年没出过台湾,这次神州之旅会不会让您从此爱上旅游,日后到多出去走走?

李敖:“走走”对我的生命而言,是浪费我的老年。如果看山看水,山水各地都差不多,为什么不看看电影和幻灯片?为什么要身临其境?董其昌讲了一句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应该是“读万卷书,行零里路”。

网友:今后是否还会来北京?

李敖:随缘。我本来计划80岁以后也许会来北京,像伏尔泰一样,80岁才回到巴黎。可是刘长乐老板热心替我安排,使我推托不掉。他说80岁太老了。我用不坐飞机作借口,他说用一条船从台湾拉到香港,然后用火车把你拉到北京。因为我没有借口了,所以就说好,就来了。本来是3月成行的,可冒出连战要来,就把这个事情耽误了。

网友:您现在对大陆人、对台湾人、对自己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李敖:对这三种情况,我只有四个字,“休戚与共”。“休”代表快乐,“戚”代表难过,“共”代表共产党。你的快乐与痛苦都和共产党有关系,台湾如此,我个人也如此。我觉得和共产党要采取友好的态度,共产党是两手策略执行它的政策,就是邓小平说的“一手硬一手软”。我们是用两臂政策,来抱住共产党,我跟你抱在一起,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我说要看秦城监狱,看什么?看它历史的陈迹。那里面已经没有政治犯了,是一些贪污犯、小人物关在里面。我去秦城监狱是凭吊过去的历史,并不是揭发什么黑暗,我是有这个心态,可是别人不懂。我觉得“休戚与共”是很重要的,我们现在接受这个事实,要和它(共产党)合作,紧紧抱住它,要它为我服务。

吴小莉: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最想问的,您明天即将离开北京,进行下一个旅程,您对北京的形象是什么?

李敖:我没有伤感,我很高兴北京有这么多进步。我住的北京是在沦陷区的时候,小时候亲眼看到日本兵骑着大马在北京街上走,在我的眼前走。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刺激。我比年轻人爱国,因为我亲眼看到过这种悲惨的局面。现在的年轻人看不到了,感觉不到自己国家被占领的痛苦,他们要求别的东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以我的经历而言,这次在北京感觉国家已经在壮大了。毛泽东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错了,中国人民要起飞了。

我与台湾情缘已尽

从凤凰网出来,一群台湾记者向李敖发问。在媒体的追问下,他给自己在清华大学的表现打了100分。他不认为自己火力降温,称“这是浅人的看法”。

李敖说,自己一路走来都是如此,表达的方式有轻重缓急,但“朝三暮四、朝四暮三,加到一起还不是七吗”?至于有人说他由硬转软,李敖则开玩笑地说,“我感谢他描写了我一个器官”。

李敖说,台湾太小了,他这辈子放这么多心血在台湾,他觉得和台湾的情缘已尽,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他认为,自己在替台湾人民讲好话,在促进两岸关系,并且一再呼吁台湾民众要做聪明的台湾人,要占共产党的便宜,不要做笨台湾人。

记者请他再说明白一点。李敖答,应该给大陆时间,他们会照着他们的规则来变,那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访四中:桌子不在了证人在

李敖下午来到北京四中参观。1948年秋,李敖曾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四中录取,做过两个多月的学生。李敖说,当年四中发榜,我爸爸从最后一名看起,一直看不到我的名字,他急了,说这小子考砸了,没想到我是第一名。但是,李敖这位“状元”的成绩并不是太好,在《鲁豫有约》的节目现场,四中校长刘长铭把他的学籍档案给他时,他表示要回去烧掉,不让别人知道他考的分数。李敖还称,他对四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带来的那张课桌。

李敖自称在四中待得时间太短,印象不深。但是今天在校史馆看到1940年的四中学校模型时,他还是一下就指出了自己当年上课的教室,连教室门前有一排树的细节也记得。李敖记忆中的四中今天只剩下了两个建筑,一个是当年的校长室,一个是老校门——还是“克隆”的。

李敖还记得自己的班主任和校长的名字。李敖说班主任李慎言老师出过一本书《长城名陵游记》,他教我们国文,有著作的国文老师,那时候很少。还有我们的博物老师,他讲的达尔文的进化论的故事,我现在还记得。

李敖打听当年用的课桌还在不在。校长刘长铭笑言,不知道,我们没见过。

但是李敖的老同学还记得有关课桌的细节。有11位与李敖同班或同级的四中校友赶来与他见面,其中包括李敖当年的同桌陶西平。老同学们说,当年学校财政困难,原则上只给考试前十名的同学提供桌椅。李敖虽考了第一,但学校财务紧张,拿不出十套桌椅,只好抓阄决定。结果李敖没抓中,必须自己从家里带桌椅板凳到学校上课。

陶西平说,李敖当时拿来的是张方桌,比自己的桌子高一截。两个人只好凑合着把桌子拼在一起当同桌。李敖笑说,桌子虽然不在了,幸好证人还在。

四中12岁的女生张至真送给老校友一幅自己的书法作品,内容是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李敖笑说,这诗正合今日之景,前两句说的就是我,后两句说的是你们这些小朋友。张至真6岁开始练书法,正在读初一。

四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采访了李敖。男孩自我介绍说,我是四中电视台的台长,摄像的同学是另一位台长。

李敖打趣说,你们两个谁的官大?

男孩:一样大。

男孩:你认为中华文化的精髓是什么?

李敖:很难说。当年陈寅恪给他的表兄讲了一个故事,他幼年时去见历史学家夏曾佑,那位老人对他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了,没得读了。”他当时很惊讶,以为那位学者老糊涂了。等到自己也老了时,他才觉得那话有点道理。中国书有十万种怎么看完呢?中国书有一个主轴,中国文化有一个主轴,就是孔孟文化。除了主轴以外,还有儒家的、道家的,其余的许多都是千篇一律。所以看一本就等于看了很多本。

男孩:如果做一次时空倒流,你最想回到哪个时代?

李敖:我想回到现代。现在多舒服。古人牙疼拔牙要硬拔呀。朱可夫元帅牙疼,拔牙的时候没有麻药,硬拔。那些阿兵哥看了都呆了,我们元帅多了不起呀,可是我们古代拔牙就是那个样子。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人享了这么多福,少受这么多罪。连古代的皇上都赶不上。

女孩:你对年轻的校友有什么教诲?

李敖:我对他们有个希望,希望他们两年以后,会来看我,看我回来。

男孩:你能给我们的学习提点建议吗?

李敖:建议大家对电脑要有某种程度的抗衡。那玩意儿不是好玩的,因为它在资料方面的处理非常厉害,一出来一大坨,牛的大便叫坨。这时候,你要有所选择,否则被资料压垮了,人变糊涂了,判断力会出问题。

男孩:你的作品中最有价值的是哪几本?

李敖:美国有个元帅叫艾森豪威尔,他打完了二战以后回到美国,大家把他包围,说,你妈妈一定很欣赏你。然后他们去问他的妈妈:你是不是以你的儿子为荣?他妈妈问:哪个儿子?我的儿子都是有成就的。所以,我哪本书都写得好,我哪本都写得好,很难指出单独的一本。

男孩:你的写作风格是如何形成的?

李敖:自己摸索出来的。中文从文言文滚出来之后,发现老一辈的白话文写得别扭,我觉得不对劲。后来就慢慢摸索,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过去,很多好的文章,我们可以给他改,改到最后就觉得不对劲了。比如朱自清的文章,是好文章,但是还可以改。苏东坡的文章也可以改,不够细。我的文章比较细。

男孩:你喜欢哪一种电视节目?

李敖:喜欢我自己的电视节目。它好在上下古今揉在一起,用一种轻松的、快乐的方法表达出来,就是知识性的、启发性的感觉,还特别有味,让人觉得出了一口气。觉得李敖骂得好,痛快。这就是我节目的价值:替人家骂人。谢谢你,小老弟。

李敖送给四中一套《李敖大全集》,又题字“千山将尽,万法唱空。百年即至,唯我四中”。2007年是四中百年校庆。

听鹂馆享用宫廷菜,被神秘女性吓傻

下午5时许,李敖与两位姐姐一起,驱车前往颐和园游览。李敖一行从新建宫门入园,直接乘坐上准备好的电瓶游船,在昆明湖里游览了一圈。虽然有点雾气,但夕阳西照,金灿灿的昆明湖显得格外漂亮。

李敖说,他觉得昆明湖比想象中的要小。大姐说,比日月潭也小不到哪儿去。结果工作人员一查,日月潭面积七点七三平方公里,比昆明湖还是大多了。

观光的间隙,新京报记者采访了李敖。

记者:在昆明湖上泛舟,你现在感受如何?

李敖:我想到一句诗: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青山都还在,可是我老掉了。台湾的日月潭也很美,周围都是山,但人工建筑的部分当然赶不上这里。

新京报:是不是想回家了?

李敖:没有,没有,到处都是我的家。别忘了,台湾无处不中国,台湾也是中国的一部分。

新京报:你小时候在北京,来过昆明湖吗?

李敖:我小时候就来过佛香阁,在上面爬来爬去,那是60年前的事了。

新京报:你对昆明湖还有些什么记忆?

李敖:很巧,昨天在国家图书馆看到了王国维的遗书,今天就看到了王国维自杀的昆明湖。王国维跳湖的时候,水很浅,淹不死人的,一站就站起来了,可是王国维没有站起来,硬是把自己给淹死了。

新京报:你与北京有这么深的渊源,你认为自己还是北京人吗?

李敖:我当然是北京人。我长在北京,我做北京人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游览结束后,李敖一行到颐和园听鹂馆的寿膳厅用餐。李敖走到哪儿都不忘“显摆”,大讲听鹂馆的典故:当年慈禧太后在这儿听戏,戏文里一假皇上说,我虽是假的,但我还有椅子坐。慈禧听到这儿,回头对手下说,去给皇上搬把椅子。原来,光绪皇帝还是站着的。

寿膳厅是听鹂馆最大的厅,接待过周恩来、邓小平、伊丽莎白女王、老布什总统等人。他们为招待李敖摆出如下菜谱:冷荤圆碟、上汤野山菌、乌龙戏珠、寿星看桃、宫门献鱼、红娘自配、浓汁四宝、夏果龙袍玉带、一品芙蓉干贝、鼎荤上素、生片鱼锅、宫廷面点小吃、肉末烧饼、水果拼盘等。

饭吃得尽兴,但凤凰工作人员通报的一个情况却让大师紧张起来。工作人员说,有一个自称广东外语学院学生的青年女性,身穿粉红色中式洋装(类似五四时期的女学生装,但长裙拖地),从李敖到北京后,每天等在李敖要去的地方。李敖车队有警车开道,这位女子在赶往下一个景点时却能比李敖还先到。在法源寺时,她好像是跳墙进入的,因为她一身泥土。现在这女孩就等在听鹂馆外,愿望是:就想看看大师,如果有可能就照张相。

李敖一听就傻眼,自己好像对这女孩也有印象,连说,不见不见。颇有叶公好龙之相。

众人出来时,那一袭粉衣粉裙的女子正站在灯光之下,李敖不敢多看,急急下阶,登车而去。车上有人笑称,明天到上海,可能一下飞机,又能看见这女孩。李敖说,你们吓我,你们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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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5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七天

为李敖百余“老记”再战上海滩

这一天,李敖“之旅”将转战上海。由于原定12点40的飞机晚点两个小时,李敖一行临时决定到北京工人体育场附近一家名叫“欣叶”的台湾餐厅就餐。虽然来的突然,之前也并不认识,但是“欣叶”的执行官施先生说,大家都是台湾人,我们知道李敖先生是什么人,也知道他此次的重要。他是56年来第一次跨海,我们也是第一次到北京来开店,难得一聚。当下决定,由“欣叶”做东,请李敖先生在餐厅里最大的包间“台北城”吃饭。

这一举动,让李敖特别有面子。饭也吃得尽兴。

随着李敖离开餐厅步上车辆,七天六夜的北京行宣告结束,搭乘中国国际航空飞机前往上海,离开这片拥有许多旧梦的土地。他表示,此行心满意足但也带些许遗憾。他会因为这趟北京行,更努力为纾解两岸关系尽份心。李敖说,旧地重游,没想过自己如此受欢迎,但也因此,对人生有了不同规划。

在飞机,李敖表现得相当活跃,一遍遍招呼机组人员和空姐一起合影,还接受了凤凰记者的采访。

一位立志要独家采访李敖的大陆某报记者专门买了头等舱票,坐在李敖身后。如愿以偿地采访李敖后,这位留着小胡子的记者表示,要在上海的记者会上与李敖“较量”。此公不仅敬业,而且非常热爱自己所在的报社,他声称,自己的报社发行量是“世界前十”,并且信誓旦旦地说,绝对准确,有据可查。说话时态度真诚,模样可爱。

李敖还在天上飞,上海的媒体的新闻大战已经是硝烟阵阵。为了抢到第一手的新闻,各地记者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一开始不太感兴趣的西方各大媒体也纷纷申请采访证,要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媒体也做好了长线作战的准备,要全程跟踪报道李敖的神州之旅,已经分区域制订好了进一步的作战计划。

据统计,持有证件采访李敖上海行程的记者有近100人,另外还有一些没有证件的记者,大家正各显神通,从各个渠道挖掘关于李敖的新闻素材。

而百年复旦期待李敖旋风,门票千金难求。

赴复旦举行演讲不仅是李敖“神州文化之旅”上海站的重头戏,且被复旦师生视为学校百年华诞收到的一份特殊生日礼物,连日来众多复旦学子更是聚焦这位新闻人物。

由于李敖计划举行演讲的逸夫科技楼报告厅规模有限,复旦校园出现了一票难求的火爆情形。有好奇的学生甚至在网络论坛上发帖称,愿出九百九十九元人民币一睹李敖风采。有人戏称:百年复旦将遭遇“千金难买”的李敖。

在复旦大学的“日月光华BBS”上,满目都是学生四处打探入场券的帖子。不少学生网友说,对李敖早有耳闻,虽然外界褒贬不一,但十分期待一睹他本人的风采。对于有同学愿出高价买票入场的现象,学生们认为,这证明了复旦人对李敖热情之极。

有学生认为,李敖只具有“文人气质”,他的文章能为大多数人理解,锋芒毕露一些,这是文人的特征,而深沉厚重才是大师的情怀。此语一出,即引来无数李敖“粉丝”打“口水仗”。有人表示,李敖的书多少可以在茶余饭后提高思辨能力;也有人提出,李敖即使不是学术大师也算得上思想家。还有讲求“论据”的学生笑言,李敖究竟如何,只待演讲现场见分晓!

晚点的飞机于下午5:25分左右抵达上海浦东机场,在机场,记者们又是一场混战。其中上海晨报一摄影同仁最为抢眼,他在北京时,一有缝隙就冲上去“咔嚓”个不停,被保镖推倒后也无怨言,爬起来再干,大有枪战片里美国特工的风采。这一次更是大声嚷嚷,企图在李敖回首的一刻拍下某个永恒的瞬间。无奈个子太小,险些又被推个跟头。李敖没有接受记者访问,而是直接前往上海外滩3号顶尖时尚餐厅“陆唯轩”(Laris)。

在外滩3号这个非常有名的时尚地界,李敖打开窗户观赏了黄浦江畔的桨声灯影。凤凰卫视记者询问李敖先生在阔别57年后对新上海的印象,李敖说:“虽然外滩过去的样子还在,但是我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我是难民,上船后在甲板上漂到台湾去的。今天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了。”

不要以为李敖是在感叹上海的变化,他的弦外之音是,我与那时的我已不可同日而语。今日李敖者,衣锦还乡也。

记者问:“您到达北京和上海时都有女孩献花,你对南北方不同的女孩如何评价?”李敖笑答:“没有看清,因为都被花挡住了。”话虽如此说,但李敖并不拒绝美女,挽住两位凤凰卫视上海站的漂亮美眉一起合影。

晚上近8点钟,李敖一行抵达下榻的锦江饭店贵宾楼,终于出现在上海众多媒体的视线里,刚下车,李敖就被记者“包围”了。当被媒体责问“来到上海和记者捉猫猫”时,“敖哥”很老实地解释说是“飞机误点”,并向大家致歉。有媒体记者询问他身体状况,李敖说:“我的身体很好啊,一点问题都没有。”

半夜十二点,李敖的房间内,依旧灯火通明,李敖在准备复旦大学的演讲稿。偌大的方形书桌上,毛泽东文集、报纸资料和网络讯息,坚持演讲不看稿的李敖,正仔细一一翻阅详读,做最后的归纳工作。

演讲前一向口风甚紧的他,首度透露演讲内容:尼姑思凡。

链接:记者感受李敖谦和一面

楚天都市报9月26日讯(首席记者张欧亚)李敖昨天下午乘坐CA985航班飞往上海,开启他的神州文化之旅第二站行程。该航班全程是由北京经上海飞抵美国旧金山,为波音747-400型,是一架大型双层客机,头等舱位于飞机的最前端并与经济舱完全隔开。

为能与李敖同机抵达上海并获得零距离接触的机会,中央媒体和港澳台记者均想方设法求得同机机票,李敖所要乘坐的头等舱更是一票难求。前天下午,本报记者获得仅剩的一张头等舱机票后突然接到凤凰卫视公关部负责人张芳电话说,中文台台长没有头等舱的票,希望记者能“转让”。

以凤凰的能力,台长绝不可能没有头等舱机票。经记者巧妙周旋,张芳终于放弃“转让”的努力。

记者零距离接触李敖

下午2时30分,在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执行副总裁王纪言的陪同下,李敖进入CA985航班头等舱,其余记者都被谢绝在头等舱之外。刘长乐和李敖坐在第一排A1和A2的位置,而本报记者的座位是B2,正好紧邻他们。

李敖坐下后,一直深藏在墨镜后面的他也许是此次大陆行中仅有的一次摘下了眼镜,但很快又戴上了。不停按着快门的王纪言说:“我第一次拍到了你摘下眼镜的照片。”

飞机就要起飞了,王纪言走到本报记者面前说,你就是楚天的张欧亚?我开玩笑说:“是,你的票差点就是我‘转让’的了。”

王纪言说:“为了让李大师休息好,我们没有让一个记者进入头等舱包括我们自己的记者。昨天一查,竟有一张在你手里。他又说,李大师要休息,你先不要打扰他,下半航程时,我们会安排记者进来,那时你可以随访。”

刘长乐见到记者忙说:“呵呵,原来是你啊,我们是老朋友了。”去年在香港和马来西亚,本报记者曾两次采访过刘长乐。刘长乐对李敖介绍说,这是楚天的记者,唯一一张“流失”的头等舱票被他拿走了。

头等舱中除李敖外,其他乘客分别是凤凰高层领导、一名保镖、本报记者和三名美国人。

李敖向记者说“sorry”

飞机起飞时,李敖先是在看一份英语材料,然后静静地看着舷窗外,之后一直和刘长乐交谈着。飞机航程过半后,凤凰的记者进来采访了约十分钟,接下来是中央媒体和港澳台记者,提问大多是大陆行的感受及复旦将演讲什么内容。

众记者从头等舱撤退后,李敖怕打扰了三名美国乘客,向他们连声说“sorry”。刘长乐走过来对本报记者说:“看到了吗?大师多么谦虚,他是因记者刚才的采访打扰了他们,在记者走后表示歉意。”刘长乐又透露:“昨天晚上即将离开钓鱼台国宾馆时,大师让人把每一个工作人员包括司机的名字全部抄来,一一为他们签名,并每人给了一个红包。”李敖又回头对本报记者说:“对不起。我们已经认识了,所以刚刚没有专门对你说‘sorry’。”

大师自称第三场演讲最关键

记者说:“你说你是中国最好的作家,那我今天也告诉你,我是中国最好的记者。”不知是记者的自诩感染了他,还是真的令他相信了这句话,李敖当即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我。据说一般场合下,李敖从不主动将名片示人。不像他言语中的狂放,名片上什么头衔也没有,只在最下行有三排小小的字:李敖。台北市敦化南路1段306号金澜大厦××楼。电话××,传真××。

此时记者也送上自己的名片,李敖指着名片说:欧亚·亚历山大是唯一征服过欧亚大陆的人。

李敖告诉记者,他这次将在复旦的演讲是北大、清华的继续。北大讲的是上部,清华讲的是下部,复旦讲的则是另外一篇。这三个加起来实际才是完整的。他说,他更习惯于一次将这三个部分演讲完。他又说,到底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看上海这一场了。

李敖和记者约定届时“较真”

记者说:“你刚刚抵达北京那天在机场时有一个提问:你是否准备听到反对的声音。那个提问者就是我。28日的上海记者会,我将有更尖锐的问题向你提出。”李敖说:“再尖锐的问题我也不怕,到时我们就较个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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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6日神州文化之旅第八天

前往复旦,李敖叫苦“没睡好”

早晨8点30分,李敖在刘长乐、王纪言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复旦演讲。一上车,众人怕扰乱李大师思绪,没有多说话。可是爱说笑的李敖却忍不住,风马牛不相及地骂起了“美国鬼子”。原来,老锦江饭店的贵宾楼曾经接待过美国前总统里根,李敖记下了,就指桑骂槐地说,里根这个美国鬼子把我房间里的设施搞坏了,淋浴头里没热水,浴池的下水口堵不住,害得我没有洗成澡,没有睡好觉。

众人细问原委,才知道,大师原来并不会用这些洗浴的工具。贵宾楼的淋浴头只有一个开关,且只能向右拧,越向上拧水越热,如果只是打开,流出的水全是凉的。而浴池的下水口也是有一个“暗道机关”,需要向上拉一下,才能堵上蓄水。李敖虽然研究国民党、蒋介石头头是道,可是怎么也研究不懂这些洗澡的洋玩意,只好把无辜的老里根骂几句了事。

联想到李敖在首都机场不知道通道上的自动步梯如何使用,才知道大师自嘲“老土”并不仅仅是自嘲。

待走到复旦大学逸夫科技楼,学生们蜂拥而至,许多人拿着印有李敖头像的杂志,冲破保安的警戒围了上来。而更远处,还有一大批被拦住的学生有节奏地呼喊:李敖!李敖!局面一度失控。刘长乐对李敖说,谁说上海不热情?谁说复旦不热情?

谁坐在台上谁倒霉

与北大不同的是,复旦校方刻意对演讲陪同人员做了安排。自称“秦老师”的复旦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秦绍德博士对李敖说,演讲时,我和凤凰卫视的刘长乐先生都到台下去,请你的朋友、我们人文学院的院长姜义华主持。李敖说,好呀,反正谁陪我谁倒霉。

姜义华非常客气,高规格地赞扬了李敖。他说,我在讲中国现代思想史的时候,是将李敖先生看作继胡适、殷海光、雷震等人所代表的自由主义传统的继承者,而且是一个身体力行者。李敖先生曾经被胡适评价为“比胡适之还了解胡适之”,作为一个坚持思想和学术自由信念的顽强斗士,李敖先生身陷囹圄多年,但是这些逆境更锤炼了李敖先生犀利的批判性的品格,他所撰写的《传统下的独白》《孙中山研究》《蒋介石研究》等书都致力于用事实、用大量第一手他所掌握的珍贵的资料,打破其他人制造的种种神话,恢复历史本来的面貌,这些著作是史论,更是政论,这些著作使李敖先生成为自由主义最有影响的一位代表人物。

中国正处于从古代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变的伟大进程之中,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怎么样充分重视人文的发展,是我们大家一直关心的重大的问题。我相信李敖先生的演讲必定会受到复旦的欢迎。

但是,李敖一开口就揶揄姜义华:“姜院长是我的老朋友,所以我可以开一句玩笑,他为了把我今天讲话故意的学术化,所以变成了这种样子,和他坐在一起。其实我跟大家说,他讲得太长了,并且他的普通话讲得不够好。学问一级棒,语言不好。我跟大家说,我最怕这种讲堂,原因讲过,作为一个演讲的人,他要很礼貌地照顾每一位,可是当讲堂是这个样子的时候,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我就觉得我自己是一台电风扇。”

李敖复旦大学演讲《中国人文的机会》(节选)

今天,我在这里倚老卖老地说,我看过的上海你们都没有看过。远在56年以前,当我离开上海的时候,看到在外滩,警察骑着大马,手里拿着皮鞭抽打群众。群众怎么来的?清早5点戒严解除,四面八方涌向上海银行,去挤兑黄金。这些黄金是当时国民党政府用金圆券搜刮人民财产,你家里有黄金,除了手指上的金戒指以外,全部向政府来兑换金圆券,如果不兑换的话,黄金没收,人法办。黄金被国民党政府搜刮走后,忽然一夜之间要卖出来了,买到一两到外面卖能卖二两的价钱,所以上海人疯了,拼命挤兑黄金。当时上海有一组警察叫“空中堡垒”,骑着大马拿着皮鞭打(群众),打都打不散。我亲眼看到一个灭亡的政府,中华民国在最后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和他们一起逃到台湾,当时我没有选择权,只有13岁。当我56年以后回到上海,大家知道我的感觉吗?我看过那么凄惨的画面,你们没有看到也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同,可是对我而言,我才知道国家的富强是多么的重要,尤其在上海,我看到了。

今天是中国的大好机会

我这一次回到祖国的讲演分三场,我在北京大学要讲“金刚怒目”,在清华大学讲“菩萨低眉”,在复旦讲什么?要讲“尼姑思凡”。元曲里挖苦尼姑: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她看到男青年,眨巴着眼睛,眉来眼去,就叫“思凡”,就是比较务实的一面。

有一个匈牙利作家卡斯利,当年是共产党,后来脱党了。他写了一本书《下午的黑暗》,书里讲到老共产党被整肃,被枪毙的时候,和他年轻的共产党儿子说:你们休想硬把天堂造出来。大家想想看,我们真的努力去“硬造天堂”。我们必须承认,中国共产党很努力地去造出一个天堂。

邓小平说,其中有20年时间浪费了。为什么?大跃进、文革都浪费了时间。什么原因?我想到汉朝一个故事,汉高帝刘邦痛恨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戴着帽子,他一把把帽子抓下来放在下面撒尿,看不起这些人。陆贾和汉高帝讲怎么样治国。刘邦说,老子是骑着马得到天下的,谁要听知识分子讲课啊?陆贾讲了一句话: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治天下需要专业人才。因为没有专业人才,用爱国的热心拼命想把天堂造出来,所以我们付了代价。可是回头想,我们有没有机会建造一个天堂?当方法对的时候,当时来运转的时候,我们觉得有一个机会可以造出天堂。

有一句外国话:中国人的机会。这句话是讽刺的,看不起的,是美国西部淘金时代讲的一句话。意思是:中国人的机会是很渺茫的,只要你变成中国人,就没有机会。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有机会,不但中国人有机会,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文字都有机会。

中文要“咸鱼翻身”

我举个例子给大家看,过去我们的刻板印象里,中文是很难学,中文是很难认的。共产党这么多年来努力造成了简体字,可是简体字面对现代技术的时候,它有问题了。问题在哪里?中文不去写的时候,很容易学。中文是全世界最简单的文字,从文法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文法,“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个“绿”是形容词当动词。中文有这么优秀的转变能力,大家过去说中文不利于发展,要消灭它,可是今天忽然发现中文咸鱼翻身,因为有了现代科技,打字的时候一个字一个音是最好的输入方法。有的是有音没有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有待于复旦大学来面对。中文要把它发扬光大,为什么消灭不了?它有那么厚的文化基础,有十万字的古书在我们背后,它不是埃及文字,也不是巴比伦文字,中文是一个活的语言。

英文在14世纪时只是一个地方语言。英国国会开会讲法文,大学讲课讲法文,吵架讲法文。可是当英国人出了莎士比亚,出了约翰生,出了这些人以后,英文变得越来越强势。到今天,英文直接威胁到全世界各国语言,包括法文和中文。可是当电脑科技出现的时候,英文威胁不到我们。我们有这么好的基础来发展中文,并且发展我们中文的思路。所谓“中文的思路”就是中文常常用四字成语来表达思想,这个里面有很多很好的文字。比如房子着火了,大家“夺门而出”,请注意这个“夺”字;眼泪“夺眶而出”,我讲得太好了,眼泪都快出来了;打败国民党,国民党“望风而逃”,大家注意这个“望”字;现在我“倚老卖老”,这四个字多么有趣,“倚”是靠着,大模大样的,好像坐在椅子上。

中文有它好的语言,好的表现法,好的意境。当中文电脑化以后,我们发现简体字不好认,繁体字好认,根据原结构出来,它好认,当我们不写它的时候,它就好认。所以我们想想看,要不要把中文的优点用现代科技把它开发下去?我们有很多意境是洋人所没有的。好比英文有一个AJAR,就是“门半开的”。《西厢记》说: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就是中文的意境。好比宋朝的黄山谷,他说香气这样闻,就不是香气,香气是你坐在这儿,忽然一股香气到你鼻子里,香气是主动你是被动,这样感觉出来的香气才是香气。这么细腻的感觉在我们中国文学里面才可以看到。黄山谷也说,他做官被贬,有一次被关在城门楼里不让他动,外面下雨,他把脚从窗户伸出去,雨水淋到他的脚。他说我生平没有感觉这么快乐。大家想到这个意境吗?这是了不起的意境。我们中国的语言文字、中国的思想里面可以保留这么多的意境,要用现代的科技把它发扬光大。

美国有个文学家马克·吐温,一辈子赚了很多钱都糟蹋掉了,因为他喜欢投资,可是每次投资都失败。最后来了一个人说,我有一个玩意,你和它讲话,隔壁就听到了,就是电话。马克·吐温说这是什么玩意,我不要投资,他失去了这个机会。一辈子要投资,最后碰到一个最好的投资,他漏掉了,这就是机会问题。我认为今天我们遭遇到一个好的机会,过去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今天我们碰到了,要珍惜这一次机会。

放弃自由主义

我给大家演讲,第一次是金刚怒目,第二次是菩萨低眉,第三次是尼姑思凡。为什么叫作“思凡”?就是女的下辈子要变男的,男的下辈子要变成佛。这是佛教的精神。女的下辈子变成男的,这是尼姑的理想,可是现实是花花世界,灯红酒绿,她觉得很遗憾,这是现实问题。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不要再谈理想问题,可以谈一点现实问题。美国有一个办报的人叫ABBOTT。他晚年写回忆录,说他爸爸临死前告诉他,所有人间宗教的争执,90%都是名词之争。小ABBOTT老了以后,回忆这段话时说,我发现我爸爸数学不好,原来最后那10%也是名词之争。

我是有名的自由主义者,为什么我到了祖国公开宣布愿意放弃自由主义?因为自由主义本身是虚无缥缈的。17世纪、18世纪到20世纪,自由主义所要的就是:对我自己“反求诸己”,能够在心灵上获得解脱,关着门和自己干的;一出门是和政府的关系,要政府给我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出版自由、在复旦大学公开演讲的自由,这就是和政府干的。可是大家想想看,当这些东西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里面一条一条列举的时候,谁还要自由主义啊?我要《宪法》,我不要自由主义。

同样的,各位,共产主义也是如此,共产主义是人类最好的理想,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我们中国所讲的“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前一句就是各取所需,后一句就是各尽所能。这个理想是人类最好的理想。可是我必须说,没有经过人类贪婪的过程,这个理想达不到。什么贪婪?就是我做工做得多做得少,薪水和你一样。人类贪婪的欲望出现了,不努力做工了,上班以后看报纸,剪指甲都来了。怎么样鼓励人们?就是邓小平所说的,先让一部分人发财。我们听起来很怄气,可是事实上这就是人性。当人们有人性之后,会有务实的态度来对待我们的问题,自由主义了,共产主义了,这些话可以少说一点,高兴的时候说几句,或者做研究的时说几句。

我死诸君思我狂

邓小平说,下一代人比他聪明。邓小平这一辈子,45岁以前打了22年仗,45岁以后20年走错了路,然后他才有机会来挽救这个局面。我们今天没有再遭遇这些麻烦,也感觉不出来这些困难,现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不再斗争的时候,才知道这对我们是多么珍贵的一刻。有人说不斗争吗?他们也在钩心斗角。钩心斗角难免会有,争权夺利难免会有,为什么我说这次回来要看秦城监狱呢?大家知道我的意思吗?至少在秦城监狱里面看不到政治犯,我觉得这是中国最大的进步。

所以我和大家说,听我讲的话,我已经70开外了,我已经垂垂老去,我讲话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我敢说绝对是独来独往,不受人左右。我再讲一遍,我该凶的时候凶,该温和的时候温和,该开玩笑的时候会开玩笑,可是当你笑过以后,你才想到你的眼睛里面可能有泪。

大家看看两天前的《文汇报》,香港有60位委员,其中三分之一和北京政府口口声声说民主。你们争民主对不对?对的。在英国人统治你们的时候,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97以后英国人把香港还给我们,你们才争取?争取民主是好的,可是争取的太晚了。这批人有三分之一可以到外国随便走,可是你不要到内地来,有三分之一的议员来不了祖国。两天以前他们可以来了,并且欢迎他们来了,中央政治局的大员亲自欢迎他们来了。大家注意什么?当我们有机会,当我们有信心,不要以为共产党不会开放,我们认为他会开放,我们逼他、哄他、骗他、劝他,他会开放。

禅宗说,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什么意思?不是杀人,是消灭你的思想。林肯总统说,他是我的敌人,我要消灭他。过了几天,他和他的敌人拉着手在走路,人家问林肯,他不是你的敌人吗?你不是要消灭他吗?林肯说,我不是消灭了嘛,敌人不见了,变成我的朋友了。

我今天讲这些话,大家可能是最后听到了,因为我已经垂垂老去。我这三场讲演结束在今天,搞不好就是最后的告别。为什么这么悲观?我年轻的时候听送我一千块的胡适先生讲演,听完后八个字:不可不听,不能再听。为什么“不可不听”?那么有名气的大学者讲演怎么能不听呢?“不能再听”就是第二次讲还是那一套。

我没有什么杂务,一天关着门自己进修,所以念书念的比他们多。用我这种成熟的智慧,请大家注意,你们老笑,我告诉你陆游一首诗:尊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狂(原诗为:老子舞时不须拍,梅花乱插乌巾香。尊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生)。我在你们面前开玩笑,你们别笑,我死了以后,你们想我想得发疯。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容我讲一句话,祖国的朋友们在科学上、在技术上、在自然科学上都非常优秀,在人文科学上面,考古方面也很优秀,可是我必须说,涉及思想层面,尤其是社会科学层面的,我们祖国的朋友们这么多年来吃亏,原因不是别人,就是马克思。因为你一定要打着马克思的招牌才能发挥演绎,才能发学术论文。我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现在很好,现在已经想通了,知道马克思离我们远一点,我认为是好事情。真正的自由开放,就是我们真的不受人家来骗我们,我们自己有这个能力来辨别。

今天是复旦大学100岁。100年前不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穿鞋还不分左右脚,想得到吗?事情不大,可是你们知道百年之间有多少变化吗?早在几天以前,一个100岁的人吸引了我,今年的9月18日是她100岁的冥诞,她的名字叫作嘉宝。当年好莱坞的一个大明星,演了《安娜卡列妮娜》《茶花女》。但是,在她事业最为鼎盛,全世界男人都为她疯狂的时候,她“退休”了,隐居了,自己把自己毁掉了,最后死在纽约。嘉宝对我的吸引力超过复旦大学。

梁启超和康有为见面的时候,康有为对他讲了一番话,两个人影响了一个时代。台湾有一个人叫雷震,办了一个杂志叫作《自由中国》,办了10年,提倡自由民主,他的影响力只在一个人身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是我,只影响了我一个人。我希望能影响你们一个人也很好,如果将来你们变成了国家领导人,由于你们的开明,思想的奔放,知道什么是真的改革开放,推动它,我觉得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毛主席有个词,讲到什么人是英雄,最后“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现在“风流”两个字是坏字,你们把我当成西门庆,觉得我很风流。可是这个字是好字,中国的语言有它的变化,有的字从坏变好了,好比宋朝你称呼一个女孩子“小姐”,她就给你一嘴巴,因为宋朝的妓女叫“小姐”,可是现在这两个字变好了。“风流”这个字有点走样,可是毛泽东用它的时候还是好的意思。“英雄割据今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英雄割据今己矣,谁要阻止祖国统一?这些人都没有了,祖国统一了,可是文采风流被留下来。今天我们的中国文化、中国文字、中国精神、中国的怪物都留下来了,我希望我和大家一起文采风流!

李敖回答复旦师生提问

问:我觉得您一贯的言论可以用两种色彩来概括:灰色和粉色。灰色是批判,粉色是女人。您有一位朋友说您一生最喜欢的是女人,最瞧不起的也是女人。请问在您的字典里,女性除了喜欢和追求以外,是否也是您真诚钦佩和欣赏的对象?

李敖:谢谢你,我很怕你问我这种问题,因为凡是涉及西门庆的问题我都怕。女人当然是可爱的、美丽的,可是有一些思想是有问题的,原因是女人太感情用事,感情用事会误事。为什么过去有些国家不给女人投票权,就是因为她感情用事。美国总统威尔逊,那么优秀的总统几乎落选,就是因为他老婆死了,再结婚中间的时间太短了,以当时美国女人的保守,认为这家伙是薄幸的,是无情的,就不投票给他,几乎落选。请问,这种选民能够去搞民主政治吗?不可以的。我承认女人如果作为政治领袖,当然是最好的,像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当然我们也不要忘记有武则天和西太后。

问:一个人活在世界上,究竟是要努力地去适应这个时代,还是努力让这个时代去适应自己?

李敖:我必须告诉你,我觉得人生有一个“有为主义”,什么是“有为主义”?就是这件事情当你做它和不做它是不一样的。我本人是有为主义,我相信很多事情我们努力去做,会有不同的结果,那种抱怨、说风凉话、那种关着门诅咒、拍桌子、砸板凳都不是健康的。同样的,我觉得用一种悲愤的情绪去表达一切也是不好的。为什么我不喜欢鲁迅?老是横眉冷对,不好。我也不喜欢“文革”后的伤痕文学。眼泪太多了,就是邓小平所挖苦的,哭哭啼啼,没有出息。我们是男人,我们不要没有出息。

问:我想请教两个问题:一是如果您要创办一所大学的话,您准备提出什么校训来作为对青年后学的忠告?第二,您认为当下的人文知识分子,面临的一种最严峻的精神困境是什么?如何寻求突围和救赎之道?

李敖:司马光写《资治通鉴》,294卷。司马光在接见后进的时候,先问你家里有没有钱。大家很奇怪,说国务总理级的人怎么见面问这么一个小问题,这么一个不上路的问题?司马光是考验你。家里没有钱的人,就是富兰克林那句话,两个口袋空的人腰板站不直,你没有竞争能力。

金钱是一种力量,竞争的力量。说我不在乎,我不要钱,我像颜回一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可是,32岁,痨病鬼,死掉了。为什么?没钱。还有,如果颜回结婚了,儿子得了盲肠炎,需要开刀,你要不要求爷爷告奶奶,双膝下跪?你会的。当你没有钱的时候,你就没有支撑点。所以,我很务实地告诉你,得自己腰包里揣一点钱,才能够谈一切,否则得话,一切都落空。

我讲的话很现实。我们中国知识分子看不起钱,看不起经济的力量,但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力量,可以保护我们的自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里面修改了一条,我们可以有私人财产,我们在改变,在进步。怎么有钱?第一先调查你爸妈的钱包,他们如果有钱,就不要死了再给你,先分给你。如果没有钱,建议你培养一套安贫乐道的人生观。否则的话,你没有这些能力而想做这些事情是很危险的。

问:您认为台湾历史教科书引起的争议不足虑,您说一个聪明的小孩子等他自己长大以后,自己会获得历史和民族认同。但是反过来想想,这些台独分子自己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他们念书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系统的、有计划的、去中国化的教材,他们却变成了台独分子。

李敖:我们常常把台独当成一个反叛的势力,或者是一个革命的势力,他们是反叛人物,是革命党。搞错了,为什么?因为共产党打天下的过程是玩真的,毛主席一家死了五口人,长征时还丢掉一个儿子,就是古人说的“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

因为有这种经验,有人在台湾打天下,在台湾变天,在台湾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紧张了。我告诉你们,这些人我都认识,陈水扁和我一起办杂志,他们我是太清楚了,是玩假的,是嚷嚷的,觉得台独有市场。可我告诉大家,没有台独问题,只有中美问题,美国在撑腰,美国也是历史反革命,不是现行反革命,为什么?美国过去和蒋介石挂钩,有军事合作关系。我们和美国人建交以后,那些老关系一时掐不断,所以形成今天这样。可是美国人也知道,不能够真的支持他们搞台独。所以,台独分子嚷嚷半天,你是“总统”,为什么不独?你是“执政党”,为什么不独?你有“国会”的半数,为什么不独?因为你是孬种,你是玩假的,是一个假货。

我常常讲一段故事,1920年9月毛泽东在长沙给《大公报》写的一篇文章说,全中国各省都对不起我们湖南人,我们湖南要独立。请注意,10个月以后,毛泽东就组织了中国共产党。10个月他就想通了,不能搞地方独立,而要搞统一的国家。以毛主席那么英明都要想10个月才想得到,台湾离开祖国110年,要不要给台湾同胞一点时间,一点机会,让他想一想?不要动辄就讲,我要打他个稀巴烂。

问: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余光中的一句话,越是天才越怕死。莎士比亚是一位天才,他的蓝墨水冲不淡他对死亡的恐惧。今天我看见您3000万字的大全集,仿佛看见一个句点的落下。是您对生命的留恋、对死亡的恐惧让您有这个动力写3000万字吗?

李敖:基本上对人生,我这个年纪有某种程度的悲观。我不相信基督教,可是《新旧约全书》最后的启示录第六章第八节有一段说: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死”。我告诉你,我随时会骑上灰色马。再见!

遭遇质询面不改色

李敖演讲得正热闹,忽然从第二排站起一个头发灰白的学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认识他的人知道,此人是61岁的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胡守钧。果然,胡先生以严厉的声调提问李敖: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说,你是白话文写作以来中国写作第一人?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比鲁迅高明很多,我们知道鲁迅是伟大的思想家,请问,你凭什么讲自己比鲁迅高明?

李敖马上把左手放在耳后:我耳背,我的耳朵常常听不到对我不利的声音(笑)。并说胡先生的普通话说得不好,他听不清。

这时,一个学生自愿替胡先生转述。可惜,他的转述更是不清不楚。胡先生大为不满,又把话筒要回来重说了一遍。

针对教授的挑战,李敖幽默之余的解释也极具“李敖风格”:“为什么我说我是500年来写白话文的前三名?因为我在陈述一个荒谬。拉丁文有一句谚语,因为它荒谬所以我才相信。这件事情很荒谬,所以我深信不疑。”

第二个问题,请你收看凤凰电视台里面,我这一阵子对鲁迅的批评。我只想告诉大家,鲁迅有他的时代性的功劳,可是如果今天我们还抱住鲁迅,我们就太落伍了。我们不应该这样落伍。大家注意,我说胡适时已经说得很清楚,我这次花了35万人民币捐铜像给胡适,是捐给新文化时代的胡适,不是跟蒋介石交朋友的胡适。鲁迅的功劳我们没有否认,可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会后,胡教授对于在演讲会上李敖挑剔他的“地方口音”,并请别人代为转述观点表示遗憾,他认为,学者以文会友,重在平等交流,李敖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平等之精神不符。“《鲁迅全集》他可能都未读完。”“鲁迅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其深刻性远非李敖所能比,他怎么能比得上鲁迅?”胡建议李敖如果没读过《鲁迅全集》的话,回去再读一遍。

链接:TVBS:复旦学生评李敖演讲该扣一分

李敖在复旦大学的演说,学生们相当热情,从头到尾掌声几乎没有断过,只是李敖在演说中还是批评了马克思主义,让复旦学生不服气要扣1分。

李敖在台上开讲,台下学生拿着相机猛拍个不停,尽管李敖表面上吹捧共产主义,但实际上还是有学生听出端倪。

记者:“他讲要和马克思说再见那些话。”

复旦大学学生:“这个我们不会认同的,因为从小我们是受这种教育长大。”“但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

记者:“整体来说,你给他打几分?”复旦大学学生:“9分吧!”

大部分的人则是给足李敖掌声,李敖的两个姊姊,一路上从北京跟到了上海,全程在台下微笑聆听,复旦大学的学生对于这场演说内容更是拍手叫好。

复旦大学学生:“我觉得李敖的风格和复旦其实有一点相似、相近。”

记者:“怎么样的相近法?”

复旦大学学生:“我是从思想的自由上讲,有了这样的自由,才能够有文化学术上的创造。”

复旦大学学生:“对任何人的评价,不能光看书或看什么,一定要亲自和跟他,哪怕是这样子的交流以后,才会觉得,啊!这个人。”

记者:“你觉得他和书上是不太一样?”

复旦大学学生:“不太一样,一个很亲切、很可爱的老头。”

尽管从台湾的观点来看,李敖在复旦大学演说等于再一次向大陆释放善意,但是看看这些掌声笑声,或许唯有如此,才能让李敖的声音思想继续影响内地。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天又生我们,长夜才复旦

演讲之后,李敖在复旦大学负责人的引导下,参观了复旦校史馆。

复旦校史馆是在复旦百年校庆时才落成开展的。其镇馆之宝有三:一是一张诞生于1909年的96岁“高龄”的复旦大学毕业文凭。它与4开报纸一般大小,既有中国传统的文化图案,又展示了从西方引入的学科、分数。上方配有慈禧太后上谕。二是一个邓小平亲笔的学生证,是一名游览黄山的复旦学生邂逅邓小平时,邓公给他的签名。三是著名法官梅汝趝的一张假条。1948年,政治系教授的梅汝趝奉派参加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参与审判日本战犯,为此他向复旦校方提交了假条。

在复旦大学的一口古钟前,有人建议李敖敲响它。李敖连称不敢。这位历史学家在厚重的历史面前总是心生敬畏。

据复旦校史记载,1919年5月6日上午8点半,复旦国文教授、上海《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主编邵力子亲自敲钟集合同学,报告北京发生的事件,号召复旦同学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举动。当晚,复旦学生联合南洋、圣约翰等33所学校学生致电北京政府,强烈抗议逮捕学生。校长李登辉积极支持学生,号召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复旦学生在南京路西藏路路口说服荣昌祥西服店带头停业,随后挨家说服多处商铺关门。

1931年9月28日,复旦学生到南京,与各地大学生一起举行抗日游行。学生坚持要见蒋介石,冒着风雨静坐了一日一夜,并搬来一口钟挂在国民政府门前,号称“敲警钟”,蒋介石迫不得已接见学生,以书面形式向复旦学生代表周孝伯保证抗日。

面对这样的钟,大师只能以手触摸,表示敬意。随后,他为复旦大学题词: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天又生我们,长夜才复旦。

“白公馆”吃烤肉

“白公馆”坐落在上海西区汾阳路上。汾阳路树高枝繁,街道狭窄,有曲径通幽之感。路边的小洋楼也大都历史悠久,如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官邸、犹太人俱乐部等。灰白色洋楼“白公馆”就是其中之一。所谓“白公馆”,是指白崇禧、白先勇父子曾在这儿居住过。现在,这里是德国啤酒西餐厅宝莱纳的“仙炙轩”极品烧肉餐厅,是上海名流汇集的处所。

李敖一行被请到这里吃午餐,顺便看一下当年上海租界的情景。看得出来,李敖已经很累,无心观赏这里的优雅,坐下来就不愿再动,连记者请他到阳台上照相也被谢绝。

“仙炙轩”宴请李敖的菜谱是:前菜、特选汤品佐香蒜面包、鲜彩翡翠沙拉、铁板虎明虾和鲜干贝、澳洲薄片牛排、三色炒银芽、铁板炒饭、季节水果、咖啡或红茶。

妓院前留影好害羞

晚间,李敖趁着空闲时间走了一趟上海东方明珠观景台,李敖在参观历史文物馆时,还特别跑到古时候的妓院留影。常常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敖,竟然露出尴尬的表情。

上海历史文物馆,让李敖跌入50多年前的时光隧道。应媒体之邀,李敖还跑到古时候的妓院照相,经过大风大浪的李敖,一脸腼腆:“这一靠近就拉上去。喔!往右走,这么快就得到性病啦!哈哈哈……”

说不会重温旧梦的李敖,提起儿时点点滴滴,却是记忆犹新,尽管在他脸上看不出怀旧表情,这种情感,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9月27日神州文化之旅第九天

见校欣喜闻过则悲——拜访上海母校

上午11点,李敖前去拜访他在上海就读过的缉规中学(现为上海市东中学)。

这是一所创建于1916年的学校,系沪绅聂云台为纪念其父聂缉规(曾国藩的女婿),而献地,由当时公共租界工部局创办的。学校三度改名:原名聂中丞公学,1941年改名缉规中学,1951年始定现名。

李敖在此就读是1949年,只上了两个月,他就成为难民,去了台湾。但是他对缉规中学印象深刻。他在回忆录中说:

我第一次走进这学校的时候,它漂亮的建筑大大吸引了我,因为它比起北京四中我的母校来,的确太贵族了。它的建筑既优雅又精致,十里洋场的学校,与文化古都的学校,风格完全不同,贫富也完全不同。

注册以后,2月15日开学,一上课我就傻了,因为老师学生多讲上海话,我不懂上海话,使我非常不方便。尤其英文课,上海地区小学就念英文,英文课本是沿用几十年的“英文津逮”,内容比北京四中的“正中英语”深,我简直跟不上。英文老师是女镇长的,讲的一口又快又阿拉的上海话,这下子我英文不懂上海话也不懂,上课时候简直受罪。幸亏每天回家爸爸为我恶补,过了一阵,总算稳住局面。在班上我的国文、历史成绩突出,使老师对我另眼看待,同学也不敢低估我,所以还勉强不受上海佬的气。不料好景不长,一天中午休息时间,我正在教室刻图章,马面班长过来说侮辱我的话,我说你给我停住,再说我就不客气了。可是他还说,我就随手举起刻印刀来,他边退边说,我就来个“小李飞刀”,他一跑,刀正好扎进他的脚心,他立刻疼得大哭大叫起来。大家赶忙把他抬到医务室,我也跟在后面,只觉得脑里昏昏的,心想这下子可闯了大祸。训导主任长得人高马大,过来问我:“是侬干的?”我点点头,他哼了一声,掉头而去。后来马面班长给送到医院,住了好几天,费用全由我负担。学校方面,说我行为粗暴,以刀伤人,记大过一次。

李敖在上海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商务印书馆等几家书店。去这几家书店,必须过桥进入黄浦滩,有一天早上,他在黄浦滩边目击了终生难忘的一幕:由于蒋介石的“金圆券”大幅贬值,物价一天数十变,“向黄浦滩中央银行挤兑黄金的大浪潮,就立刻展开。上海那时戒严宵禁,老百姓只好在头天晚上,藏身在黄浦滩四周,或在陋巷里,或在舢板内,等待清早五点解除宵禁。清早五点一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就从四面八方蜂拥中央银行,争取优先兑换。顿时万头攒动,水泄不通。上海警察局派出精锐部队——‘飞行太保’,骑在马上,挥动皮鞭打人,可是都无济于事,每天被挤死踩死挤伤踩伤的,随处可见。我去买书,经过黄浦滩,已无法在马路上通过,只有踩着舢板,绕水而行。这种目睹怪现状,也真二千年所未有也!”

时隔56年,李敖故地重游,百感交集。并着重就“受处分”一事进行了解释:刻图章使的刀很细很长的,我向那个同学丢过去,那个同学就跑,可是刀跑得比人快,刀子本来应该扎在地板上,但在脚冲过去的时候正好脚到刀落。李敖戏言:并不是刀扎他,而是他扎刀,解释不清。

学校还请了一些李敖的同学回来,都已是双鬓斑白的老者。其中一位当年的学号是5991,李敖的学号是5989,仅隔两位数。但他们却已相见不相识了。

今天市东中学对这位受过处分的老校友引以为荣,请李敖在校礼堂向小师弟小师妹讲话:

我对这个礼堂印象非常深刻,当时没有椅子,我们听讲话什么的都是在这个礼堂,有非常好的印象。

我对不起校长,我总觉得校长隐藏了一个故事,埋下来一个故事,就是我出了事就被记了一个大过。所以我对这个学校,怕怕的,这一次行程,坦白地告诉校长,向你们忏悔。回到母校,这个可怕的母校……不过还是非常高兴能够回来,这个非常地高兴,想到我这个,你们还记得我,我非常高兴。

各位小学弟,小学妹,我给你们一个小的建议,告诉你怎么样读书。什么意思呢?就是每一页有重要的部分,就立刻把它撕下来,如果背面也有重要的部分,反面也有的话,或者把它影印,或者根本就买来两本书,正反,重要的部分立刻把它撕下来,把它标点出来,或者把它剪下来,然后把它分类,要这样读书,这本书念完了,就被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这本书不见了,这才是读书的方法,真正读书的方法。如果大家看过以后,这本书还很新,我告诉你,这是个错误的方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把它分类了以后,你才能随时找到它。如果你不这样做,这本书干干净净地放到书架,你读第二本新书的时候,第一本新书距离你开始远,第三本,第四本,越读越多,越来越远,用我们一句古话,渐行渐远渐无书。时间越久,第一本书给你的印象越来越淡,所以考你的方法,就是你站在这儿,把你读过的这本书讲出来。用我这个方法,你才能讲出来最多,抓住它的部分最多。记住,而保留一本干干净净、完整的书,是一个错误的读书方法,效果不好。以前北京大学一个教授叫陈汉章,他读过《二十四史》,后来讲是《二十五史》,他读过三遍,就变得很了不起了。我告诉各位,我只读过一遍《二十四史》,效果比他还好,原因就是因为动剪刀,我读完这本书以后,这本书不见了,大家知道吗,这样子才能记住。我告诉,这就是我的一个窍门,一个绝活,我偷偷地告诉你们。

市东中学让李敖题字,李敖推辞不掉,说,我认为最可怕的就是回到祖国一路题字。但他还是有求必应地拿起了笔。

李敖写的是“见校欣喜,闻过则悲,悲欣交集,惟我缉规”。

李敖也向学校回赠了礼品。他说,你们一件一件送礼物给我,我没有带礼物,我把我自己带回来了,我就是礼物。当然,我还是会补一件礼物给各位,因为太重了,我会托运寄过来,就是一套《李敖大全集》,共四十册。

朱家角买下美女图

到缉规中学之前,李敖还去了临时安排参观的江南古镇朱家角。朱家角本是古镇,更以仿古仿得真扬名。映入眼帘的湖光山色,让李敖像个老顽童,又是喂鱼又是留影,即使是爬楼梯登高,不停换拍照姿势,他都来者不拒。隔着蓝色镜片,李敖仔细看着朱家角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登上小船,浏览水上风情,一派悠闲的他,身旁媒体闪光灯未曾间断,只为捕捉他的不同面貌。

只是对李敖来说,参观还不如斗嘴来得愉快。

在参观了一个陕西财主的老宅后,他边在池边喂鱼,边与负责导游的女镇长和记者进行好玩的对话。

女镇长:想什么呢?

李敖:我在比较这个跟台湾阳明山的鱼的大小。

女镇长:没有想一些其他的事。

李敖:不会胡思乱想。

女镇长:是不是来这边很少有这样悠闲的心情,一大早就喂鱼。

李敖:是啊,没想到来这个地方。

女镇长:感觉怎么样?

李敖:总觉得陕西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女镇长:养老。

女镇长:你好配合,让喂鱼就喂鱼,让拍照就拍照。

李敖:是,是,到这个地方胆儿比较小。

女镇长:叫您看左边看左边,看右边看右边,跟在台湾不太一样。

李敖:到什么地方就摆什么样的表情。

记者:您有没有想过将来也置这样一个宅子,在这儿养老啊?

李敖:不会。

记者:为什么?

李敖:这个宅子太土了。

记者:怎么个土法?

李敖:就是那种暴发户的宅子,它跟苏州园林不能比,我们必须承认。

记者:还是喜欢阳明山?

李敖:那是我自个儿的。

记者:这儿跟海南岛比呢?

李敖:海南岛是我梦幻中的一个地方,没去过不晓得。

记者:那会考虑到苏州去吗?

李敖:苏州没去过。

记者:以后会考虑去那儿养老吗?

李敖:也没有。

记者:还是回阳明山。

李敖:可能回陕西没准。

记者:做名人很不易啊!

女镇长:这个就是马××本人,以前说是牛头马面,所以他的脸比较长。

李敖:把这句话告诉马英九。

李敖买下一幅刺绣的美女图。

女镇长:为什么想买这一幅呢?

李敖:是刘老板逼着我买的。

女镇长:美感符合您的审美观吗?

刘长乐:他没有满意的时候。

女镇长:看不到腿,不知道腿长不长。

李敖:当然,那种穿肚兜的看不到腿,只看到肚子。

女镇长:那还算美女吗?

李敖:至少不丑。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尼姑思凡”上海记者见面会实录

吴小莉:李敖神州文化之旅从9月19日起程踏上首站北京,到了今天在上海文化之旅的主要部分已经结束。大师在北大、清华和复旦的三场演讲,风格不同,但在两岸文化和思想交流上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时,在短短九天,大师看到许多文化景点和会见了许多老朋友,以及接受了电视台的专访。还生平第二次参加了网络的聊天,有无以计数的评论文章评论李敖现象,而在大陆更是揭开了“李敖热”的高潮。首先邀请这次李敖大陆神州文化之旅的促成人刘长乐先生讲话。

刘长乐:谢谢各位新闻界的同行,谢谢你们在李敖大师这次的神州文化之旅中不辞辛劳,进行了非常好的工作,也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

这次李敖先生的神州文化之旅到今天,在中国大陆的行程就要结束,我在这次行程中,有幸和李敖大师密切接触,我对李敖先生这次大陆之行所做的努力和媒体所产生的效果,是没有想到的。

我们知道李敖先生在大陆、在台湾有很多的FANS,9月12日我们在台湾举行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我就看到楼下有成排的转播车在进行现场转播。李敖先生出发时,台湾的媒体朋友做了非常详尽的直播。同样到大陆以后,他受到了大陆的媒体和大陆他的读者的非常热烈的欢迎,我们预期到他会受到欢迎,但是没有想到他在祖国大陆能够遇到如此热烈欢迎。

我感觉到李敖先生身上有极大的两重性,他一方面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返乡之旅”。但是我在和他接触之中,能够体谅到他的拳拳之情。他不喜欢鲁迅先生的一些观点,但是我还是想举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来形容。在“返乡之旅”的全过程中,他充满了深情的期待,充满了深情的思考。

大家从他的演讲中也可以看到,他期盼我们的祖国富强,期盼我们的中华民族能够强盛起来,在全世界强手如林的舞台上能够有我们自己的一片土地。在这方面我们大家都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所以我想我本人在李敖先生这次的访问中,的确受益匪浅。我想请大师继续他的主题演说。

吴小莉:大师可以简短地说,不需要演讲!

李敖:可是我讲话就会引起我的演讲瘾。感谢凤凰电视台刘长乐先生对我的提示、催促,并且成行,所以如果有什么麻烦出来,有什么责任要负,大家有什么账要算,请找刘长乐先生(笑)。

苏格兰的文学家叫巴瑞,他讲了一句话:上帝使我们有记忆力,所以到了十二月还有玫瑰。十二月应该没有玫瑰了,可是我们有记忆力,所以十二月还有玫瑰。北京和上海使我有记忆力,所以北京和上海在九月还有春天,这就是我要讲的话。

记者:现在的年轻人对传统文化比较疏离,你对改变这个现状会做些什么?

李敖:我和大家说,文化的转变与传承,有的时候需要时间,有的时候是很快,有的时候经过多久的时间它也不会散去。所以常常有这样的人,人在21世纪,思想是11世纪的,甚至是公元1世纪的,公元前1世纪的都有可能的。所以我认为,我们要消灭一个文化,基本上是相当的难的。所以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有人忧虑,什么去中国化,事实上是做不到的。

记者:你的三场演讲强调民主自由和言论开放的重要性,请问您,在观察您演讲时所有学生和听众的反应当中,您觉得自己的成效如何?

李敖:虽然我们看到正式的名字是李敖“神州文化之旅”,可是我私下里定了三个,有一点点像我性格上的玩世不恭:在北大讲的方法是“金刚怒目”,清华讲的方法是“菩萨低眉”,复旦的讲法是“尼姑思凡”。我是照着这三个路线走下去的。三场讲演其实是一个讲演,大家有的时候太心急了,没有看出来,我还没讲完,讲完北大,讲清华中间大家就性急,做了很多奇怪的解读,其实是不正确的。

上海东方电视台:您的这次神州文化之旅以及三场的座谈会,在上海乃至北京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和反响,而且这个反响是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有一本书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和关注,这本书的名字叫作《与李敖打官司》,请问您是如何评价这本书的?

李敖:我没有看到这本书,我生平被人家写书,书名有李敖的好像有十几本。我坦白和你讲,我不太注意,不注意的原因就是这些人是小人物,他们所谈的是小问题,并且不正确。所以我基本上不太愿意谈这些问题。如果今天能够就更大的方向,更亮的方向来谈,也许更好一点。我真的没看过这本书,不知道。

厦门日报:您认为鲁迅不应该称为文学家的理由是他没有长篇小说,这一点我觉得有疑问。为什么?因为文学的题材没有高低之分,并不以长短影响它的优秀。契诃夫是短篇小说大师,但仍然被称为文学家,所以我认为鲁迅该是伟大的文学家,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李敖:我的看法在凤凰电视台《李敖有话说》里面已经用证据来证明了我的观点,我不想再重复。只是我说我们必须有进步的那种感觉,我们常常把过去的人锁定在他的伟大的定位上面,而延续到现在,这是错误的。我们所以觉得渺小,是因为我们跪着看那些站着的人,当我们不再跪下,我们觉得很多了不起的人其实很渺小。

台湾记者:这一次神州行里面有非常多划时代的特殊意义在大陆的土地上发酵,刘长乐先生在这个非常重要的行程当中,背后有相当沉重的功臣的角色,您怎么来看待这次神州行圆满落幕,您觉得这次达到的效果怎么样?在背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努力,可以不可以和我们大家一起来分享?您觉得您的角色和定位是什么?

刘长乐:我们凤凰卫视在这次李敖大陆行的行为中间扮演了一个推手的角色,但是我们凤凰卫视实际上是把李敖,我们可以说是中国现代文化的一个瑰宝,一个国宝,无私地送给了大家,送给了我们所有的媒体人。

大家可能记得,李敖先生在北大、清华和复旦的演讲的背板,都没有凤凰卫视的字样。我们公司有员工曾经提议说,李敖之行可以冠以“凤凰有约”这个名。我们没有采纳这个方案,我们认为李敖不仅属于凤凰,也属于所有的读者、媒体和李敖迷们。而且,在所有的访问中,我们不要求、也不希望媒体人一定要把凤凰卫视带出来:比如他在《鲁豫有约》上讲什么,在凤凰网上讲什么,而是让媒体把李敖的活动、行程变成记者自己采访到的东西,因为大家没有太多的时间对李敖先生进行专访,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面对每一个记者,所以我们让大家有这样的机会,这是我们共同分享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

我觉得,李敖先生的大陆行可能有几个比较重要的意义。一个就是李敖先生作了一次文化原乡之旅。他的文化原乡在北京,也有相当一部分在上海。他的这次文化之旅在很大程度上使我们看到李敖先生在中华文化方面的和我们共同认同感。我们也看到了在两岸媒体的报道和媒体发酵以后带来的媒体关注方面,所体现出来非常强烈的对中华文化的共同的认知和认同。

李敖先生在清华大学回答记者的时候,也强调了关于司马迁和汉武帝的区别。他的诠释,我认为在他的行为中也体现出。文化代表的是诚心,反映的是人的感情。所以李敖之旅带来的一种密切的关注,是两岸同根同族,在文化上相互认同的一次文化盛宴。同时,也是我们两岸媒体人的一次嘉年华。

第二,我觉得李敖先生提出来另外一个问题的意义也很重要,就是李敖先生在他的三次演讲中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有他爱国主义的情绪的表露,也有他忧国忧民意识的表现。

我不想更多解释对他的评价,但是他所传递给我们的信息,他的这种忧虑和担心,或者说期盼,确实给年轻人,给我们大陆的同胞们有很多的深思、很大的反响。

第三,李敖先生的发言,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当然有些担心。我们凤凰卫视在所覆盖区域的很多的国家,都受到条例的控制。李敖先生的《李敖有话说》关于性的部分就受到过电检部门的警告,尤其是香港。李敖最近说他准备杀了我们的节目制作人,这次我准备在香港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

李敖先生五十六年来第一次回到祖国大陆,在坐的内地媒体同仁也可以算一算,五十六年来有没有哪一位学者,哪一位文化人在北大、清华和复旦三个如此著名的讲坛上进行过这样比较开放,比较公开的演讲?我觉得,这样的一个现象体现出了官方、学者、专业界人士,还有我们的观众和听众,都已经有了很大的雅量。

杨锦麟先生在《有报天天读》中就李敖演讲做了两个字的点题,叫作“雅量”,我觉得这反映出我们中国大陆的,无论是从官方到民众都已经相当的开放和开明。

厦门卫视:您曾经说过重温旧梦就是旧梦的破碎,经过这次的神州文化之旅之后,我想知道您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李敖:我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带梦来,所以无所谓破碎。为什么带梦来?我是带着眼睛来,来看祖国的进步,所以觉得我不需要做梦,如果做梦的话,我会和大家共同做一个梦。我的确很有心地看一些地方,我像唱歌一样,像歌星一样在点唱。譬如说我对刘长乐老板说,我要看看利玛窦的坟,结果我们找到了。

大家知道为什么我要去看利玛窦的坟吗?他到中国来,他到死的时候万历皇帝从来没有见过他,说你是鬼子我不要见你。可是皇帝很好奇,就画了利玛窦的像传过来给他看。利玛窦凭什么用文化征服中国,就是带来了钟表,中国人算时间还是用水滴的方法算术时间,钟表是一个饵,引起中国朝野对他的信任,所以他可以传他的教,大家懂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就是他要使人家接受他,他要用一个很友善的方法,很好奇的方法。

可是大家知道吗?利玛窦死了以后,中国的皇帝特别允许他埋在北京,可是大家绝对想不到,那个碑底没有利玛窦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被毁掉了。被谁毁掉了?被1900年的义和团毁掉了。义和团把它毁掉了,并且他的碑也被埋在地下面,大家不敢把它拿出来。到了文革时代,他的碑又在地下,大家不觉得很有趣和奇怪吗?一个人死后,他的墓碑两次要埋在地底下,可是给我们反省的是,为什么文革会重演义和团的悲剧?这就是反省。

今天我把这个答案揭晓给大家看,就是使大家注意到为什么他的墓碑两次出现,两次埋在地底下去。今天为什么我不去看定陵?因为定陵棺材里面万历的皇帝尸体也没有了,被红卫兵毁掉了,所以我们不能不感觉到满足:今天的中国再也没有这种疯狂来阻碍我们国家的进步,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疯狂的时代!

中天电视台:很多的报道把您吹捧成为一位文化明星,我不知道您自己对这样一个现象在大陆发酵,尤其是在知识分子阶层当中发酵,心中做何感想,称为文化明星是不是太沉重?另外,您从北京到上海这样一趟走下来,如果可以挑选一首歌曲来表达您现在心境的话,您最想唱是哪首?

李敖:最想唱的就是我最想答复的,就是《忘了我是谁》,我告诉你我的整个感觉,说纯粹是文化之旅,没有错。可是,大家不要忘记,文化是一切根本,文化和思想会反过来影响政治,会影响经济,所以我从文化上面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个结的果可能落在政治上面,大家是明眼人,可能都看得出来。

南方都市报:深圳的一个公交车司机,他是“敖迷”,花了一个月的工资请了一位歌星为您录了一首歌请我代表他送给您,您这一次去了北方和东方,什么时候想去南方看看,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从广东开始的?您对此情况怎么看?

李敖:我今年四月已经过了七十岁,我已经是七十开外了。所以我今天和刘老板做一个试点,先就中国的三个指标性的大学做一次演讲。也是说,从思想和文化上扎根,绝对没有忽略南方或者西方,或者哪一个城市,或者是哪一个大学,都没有。只是说,我这一次出来是先用十二天的时间完成这个阶段,谢谢你!

现代快报:英国的一个诗人济慈曾经给自己写了一个墓志铭:“这里长眠着一个名字写在水中的人。”如果您自己有一个总结的话,您怎么去写您的墓志铭?

李敖:我已经把我的尸体捐给了台大医院。我死了以后先经过解剖,能捐给别人的就捐给别人,不能捐给别人的时候把尸体挂在台大医院。所以我告诉你,我的下场可能是尸骨无存,像利玛窦一样,像万历一样,是尸骨无存。

记者:这九天的神州文化之旅您最想讲的是什么,您的感想和评价?

李敖:我最想讲的其实都讲过了,有的时候由于时间不够,我没有讲完。比如说,在讲演的时候,我最想讲的是一类小故事。比如说宗教是人们的鸦片,这是马克思的话?我告诉你,其实不是,他是德国诗人席勒的话,诸如此类。我和大家可以连续讲好几遍,因为我的学问太大了,很可惜,没办法讲那么多。我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中央电视台:在三次大学演讲当中,您都分别讲了不同的主题,都是从文化角度和历史方面的一些角度来谈的,我想您肯定有想留给大陆学生的一些最主要的文化理念,如果总结下来的话,您觉得想留给他们的最重要的理念是什么呢?

李敖:我必须抱歉地和你讲,我是一块钻石,很多面都在发光。你说哪一面都在发光,我告诉你,我哪一面都在发光。所以,我没有把单一的我给哪一个学校和哪一个人,我必须把整体的我给大家。我归纳一个整体的方向,就是我希望我们能够采取最智慧的方法,对我们有利。我不喜欢笨的人,我认为笨是悲哀的,我一再地讲我们做一个聪明的中国人,这样才有利。如果我们变得聪明,我们必须有很好的头脑。我向大家所展示的就是一个人可以有很好的头脑。

浙江电视台:我想问的是浙江的发展,浙江人以及浙江地域文化有没有进入过您的研究视线?最近有一个浙江学者也向您开骂,指责您开始媚俗,您有什么反应?

李敖:我没有反应,如果骂,这是浙江人的风格,请你转告他,我没有什么反应。就在你们的眼前,包括他。

楚天都市报:您曾经在《鲁豫有约》里面举一个例子,说狮子的哲学。显然你有一个失误,因为狮子是群居动物,您一定是把狮子当成了豹子或者是老虎,这说明您也会出现口误和失误。您骂人无数,您在批评别人的时候,也会拿出其中的一点来批评,您觉得这样很公平吗?您今后还会不会这样?第二个问题,您一直戴着您的墨镜,胡一虎在全球连线中也希望您把眼镜拿掉,您56年没有回来,您现在回来,您不想摘下您的眼镜看看大陆吗?您明天就要离开了,想不想摘下您的眼镜让我们看到真实的你呢?

李敖: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胡子没有刮,今天可能要被我刮胡子。我告诉你,你没有好好看《李敖有话说》的节目。在《李敖有话说》里面有一次我的眼镜拿下来了。那一次为什么拿下来?问在座的制作人游本嘉先生、王祥基先生。那一次拿下来的时候是我在介绍眼镜不是我们中国货,是明朝才到中国来的。所以我拿出一个明朝的一个玳瑁眼镜,我戴起来给大家看。我把我这个眼镜拿下来,在那一刹那之间你们看到了我的眼睛,换句话说,证明了你没有好好看我的节目,今天你要叫我拿下眼镜来,我可以拿下来,可是会使很多人失望的时候,我会做这种事情吗?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戴了比较深的眼镜,我的眼睛不能忍受强光,强光来的时候会眨个不停,所以看起来大家都很不舒服,所以我才变得神秘一点。

至于你刚刚说到什么母老虎的事情,我告诉你,像钢琴家鲁宾斯坦一样,钢琴家鲁宾斯坦有两个,一个是19世纪一个是20世纪,都来自俄国,都会弹钢琴。20世纪的鲁宾斯坦讲了一句话,他说他演奏的时候,演奏错误的部分可以编成一本书。当我大量的宣布我的思想的时候,我有没有错,我会有错。可是,你所指责的部分很抱歉,我没有错,为什么没有错?请你看看动物学,为什么呢?因为我指的母狮子它是一个多情的母狮子。你看那种DISCOVERTY里面的节目,我是看这个节目才知道这个故事的。我再和大家再讲一遍这个故事,就是母狮子最后要断奶,让它们自谋生路,可是它怎么做呢?最后它抓到一只羊放在地下,两个小狮子在吃的时候,妈妈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等于给它的小宝宝做了最后的一顿午餐,然后离开了。我赞美这个母狮子,因为它有那么洒脱的哲学情怀,而人类反倒哭来哭去,纠缠不清,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好的教训。我的思想的来源,故事来源是DISCOVERTY的动物频道,如果你否认了这个事实,我认为你误解了母狮子,好的修改你的胡子,因为被我刮了,开玩笑。欢迎你坐同样的飞机和我一起回去。他很了不起,他买了头等舱的飞机票坐在我后面,他是和我这样来的,我觉得他们的新闻精神,采访精神非常的优秀,我特别赞美你和你的报纸。(wjm_tcy注:狮子虽是群居动物,但雄狮会在2岁左右就会离开母亲,或被赶走。)

我告诉大家最后一个故事,大家知道朝三暮四这个故事,大家说这个人朝三暮四,可是这个原始的典故大家都知道,是一个养猴子的老头子,他养了一群猴子,他和猴子说我早晨给你们三个果子,晚上给你们四个果子,猴子们听了以后反对,老头说,那我早晨给你们四个,晚上给你们三个果子,猴子一听高兴了,对这个老头而言,早晨三个,晚上四个,早晨四个,晚上三个,他付出的代价都是七个,可是他会使猴子快乐或者使猴子不快乐。

这次我在北京,由于刘长乐先生的帮助,我算有一个小的特权向大家报告,有点惭愧,就是故宫博物院听我讲了话,说北京的故宫博物院是空壳子,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是有货,这个货是北京运出去的,所以北京的故宫博物院是有壳没瓤,而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正相反,北京故宫博物院不服气,要我去看看他们的宝贝,我就看了三希堂法帖里面王洵的波源帖,我很有眼福,他们让我看了,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王洵是王羲之之子,他生平有一个本领,历史上记载他说,说能令工怒能令工喜,是说他讲话让你生气你就生气,让你高兴就高兴,谢谢大家,今天看到现代的王洵。

《联合早报》:您这次文化之旅好像来谈一门生意,就是用“自由主义”换取《宪法》,您本身看好这门生意吗?如果需要的话,您还愿意用什么来交换?

李敖:终于新加坡的媒体逼我说出一个真相,我愿意告诉你们,没有恶意的。当年国民党、共产党打了22年的仗,最后共产党打赢了。在共产党打赢以前,国民党用强大的部队打到陕西,占领了共产党的首都延安,共产党撤退了,延安不要了,他们要什么?他们要国民党的首都南京。这个战术叫作你到我家来,我到你家去,大家懂吗?为什么我要放弃“自由主义”,我一定要换取一个东西,大家知道我要换取什么。谢谢各位!

链接:李敖之姿态

文/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

李敖的大陆行是一个不多见的奇观。

闹哄哄的一场场的大“秀”和抹不去的一片片的文化情,嘈杂的媒体的轰动效应和已相隔五十多年后回家的真感慨,不断涌出的大言及玩笑和不时流露的真性情和真尴尬,这一切混杂成一种奇观。在“超女”的浪潮开始下落的时候,李敖给了我们新的刺激和新的乐趣。这些闹哄哄的场面和总是在媒体头条的出现报道都让我们不得不冷静下来,我们不得不穿越这些表面的轰动,看看这些眼花缭乱之后的东西。在这一切热闹和轰动之间,我们可以观察这样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充满乐趣和狡黠的李敖的多个侧面。

知道分子

毫无疑问,李敖本人是调动媒体的超级大腕,他总是善于用语言让媒体感觉有无穷无尽的“料”,他和媒体之间如鱼得水,相得益彰,互相依赖。他总有耸动的材料用生动的语言爆响起来,而媒体也正是需要这些耸动的语言。媒体乐于表现一个放言无忌、随心所欲的李敖,而李敖本人也用这样的形象给自己一个媒体的空间。一般人能够看到的自然只有媒体里的他,而李敖被大众知晓的主要的空间正是依靠无所不在的媒体。这个媒体的李敖有有趣的两面性:一面有文人的作风,时时标榜自己读书破万卷,比起一般的没有多少时间读“闲书”的普通都市的中等收入者高明和渊博,所以他“开讲”总是拿些书或资料,也时时自称有其他人不能了解的秘密在他的手中。

尽管这些东西对于专业的学者,可能没有什么独得之秘,但李敖其实并没有想和他们争一日之短长,只要我们这些普通观众听得津津有味就可以了。《北京法源寺》的诺贝尔奖提名或是时时提及的大师们对于他的褒奖肯定,都难免一些人“炒作”的讥评,但不妨碍李敖的声望。

“文人”是李敖在媒体中出现的角色定位,今天人们讨论的“知道分子”,李敖其实就是一个绝妙的典型。

媒体偶像

另一面,李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媒体的“偶像”,或者说是一个标准的明星。

他的言论都是有趣味的奇谈,他的想法都是异常单纯和鲜明的,其实也没有超过公众一般的见识的范围太远,他的不同流俗其实是正好和常识唱反调或者换一个说法讲常识,都容易让人理解,也没有背离我们所受的现代的教育。他也时时掌握了迎合和嘲讽的适度的表现。他知道,迎合公众不一定是完全讨好他们,也包括嘲讽他们。所以他一面给读者他的正义和慷慨的表现,让众人感到他的大德无亏。另一面却时时调侃公众,时时显示自己的桀骜不驯,于是常常示人以小缺点、小毛病。如对于“性”的直白的表述时时用调侃的方式展现出来。这使得李敖一面是渊博不可企及,才华不可企及,英雄气概不可企及。另一面却并不高高在上,并不是古今完人,有常人甚至超出常人的无伤大雅的弱点或毛病。这样的形象对于今天的“后现代”的媒体社会来说当然是最好的追捧的对象。于是,我们可以看到的李敖确实是一个文人中的明星,或者说明星中的文人。

在这个消费的时代,李敖的可消费性实在太丰富了。他的知识和见解可以资谈助,他的风趣和弱点可以让我们别有会心,哈哈一笑,他的不同凡响的行为可以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李敖与媒体的互动的确是最为成功的范例,也是这个市场化的社会的新的「文人」的形象。他的“文人”形象是后现代的,见识和思想却仍然是现代的。

传统文人

但其实李敖如果仅仅有这些迷人之处,他也仅仅如此而已了。我觉得他的吸引人的地方还在于他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一个具有强烈的中国情怀的文人。他作为经典的文人的作风和品位仍然是有力量的,也是超越了媒体的戏剧化的表现的。

从传统的角度看,他是一个有侠气的“狂士”,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气魄,有敢爱敢恨的率真。同时他又有一股绵绵的柔情,有一种“无情未必真豪杰”的真性情。正是因为中国的文化是他的精神的归依,所以他总是从“中国”的角度来观察世界。他虽然住在台湾,他的关怀却在整个中国。他的心的境界其实是宽广的。这种关切中国,关切我们的文明的命运的情怀也是中国文人的特质。李敖经常激烈地反传统,但他的气质其实非常传统,他的行为方式在中国传统的文人中都找得到自己的原型。这种对于中国的感情其实不仅仅是对于故乡的绵绵思念,也不仅仅是一种文化的感伤的追怀,其实李敖从来也没有被人为的障碍分隔,他的心和人生的思考从来都是从一个中国的角度开始的。

我看《北京法源寺》的序言时对于最后几句总是难忘,他说到谭嗣同著《仁学》时的胸怀,并以此自况:谭嗣同的《仁学》“写成之后,他感于台湾新丧日本之手,乃不用真名,而以‘台湾人所著书’颜其封面,借哀浊世;如今,我独处台湾,写《北京法源寺》,‘台湾人所著书’之谶,百年孤寂,又复重演。契阔四十载。今印此书以归故国,沧海浮生,难忘我是大陆人而已。”今天的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其实正是这情怀的表现。我想,中国今天的变化和发展已经告别了过去的悲情,李敖看到的东西可能比他告诉我们的更多。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9月28日李敖登陆香港

李敖:我支持中国共产党国 台办:李敖神州之旅内容丰富

28日,李敖结束了神州文化之旅上海站的行程,搭乘香港港龙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飞机前往香港。上午8时,他与刘长乐、王纪言等人一起,特别搭乘磁悬浮列车到浦东机场,在时速最高达430公里每小时的列车上,李敖说,磁悬浮列车证明了上海人的先进和大胆,乘坐的时候表面不害怕,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他还说,超过500公里咱们就不坐它了,这玩意从外面看,细得就像一条线一样。言下之意,能不坐还是不坐。

在飞机前,李敖对记者说,我觉得非常快乐,并且觉得很满意,你要我讲真话吗?我到台湾会被鸡蛋打,可是我还要讲,我支持中国共产党。

与此同时,国务院台办在暑假休息了两个月之后,首度重开例行记者会。国台办新闻发言人李维一在会上回答了有关李敖“神州文化之旅”的问题。李维一评价,此行是一次内容丰富的“神州文化之旅”,并否认曾经对凤凰卫视施加影响。

以下是相关答问实录:

台湾东森电视台:对于李敖的演说有什么评论,曾经有媒体说您当时的表情是蛮严肃的,不过我没有看到,您有什么看法?

李维一:李敖先生在台上金刚怒目地做演讲,我在台下也是金刚怒目地看演讲,我个人本性是比较严肃的。

台湾联合报:您刚才说李敖这次进行了非常丰富的神州文化之旅,您认为大陆方面是否会采纳甚至接受李敖在演讲内容中实质性的建议或者对大陆方面的建言?

李维一:我们会本着求同存异的立场来这样做。

联合早报提问:您对李敖三场演讲有什么评价?尤其是北大的演讲。

李维一:李敖先生自己有话,说他越讲越好。

中天电视提问:李敖这几天在大陆的演讲认为演讲的调子不一样,听说有人打电话给刘长乐先生,我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李维一:第一个问题,其实李敖先生已经明确地回答了,外边当时有很多的谣传,李敖先生已经明确地做了回答。刘长乐先生和他的谈话也明确,没有什么打电话。李敖先生曾经说,“我李敖的思想是谁能影响的吗?”李敖先生阔别大陆60年,来大陆访问,我们认为是一次内容丰富的神州文化之旅。

香港记者见面会

李敖:香港人不是人,是神

下午3点30分,李敖与刘长乐在香港海逸酒店举行了记者见面会,大约两岸三地及西方媒体的50多人参加。香港媒体称李敖为“文化孙悟空”,果然,“悟空”功夫了得,与香港记者一问一答,舌剑唇枪,煞是热闹。以下是记者会上的精彩对局。

凤凰卫视主持人胡一虎:今天这一站非常特别,因为李敖先生在北京、上海是有记忆的,唯独“神州文化之旅”的最后一站——香港,他在过去没有多少实际的经验,没有多少的记忆,到底他会对香港留下什么记忆,从现在就开始吧。

李敖:我刚刚下飞机的时候,我第一个感想是赞美,感谢我的两只脚,我的两条腿,为什么?因为在1949年台湾从日本手里回归祖国四年后,我的脚、我的腿踩到了台湾的土地。同样,在香港脱离英国以后八年,我的脚、我的腿踩到了香港的土地。到今天为止,我的双腿、我的双脚没有踩在外国的土地上面。所以我说,我非常感谢我的双脚和双腿,这是我的感觉。

TVBS记者:您来到香港有什么想要对大陆说的话?您虽然说过三场演讲没有受到压力,可是您最要好的朋友陈文茜说您是怕了,后来感觉到您演讲的程度好像没有那么麻辣,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陈文茜说?

李敖:我给大家说,以前美国艾森豪威尔总统请了威尔森做他的国防部长,这个人是什么人呢?是通用公司的总裁。艾森豪威尔总统请他做部长的时候,美国参议院要通过,要他把股票全部卖掉,他说我已经卖掉了。他们说,如果美国国防工业和你卖掉股票的通用公司有冲突的时候,你偏向哪一边?威尔森很正式地和大家说,有利于美国的就有利于通用公司,反过来说也一样。今天常常有人说我在批评、在攻击北京的政府,没有这个事。我告诉各位,北京政府的祸福和我和刘长乐和各位休戚相关,所以我说我们要赞美这一点,就是休戚与共,休就是快乐,戚是痛苦。休戚与共是中国的成语,可是现在大家明指了是共产党,我们的快乐和忧愁和她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今天我向大家澄清,没有什么虎口不虎口的问题,也没有什么先硬后软的问题,我是一贯的,我演讲本来就是一组,并且向大家报告,今年三月刘(长乐)老板已经说服我要来了,本来我们三月要成行,结果被连战乱了我们的节拍,所以才延到今天。所以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追随什么,正好相反,我们是在领导什么,谢谢大家!

《亚洲周刊》记者:你的文化之旅实际上是继连宋的和平之旅、搭桥之旅后的又一个文化之旅,他们两个之旅都是政治之旅。有文章说,您的文化之旅,在大陆已经掀起了思想解放的旋风,您这个文化之旅是不是也会吹起一股政治的旋风呢?您自己怎么评价呢?您一直是以批评著称,而且您的批评非常的辛辣,大凡批评者都是以自己正确自居的,以前您的批评主要是站在宝岛看大陆,站在宝岛看台湾,这一次您走出台湾,在大陆看大陆,您有什么一些不同的想法?是不是有一些反思?是不是对以前的批评做出批评?

李敖:大陆是中国的一部分,台湾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在哪里批评哪里,或者说它不是批评,是做某种程度的建议,甚至是很激烈的建议,对我都一样的。第二点,所谓文化之旅,我和大家讲,思想和文化是最根本的。所以在演讲里面,在记者会里面我特别和大家谈到一点,过去在台湾的蒋廷黻先生提出一个问题,他是当年南开大学的教授,他说,到底是汉武帝伟大,还是司马迁伟大?结论是说,司马迁伟大。虽然司马迁生前遭受了汉武帝的迫害,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经过千百年的岁月以后,谁还记得汉武帝呢?当我们翻开《史记》,我们怀念的是司马迁,证明了文化和思想是一切的根。我到北京、到上海,基本上是文化的思想的活动,可是我必须说,当这个活动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时候,它会影响政治的走向,如果把我这个活动看成是政治之旅,那把我看得太小了,其实我是很大的。

提问:李大师,您在北京和上海一直演讲都没有媒体直播。可是今天有很多的媒体在直播您的记者会,想问一下这说明了内地和香港有什么区别吗?

李敖:说明了香港朋友们的进步,为什么是进步?大概在20年以前,我给香港《明报月刊》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香港的机会,中国的机会》。我认为,中国问题的解决和香港前途的发展密切相关,香港给我们一个导向,因为香港代表了开明和进步。虽然在英国人统治之下没有民主,现在香港朋友们开始追求民主,我觉得是跃过了英国人的界限,是另外一种进步,今天我在香港就深切地感到这一点。

提问:您所批评的鲁迅在他书里面说过青年也是变为虫豸的,毛泽东也说世界终归是属于你们的,这次通过文化之旅,您在和大陆学子进行面对面的碰撞的交流,您对这些学子的智慧、勇气和未来有什么样的评价和期待呢?另外一个问题,您今年已经70岁了,回望您的平生,作为公共的知识分子,您觉得是做到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

李敖:我大概从13-14岁开始,我的人生观就不是独善其身,一直闹到今天,我先向你报告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不独善其身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了不起的精神,就是我们所谓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现在我告诉大家,世界改变了,我们不但先天下之忧而忧,甚至不可能后天下之乐而乐,因为我们还充满了忧郁。我给大家一个样板是说我们不必忧郁,告诉大家,知识分子不是弱者。我记得过去胡适先生在台湾的时候,当时有一个杂志叫作《自由中国》,是雷震先生办的,当时发生一个冲突,就是《自由中国》的大将殷海光先生质问了胡先生,说你劝我们知识分子容忍,为什么你不去劝那些有刀有枪的,那些有财有势的?为什么不劝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来劝我们?胡先生回答的是说,别忘了,我们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只是我们有知识能力,我们的本领不建筑在刀光剑影上面,也不建筑在金光闪闪上面,我们是建筑在人类的良知上面,不要忽略了我们也是有权有势的人,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有权有势的人,大家不要妄自菲薄。

我已经把原则性告诉大家了,所以没有什么心灰意冷,没有什么拍桌子敲板凳,那些讲风凉话,那些诅咒的,那些抱怨的,那些自叹不如的这些观念全要打倒,这些都是不健康的观念。如果知识分子走这种自怨自艾的路,我认为是没有出息的。我认为知识分子要强壮,要快乐,要积极,要有智慧去解决他所感受到的迫害和压迫,这才是现代的知识分子。我喜欢香港人,因为香港人比我们有活力,可能比我们坏一点,开玩笑。(笑)

提问:有很多人对您有很多的误解、谩骂,对您有很多不公平的误解,我们很害怕谩骂和这些误会会影响、妨碍到一些年轻人对您的领会。会受到一种不好的影响。

李敖:我记得过去美国林肯总统在被人骂的满头包的时候,人家问他,你为什么不还嘴,为什么不辩护,为什么不解释?林肯总统说,一件事情如果我做对了,证明他们骂我的话是废话,如果证明我做错了,十个天使出来证明我清白都没有用。再举例子,美国第三任总统杰弗逊被人骂成骗子,被人骂成放高利贷者,可是他从来不辩解,为什么呢?他说为了给我们美国一个榜样,使大家知道什么叫作言论自由,如果我作为总统,动辄反驳,动辄诉诸法律,我就不能够促使美国有言论自由。我再举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例子,他在竞选的时候讲了一句话:you can't beat something with nothing,你不能用一无所有来打败有些东西,有两下子的人不能用一无所有来打败他。所以有人酸溜溜的,或者他很忌妒的,或者他容不得别人好的,我告诉你,可以乐观一点,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们是nothing,我是something。

香港《苹果日报》:您刚刚说香港对大陆来说是另一种的进步,现在香港有很大的追求,是不是中央政府也应该把民主给香港呢?

李敖:如果你要听我对香港朋友的劝告,我对香港有一部分人受到了台湾的错误的倾向的,好像是传染。香港有一部分人对政治上的反抗感到兴趣,或者是开始膨胀,这是台湾式的民主政治。我必须说,香港人似乎他的聪明已经越过了这个境界。

我们过去看到香港人和英国人之间的相处,英国人给香港人充分的自由,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可是不包含民主。如果说英国人要给香港人议会的话,为什么不早给?为什么在97大限以前忽然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有香港民主的议会发生了民主的问题,第二是把英国在香港的国库花掉了,英国人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掏空这些,而增加了给北京的麻烦?所以我说香港人如果争民主,为什么不在英国人统治我们的时代开始真民主?所以我说香港人争民主是错误的,不是说民主对香港不好,而是对聪明的香港人而言,这个东西太抽象了,可以不要这个东西。当我们香港变得壮大,变得强大,在整个中国有一个指标性的地位,我们可以领导很多事情,民主自然就会来,不需要我们去争它。所以我认为香港人应该继续他的聪明,对政治应该淡漠一点,这才是聪明的香港人。

新加坡《联合早报》:经过56年,我相信您对中国大陆有很多的看法和想法,这次第一次回到故土,您觉得您过去憋了这么多想要讲的话,是不是在三场演讲里面已经讲完了?而经过这一次三场演讲以后,要讲的话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李敖:我必须告诉你,我在大陆没有憋,我要憋的话只是憋了小便。我告诉你,我讲的话是有技巧的,分轻重缓急,大家看到我的技巧,有的时候是轻话重说,有的时候是重话轻说,有的时候是严肃一点,有的时候会开玩笑。所以我告诉你,我是用五花八门的方法来完成我个人的一个意愿。这个意愿我告诉各位,刘长乐老板和我不谋而合,我们没有同谋,我们的基本的看法是一样的,就是我们争取我们的权利,可是要用聪明的方法。我反对那种蛮干。所以我认为中国,当然也包括香港,不再穷,中国不再乱,中国人民不要再混蛋,这点很重要。所谓不混蛋,就是说我们开始聪明了,我们不用蛮干的方法去做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为什么不用笑脸、用技巧来得到我们要得到的东西?

《南方都市报》:您刚刚提到香港相对于大陆某些地方是进步的,现在和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以及更广泛的珠三角也在追求更大的进步,正在和香港实现更融合的进步,您怎么样看待在“一国两制”的基础上两地的融合,这种融合会有什么样的趋势?

李敖:我谈到我在20年前写的在香港发表的这篇文章《香港的机会,中国的机会》,我这篇文章的主题是说应该以香港做一个灯塔,以香港做一个据点,影响临近的广东的省和县,然后再影响整个的华南、华中、华北、东北、西北。因为香港是一个重要的样板,证明我们中国人虽然在外国人的统治之下,我们还可以很技巧的创造我们的财富,发挥我们的某种程度的自由,香港人是聪明的,我是始终这样主张。

可是我必须说,在1997年回归以后,香港人这方面的活力有一点点减弱,减弱的原因我刚刚讲过,就是一部分香港人觉得我们要争取在政治上的权利,我认为不该花时间这样争取。我讲过,当香港继续作为指标,香港永远胜过广东和天津的时候,香港会有它要的所有的权利。否则的话,香港如果开始衰弱,对香港是不好的。我告诉大家,再削弱下去,香港连今天的地位和程度都没有。

新华社:今天上午国务院台办宣布将台湾的记者在大陆的驻点时间延长到三个月,您有没有想到回到台湾以后,发挥您的影响力,使台湾当局中断了半年的新华社和人民日报的驻台采访得以恢复?

问刘长乐先生,作为李敖先生神州文化之旅的组织者,您怎么看待这次活动的意义,是不是达到你们所想象的目的?

李敖:台湾口口声声说,我自由,我民主,我用自由民主来胜过他们所谓的中国,事实上,大陆记者在台湾和台湾记者在大陆待遇不一样,证明了你台湾自由输掉了。凤凰电视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凤凰电视台可以在全世界各地落地,甚至包括了中国大陆某种程度的落地,可是在台湾,完全不能落地,如果你是自由民主的“国家”,可以这样搞吗?所以我说,大家把台湾当成自由民主的地区是一个错觉,台湾以此为自豪也是一个错觉。香港比台湾自由民主的多,为什么?香港保留了很好的英国人留下的法制,台湾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一个社会,如果自由没有法制,这些自由民主统统都是假的。今天我想大家打破一个迷思,不要以为台湾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地方,台湾是一个混乱的地方。

刘长乐:李敖先生的这次神州文化之旅,海峡两岸,甚至全球的华人,以及全世界所有的媒体,都表现出来了极大的热情。这是超过我们的想象的,包括美国的《纽约时报》,包括《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包括BBC、路透社都做了非常详细的追踪的报道,这是我们开始没有想到的。所以李先生的这次神州之旅是我们媒体人和文化人的一次盛宴,在这个盛宴中,我觉得大家都表现出来了真诚和勇气,李先生大陆行表现出来了他的真诚,他的勇气;同样,中国大陆的媒体,中国大陆的听众、观众,中国大陆的官方,都表现出来了极大的真诚和勇气,在这里面,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觉得李敖先生的神州文化之旅达到了非常真诚的沟通。

第二,我觉得他在两岸之间,在华人认同的事情上,达到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他是一个56年没有离开台湾岛一步的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上海,这件事情本身足以证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和正在蓬勃发展的中华大地对他有多大的向心力和吸引力,这一点就够了。

(美国)自由亚洲电台:李敖先生您好,刚刚听到您对香港的褒奖和台湾的批评,现在台湾有很多人觉得,作为“一国两制”的香港,在民主自由方面都不断地受到限制,所以觉得一国两制是在台湾没有市场的。知道您都是一直在讲一国两制的,不知道您对于这有什么样的感想?您曾经说台湾要好好地利用共产党,不知道香港可以怎么样来好好地利用共产党?另外一个问题是想请教一下刘长乐先生,因为刚刚李敖先生有提到过凤凰卫视在台湾还没有办法可以落地,但是有很多台湾人觉得如果凤凰卫视能够对台湾释放出一点善意的话,能够让凤凰台在台湾做一个落地,如果有这方面的意见的话,请问您会不会考虑?

李敖:我在台湾连续住了56年,并且我和民进党政府的这些朋友们都熟的不得了。大家也知道,在我过去对抗国民党时代办的杂志,我的社长不是别人,就是陈水扁,所以他们对我说起来是我的徒弟。今天我告诉大家我们被骗了,台湾反对“一国两制”,因为现在就是“一国两制”,有什么好反对的?他们反对的是“一国”,可是这个“一国”台湾说不出口,什么原因呢?当我做了所谓的台湾“国会议员”,我第一次质问台湾所谓的“行政院长”谢长廷,也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拉着手一起去过阳明山去玩。我问他,长廷,我们是不是中华民国?他说是,我说我们是不是中国?他愣住了,他说你给我一分钟让我解释,我说不给你一分钟,YES or NO?他不敢讲。我告诉他,如果我们不是中国,我们也不是台湾,什么原因?

美国在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时候的公报和以后所发表的谈话,都说台湾是海峡两岸中国人承认的中国的一部分,当你说对面是中国,你不再是中国,台湾也跟着跑掉了,你也不再是台湾。到今天为止,民进党的这些朋友,或者所谓台独分子这些人,始终没有来讲这一点,或者他们了为了政治的利益他们不肯松口。

可是对香港而言,我们必须承认,香港人面对的“一国两制”要不要也有一点点的盘算?到底对我们划得来划不来?至少在言论自由上面,我李敖所了解的,希望各位知道,我对香港也是有一点点研究的,没有打压。有一些人捣乱,香港有一些烂杂志拿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钱,他在骂,或者拿台湾的钱在骂,口口声声喊打压,那不是打压,如果打压的话,根本办不到今天。所以必须说“一国两制”以后香港遭遇了什么?大家想想看,有的事情能够赖北京吗?当97年回归以后,西方帝国主义的老套来了,什么老套?过去老套是杀人越货,我把你人杀掉,把你东西抢去,现在的帝国主义者不用老套了,用新的方法,我不杀你的人,我不占领你的土地,我不抢你的东西,可是我抢你的通货。

当排山倒海的攻势攻到香港来的时候,大家不要忘记,真正救了香港的是北京。北京掏出钱来才使香港当时没有毁灭,否则香港当时股市和汇市双双都要毁掉。我举这个例子告诉大家,就是说香港遭遇到这种压力的时候,有的时候挡不住。所以我们要看好的这一面。比如说我在台湾做了所谓的“立法委员”,我质问了“国安局”局长(就是安全局局长)薛石民将军,在北京通过“反分裂法”以后,我问他,骂了半天,你有没有想到这个“反分裂法”对我们的好处,你有没有这样子反面思考?或者全面思考?他说李委员,有什么好处呢?我说你不是看到吗,北京告诉我们,如果你不台独我就不打你,这句话不但约束了我们,也约束了他自己,给了我一个定心丸,只要我们不台独他就不打我们。

所以大家常常忽略了共产党、北京政府,他们可以为善的一面。这一次我们就看到了,他们对香港60位议员(有一位没有去)、59位议员的态度。他敢接受你们的挑战,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民主派议员事实上是反对他的,是干他的,是骂他的,对不对?可是他敢接受,把你们找过来,大家谈,共产党进步了。所以我们说聪明的香港人,聪明的台湾人,聪明的中国人要用聪明的方法和共产党合作,我们要的东西可以向他要,我们也不要客气。

刘长乐:我补充一点。李敖大师刚刚讲到关于台湾和中国大陆的非常有趣的文化关系:台湾无处不中国。这次非常有趣的是,我们在北京和上海见到了很多他的台湾朋友,很多的台商,很多在大陆就学的他的老朋友的孩子们。因为飞机晚点,我们在北京最后离开的那顿饭,是在北京的一个台湾餐厅里吃的,我们呆的包间的名字叫台北城。这个餐厅所有的包间全部用台湾的名字来命名的,比如说日月潭、阿里山、高雄等等。李敖先生很感慨,他说,还有一句话我可以补充了,中国无处不台湾,或者叫大陆无处不台湾。这样的一种两地的文化的融合,血浓于水的这种情分是任何的政治与隔阂无法掩盖、无法阻挡的。

关于凤凰卫视在台湾落地的问题,李敖大师讲了,他希望拔刀相助。他到“立法院”以后,几次想用他的威望和“本领”,当然包括他的死党和“同伙”们帮我们去争这件事情,国际上也有很多对凤凰卫视认同的人也在帮这个忙。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在台湾已经得到积极的回应。我前段时间在台湾的时候,专门会见了台湾“陆委会”的主任吴钊燮先生和“新闻局”的局长姚文智先生,他们都做了积极的回应,认为凤凰卫视落地的问题在他们的概念中间已经相当程度的解决了。我们已经进入了重新审批和复核的阶段,我们热情的期待着这一天可以到来。凤凰为卫视是一个覆盖全球的华人电视台,台湾有2200万的人口,我们却没有得到合法的落地,这是我们很大的遗憾,所以我们希望有这一天。至于您说到其他的问题都是技术上的问题,都很好解决。

《广州日报》:我记得刘长乐先生曾讲过中国儒家文化的复兴可能要由企业家完成,我想问李敖大师认同不认同这个观点?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中国的知识分子,在中国儒家文化的传承和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将扮演一个怎样角色?第二个问题,李敖先生第一次坐飞机就走了两岸三地,从北京、上海、香港,包括您生活的台湾,现在将要进入尾声了,您能不能对这四个地方做一个简单的评价?这四个城市和您以前的想象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李敖:当然儒家文化是我们的主流,可是我们也不要忘记诸子百家的文化,事实上也是我们的主流。甚至除了这些正统的,高高在上的文化以外,我们民间的文化还是一个强大的力量,我们常常忽略。好比说香港有一个文化叫“打小人”,这个文化在香港民间是很强烈的。可是我们不要忘记,这和儒家文化不合。孔子只是说女子小人难养而已,没有要打她,可是香港人比较凶悍,就要打她。我举这个例子告诉大家,没有什么儒家文化或者是其他的文化不是中国文化,中国文化是非常高明的。

(对四个城市)整个的感觉我告诉你,香港人常常想到,他在英国统治的150年来对中国的贡献,对世界的贡献。我记得新加坡的卓越的政治家李光耀先生和我有一个同样的“毛病”,就是喜欢打官司告人。李光耀先生他劝过香港的朋友,他说不要和北京作对,应该和北京和谐相处,因为北京太大了,香港的力量没有那么大。

所以我认为,作为聪明的香港人,不要反其道而行,像今天的一些笨的台湾人这个样子。

容我讲一个笑话,过去中国大陆都恨上海人,包括我,我也不喜欢上海人,因为上海人势利,有钱不给别人。可是当台湾人到了上海去以后,大陆同胞就发现台湾人比上海人还坏。台湾人听了以后就很不服气,说为什么你们不骂香港人?中国大陆人的答复是,香港人还是人吗?我今天讲这个笑话,丝毫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告诉你们,香港人不是人,香港人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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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9日李敖神州文化之旅第十一天

凭吊蔡元培

一大清早,李敖在他下榻的海逸酒店顶层首先观看了香港的海景,并颇有喻意地用大海来形容他目前的心情。

上午十点左右,李敖在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行政总裁刘长乐等人陪同下,来到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拄着拐杖登上一段又一段的石阶梯,到蔡元培墓前献花拜祭。

蔡元培生于1868年,卒于1940年。26岁时升补翰林院编修。1902年游历日本归来后,开始反对清廷的革命活动。1904年他被推为反清革命组织光复会会长,1905年加入同盟会,1912年任南京临时政府教育总长。1917年任北京大学校长,提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使之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北京政府对支持学潮的陈独秀、蔡元培等十分不满,拟罢免蔡的北大校长之职,蔡闻知后主动辞职,悄然离京。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蔡元培从上海来到香港暂居,曾被推举为“国际反侵略运动大会中国分会”代表及香港新文字学会名誉理事长。1940年病逝,就此长眠香江。

蔡元培去世后,陈独秀在悼念文章中写道:“一般地说来,蔡先生乃是一位无可不可的老好人;然有时有关大节的事或是他已下决心的事,都很倔强地坚持着,不能通融,虽然态度还很温和。这是他老先生令人佩服的第一点。自戊戌政变以来,蔡先生自己常常倾向于新的进步运动,然而他在任北大校长时,对于守旧的陈汉章、黄佩,甚至主张清帝复辟的辜鸿铭,参与洪宪运动的刘师培,都因他们学问可为人师而尊重学术思想自由的卓见,在习于专制、好同恶异的东方人中实属罕有。”

在追忆这位中国文化、学术界先贤的时,李敖也不忘露一手他最擅长的历史考究功夫,向在场记者介绍蔡元培下葬香港的历史由来,并眼尖地指出碑文上的错字。他说,“蔡元培先生是真正提倡思想言论自由的人,而且是很有技巧地提倡”。蔡元培担任北京大学校长时,发生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当时北大没有女生,有人问什么时候招女生,蔡元培回答说,“现在就可以。”人家问“为什么”,蔡元培说,法律上没有规定不可以招女生,所以北大就很自然地招了女生。李敖的评价是:他很聪明、很技巧地达到了这个效果。

眼尖的李敖一眼就发现了蔡元培的碑文中有错字。他说,碑上的“蔡孑民先生之墓”写错了一个字,蔡字的草头下面应是祭祀的祭字,左边有两个点,碑文上却只写了一个点。他还说,三十年前这个坟跟现在不一样,碑的颜色也不一样,“这个碑已经经过改造了,原来不是这样的。我有原来墓地的照片,一比对就知道改造了”。

对于有人提议把蔡元培墓迁到北京大学的问题,李敖认为“不必了”。他说,蔡先生埋在香港,也代表一个故事:当时蒋介石除请他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外,还请他当监察院院长,他不肯干,但也不说破,而是以留在香港的行动表示了他对蒋的不合作。李敖说,蒋介石暗杀了中研院的首任总干事杨杏佛,蔡元培很难过。革命革到后来,成果被同是浙江人的蒋介石偷走了。

离开蔡元培的墓地,李敖站下来回答记者提问。

记者:你在北京看了利玛窦的坟,在香港又看蔡元培的坟,你的行程中为何充满历史怀旧味道?

李敖:我的行程中,有北京看洋人的坟,在这儿看我们中国人的坟,其实我还有两种人要拜访,一个是子尤,一个年轻的小朋友;另外两个是一位95岁,一位是103岁的老人。可惜错过了,没有成功。换句话说,我很周到,老人、年轻人、活人、死人,中国人、外国人我都要看。

记者:这是大师自己指定的行程?

李敖:没有错,没有错,大家很难想象到,在香港居然有这么一个有意义的坟在这里。当时他(蔡元培)为了对蒋介石实行不合作,死在香港了。当时他处境也很困难,因为他死了不久,日本人就占领了香港。

记者:你想过身后事吗?

李敖:事实上我已经尸骨无存,最后我的能捐出来的捐出来,人家不要的就把他解剖了。大体解剖以后,剩下骨头,就挂在台湾大学骨科,告诉大家,如果恨我入骨的话,就到那里去。

记者:在北京的时候,患绝症的子尤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惧怕死亡嘛?

李敖:就是像海明威那本《战地春梦》的小说一样,最后他对女朋友说,我不怕死,可是我不喜欢死。

记者:听说蔡先生当北大校长的时候,你父亲也在北大?

李敖:他毕业的时候,蔡校长已经辞职不干了。

记者:你父亲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蔡先生?

李敖:他讲过他的一个故事。我父亲有一天在北大图书馆里面见到有一个湖北的学生在看报纸,在他背后,一个湖南的学生也跟着看报纸。这个湖北的学生不愿意背后的学生看到报纸,结果湖南的学生头到右边,湖北的学生也头到右边,湖南的学生头到左边,湖北的学生也头朝左边。结果湖南的学生打湖北的学生一耳光,湖北的学生就跑去旁边就校长室就找校长评理。校长听了半天以后,就讲了一句话,他说如果你不该打他,他打你,他是妄人,就是狂妄的,就是他是足到的人,如果你不该打他他打你,他是妄人,是无知妄为的人。如果你该打,他打你,你自己来评判。我父亲亲眼看到蔡元培怎么样解决这么一个问题的。蔡元培非常的聪明。

记者:那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死,北京飞上海的那班飞机,后来引擎出了状况,你知道吗?你昨天从上海飞香港的时候,是视死如归的感觉吗?

李敖:我还是怕怕的。

登高观景古街购砖

离开墓地,李敖一行驱车登上太平山。在半山观景台上,李敖眺望了日光之下的香港景致,人们都希望他谈谈感受,他却说,看得太多,不一定好。

记者:可是你自己的人生,走到这一步,有时候会有不会往下看的那种感觉?

李敖:当你离天堂近的时候,要往上看。

记者:那对香港呢?很多人都说香港没有什么文化气息,您会有这种感觉吗?

李敖:不要与北京比文化,香港就很好了,对不对。不一定要那么想不开。

记者:你觉得香港人需不需要人文气息?

李敖:还不错,底子还不错,基础还不错。因为我觉得香港有很多的发展,如果不像台湾那样走火入魔,走错路。

李敖对中银顶楼“徐氏艺术馆”的古董摆设颇感兴趣,他相当仔细地端详了一座法国古董钟。此钟本是法国人的贡品,清朝崩溃后被卖到国外,后再被徐展堂先生重金购回。李敖感叹,一来一往,有多少世间沧桑在里头呀。

临别,中银主人捧出纪念册要他题字留念,提出最好有70或中银的字样。李敖想了想,挥笔题下“七十登临古来稀”几个字。

李敖对中环的古玩街——摩罗街似乎比登高望景更感兴趣,但追访的记者太多,拥着他“步步为艰”,无法进入古董铺中细看,随手拿起一两件细看,都是假货。说话不留情面的李敖对记者说,“这是一条真正的假古董街。”倒是一些店铺的商家认出李敖是“真”的,拿着相机或摄像机跑出来要求合影。一位女子拉着他不让走,大声喊她的朋友一起来合影,让李敖忍俊不禁。

终于,李敖在一间店铺门前看到一位模样尚可的年轻女店主,这才答应进去看看,最后选购了两块刻有砖雕的古砖。大家说,看来入内细看才有真货。李敖还不厌其烦地指着一个镇墓兽向记者们传授了一番考古知识。老记们个个频频点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其实没有几个能听懂。

席设“中国会”

李敖大师相知遍天下,来到香港自然有不少老友争相邀约见面。全国政协常委徐展堂为了请大师“吃一餐便饭”,推掉了一个重要约会,席设“中国会”专用厢房。全国政协常委黄光汉,港区政协委员李祖泽、卢重兴,凤凰卫视行政总裁刘长乐、副总裁王纪言,文汇报社长张国良、副社长刘永碧,著名导演吴思远,著名歌星罗大佑等参加了宴请。这是李敖多日奔波两岸以来,难得的朋友聚会。

妙语叠出《锵锵三人行》

李敖先生9月29日下午在香港凤凰卫视总部参加了《锵锵三人行》节目的录制。录制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窦文涛带着两位女嘉宾轮流上阵。和以往“三人对谈”的氛围不一样,李大师学问如海,口才了得,毫无疑问成了节目的“主角”。整场节目窦文涛们不断发问,李大师轻松应答。谈大陆行感受、谈生死、谈女人、谈读书,李大师辩才机敏,言语幽默,全场笑声不断。这次节目被分为四集,分别在9月29日、9月30日、10月3日、10月4日播出,以下是部分节目的文字整理片断。

客人和鱼一样,三天就发臭了

窦文涛:今天终于看到李大师了。

李敖:没买门票就看到了。

窦文涛:现在“大师”不是您的称号,是您的外号了,喜欢别人称您“大师”吗?

李敖:不然还称呼什么,没有更高的位阶了,要称皇上,教主?(笑)

窦文涛:您来我不敢慢待,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这一桌子都是您的黑材料。最主要是为您找一个女嘉宾,神州游在大陆见了不少mm,希望不要忘记台湾的mm。

李敖:昨天晚上她已经被我灌醉了。

王菁锳:昨天晚上和李大师共进了非常浪漫的、愉快的晚餐,虽然很多电灯泡,有十几只电灯泡。

窦文涛:这就是李大师高明的地方,我的女嘉宾昨天晚上就先给“翘”走了。您云游神州这一圈,来到香港,但是在香港时间太紧了,简直是紧急旅行。

李敖:外国一句谚语说:客人和鱼一样,三天就发臭了。所以,我预备第二天就“颠儿”了,回台北。

窦文涛:要这么说,您在大陆都发臭了三回了。

李敖:可是臭的地方不一样。

窦文涛:有什么随感可以发表一下吗?

李敖:我现在最大的忧虑就是到很多地方,前后左右一看,我年纪最大,常常有种自伤老大的感觉。过去没有这种压力,今天发现“老”是压力的一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窦文涛:比如说在蔡元培先生墓前?

李敖:和死人比当然我拽了。(笑)

我比你们爱国

窦文涛:内地对您演讲的议论这两天有阅读吗?有人和您讲吗?

李敖:感受到一点,详细情况不清楚,只是说大体还好。

窦文涛:您自我的估计呢?

李敖:我向来是这样,到处会惹起很多人对我的赞美,但是也有一些文化水平低的人骂我,会有。

窦文涛:骂的人就是文化水平低的人。(笑)

窦文涛:您是56年没有踏足大陆,这一次十天去了好几个城市,像走马灯一样转了一圈,我感兴趣的是您零碎的感受。

李敖:零碎的感受不能够完全讲出来,有一些感受是需要藏着的,“闷”在那儿,“捂盖子”把它捂住,有一天再讲。

窦文涛:对北京、上海、香港这三个城市有没有表面浮光掠影上的不同印象?

李敖:我在北京的时候,看过大圈圈里面的小圈圈,小圈圈里面的皇圈圈。北京现在只剩下皇圈圈了,皇城还在,内城外城都没有了,北京对我而言是一个失掉框框的城市。

窦文涛:是喜欢过去的还是喜欢现在的?

李敖:感情上是喜欢过去的,理智上是喜欢现在的。真正要看中国,当然要看进步的中国、现代的中国、不给人家欺负的中国。我过去在北京城里,亲眼看到日本兵骑着高头大马在我面前呼啸而过,这印象很深刻。今天我看到自己的国家再也没有西洋鬼子或者日本鬼子在眼前晃,这对我这个年纪的人非常重要。所以我一再说,我比你们爱国,因为你们感受不出来国家弱的时候是什么样。

窦文涛:上海呢?

李敖:在上海我很不幸,整个节目都是看黄浦江,从白天看到晚上,后来我在电梯里“发野”了,说了一句“XXX的黄浦江”。

王菁锳:其实黄浦江是肯定要去的一个景地。上海特地为李大师做准备,把灯光打亮了让他去欣赏黄浦江外滩的风光。因为连着好几天都看,第一天从浦东看浦西,第二天从浦西看浦东,第三天从中间看两头,还从高看低。

李敖:从日看到夜,看得我头都炸掉了。我有一个噩梦排除不掉,1949年我在黄浦江在银行门口看到挤兑黄金,警察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鞭子在打群众,一天挤死好几十个人。我今天看黄浦江,每次看了,噩梦就出来了。

骂人先“自讼”

窦文涛:您在复旦演讲,有一位白发苍苍的教授叫胡守军,问您为什么讲自己是五百年白话文写作第一名,说鲁迅不好有什么证据等等。1967年1月时,张春桥和姚文元到上海夺权,大街小巷贴满了拥护张春桥当第一书记、姚文元当第二书记的大字报。胡守军和他的很多同学就反对这件事情,后来被打成反革命,坐了八年牢,也是一个倔强之士。他当时问您的问题,也是现在有些人对您有微词的地方,说为什么一碰到批评,您好像就是用一种玩笑式的方式糊弄过去?

李敖:因为你听到一个荒谬的问题只好选择一个荒谬的答案,你怎么答呢。关于鲁迅的态度,我在凤凰电视节目里面拿出证据来,已经一再说得清楚了,这位老先生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王菁锳:那一集《李敖有话说》他没有看到。

窦文涛:这位老先生难免会觉得您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

李敖:问题是我的证据已经拿出来了,你没有看到,重新问我,我就不太答复了。你研究的一个东西,别人研究过了,你漏掉了。

李敖:事实上我们是言之有据,持之有故。那些骂我的人,有时候甚至没有看过我的节目,很多头脑不清楚的人批评我。我并没有说鲁迅不好,我是说鲁迅在他那个时代里面他是好的,那个时代过了以后,如果我们还是认为好,证明我们没有进步。

窦文涛:有些人没把您当成学者,觉得您树立一个观点时,更像是一个诡辩家,能找出证据来,但是只找出对我有利的证据。

李敖:谁说的?各方面的证据全都摆在那儿。要这样干的话,人家提出来不利的证据来推翻我的时候,我的老脸往哪儿搁?不会的,都照顾到了,你怎么样找反面教材都找不到。

窦文涛:你会不会准备要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心理先假设人家当面和您辩论会说什么。

李敖:先不要假设,我先把自己的准备好。中国人讲“自讼”,自己找自己的麻烦,自己和自己诉讼,自己做自己的反面教材,这样才把防卫和攻击都搞得很完整。自己这边先过关,才不会自欺欺人。我们没有自欺,对别人也不会欺人。那种挑证据时,挑对我有利的来糊弄别人,是自欺欺人。

称我狂人是没文化

王菁锳:媒体普遍对您的评价是“狂人”,你觉得这样的称呼适合吗?您的自信是源自天生,还是因为您博览群书之后有的自信?

李敖:用“狂人”称呼我的人都是没有文化水平的。事实上,因为我们有这么深厚的基础,思想的基础,学问的基础,所以才能够发挥出来我们的思想,并且用很自信的方法发挥出来,不是用传统的、很虚伪的、很谦虚的那种方法,所以别人不适应,觉得你“狂”。但是,发现这家伙铺天盖地学问好,口才好,能说善道,而且做了很多狭义的事情,别人做不出来,所以才用这个语言。

窦文涛:我还头一回见到这么夸自己的。

李敖:英国的文学家萧伯纳讲,别人一夸我就浑身不自在,因为夸的不够。(笑)

窦文涛:一位网友说:李敖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坐过台湾党政者的大牢,挺身而出,反对台独;作为一个作家,他的作品多次受到台湾当局的查禁,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作为一个文人,他博闻强记,遍览古今中外书籍,藏书量巨大;作为一个男人,他美人在怀,风流倜傥。诸位,不管你们怎么看李敖,说他“作秀”也好“无德”也罢,可我们很多人连“作秀”的资本也没有。

李敖:这是一很好的一个忏悔状,坦白书。

窦文涛:您心里真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是您脚下的小蚂蚁吗?

李敖:这是长寿之道。萧伯纳的基本心态就是,别人都是驴,笨的像驴一样,他是聪明绝世的,这家伙就长寿。

我知道我会赢

窦文涛:除了保健目的之外,您还是个学者,您真觉得自己可以和孔子、老子,庄子他们比,甚至比他们还牛吗?

李敖:明朝王阳明讲了一句话,圣人我做不到,可是圣人做我不过如此。我说,孔子我做不到,可是孔子做我也不过如此。我在台湾碰见一个曾办过党中央刊物《红旗》的老先生,他做过国民党的济南市长,本来是共产党,后来被国民党逮住了,要枪毙。正好他舅舅是国民党政治局常委,就跟别人讲了,算是双方和解,他跟国民党走了。他和我讲,毛泽东一个人在台湾,周恩来一个人在台湾,也不会比你李敖干得更多。如果一个人落单了能做出多少事情?我的本领就是落单了,干了这么多事情。

窦文涛:感觉是孤悬宝岛的地下党。

李敖:一个人的地下党,要是照镜子就两个。毛主席、周总理他们是靠着团队,靠着铁的纪律,万众一心搞革命的。我是一个人在玩,我的特色或者说可以佩服的地方就在这儿。

王菁锳:我觉得您这一生的戏剧性跟性格有很大关系。比如一个正常人写一本书被禁,大概不会再想第二本,但是您写100多本被禁了90多本。

李敖:这种毅力不得了。毛主席和蒋介石干了26年,其中有4年算是合作,22年打仗,打败了再来,屡败屡战,真是了不起。我查禁了96本书还在写,这种精神一般人绝对赶不上。

王菁锳:是不是一个成功的人都有一个特质就是特别不服输呢?

李敖:不服输不行,驴也不服输。聪明人是鉴于天下大事,知道我会赢。像毛主席看到国民党这么腐败,我们共产党能赢,但不一定在我这一代会赢。列宁革命的时候,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俄国革命成功,毛主席当时也没想到会这么快,49年的时候毛主席已经56岁了,得到天下以后,要进一步使中国富国强兵,动作太急了,违反了生产力的基本原则,这句话是邓小平说的,所以耽误了20年,欲速则不达。邓小平出来以后,才知道正确的方针是什么,现在走了26年,才看到了各地的繁荣。

我是“不可知论”者

窦文涛:您在北京看望了一个患绝症的孩子,当时有记者问您怕不怕死,您说曾经怕过,现在不怕了。对死生问题,您有过什么思考?

李敖:海明威有一本小说《永别了,武器!》,书里写他女朋友要死的时候讲了一句话:我不怕死,可是我讨厌死。这是真的事情,不喜欢死,可是不怕死。到我们这种境界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死是躲不掉的。我在今年4月25日过了70岁生日,如果我能活到80岁,这10年期间出现任何病,我都不意外。

窦文涛:您绝不相信有来生?

李敖:我不相信。我希望相信以后,由于那种迷信,死得更舒服。像苏格拉底,并不是从容喝完毒药就死了,他是觉得自己死了以后可以变成另外一个神,所以死的很快乐。像我们这种经验的人,死后人漆黑一团,一片枯骨,觉得挺恐怖。

窦文涛:人死后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那种类似于知觉或者是精神的东西存在?

李敖:人家说我是无神论者,不对,我是个不可知论者,不知道死后什么样子,不知道有没有神,不知道有没有鬼,可是理智使我偏向没有神,偏向不信鬼。我本人是非常的科学的,不信神,不信鬼,也不信什么星座。

孟广美:我不怕死,但是我害怕身边的人死,你要去经历那种痛苦,我不想去承受那种思念别人的痛苦。

李敖:怕不怕死和年龄有关。小孩年轻,死的时候,小孩不懂事;人到了青年和中年,对死会怕;真正到老了以后,不怕了。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清朝一个有名的诗人叫袁枚,他妈妈94岁要死了,他在旁边大哭。他妈笑了,说傻孩子你哭什么。他妈妈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说谁不死啊。一边给儿子眼泪,一边就死掉了。死得漂亮吧,她知道人生必死,没什么好哭的。

孟广美:很多人怕死的原因是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

李敖:那是借口。有的人怕火葬,死后希望保留全尸。我如果死后,就把我的器官捐给台大医院,浑身大体解剖,拉出一个骨头架子,挂在台大医院的骨科,“恨我入骨者请来参观”。

最看不起书呆子

窦文涛:有人讲您有一种暴露狂心理。

李敖:我暴露我骨头干什么,暴露狂是露别的,怎么露骨头,神经病。他这种讲法没有文化水平,是小人物。小人物最大的毛病就是朱自清写的一篇文章《论书生的酸气》,充满了忌妒,充满了讽刺,就是这种讨厌。

窦文涛:有一些学者批评您,这就是您对他们的回应吗?

李敖:还加上一条,他们除了有酸气,还是书呆子。我看不起书呆子。

窦文涛:那您和书打交道最多的。

李敖:所以我才说,任何人有我李敖博览群书的十分之一,就变成书呆子。和书那么密集的接近以后,中了毒,变成书呆子。我是一边看书,一边防它,然后才有今天,思想活泼,书读得特别棒,可是不中书毒。全世界只有我这一行最了不起。

孟广美:请问您贵行?

李敖:“博学多才”那一行。我绝不是只会学问,我会做木工,还会做泥水工。英国的丘吉尔首相会做泥水工,执照都考到了。我会做缝衣机,用脚踩的那种,手忙脚乱的。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我就是孔子,如果被劳动改造的话,也不在乎。

男孩子要适应在虎狼世界里做强者

窦文涛:往往自比孔子的人有一些地方和常人不太一样。比如说对感情对自己都很狠,说分手就能斩断,您说要去海南岛孤独的迎接死亡。

李敖:是先看选美,再迎接死亡,海南岛选美比较多。我的意思是感情的处理是有一个方法的。犹太人被德国人迫害,把头发剪断,假牙拔下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脱光,推进毒气室。有一位老祖母把小孙子抱在怀里,胳肢他的胳肢窝,小孙子在笑,老祖母也在笑。独裁者可以置我于死,可是我会笑着死,这是人生一个很高的境界。如果用哭哭啼啼那种方法处理感情问题,处理生死,是正确的吗?

还有一个老祖母在小孙女死了以后,没什么难过的表情。大家很奇怪说,小孙女死了,你老太太看起来很沉得住气啊。老祖母说,我这么老了,我的人生指日可待,可以数出能活多少天,我的每一小时对我都是珍贵的,我花一个小时去哭我的小孙女,不如花同样一个小时去回想我和她在一起的那段快乐时光,怎么样在大树底下捉迷藏,每人吃一个冰激凌。

孟广美:像您讲的故事是很高的境界,常人做不到的。

李敖:我刚刚讲的例子都是常人,常人有常人的训练。我们现在被污染了,中国人习惯人死了以后大哭大闹,感情一点都不含蓄,可是在英国看不到,人死了以后没有“抢地呼天”这种搞法。我认为感情某种程度的含蓄是智慧的。

孟广美:您怎么表达对于妻子和小孩的亲情呢?

李敖:我和他们的关系比较特殊。我比我太太大30岁,比我儿子大58岁,比我女儿大60岁,我等于和三个小孩在一起,像是个祖父一样。为什么小孩都喜欢爷爷奶奶呢,因为溺爱。溺爱有什么错?你对小孩不溺爱的那些设计常常会害了他。

窦文涛:有一位来自于法国的朋友说您在电视节目里讲要把孩子训练的,比如女孩子漂亮,会骗人,男孩子要适应在虎狼世界里做强者。

李敖:我的标准是自保,不是害人,骗你也是保护我自己,自卫式的强者。我李敖有这个本领,坏人为什么怕我,你的王八蛋招数都被我罩住了,你不敢动,为什么?我比你还坏,你敢玩我吗?我当然也是好人,我是唯一一个好人可以欺负坏人的人,我不是傻傻的被人家欺负的人。教小女孩保护自己,这是很重要的,这是我的教育方式。“斯巴达式的教育”是教小孩子做强人而不是做坏人。

我要带三个17岁的可不可以?

孟广美:您一再说想去海南岛过神仙生活,现在假设您只能够带一个人,给您三个选择,一是17岁的少女模特,第二个是像陈文茜这样非常聪明可以和您无话不谈的女人,第三个是非常爱您,答应照顾您一辈子,但是年龄大一点。您会选谁?

李敖:我要带三个17岁的可不可以。

窦文涛:还是喜欢年轻的,没有办法。

李敖:谈理想、谈哲学、谈学问,不要和女人谈,要求别人是才女,这是不对的,我认为高估了别人。

孟广美:思想上不寂寞吗?

李敖:我哪能怕寂寞?被关了那么多年,放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没关够,自己又关了半年,在门口挖了一个洞,我弟弟给我送饭,我把垃圾丢出去。这么玩多狠,多么不怕寂寞,海南岛对我说是天堂。

窦文涛:您老说去海南岛,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要在海南岛归天?

李敖:又开玩笑又是真的。我一辈子就干这个事,谈笑之间又真又假,我的特色就是重话轻说,轻话玩笑说。事实上我讲的是真话,话里有话,聪明人一听就懂了。

窦文涛:您不愿意家人陪您在海南岛住,您太太会同意吗?

李敖:我不知道。这叫自我了断,自我了断第一条就是离家出走,离家出走还要别人同意吗,自己颠儿了,不要别人同意。

窦文涛:您讲过一个段子,有一次病了躺在床上,太太以为您睡着了,说了一句话,什么话?

李敖:那是我肾开刀躺在床上。我太太好漂亮,穿着高跟皮靴,叉着腰进来了,在床边上走了一圈,讲了一句话,“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当然是开玩笑地说,蛮逗的。

讨厌贾宝玉

窦文涛:过去有些人把您塑造成西门庆,但我觉得您真对西门庆有感情,所以复旦大学送您一套《红楼梦》,您打趣说以为是《金瓶梅》,您对西门庆这个人怎么理解?

李敖:你应该问潘金莲,问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西门庆,潘金莲喜欢西门庆。她喜欢武松,武松不解风情,女人是务实的,立刻转过来喜欢西门庆。西门庆懂女人,至少他知道如何虚心接受前辈的教育,那个前辈就是王婆,王婆告诉他怎么样对付女人。

窦文涛:你觉得对付女人要讲招儿吗?

李敖:当然讲招儿啊,男女之间充满了尔虞我诈。双方互相坦白,结果拆伙。女人说我全部招了,过去事情我全部讲给你听,结果出事了,男的也一样。

窦文涛:耍招的时候,内心的感情不是真的吗?

李敖:感情越真越耍招。弗洛伊德讲,一对男女在做爱的时候是四个人在做爱,什么原因?这个男的在想另外一个女的,这个女的想另外一个男的,至少四个人,这是人性。

窦文涛:这涉及到爱情观的问题,您对贾宝玉的爱情怎么看?

李敖:多讨厌,多窝囊,多娘娘腔。看《红楼梦》就知道了,男人怎么那么娘娘腔,那种窝囊相丢不掉,所以最后才出家。《红楼梦》整个是病态的,林黛玉说花儿谢了,她要葬花,一边葬花一边哭,这是病态的感情。

孟广美:大师不喜欢林黛玉。

李敖:我喜欢林黛玉,像云里面的人,像神仙里的人,多愁善感,没有什么不好。可这是小说里面的人物,真的人生的爱情故事不可以这样玩的,会要命的。我的爱情哲学是: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窦文涛:但是也有不同的爱情观。人家讲了,爱情的受得了地狱的苦,才能上天堂。您这样的不是真正的爱情。

李敖:你怎么老找那些蠢蛋来和我比。爱情是悲哀、眼泪、痛苦、吵架,这统统都是错的,只能放在小说里,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和织女,真的人生没有这些。男欢女爱这是人生最好的境界,为什么要鼻涕眼泪?那不是蠢蛋吗?

孟广美:不用鼻涕眼泪,但是天长地久也挺好。

李敖:天长地久是挺好的,可是事实上不可能天长地久,最后你看我不,我看你不顺眼,最后就是这个样子。

老鼠不能原谅猫

窦文涛:《红楼梦》告一段落。有一个网友说李敖从踏上大陆土地到现在,所作所为都很有人情味,是个可爱的李敖;他爱憎分明、心直口快、敢说敢做敢自我批评,是具有传统美德的男子汉,像单腿跪恩师,妄评故宫表忏悔,助高金素梅赴联合国抗日,自掏腰包使慰安妇拒收日本50万等;恨日本,恨李登辉、恨陈水扁,恨台独,恨虚假,爱祖国,爱人民,爱师长,爱真善美,就凭上述所作所为,对李敖有成见的网友应该原谅他。

李敖:谁让你原谅,你要佩服我,因为每一样单项都赶不上我。老鼠不能原谅猫,猫可以吃你,原谅什么猫。

窦文涛: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是老虎呢?

李敖:因为你是老鼠,问题就出在这儿,“原谅”两个字用错了,要死心塌地的佩服我,看到我这个样本,向我学习,这才是正确的。我在故宫看了《三希堂法帖》里王洵的《伯远帖》,后面有董其昌写的跋说,我觉得好有幸,我是明朝人看到了晋朝人王洵这个帖,可是王洵也要感到幸福,因为被我看到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真正的自信。今天我来到大陆,很高兴看到了祖国,可我希望大家想到,祖国被我看到,应该向我同样觉得快乐。

窦文涛:蒙李大师看了一眼,祖国山河放金光了。(笑)

钱钟书是读死书的

窦文涛:有一个文化人金庸,您这次去大陆,他同期去了台湾,您听说了吗?

李敖:那写的什么玩意,武侠要说是什么玩意,胡适讲是“下流”。

窦文涛:您看过没有?

李敖:一个臭鸡蛋你要全部吃掉才知道是臭鸡蛋吗?一闻就是臭鸡蛋嘛。武侠小说在中国写作里是不入流的,一个人可以飞檐走壁,哪有这事呢?如果说里面有狭义部分,金庸自己没有一样做得到,自己发了财就做自了汉。金庸到我家拜访,说他信佛了,我说你对财产怎么处理,有没有捐出来?按照佛经,你全要捐出去。没有。所以这些人都是假货。

窦文涛:什么都挡不住个“喜欢”,就像很多人对您一样。

李敖:我懂你意思。拉胡琴喜欢不喜欢?喜欢。你听了小提琴以后,就发现胡琴的声音刺耳,为什么刺耳?共鸣箱太小了。小村姑好看,你看到这个美女以后,发现小村姑不好看了,为什么?因为你的境界高了嘛。

窦文涛:您的意思是千百万的金庸小说读者都是境界低的?

李敖:至少是浪费时间的。我也承认写的神龙活现,写的好玩。我是说和金庸本人搭不上线,你谈了半天狭义,你本人是个“小掂”。像希腊诗人拜伦,他赞成希腊抵抗土耳其,亲自来参加,虽然得了热病死掉了。我相信这个,我要身体力行,这才是玩真的。搞文艺活动的人,谈人类心灵的人,你不讲真话,不做真事,像金庸都是这种货色,看不起他们,打倒金庸。

窦文涛:我再问您一位,被我们列为国宝大师的钱钟书先生,您对他怎么评价?

李敖:钱钟书书读的很多很细,把外国同类的书,同类的主题摆在一起,第一流高手,可是思考能力并不强,这个人是读死书的。

窦文涛:也有人说您是破坏力惊人,但是建设力不强?

李敖:这种人基本上水平不够的。你批评一个人说你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破坏力还是建设力,都不通的。当我发表一个意见时,你只能看我意见对不对,动机好不好是不相干的。我举个例子给你看,我和我17岁的女朋友走在街上,对面来个叫花子,我掏出来100块钱给他。这个动作可以做好几种的解释:第一个是我“显摆”给女朋友看,你男朋友大方;第二个我可能是有洁癖,怕这个脏兮兮的小子接近我,赶紧把他打发掉;第三我可能迷信,今日日宜行善,就给了100块,什么动机都不足问的……

“吓住”何志平

民政事务局长何志平与李敖是多年的朋友,适逢李敖访港,何志平公事再忙也抽空见面。但李敖的确是“文化顽童”,当着众多记者朋友,他竟问何志平“你什么时间做特首?”冷不防有此一问,何志平一时不知所措,不停地打圆场说“拜托,拜托”“饶了我吧!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李敖仍坚信何志平非池中物,说:“你很有特首样子。”

“左拥右抱”游维港

此次李敖大师“神州文化之旅”的幕后推手、凤凰卫视行政总裁刘长乐笑言,为了让大师克服“坐飞机恐惧症”,一定要让大师坐各种交通工具。这次旅程特地安排大师坐飞机、火车,来到香港,则要安排大师坐游艇,饱览维港美景。李敖开始一直推辞,问船底掉了怎么办。刘长乐告诉他,游艇的材料极坚固,且是一体的,“底儿”既不会掉,也不会漏,更不会翻。眼看推辞不掉,李敖大师方于5时许,在两名凤凰卫视美女主持陪同下,登上豪华游艇。途中大师对维港周遭景物都非常感兴趣,在刘长乐总裁的解说下,细意欣赏。只是李敖的经纪人王祥基先生因为晕船而大叫其苦,声称要跳海逃生。大师“左拥右抱”凤凰两位女主持合照,期间动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仍然是“壮心不已”。随后,游艇靠上香港仔珍宝海鲜舫,一班恭迎大师的友人中,有不少是台湾大学的校友,包括光华新闻文化中心主任平路、民政事务局局长何志平夫人胡慧中、文化人马家辉,为大师饯行的晚宴成了难得的同学聚会。

与成龙互戴高帽

回到酒店,天色已晚。李敖没有想到,一份意外的惊喜在等着他。

刚下飞机的著名影星成龙抓紧时间到酒店看望了李敖,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成龙说,你在北京,我也在北京,但是知道你一定很忙,所以在北京就没有找你。知道你要来香港,我也赶着回来,我每天都在追你,可是你讲的东西太深了,听不懂。

李敖说,我也在追你,看你演的戏,很过瘾。

成龙说,自己办公室里还挂了李敖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李敖则表示希望有机会再次聚会。

一番寒暄罢,互戴高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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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李敖神州文化之旅第十二天

10:10乘机返台

11:30抵达台湾

离港:猫回去了,还怕老鼠吗?

结束“神州文化之旅”回台湾的李敖,今天在香港机场,面对“你在大陆的表现,回去后别人要骂的,怎么办”的提问,以一句“猫回家了,老鼠会不闹的。”轻轻带过。

有记者问李敖回去之后会先做些什么,他开玩笑说,会先去立法院开会,继续当立法委员,反对军购案。要“摆平国民党,拉住亲民党,挡住民进党,消灭新闻局”。

李敖今天结束为期十二天的“神州文化之旅”,乘上午十点十分的飞机从香港返台北。他对香港记者说,这次在香港的印象相当好,这回活着出来了,还是活着回去。在香港机场的贵宾候机厅,李敖托人搬来大叠的香港报纸,查找有关自己在香港活动的消息,然后,细心地把稿子裁下来,装进贴身的口袋。

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兼行政总裁刘长乐和王纪言前去送李敖登机。李敖正走着,看到面前站了一位笑模笑样的漂亮空姐,正欲满脸堆笑上前招呼,突然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纸板上贴的相片,不禁笑言,我其实就是一个“老土”。56年没出过远门的李敖,第一次坐上飞机的头等舱时,空姐把他的座椅前后打开,表演如何让他躺下,李敖就说,嘿嘿,这么多人围着看一个“老土”。

李敖一个喜剧细节,结束了为期十二天的“神州文化之旅”。

李敖所乘飞机起飞后一个多小时,李敖到达台北机场。他的好友陈文茜和台湾“立法院”副院长钟荣吉、“立委”李庆华、李永萍等到机场接机。在被问到如何为自己的大陆行打分数?李敖不改狂放地表示,自己的表现,当然是一百分!

对于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很多事,如今他回来,他以“猫回来了,老鼠要抱头鼠窜到处逃命”形容。他表示,要结合泛蓝势力强力反对军购案过关,通过“通讯传播委员会条例”。

对于外界提到宋楚瑜参选台北市长一事,他说很好。至于他自己是否参选台北市长一事,他说,会以玩笑性的考虑,但不会慎重考虑。

刘长乐谈李敖大陆行的幕后故事

刘长乐在接受凤凰卫视和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首次披露了策划李敖神州文化之旅的内幕:

早在凤凰开办《李敖有话说》节目之前,我就认识李敖。两人多次见面,一起吃饭。我当时问李敖愿不愿意会大陆或者到美国走一走,李敖的态度非常坚决,说是“没有可能”。

我分析,李敖拒绝回乡有以下几重原因。首先,李敖曾夸下海口,一辈子不离开台湾。他的理论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离开台湾一步,我最有资格说,我是爱台湾,我是为台湾人好的。只有这样一种清白,才能够使得他的言论更有攻击力,更为可信。如果去了大陆,他自己就食言了。这是他第一种顾虑。

第二,李敖很怕坐飞机。他小时候曾经坐过一次飞机,他并没有描述自己有多么恐惧,但确实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坐过飞机。所以,坐飞机对李敖而言是一个艰难的心理挑战;第三个原因,跟李敖的坐牢经历有很大关系。李敖坐了五年多的牢,多数时间是被关在单人牢房里。出狱以后,又过了两年多时间的隐居生活。至今,李敖还是经常一个人在阳明山上写作,一呆个把月,可以不跟任何人见面。这种孤僻的性格或者惰性很大的生活方式使他不愿意“动”。最近这几年,别说去大陆,台北他都没有离开过;最后还有一个“寻梦说”。李敖很怕回乡后会破坏脑海中存留下来的那种旧梦,很怕梦会破碎。

后来,李敖做《李敖有话说》,正式与凤凰结缘。这个节目在大陆引起关注,收视率节节攀升。李敖经常让人帮他从网上搜集观众反馈意见,有时也会在节目中回答网友的提问,直接与大陆观众进行沟通。这在很大程度上把他的心和大陆民众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今年3月份,我再次向李敖谈起回乡问题,我发现他的态度有一点儿松动,不是那么剧烈的、用一口回绝的方式来反对。李敖问到大陆能不能容纳他或者善待他。这使我觉得事情有了希望,我请来李敖的好朋友陈文茜和李敖的经纪人王祥基,一起来做李敖的工作。大家仔细分析了李敖的心理,针对他可能提出的借口做了详细的应对和说服方案。

开始劝李敖的时候,他还比较固执,说要不然我80岁再回去吧。后来我讲了一个观点,引起他很大震动。我说,你今年已经70岁了,人生易老天亦老,你到80岁的时候身体可能就不好了,你的表达和行动都可能会有些不方便;另外,很多从大陆出去的知识分子,像张大千、钱穆、胡适、林语堂等,他们在中国思想史、文化史上都留下了重重的一笔,但最后都没能再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大陆;这些人没能回来,你能回来,你回来了能了却自己的心愿,也能帮他们寻梦、圆梦。李敖陷入了沉思。

再比如李敖不愿坐飞机,我就说,从台湾基隆港到香港有万吨豪华游艇,从香港九龙到北京有港九铁路,不用坐飞机也回得了大陆。王祥基说,就是坐飞机,也绝对不会出问题,可以坐波音747啊,四个发动机坏了一个还有仨,三个都坏了就剩一个发动机,飞机也能飞。架不住左劝右劝,众口铄金,李敖最后终于松了口,说他可以坐飞机。这次大陆行,李敖从台北飞香港坐的是波音747,从北京飞上海也是波音747,至于从香港到北京、上海到香港这两趟坐的是什么飞机,他就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凤凰安排的全是大飞机,让他感到安全、舒适。

技术问题解决后,剩下是时间和行程怎么安排。刘长乐说,这个初步定在4、5份成行,但事情敲定,就紧接着就出了连、宋相继来访大陆的消息,李敖不愿意“凑热闹”,时间最后就阴错阳差地定到9月份。至于一路的行程,李敖一开始说这个不看了,那个不看了,他怕感伤,怕旧景无存,新景触目,带来一些不愉快的想法。但嘴硬挡不住心软,潜意识里浓浓的乡情是按捺不住的。

李敖在小时候呆过六年的北京新鲜胡同小学参观时,刘长乐一直在近距离观察李敖的表情,透过墨镜发现了李敖的秘密。刘长乐说,李敖的泪水其实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了,他与小学生们挨个握手时,有一个扭头动作,半天没回头。他在干吗呢?他在控制自己,他要“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真的一弹,泪水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李敖最后还是用他刚烈的一面战胜他柔软的一面,这柔软在埋在心底,充满温情。

后来,鲁豫向李敖提到这个细节,李敖笑说戴墨镜还是管用的。刘长乐说,李敖戴墨镜技术上是因为“怕光”,也可能是他觉得眼睛流露的信息太多,不愿意让人家发现。他是喜欢批判、骂人的人,不愿意也不习惯把他自己一些赞赏、欣赏之类的感情流露出来。他站在天安门上,喃喃自语地说“真是大国气象呀”。这趟回乡之旅,他有相当的震撼,又是相当的冷静,他有时候还很兴奋,但在须臾之间又赶紧控制住自己,怕流露出来。他离开新鲜胡同小学时,记者问他给学校留点什么?他说,“我把爱留下了。”说完这两句,就把车窗关上了。然后,他就长时间地看着窗外。在飞机上的时候,刘长乐挨着李敖坐,发现他也一直靠着窗户往外看,凝视窗外。

李敖的性格中有极大的两重性,外表那么阳刚,不流泪,不伤感,内心却这么柔软,很温情、很细腻;他有时候不拘小节,讲粗口,骂大街,私下里对人却彬彬有礼,非常老派。李敖的右腿在出发前,突然发病疼痛,特地让医生打了两支针稳定病情,而且还拄了陈文茜送的一根拐杖。可是,他看到自己的小学老师鲁老师时,这条不能受寒的右腿,却“扑通”一下跪倒在水泥地上。在此之前,在去看望老师的路上,他尽管眼睛有点花,还是亲自拿出秘书给他准备的美金,一张一张点,然后装到红包里,亲手交给老师。离开的时,他走出去好几米,回头一看,老师的一条腿已经从轮椅上耷拉出来了,他马上又跑回去,把老师的腿放好。

离开北京前往上海的头一天晚上,李敖让人把钓鱼台国宾馆为他服务的22个工作人员的名字全都写在一张纸上,他亲自给每一个人签名赠书。他不光签上“李敖”,还要写上这些人的名字,签完以后已经12点半了。第二天一早,他又和每一位工作人员握手道别,亲自把红包送到每一个人手上。

对自己的家人,李敖也表现出相当深情、细腻的一面。李文不是他和现任妻子生的孩子。李敖到北京的第一天晚上,就坐车去李文家看她。刘长乐说,在路上,李敖也在点美金,一共两摞,一摞是5000美金,一摞是4900美金,少了100块。他东翻西翻,从钱包里又抽出来一张,说无论如何不能少,然后就把这一万美金凑齐放到信封里,见面时交给李文。

在北大演讲时,李敖提到了李文的名字,没提另外两个孩子李戡和李谌。为了怕影响两个小孩的情绪,他在清华演讲时,专门把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写在黄纸条上,贴在讲桌上,生怕自己忘了。在学生提问时,他抓住一个机会,把儿子李戡和女儿李谌的名字用两个非常贴切的例子引了出来,让这两个孩子也感受到父爱的温暖。看到李敖这些举动,觉得他虽然是一头雄师,一只猛虎,但也有舔犊之情,其用心之细,用情之深,让人感动。尽管李敖不喜欢鲁迅的一些观点,但是我还是要用鲁迅的一句诗来形容李敖,“无情未必真豪杰”。李敖,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敖神州大陆行就是一次崭新的电视行动。这次电视行动这个行动是全方位的、立体的、多角度的,从内容到形式上都是一次突破,在影响力上更是一次突破。说老实话,我估计到李敖大陆行会有影响力,但没估计会到这么大的影响力。

李敖这次文化行动里面非常好的他的魂魄就在于他在两岸三地中间他文化之旅有着非常的亲和力,和非常好的两岸的这种血脉相连的这种同根、同族的感情的纽带连接在一起,这都是他的优势。当然李敖也有悬念,又是明星,所以这些影响力的要素全都具备。

这次我到美国参加中国文化周,美国政府的高管跟我说,从李敖和香港59个立法会议员一南一北的访问,我们看到了中国政府走向了进一步的政治的开明。我问他,你们怎么会有这个判断?他说,你看南方是59个议员,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过去是不能进入中国境内的民主派议员,根本没有签证。结果现在不仅来了,而且还对话了。北方是自由主义者李敖来了,而且还允许在北大、清华和复旦三个地方进行演讲,媒体进行了公开的报道。我们认为这不是偶然的,表现中国政治上的一种新的开放。说这次活动是双赢或者三赢的人都有,但谁输了?陈水扁。因为李敖是19号到的大陆,陈水扁是20号过境美国,访问南美一些国家,本来所有台湾的电视台都做了专栏节目,什么“‘总统’外交新纪元”栏目都出来了,结果到最后让李敖冲的稀里哗啦,专栏也没有了,变成了在新闻节目的最后播两三分钟。

李敖,一个发誓不离开台湾的“台湾人”,一个永生难忘大陆的“大陆人”,一路行来,在两岸包括全球海外华人中引起的关注是空前的,产生的效应也是非常深远的。这是一个文化人对“文化原乡”所表现出的强烈认同感。无论你身在何方,这片土地、这种文化对你的吸引力将超越意识形态、超越政体、超越地理、超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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