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访谈录1990-2018
wjm_tcy注:这是本人与jeff ao在百度、谷歌上整理所得。
- 目录
- 19901120戴小华专访李敖
- 19960415《远见》专访李敖
- 1997李敖养生之道——打官司
- 1998《新新闻周报》李敖专题
- 199810《跨海看台湾》专访李敖
- 19990403《长江日报》专访李敖
- 1999年6月PLAYBOY专访李敖
- 19990819《中国时报》专访李敖
- 19990825《商业周刊》专访李敖
- 19990828-0903《TVBS周刊》专访李敖
- 20000111《中国青年报》专访李敖
- 20000218《上海青年报》专访李敖
- 20000412《TVBS周刊》李敖对谈
- 20000413《北京青年报》专访李敖
- 2000《北京青年报》《羊城晚报》《搜狐网》专访李敖
- 2000《时事开讲》专访李敖
- 20000809《北京青年报》专访李敖
- 20000809《羊城晚报》专访李敖
- 2000-2001《上海青年报》专访李敖
- 20010423《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 20010604《新华网》专访李敖
- 20010716《广角镜月刊》专访李敖
- 20030504《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 20031123《亚洲周刊》李敖专题
- 20031124《联合晚报》李敖专题
- 20031126《苹果日报》李敖专题
- 20031215《TVBS》李敖专题
- 20031215《东森新闻》专访李敖
- 200402《齐鲁周刊》专访李敖
- 2004李敖参选立委对话录
- 20040229《中国时报》李敖专题
- 20040522香港《文汇报》专访李敖
- 20041202《新周报》专访李敖
- 20041213《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李敖
- 20050121《中新网》李敖专题
- 20050202、200505中旬《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李敖
- 20050330《人民日报》专访李敖
- 20050602《读者文摘》李敖专题
- 20050702《美国侨报》专访李敖
- 20050919《中国时报》专访李敖
- 20050923《北京晚报》专访李敖
- 20050929《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 20060210《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 20060426《联合早报》专访李敖
- 20070126《南都周刊》专访李敖
- 20090803《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李敖
- 20100830《凤凰网》专访李敖
- 20100831凤凰网专访李敖
- 20100910《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 20110402《南方日报》李敖专题
- 20110404《厦门商报》李敖专题
- 20110406《中国网》李敖专题
- 20110821《晶报·深港书评》专访李敖
- 20110822《现代快报》专访李敖
- 20110824《京华时报》专访李敖
- 20110831《辽沈晚报》专访李敖
- 20110907《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李敖
- 20111123《华西都市报》专访李敖
- 2011《新闻晨报》专访李敖
- 20120523《外滩画报》专访李敖
- 20121010《成都商报》专访李敖
- 20121010《华西都市报》专访李敖
- 20121010《长江日报》专访李敖
- 20121028《长春晚报》专访李敖
- 20130730《环球人物杂志》专访李敖
- 20140410《海峡导报》专访李敖
- 20140413《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 20140616《半岛都市报》李敖专题
- 20140728《澎湃新闻网》李敖、李戡专题
- 20140828《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 20150407《海峡导报》专访李敖
- 20150730中视专访李敖
- 20170222《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 20170225《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 20170411《中国报》报导
- 2018《新民周刊》回顾专访
- 20180319《北京青年报》报导
- 20180329腾讯新闻
- 20180722中新社报导
- 20180829《广州日报》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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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1120戴小华专访李敖
台湾的秋夜,是迷人的。气温不冷不热,偶尔一阵秋风吹起,使人心胸无限惬意。再加上高信疆夫妇的热诚款待及他俩的睿智妙语,使得今晚的气氛更加愉快。席间,我们畅谈台湾的文坛风云人物。高信疆说:“我相信,五十年、百年后,待文坛上所有的恩怨及人事纠纷都消失了,能流传下来的文字,李敖会是其中之一。”
李敖,早在我十多岁时就已被他的文章深深吸引了。六十年代初,他以锐利的辞锋,狂飚的热情,悍然无畏地揭开了台湾社会的种种病象,而掀起了一场文化风暴。他那“理来情不存”的批评,使他的文章迅速被热情的知识分子称诵,也引起了意见相左的人接二连三的批判。结果终于惹祸,进了监狱。1979年他重出文坛,才气依然,勇气依然,霸气也依然。这时,他的声名虽比以前更响;但经过与胡茵梦戏剧化的婚姻,萧孟能的官司等等事件,已不再全是好声名。
我就常在文艺界的聚会里,听过许多人破口大骂李敖;但是在台湾文化圈,素为人所敬重,又有“纸上风云第一人”之称的高信疆,却对他如此推许,就使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去认识李敖了。
信疆夫妇本是性情中人,说到就做,饭后带我直趋李敖寓所。那是1990年11月20日晚上10点半。
我们来到李敖门前。我注意到他大门的左下角开了一个小洞,应是李敖“闭关”工作时,用来塞报纸、杂志、食物进屋的小洞。
高信疆的夫人柯元馨按了门铃。高信疆对我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李敖不开门是很正常,开门就是反常,请人入屋就是奇迹了!”
我久闻李敖大隐于市,常有几个月不出门,神龙首尾不见的记录;所以,会对一切淡然视之。
约莫过了二分钟的光景,门锁转动了,不一会儿,门开了,奇迹也出现了!只见李敖堆着满脸的笑容,非常客气地说:“请进!请进!”
我知道过去高信疆在主编《中国时报》时,对一些像李敖一样所谓“有问题”的作家,有着过人的道德勇气,敢于率先发表他们的作品。所以,这“奇迹”想必是因高信疆而生。
见到李敖,他的人、他的谈话及他的住所,都使我吃惊。
他的言谈举止,客气得不得了!“谢谢”两字更是经常挂在口上。这点似乎稍微印证了李敖“心比口好,口比笔好”的说法。他那二千多尺天地里,除了门窗,可以说所有的墙壁都成了书架,他藏书之丰富,居所之整洁,都令我惊叹不已!
于是,我有了与他深谈的念头,信疆夫妇也为我帮腔,因此,这项访谈就如此促成了。约定隔日早上九点半在李敖的寓所见面,除了我,还有一名摄影师。我准时到达,李敖也已准备妥当,对话即刻开始。
戴:有人称许你是文化斗士、学者、先知、思想家,也有人攻击你是文化太保、恶霸、奸雄,对于这种种极端不同的形象,你有什么感觉?
李:没有什么感觉,群众对我有两种反应是很正常的。第一,我现在只谈是非,不谈人际关系,所以得罪了各方面的人,常被媒体所垄断或丑化,不可能有好的形象。第二:群众对一个他们所欣赏的人的反应像马鞍似的,是起伏的,他们会崇拜你、打击你、嫉妒你……你凯旋的时候,他们向你欢呼;你上断头台的时候,他们也都会去看热闹。
戴:那么在群众起伏不定的情绪中,是什么力量支持你坚持不坠?
李:我不是不坠,而是一直都躺在地上。和我同岁的猫王,他的苦恼跟我就不一样,他要不断地靠掌声,所以不断地取悦群众。我可能像鲁迅所说的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有时我是跟群众敌对的。
戴:跟群众敌对?
李:我会得罪群众。就在这个月(11月)的24号,由杨振宁主持的“全美华人协会”颁给我一个“最佳成就奖”,我没去,应他们之请做了一个录音谈话,结果把他们骂了一顿。
戴:这样你不是……
李:不识好歹是吗?因为我说:“你们这群人在台湾受了大学教育,到了美国却不回来,就等于挤掉了本地人进大学的一个名额,也等于失去了一份国力。虽然你们在国外有成就,但是美国承受的好处是直接的,祖国承受的好处却是间接的。”
戴:是否他们认为在国外较有自由发挥的机会?
李:福兰克林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这句话已成了美国建国的原则。可是,如果我们说:“哪里有祖国,我就要使她变得更自由。”这样不是更伟大吗?
戴:你常这样任性地表达自己,写文章又喜欢用情绪化的语言,所以常引来争议,是吗?
李:我认为如果是一个错的意见,即使用很理性的方式表达,它还是错的。用情绪化的语言是吸引人看文章的方法,重要的是,将情绪的语言过滤掉,如言之无物,就纯粹是情绪语言;但如果剩下的是完整的见解、资料或内幕,就表示这还是一篇好文章。我们应该表达有个性的语言,许多党棍及政客都太缺乏表达个人锋芒和立场的讲话,几乎全是滥套。他们的讲话给人一种便秘的感觉,讲的时候大便不通,讲出来的全是大便。你可能想不到,我的著作敌人读得比朋友还多。
戴:大概敌人要看你有没有骂他们。
李:哈哈!我给你看一个表,挺有趣的。(李敖拿出一个卷轴,将它慢慢展开)这是我的书被查禁的表,上面列有被查禁的时间、书名及名号。
戴:总共有多少本?
李:一共有九十六本。
戴: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了!
李:哈哈!可以,可以。
戴:你总共写了多少本书?
李:共一百三十多本,我从小学就开始写东西,在北京,也发表过。
戴:你的书被查禁了这么多,还能持续写下去,是否因你的经济较宽裕?
李:经济条件是一个原因,富兰克林讲:“两个口袋空的人,他的腰挺不直。”我很会做生意,在我坐牢期间,朋友帮我,用我的版税投资房地产,坐牢出来,房价涨,赚了钱,我以此为本做下去。这种生意像卖古董一样,一年卖不掉,卖掉吃一年。(笑)
戴:那么你花在写作上的时间有多少?
李:我律己甚严,我不抽烟、不打牌、不跳舞、不看戏,酒、咖啡、茶全不喝。我全无嗜好,又独居,只有专注地工作、工作,每天工作最少十二小时,所以我有是非、有成绩。虽然,我写的前途有限,后患无穷,不过,我也决不在乎。
戴:你认为自己所坚信的从来没有错过?
李:没有错过。因为我所信仰的都是经过仔细地考虑及研究过的,而不是轻信的。
戴:你的《李敖千秋评论丛书》发行多久了?
李:九年,一个月出版一本,我是独立作业。
戴:我觉得你和I.F.史东类似,他也是独立作业发行《史东周刊》,来突破一般大众传媒的重重包围,建立起一个独立评论的传播管道,与整个不合理的制度、观念对抗。
(李敖走到书架旁,从中抽出了一本I.F.史东的著作拿给我。他那么熟悉每本书的放置位子,可见这满屋子的书不是摆样子的。)
戴:你有无佩服过的人?
李:要找我佩服过的人,我就照镜子。哈哈!
戴:你真的这么认为?
李:可以这样讲。一位曾被判过死刑的老者对我说:“现在是团体对团体,组织对组织的时代,你只是一个人,在这岛上,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好?任何英雄豪杰,如果他只是一个人在那里,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多,更兴风作浪?”我敢说:三十多年来,在这岛上,又能发挥打击力,又能独来独往的惟一一个真人,不是别人,就是我。我不会随着别人的毁誉而动摇,这就是我的境界。我李敖是拔尖的,我会流传下来。
戴:你真的这样看自己还是带有玩笑性质?
李:都有。我有好几种性格在一起,我是很愤世的、很旧式的,也很玩世的。萧伯纳就这么说过:“当别人捧我的时候,我很不安,因为捧得不够,我要自己捧才过瘾。”他就是以玩世的态度让别人对他没有办法。
戴:你既然说得“无忌”,我也就敢问得“无忌”,像你这样自我的人,为什么会结婚?
李:我和胡茵梦都很好胜,结婚只是证明不愿意失败。其实,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婚姻不会超过一年。”
戴:为什么你不说:这个婚姻一定会白首偕老?
李:以我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嘛?你想想看,像胡茵梦这么一个漂亮又被惯坏的人,她对现状一定会很快不满,不满以后就会不断地变,一直变到人老珠黄为止。现在她也学我“闭关”,要闭关一年。哈哈!
戴:那么你不觉得自己的性格相当矛盾,明知会失败,还要去做?
李: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会死,但你还是要活呀!基本上人生就是个失败,努力半天,终归于黄土;可是在你没死之前,终得努力,婚姻也是如此。胡茵梦有她的优点,她不爱钱,力争上游;可是她的缺点是心太大,知识跟不上,就容易相信怪力乱神,正好碰到我不相信这些,而我又绝不会为了迁就女人而毁弃自己所信奉的,所以注定了我俩不能在一起。
戴:有人说你一直不能谅解胡茵梦对你的“大义灭亲”之举,所以,一有机会就要讽刺她?
李:中国有一种标准就是:“口不言人过”或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不认同这种说法。你的优点我会肯定,你的缺点,我也要批评。在这方面,我的做法和西方人一样,罗杰·华汀写回忆录,他的旧老婆便告他,胡茵梦串同萧孟能整我,我也要告她。中国人便不会这样做,会说“一场夫妻嘛”,在这方面,西方人比我们高明得多了。
戴:你是否有仇必报?
李:我是有恩、有仇都必报。因为有恩不报和有仇不报的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人。
戴:为什么有仇不报是忘恩负义呢?
李:因为他恩怨不分明,怨怼不分明,就对恩也不分明。有人说:要以德报怨。孔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就说:“报怨以直。”直就是相等待遇。好像我绝不主动对任何人不起,可是当别人对我不起时,我还手很重,都是重拳,这是我的一个缺点——一个认真的缺点。
戴:二十年来,你的官司不断,传闻说:打官司是你生财之道的一种?
李:孟子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我打官司也是基于此。我打官司败的机会多过胜的机会。就算胜了,也还是赔钱的。像我告高雄市政府,只要求赔一块钱,一块钱连买去高雄市的火车票都不够;但是为了争一口气。当然官司打赢了,有合理的金钱赔偿是应该的,但赔偿的数字都不会很多。(李敖看了一下表)今早十一点我就有一场官司,是告中央研究院院长吴大猷及前中央研究院院长王世杰的儿女诽谤,有兴趣看吗?(我一听被告是台湾学术界赫赫有名的大师级人物,当然有兴趣。便随李敖前往台北地方法庭。)这场官司迟了二十分钟才开始。李敖与王世杰的女儿走到法官面前。李敖说:“希望法官传吴大猷出庭,如拒不出庭,就发出拘票。”法官说:“由于被告缺席,此案择日再审。”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实在没什么看头。临出门时,王世杰的女儿狠狠地骂了一声,但也没听清楚骂些什么。十一点四十分我们走进法院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坐定后,点了一些地道的台湾小吃及饮料。
李:你知道这间店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戴:(摇头)。
李:以前的文星出版社就在这儿。
(李敖的崛起、讼战、成名、入狱、再入狱都和文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难怪他很自然地又走到这儿。)
戴:你虽受了许多挫折和打击,头发却没白一根。
李:有几根白发了!因为我想得开,坐牢还开心得要死。
戴:你又在说笑?
李:为什么不高兴,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定时开饭。那时的处境已到了极限,不可能再坏了,只要有任何改变都会是对你好的。
戴:这是一种强者的人生观。
李:我遇到祸事,第一就是告诉我自己:“我决不被它打倒,相反的我要笑着面对它。”这还不够,我要把祸本身给“值回票价”,这才满意。
戴:如何“值回票价”?
李:《史记·管晏列传》,司马迁说管仲:善于化祸为福,转失败为成功,这是我最欣赏的一种本领。人要修炼到这一段数,才算炉火纯青。炉火纯青的人,不论在八卦炉里,在八卦炉外,都是一种逍遥。虽然,我是现状下的“失败者”,但,“失败者”有一张王牌,就是“不怕失败”。也许,有一天,今天我所做的努力,会在我们看不到想不到的时候,在我们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生根、发叶、开花、结果的。
世上偏有这么多的巧合,昨天才与李敖见面,今天到台中,居然又碰到胡茵梦。
她来,是要在12月8日闭关前,与台中友人话别。当晚,我俩都在李氏夫妇家留宿并倾谈至凌晨二时。
她给我的感觉确与前不同,脸上不施脂粉,衣着朴素,已渐转向追求心灵上的宁静与充实。当友人告知,我见过李敖,她略问了下认识的经过,只淡淡地说:“高信疆是个好人,但他不了解李敖。”
李敖确是复杂多面的。我与他在四种不同的场合谈话,他给我的却是四种不同的感觉——他是温文的、狂妄的、深沉的、玩世的。
李敖的五十六年几乎都表现了非常人的行径,其中有许多是别人不能谅解的。他那如剑的笔,无疑发挥了惊人的力量,把许多他认为不合理的人及事,打得落花流水。然而,他所以敢如此狂妄,凭仗的就是他读书广、思想深、勇气大。
虽然,我并不完全赞同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在遭到许多灾难后,仍能低眉自许、横眉冷对、细嚼黄连不皱眉地保持自我,特立独行。
或许他说得有道理,他本应是五十年后降世的人,却不幸早到了人间。
1991年2月3日——4日(选自戴小华《闯进灵异世界——戴小华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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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0415《远见》专访李敖
李敖——孤独愉悦不寂寞
没有错,人的存在就是一种寂寞,可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一种本领来消除不必要的寂寞,有智慧、方法来排除寂寞。像现在一些优秀凶悍的女强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因为她们不懂得跟男人相处之道,所以引来寂寞。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女人,一方面红颜老去,一方面心有未甘,最容易寂寞。女人寂寞归寂寞,纾解寂寞的方法有很多,第一种就是眼泪,男人就没有女人这么多办法。可是现在这些新女性,生活上大体都是失败的,她们要靠外界的刺激,来躲开寂寞,但这种方法都是错的。
独享孤独的愉悦
男人寂寞最大的原因是不能一个人独处,爱因斯坦讲过一句话,他觉得最快乐的时候是一种孤独的愉悦。孤独一点也不寂寞,反而很愉悦,把自己带入一种知识的境界。我认为这样的境界,是庄子所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做为一个好的思想家,就要有独来独往的气魄。有这种境界,就没有寂寞可言。这种境界最安全、稳定、有建设性,一般人学不到这一点,所以一孤独就不能活。我记得我在陆军预备军官排长的时候,我们那个副连长连上大号都要大家一起去,不能够一个人,只要一落单,就不能活了。所以如果人能够过这种孤独的愉悦,就不会有寂寞的感觉。孤独的愉悦不是很兴奋的快乐,是一种很平静的,好像白里透红,蓝中带青的感觉,是平静生活中的愉快。
有些人觉得高处不胜寒,我想他是真的没有在高处,这是对人际关系不了解。做为一个先知,别人一定跟不上你嘛!或是别人误会你,不了解你,甚至这么多年来,《远见》杂志都不来访问你,你不会有孤立的感觉。不应该因为这种状况觉得寂寞,这种感觉是错误的。
像我在高处变得孤立是正常的,环境使我孤立,但我自己并不觉得寂寞啊!我自己还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啊!就是王安石的一句诗: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很多浮云遮住你,可是我站在最高层,不怕浮云挡住。
不被了解是很正常的,不为朋友、敌人、群众了解,甚至不为儿女了解都很正常,认清这些道理就不会寂寞。跟人有疏离、隔阂、代沟都是很正常的,父母和小孩不可能是同心圆,跟他相切就很好了。我也承认,要不怕寂寞,技术上也很重要,就是要很忙,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则。所谓忙就是看书、进修,否则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书看,那种感觉并不愉快。免除寂寞的方法,是要去充实自己,充实的方法就是要很忙,不要闲着。
免于寂寞的自主权
我根本没有寂寞的感觉,好像人家问我有什么娱乐,我说我根本没有什么娱乐,为什么要娱乐呢?我根本没有剩余的时间去闲愁,我一直都是一个凶悍的人,很好斗、好胜,非常顽强。我如果有恐惧的话,就是怕生重病,重病就不能看书,很麻烦。
会觉得寂寞的人是弱者,寂寞的时候靠喝酒、抽烟、喝咖啡,都是弱者的做法。闲着没事干,闲人、弱者、懒汉才会寂寞。有两种人最怕寂寞,一种是政治人物,一种是传播媒体下的宠儿,他们一个人就不能活,每天无头苍蝇那样乱窜,所有俗不可耐的是都是他们做出来的,什么剪采、致词、治丧委员会,整天搞这种事,讨厌死了,他们还以此为乐,可是他不做不能活啊!
第一流的政治人物不会有寂寞的感觉,像邱吉尔除了二次大战,严格来讲他不太得志,他也很知道群众是无情的,但他有自己的生活方法,画画、写书,很能自处。最重要的是要先学会脱离群众,能够不靠掌声生活,政治人物如果不学会这点,不会变成一流政治家。蒋介石也很怕寂寞,在徐蚌会战以后,他失眠睡不着觉,非常寂寞。政治人物要靠群众的前呼后拥,靠班底支持,有政治势力才能存在,遇到困境,一个人就不能活着。像我们这种人,一个人在牢里,活到现在,非常强悍。有些准政治人物拼命想做官,整天巴结这个巴结那个,可又轮不到他 ,所以他很寂寞。很多学者整天若丧家之犬,都是这样啊!没有官做,或着官失掉了,都很痛苦、寂寞。二流政治人物就跟群居动物一样,不能落单,一定要跟人生活在一起,跟别人挤在一起,不管多臭,都要挤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安全,现在满街都是这种货色啊!
绝对不怕孤立
中国近代历史里,只有中国共产党创始人陈独秀才有不怕寂寞的境界。当初他是北大文学院院长,后来创立中国共产党,被国民党压迫,两个儿子都被枪毙了,自己也坐了牢。晚年的时候给放出来,共产党希望他归队,要他悔过认错,他说我无过可悔。他自己住在一个小镇,一个人老死,临死前还写了一封信,说他绝对不怕孤立,这点很了不起。
不怕寂寞应该是从心里内部发出的一种力量,但政治人物不会,他们都是从外部取得力量,送往迎来、喝酒、去飞机场、演说啦,整天要过这种生活,没有这种生活他就苦恼了。
像我大学一个好朋友,他的父亲以前就做过大官,后来没有官做了,可官癮还没消退,怎么办呢?就是对儿子提出来的要求,他都说要打报告,写签呈,然后他批。好比说儿子要买肥皂,他就批准。很多人都有官气,比如林洋港、郝柏村,不管得志不得志,都有一股官气。第一流政治人物是不需要这种虚幻的东西来支撑自己。
另外,和女朋友一起游山玩水、做爱啊,也是一种快乐,觉得不寂寞,但这种局面不持久,因为变数太多了,所以不要把寂寞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因为他是变数,你是因变数,你就不能主动控制自己免于寂寞。我这个月就六十一岁了,生理上走入黄昏,这种感觉就好像大学毕业,觉得自己不再是大学生,罗曼蒂克的爱情也离我而去,生活很平稳。像我这样这个年纪的人开始老了,有些人不甘心又不服老,去染黑头发,想等待机会,所以特别会寂寞。
也有很多人不寂寞啊!信荒谬宗教的人不寂寞啊!信教信迷了,整天鬼混,哪有时间寂寞。感情粗浅的人也不太会寂寞,知识层面比较深的人比较容易寂寞,因为深度到了,但无法解决寂寞,不能把寂寞掐死,所以只好写诗吟风弄月。过去古人不了解可以从技术上解决寂寞,有的人还以此为乐,我叫这种——拜伦式的不快乐,这种人以多愁善感为乐,这是病态的,在我看来是自寻烦恼。
所以我说不但要能够寂寞,还要到爱因斯坦所说那种——孤独的愉悦的境界,但是一般人是到不了这种境界的。(萧富元采访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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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李敖养生之道——打官司
——不烟不酒不茶不嫖不赌,一定要有敌人
李敖口述
六十三岁的李敖,有一对五岁及三岁儿女,还有一个小他30岁的太太王小屯。当他全家福照片曝光之际,不知羡煞多少老男人。除了“奋勇杀敌”,李敖如何保持年轻及旺盛战斗力,恐怕不少人相当感兴趣。
谈到养生哲学,李敖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打官司就是我的养生之道。接著要笔者记住。凡是他不喜欢的东西如跑步、上健身房、晨泳、吃宵夜……都是坏习惯。在心理层面要培养敌我,智愚意识。他又提到了齐白石七十八岁还讨小老婆,抱儿子。感觉现年33岁的太太已经越来越老了……李敖自白的养生哲学,与他的书籍,电视节目一般,令人拍案称奇。
不排斥上医院,因为可以见到小护士
我的养生哲学区分为生理与心理两方面。在生理层面,第一要认定所有的药都是毒药,会破坏肾功能,尽量少吃药,感冒就喝水,喝到小便变白,没有颜色。但我不排斥上医院,因为医院可以见到小护士。而与一个好的医生交朋友也相当重要,假如没有,容易被敲竹杠。像我现在的医生朋友前中山医院院长谢士明,会给你最少的药,最多的鼓励。
第二是不要做松鼠式的运动。
我们把松鼠放到笼子里,它会一直绕圈子跑,这种重复性运动,我称为松鼠式运动。任何健身房的运动都是松鼠式运动,我认为为了健身,上健身房很糟糕。像立委陈癸淼跟我同岁,每天花两个小时在健身房,我很羡慕他有这么多闲功夫,他六十二岁以为自己十六岁,但这样很容易导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的运动方式是快走,不是散步,每天快走一个半到两个小时,不限时间,不限地点,有机会就走。好比我要南下,就从大安区走到火车站买车票,像儿戏一样,走到满身大汗。但我反对跑步,跑步是坏习惯,不适合人类的生理结构,除了鸵鸟,其余两只脚的动物都不适合跑步。所以像马英九,王永庆这种跑步,总有一天跑不下去。另外像晨泳也一样,总有一天会冻死。这种逞能,拼命的运动都是坏习惯。
有敌我意识的人会长寿
另外,东西什么都可以吃,但是要吃得少。正常三餐吃,绝对不要吃宵夜,宵夜是最坏的习惯。人家说,心里没事,肚里没货(食物)才去睡觉。但睡眠是浪费,越少越好。我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中午有空就睡十分钟,没空就算了。除此,我吃喝嫖赌都不来,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喝咖啡、不喝茶,因为我现在是演艺人员要保护喉咙,所以也不喝凉的饮料。你要记住我这句话,凡是我不喜欢的东西都是坏习惯。除了生理方面,在心理层面首先要培养智愚意识。所谓智愚意识就是我智人愚。遗传是最原始的条件,所以我现在对妈妈那么好就是怕她死,她已经九十岁了。几年前我好朋友的妈妈,像施启扬、张光锦、程国强的妈妈相继去世。我问老太太,人家都死了你有什么感想。她说我身体好的很,要跟你一起死。她所以那么健康,有一条我也有的哲学,就是“敌我意识”。敌我意识就是要锁定一个敌人,假想敌也可以,锁定后就打击他,增加你的战斗力与活力。因为我智人愚,所以这个世界需要我,不断捉弄这个笨蛋。因为敌我意识,要打击坏蛋。像英国萧伯纳活到九十六岁,就是有很强智愚意识,所以可以活那么久。
上法庭也是敌我意识的表征
要锁定一个笨蛋去告他。我上法庭的次数不下二三百次,目前官司只剩下十二个了,最多有二三十个官司在打,不过我现在不断在开发。这些都赶不上委托书大王陈德深同时有上百个官司在打。像陈德深唯一困扰就是他没有小孩子,努力半天,最后将钱送给兄弟姐妹这些人好吗?不过说不定这是恶作剧,故意留遗产让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也说不定。目前跟我身体状况最接近的人就是比我小十天的司法院长施启扬,但他老成多了,也比不上我快乐。但国民党有哪个人快乐,像我这种自由的人才快乐。像蒋介石在我这种年龄到台湾,也是他最不得意的时刻。他们那种人算什么强者,每天都要随从、跟屁虫、奴才跟在旁边。我们都是一个人在处理一切,这才是强人。
我比女儿大六十岁,比儿子大五十八岁,也比我太太大30岁,但我现在感觉我的太太越来越老了。你看齐白石七十八岁讨小老婆,还生个儿子。不过这几年因为抱小孩子的关系,脊椎有一点小毛病,所以现在写的比较少,也不弯腰捡东西,都蹲下来用抱的。这种老化是不可避免的,只有保养一途。(涂淑慧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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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新新闻周报》李敖专题
李敖评论媒体与财团大战:谁封锁李敖,谁就得付出代价
“过去的言论自由,我闯了祸,我知道谁杀了我,蒋经国、蒋介石……或是谁。现在不知道了,都乱了,我搞不清楚谁捅了我。”在与东森电视台的节目续约争议之后,一生独树一帜的李敖,又再度成为新闻人物。
财团控制媒体
事实上,作为一个文人,李敖一生办杂志,搞媒体,也常因言贾“祸”,而时至解严十年后,对李敖来说,由于媒体和财团的新互动,言论自由又面临着新的局面。长期身为一个文化评论者,李敖深刻感受到过去和现在的不同,李敖说:“我觉得目前评论现象里,有两点是我很厌恶的。第一个是过分讨好群众,不敢指责群众错误,我看不起。还有是写一些荒谬、莫名奇妙的文章,以为是故弄玄虚。事实上不值得一看,所以我在节目里骂《圣经密码》、《西藏生死书》,这些根本就是假书、不能成立的。有些东西是科学的,好比IQ是科学的,EQ是假的,没有这个东西。大家都当成科学的去宣传,还卖成畅销书,根本是群众的混淆。”同样的,在言论自由的层面上,也有很大的变化。
李敖说:“戒严时期的新闻,你面对的是刀枪监狱,他就是坏政府,用很粗暴方法来干涉你。现在不是,现在财团控制媒体,你得罪了财团就不给你上了。过去我得罪王老板(王惕吾)他就封锁我;骂余老板(余纪忠),余老板就封锁我。那你说可以抵抗啊,我去办报纸,政府就不给我登记,等于说是变相的封锁,用比较柔软的方式来干涉言论自由。”回顾过去,李敖说:“过去三台是被控制的,像赵宁这类节目温温的,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不谈政治。忽然第四台开放了,开放后大量的节目出现,过去媒体掌握在演艺人员手里,像张小燕、胡瓜……这批人,这批人没有什么货的,只能逗乐,嘴巴讲不出什么有深度的东西,脑子里也没有货,也不用功。”
而涉及一些深度的东西,李敖说:“他们跟不上,不能通吃媒体,结果出来比较能引诱人说话的节目。像李涛他做节目只要卡掉电话,限制你时间,然后把你讲的话作个结论,不用做任何准备,早上起来十几个人开会,决定什么新闻跑、电话给谁,所以我骂李涛赚钱赚得太容易。我那个节目讲半小时,那个字幕一集打了六千五百字,我在真相六百集,你想一想要消化多少资料?我没有请助手来帮我,都是我自己来。所以说这碗饭只有我能吃。”
金钱取代真刀真枪
而到了现在,李敖说:“现在的话不是用真刀真枪,而大部分用钱的力量来干涉。像我在《商业周刊》调查鸿禧山庄,先在《联合晚报》登了出来,《联合报》记者立刻来采访我,结果隔天一个字登不出来,所以我骂《联合报》,敢骂李登辉而不敢得罪张秀政。因为他们怕以后没有广告,不敢得罪张秀政,他们也受到这种经济压力。”而在当下台湾,经济力雄厚的财团,不管是和信、力霸和邱复生都大举进军电子媒体,经济的压力会更大吗?战场老将李敖又是如何看待这些对手呢?
对于东森,李敖说:“我认为王家搞媒体干错行,因为媒体涉及言论自由,要尊重经营媒体的总编、记者的权利,老板不能伸手过来,但东森很明显的他们可以越过总经理直接由副总对外发言,在总经理不知情也不同意的状况下。”因为,李敖认为:“他们基本上是机会主义者,任何有发财的机会就卡位,这一部分王家可能是卡错了。因为搞媒体需要特殊智慧,还必须有肚量,否则玩不下去,媒体不是好玩的。”
不过,李敖对于力霸王家的评价,还是比和信辜家更高,他说:“我觉得老实说辜家还不如王家,虽然我和王家闹得不愉快。辜振甫是捧着卵过河,过河的时候捧着睾丸,怕这睾丸掉到水里去被鱼给吃掉,胆小如鼠,所以你看辜家媒体都引进外国的系统,几乎不敢做任何节目。”
而王家,李敖说:“比辜家还有种,只是他们评估错误,找李敖来做节目,打李敖牌;就像美国打中共牌,有后患的,因为打不好会出事。所以辜家经营媒体是有此心,可是无此胆。因此王家搞媒体是比辜家有种的,虽然说种不长就是了。”
“电波老虎”别有一套
至于“电波老虎”邱复生,李敖则认为他别有一套,他说:“我承认邱的反应很快,他出身是以前干校乐队打小鼓的混混,可是他在成长的过程中也很痛苦,在跑带子的时候也曾经被流氓打,办公室的桌子被翻;可是他反应很快,能趁着邵氏的势力窜起来。当然是有人指点他,就是周荃,所以真相新闻网是第一个在第四台出现的。可是后来卫星出现了,原本他们都准备跑带子的,忽然卫星出现了,结果周荃找不到财团,邱复生找到邵氏,所以他就窜起了。所以说邱是个特例。过去他很早就和李登辉搭线了,你可以去看李登辉竞选时,在报上拥护李登辉的名字,你们可以去查证一下。现在他则和李分派了,比较偏陈水扁,因为李对他不满,可是在过程中必须承认他很会耍别人的钱,他本身没有钱。”
不过,会耍钱是一回事,但是当媒体碰到政治,纷扰也随之而来,李敖说:“政治不是下跪的,看谁狠,是力量的角力,你用息事宁人,不得罪人的方法,没有用。我觉得拥有媒体的人没有用它来好好的撑腰,反而变成负面的作用,我觉得真正会搞政治的人不会这么做。”
因此李敖说当下媒体的困境就是:“这是他们的苦恼,媒体是讨群众好,因为媒体是群众看的,观众不喜欢的节目,你又爱做公关,讨好大官,或者给大官打歌,这没有用的啦。你看卢秀芳还没结婚前有一次请过老公公徐立德上节目,收视率也没有比较好,这样媒体经营都会不干的。我们节目不好,因为老伸出一只黑手来干涉,任何媒体工作者都会抗议的,因为媒体工作是自主活动,自主活动一不小心就碰到地雷。”
相较之下,过去的时代,又是另一风味,李敖说:“那时候根本用不到媒体,我们自己造媒体。那时候《自由时代》,我当发行人,陈水扁当社长,周伯伦、颜锦福也在里面。大家带着小弟到处流窜,被人打压,直到解严,媒体后才注意。最早赵宁做节目请我去,只能谈女人,谈风花雪月,后来我的那段被剪掉,说我不可以打书,我就呕气。所以我现在逐水草而居,跟游牧民族一样,哪个人或是王八蛋我都愿意和他合作,不管是一天、一个星期、三个月都无不可,反正最后都会拆伙的。我的理想就是勇往直前走大路,而在过程中会有朋友,有女人来去,也有敌人骚扰,这不稀奇。”战斗力十足的李敖,依然斗性十足。
是否成了斗争中的“帮凶”?
可是,在这斗争之中,李敖会不会担心自己也成了“帮凶”?就如同李敖说的,东视的收视率,是李敖拉起来的,对此,李敖说:“我怎么帮凶呢?我在说我的话,我在利用你的媒体说我的话,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你有负面的收获,可是你也有正面的收获,正面的收获好比说,我们受到李敖的影响,我们开始维护言论自由,我们提倡言论自由了,这是正面收获。你不问收获的话,就得到负面收获,压迫言论自由,让你选择。可是他得到那正面收获,对他有没有害处哪?我愿意他得到正面收获。像《法门寺》戏中有位叫刘瑾的,他是位宦官,一辈子没作过一件好事,结果作一件好事就在《法门寺》那出戏里面,他作了一件好事,那我们要肯定啦!你说坏人作几件好事,我们是按件计酬的。我被他吸收,我改变了,那我是助纣为虐,我本人没改变,而他跟着我作某种程度改变,说改三个月好啦!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这也是尔为尔,我为我,我不改变的。所以三个月我没吃亏啊!骂到最后一集我还是骂的,骂那个附马爷,骂那个赖国洲。”
因此,在当下的媒体生态之中,李敖依然悠游自得,正要和东视进行诉讼的李敖,因此自信十足的说:“我没有办法突破,但你封锁我,你会付代价,我是像飞弹一样保证互相毁灭,像美国和苏俄互战一样。” (文/黄创夏、郭志荣、陈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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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10《跨海看台湾》专访李敖
李敖,台湾著名的作家、史学家。李敖1935年出生于哈尔滨,1949年随父亲到台湾。先后就读于台湾大学法律系和历史系。1961年挑起中西文化的论争,成为文化界的风云人物。
李敖是台湾最有争议的人物。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斗国民党,战民进党,中西文化论争,他更是单英战群雄。
1970年(wjm_tcy注:实际上是1971年3月19日)和 1982年(wjm_tcy注:实际上是1981年8月10日)李敖两次入狱,前后长达10年(wjm_tcy注:第一次判了十年,蒋介石死了减刑到五年八个月;第二次是6个月;再加上软禁14个月)。
考虑到李敖先生“特立独行,傲世无羁”的个性特征,我们提出了一个比较软性的题目,请他谈谈关于台湾的文化。没想到他却给了我们一个十分硬性的回答。
李敖:事实上台湾没有、在我看起来没有文化。我还特别写篇文章,题目叫作《台湾没有文化》。如果有的话就是暴发户的文化。我是很武断的。因为台湾在清朝的时候,它是个边陲地带,不是中原,它是边疆当时。尤其在郑成功的时候,那时候清朝管得很严,明朝也管得很严,叫片板不许入海,一块木头也不许进海,意思就是抵制日本人倭寇。到了清朝以后呢,抵制郑成功,所以都是封锁状态,所以台湾一开始这些人呢,台湾话叫“罗汉脚”,这些“罗汉脚”呢很勤勉,很努力,可是没有文化水平。后来日本人来了之后,搞了51年,日本人它也是没有什么文化水平,基本上在台湾没有,扯了51年。然后国民党又流亡得来,也扯了51年、50年下来。
所以这个台湾整个文化是暴发户的文化。暴发户文化就是说,最大特征就是附庸风雅。它的文化水平没有到,可是经济水平超过了,你懂我意思吧。就会花了很多冤枉钱,做了很多冤大头的事情。你看他房间里面摆起来,金玉满堂,老子一句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搞得这个俗气,都是酒柜。你去看看台湾的客厅,没有一个客厅像我这样子的,都是那种俗不可耐的。现在台湾自己神气,说是我们要搞本土文化,本土文化最丢人的一点就是凡是认为台湾的就好。可是台湾没有东西,你懂我意思吧。包括台湾的歌仔戏可以算是有一点点的,可是这个是跟着大陆的南管北管出来的,它没有本身的文化。所以大家觉得只要台湾的就好,本土化。结果这个好比台湾的画家,本土的,这个画家的画,好比说这幅画值800万,可是一个小时以后呢,8万块钱也不值了。什么意思呢,你把这幅画运到香港,完了,大家不承认。这个价位是你在你自己关着门做皇帝炒作的,实际上是没有这个价码的。
记者:那么范围小一点,谈谈报业和出版业,电影和电视。
李敖:台湾的报业呢,到国民党一来呢,国民党到台湾以后呢,开始反省,为什么大陆丢掉了?有两派理论,一个呢就是我们民主得不够,所以打不过共产党。另外一批呢,就是说我们专制得不够,独裁得不够,所以也失败了。那后来就是专制不够的这个感觉占上风,所以呢就是说,我们台湾更管得要紧。大陆过去大,他管不住,你在北京抓我,我跑到南京去了,南京抓我,我跑到井冈山了,对不对?他的力量没有这么强。在台湾之后呢,国民党的力量强,这岛么,瓮中捉鳖一样,他控制着这边。所以呢他开始管制,各方面无孔不入。报纸就是其中之一,一共搞了40年。电视本身也是这个现象。不过像台湾电视是先被台湾的财阀把它分掉了。台湾财阀把电视变成一个……东森集团王令麟;或者这个和信集团辜振甫。大财团把它分掉了,分掉以后呢,你就没有言论自由啊,好比我讲,我节目里讲,我在骂王令麟,骂的话,过两天,他可能下命令说,一年以后李敖这个电视台我们频道不给你了,你就死掉了,你就没有了。电影也是,电影一开始也是一样管制的,可是后来,现在电影没有……电影死掉了。因为台湾的电影已经被美国的电影,被这美帝电影整个打败了。这个是很恐怖的一点,我们过去一直相信,相信自由,相信自由文化,自由竞争,相信凯因斯理论。可是这一次由于这个索拉斯这个现象,就给我们感到恐怖了。过去帝国主义它是到你国家来杀人越货,现在帝国主义不需要了,它带着大量的现金,100亿美金,1000亿美金,这样跟你对赌,你赌不过它,它把你吃掉啦。
像香港这一次,幸亏等于党中央支持,党中央这边正好外汇管制,占了便宜。我这儿不开放,所以你吃不到我。我们过去,大陆的,你们没有见过,过去北方有那种蝗虫,虫灾。蝗虫飞过来,等你麦子收成的时候,它来了。天都是黑的,整个把云都遮住了。那么多降下来,吃了,跑掉了。当然农民也可以抓蝗虫,把它抓来以后,然后放油锅里炸掉,炸蚂蚱。香港上一次就是等于索拉斯来,来蝗虫,你收成好了我来吃你,结果没吃到,把他当蚂蚱炸掉了。
李敖自称,写白话文,五百年内前三名都是李敖;他自诩为“博学的洪水猛兽”;他自封是二十四品之外的一品:“狂叛”。
李敖有一幅在照镜子时拍的照片,下面有这样一行说明文字:“要找佩服的人,我就照照镜子。”
李敖:我讲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笑)。我告诉你什么原因,我觉得我在写的这个、别的不谈,我写的文字,就是这种白话文,我的白话文,我觉得一千万年以后,可能我的思想,像《李敖大全集》的思想,都落伍了。就像文天祥一样,文天祥的那个观念,在我们看都已经落伍了。可是他的死,那个精神存下来了。我写的可能一切都没有了,可是我觉得对中国的白话文,对语体文运用的能力,我觉得会永远的保存下来。
中国这个同音字的压力太大,所以我们跟你讲话你听不懂。我跟你讲话,好比你贵姓,我姓张,我会问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为什么呢?两个张(章)是同音字,可是写法不一样。所以我们造成语言上的困难。为什么秦始皇可以书同文,车同轨,就是无法做到语同音,什么原因,就是他解决不了中文的问题。文言文以外,能够真正的把中国的语体文写得出神入化的,就在你眼前,这个人就在你眼前。
记者:凭什么您说您自己是最好的?
李敖:我的文章是可读的。一般人语文是看的。我的文章是可以念的,因为我们一般人写文章,不太能读的。欧阳修都会,你看《醉翁亭记》,他原文是“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酒洌而泉香。”原来是这个句子。他刻石碑刻好,刻上以后,他觉得这个句子不好。“酒洌而泉香,不如泉香而酒洌”,为什么呢,“洌”字是第二声,“泉香”是第一声,“洌”字好。所以把石碑敲掉重刻。欧阳修是真正能够这样子修辞修到很细腻的程度。可是这是文言文,在语体文里面,我是做到这一点。从表面上看,我也骂人,很粗糙啊,每一句好像自然的语言,事实上就像苏东坡写文章,如行云流水,看起来很自然,我是经过仔细雕饰过的。我们去看一个电影,一个小男生跟一个小女生在一起闲着没事干,两个人就Kiss,接吻。没有接吻过小男生就抱着小女孩子笨手笨脚的,这小女孩子就讲了一句话说Let me show you!我就问他们怎么翻,外文系的,他说翻成“那我吻给你看么,我做给你看”,我说这个不是好的翻译,你说你李敖怎么翻,我说要翻成“看我的!”这才是好的翻译。你懂我意思吧,我的中文就是这样磨练出来的。即使我写一段很撒野的话,都是要想过,并且念起来语调铿锵。要用响的字啊,有的是响的字,有的是不响的字,好比说,什么什么书局,什么什么书店,注意啊,书店就比书局的字响。
在我们看来,李敖的工作室简直就是一个不小的图书馆。尽管我们不敢苟同李敖的自我标榜,但面对他的家庭藏书,你不得不承认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李敖:这书是小儿科,我本来有三个这样的书房,现在已经被我消灭两个了,已经变小了,减肥了。你看中国古人,王安石他有个儿子叫王雱,它是下雨的雨字下面一个四方的方字,这个字念pang,王雱。王安石就跟刘贡父,他的好朋友说,他说我儿子是神童,王雱是神童,看书看一遍就记住了。这刘贡父就反问王安石说,哪家的儿子是看两遍啊?我儿子也看一遍。那古人都是记忆力好的,不然你根本不能够变成知识分子。为什么呢?书太少了。可是现在不得了,现在书太多了,一个人做不了这一点。看书就得讲方法,一目十行那不是本领,我绝不是一目十行,可是我也决不学速读,那速读是骗人的,我也不学。
记者:你有什么方法?
李敖:就是训练到看书,这一页打开,就好像这个字来找你,不是你找它。那Key words,重点的字立刻就突出来。看到这页,重点字过去了,然后看第二页,重点字。就这样子。这个是我第一本《李敖千秋评论丛书》。这个是第120本。一年12本,这是120本,正好出满十年,这个书。
从《李敖千秋评论丛书》第一期后,他一个月出一本,连续写了120本,而其中的96本是禁书,这也是今天李敖倍感骄傲的事情。
李敖:后来我写的《蒋介石研究》,写他的书写了6本。后来还给他写了本传记,死了二十年还写了本传记。就是等于掀出他的黑资料来。这是写、掀台湾的总统,他是叛徒。掀他们的资料。在台湾我专门干这种事情。这样我写了100多本书,禁了96本,如果有世界记录,有这一个条的话,被查禁的记录,我敢说,古往今来我是第一名,全世界第一名。因为一个人被禁了几本就泄气了,不会再写了,我会跟他们纠缠,纠缠到……最后他们不禁了,现在他们不禁了。我赢了,最后赢了,在96本以后我赢了。可是这个时间纠缠了差不多20多年。20多年以后我赢了。
我喜欢一个故事啊,就是汉朝,你看汉朝的皇帝啊,高帝,就是刘邦啊,高帝、惠帝(高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孺子婴、王莽、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殇帝、安帝、顺帝、冲帝、质帝、桓帝、灵帝、献帝,这些是汉朝的皇帝啊。他这个高帝、惠帝(高后)、文帝、景帝、武帝、汉武帝的时候啊,汉武帝在巡视的时候,到一个郎官署、郎署,小官的那个,看到一个老郎官给他磕头,汉武帝奇怪,说你这么老了怎么还做这么小的官呢?这个郎官颜驷,颜色的颜,驷是驷马难追的驷,颜驷就报告汉武帝,他说我在你祖父时代就做这个官哪,你的爸爸时代我也做这个官。就从文帝做这个官,景帝做这个官,汉武帝时还做这个小郎官。汉武帝问,你为什么一直不升官呢?这么倒楣呢?他说我在你爷爷时代啊,我是军人,你爷爷喜欢文官,“文帝好文臣好武”,我喜欢(当)武官。所以一直吃不开。你爸爸时代呢,“景帝好老臣年少”,他喜欢老年的大臣,我年纪太轻。到了你这一代呢,“陛下好少臣又老”,你喜欢年轻,我又老了。跟你们三代搭配不上,所以一直倒霉。
在台湾,蒋介石统治了27年,在台湾,大陆不算。他死了以后,蒋经国干了13年,父子两个人干掉了40年。跟我同岁,蒋介石的孙子,长孙叫蒋孝文,跟我同岁,生在1935年,他妈的他死掉了,他不死他接班啦,我们被一连三代压下去压到现在,你懂我意思吧。好了,现在他,蒋介石死了,蒋经国死了,蒋经国大儿子蒋孝文死了,二儿子蒋孝武死了,三儿子蒋孝勇也死了,一窝子都死掉了……可是我老了,你懂我意思吧,我的敌人死光了,可是我老掉了。现在我主要的对象是跟这些年轻人去争胜。过去苏东坡不是被倒霉,一辈子被流放么,他的罪状就因为他喜欢跟朝廷争胜,老跟政府斗。现在我的对象就是这些年轻人,我觉得年轻人被国民党教育训练坏了,一群混蛋,本来是一群老混蛋,现在又要斗这群小混蛋。所以我现在……我写一本书与他们斗气啊,你们写书,畅销书,老子也写畅销书,跟你们斗。可是你们的书是什么书呢,那书6万字印得,那种配几个图片,这是一本书?我们这书35万字,觉得好像得意。可是事实上我的感觉告诉你,我像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可是还在跳这个脱衣舞,你懂我的意思吧。当年有名的脱衣舞星,像美国的吉普赛·罗斯丽,那种有名的脱衣舞星,可是老了以后还在跳,自己什么感觉,别人看了什么感觉,我不晓得。
李敖前后坐过10年的牢。但依然没有改变他二十四品之外的一品:“狂叛”的个性,此外还没有改变的便是他的谈笑风生和玩世不恭。
记者:你当年在监狱里的时候也是这么乐观吗?
李敖:必须乐观。不乐观你活不下去的,必须乐观。我相信这乐观不是一个说法,而是一个做法。就像林肯所说的,他说你可以像你自己所要求那样子快乐,那样快乐。这个是可以人工制造的。好比说你现在不愉快啊,好,你跑5000公尺,一身大汗,回来洗个冷水浴,你的感觉就跟你刚才不愉快的感觉不一样了。这个东西可以外面打进来制造,使你变得愉快的。我看过一个故事,一个老祖母,她的孙女死掉了,可是呢,大家看她表情没有很难过的表情。有一个人忍不住就问她,你孙女死掉了,你好像很达观的样子。她说没有错,她说我的未来是指日可数,哪天死随时都想得到的,她说每1个小时我都很珍惜。我花1小时去哭我的孙女、小孙女,我去痛苦,不如去花这1小时去回想我跟她在一起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吃冰淇淋,一起在树后面捉迷藏,也很好吗。
我的情绪等于一个坐标一样,这个坐标本身水平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苏曼殊的诗,所谓“与人无爱与人无憎”,可是如果有情绪的话,我会要正面的情绪,就是兴奋、快乐、高兴得哈哈笑。坐标以下的,沮丧、不快乐、痛苦、厌倦,这种情绪都被我消灭掉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会有,有这遭遇,好比说我跟人打官司,忽然判决,法官判决说我输了,打了败仗当然不高兴,可是对我而言三分钟就过去了。干吗呢,赶紧坐下来,就要整这个法官,如何把这法官斗倒斗臭,这是我要做的事情,很积极的一面。汉朝的光武皇帝也是,他不是打了败仗,他跟王莽打,王莽派出一个特种部队来,里面有很高的人,有老虎、有象,一群怪的东西跟他打,光武皇帝的部队打垮了,打垮以后,他夜里去查营,视察大家,哀声叹气、喝酒、睡觉,可是有一个人呢,就是大将军吴汉,他在擦这个枪,在准备下一次的战斗。那些情绪,喝酒、哀声叹气、哭、睡觉都逃避了,他要做的是第二次战斗,下一次战斗。所以汉光武讲一句话,这个“差强人意”啊,我们中国的典故就从这里来的,差强人意,这还差不多符合我们的要求。基本上我是一个玩世的人,跟胡兆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都是嘻嘻哈哈的人。如果你不玩世,你很严肃的话,早就得了胃病了,或者胃癌死掉了,活不下去。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李敖的书被禁止出版,李敖自己被禁止离开台湾。今天书也出版了,人也可以自由了,但李敖依然没有离开过台湾,并且说,今生大概不打算再离开了。
李敖:再过7个月,到了明年(1999年)5月12号,我来台湾50年,满来50年。可是这50年跟胡兆扬不一样,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连续的50年,在这个鬼地方,连续50年。这是很少见的。你如果50岁以下,根本不能跟我比,那50岁以上,能够离开而不离开,连续50年的,除了台湾一些老的农夫以外,几乎就很少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政府不让我走,不让我走。现在我可以走了,可是我自己不想走了。原因……大陆我也没有回去看看,原因就是,我有一句聪明的话给我自己,就是“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懂我意思吗。我有一个好朋友,真的是浙江人,陆啸钊,浙江人。他四十几年以后回到大陆,约来他当年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他以前的,也许是富春江旁边啊,一个小河旁边重新聚会,他先去,坐在河边等他女朋友,远远地看到一个老太太,又黑又胖,就这样摇摇晃晃来了,就是他的青梅竹马的情人。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逃掉,你懂我意思吧。所以后来回来跟我讲,我笑陆啸钊,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可以重温旧梦呢,你一定破坏旧梦。
我太会念书了,所以我的一些经验一些知识都是从书本上来的。并且注意读活书。一般人读我的书读了十分之一就变成书呆子了。我是读活书,读活书的意思告诉我一个经验,我们摄取知识的最快的方法是间接的而不是直接的。人类的经验严格来讲是间断的而不是直接的。可是很多人很笨,他希望In person一切身临其境。尤其这些喜欢旅行的人,胡兆扬(笑)……到处乱跑,你怎么可能跑这么多名山圣水呢?你怎么可能说像阿姆斯特朗一样到了月球上面来看地球呢?你不可能有这个经验,因为对不起,做太空人你不够资格,不要你去。好,你又不可能爬到圣母峰上面回头看西藏高原,你没有这体力,爬上去需要很高的登山家的本领。所以你不可能一切靠经验,不可能的事情,你会漏掉太多的并且太累了。所以我就发明一种理论,这理论不是我发明的是苏东坡发明的,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无一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庐山不要去庐山,去庐山里边你看不出来了,看不到了。
记者:横看成岭侧成峰,也是看了之后才写的呀。
李敖:是是是,看了以后上当了才写的(笑)。这个北京城外有这个明朝皇帝十三个坟,叫明十三陵。其中定陵已经打开了,万历皇帝的坟打开了,如果我们亲自去,坐很多车坐飞机然后下去,在里边又冷得要死,那个鬼地方冷得要命,你们有没有去过定陵啊?你去过,我不去的。我买来这个定陵的发掘报告你看见没有,纸上谈兵。我大概花两个小时这个书大概可以浏览一遍。有一张图片是他们所没有看到的,就是当这个棺材打开的时候,万历皇帝的棺材打开的时候,就这张照片,万历皇帝的骷髅,他胸前的肋骨,他的龙袍,都碎掉了,他的靴子。这棺材打开的时候,照的这张像,这个呢是人类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这样子把一个皇帝的棺材盖打开,看到死后皇帝的样子。“故一时之雄也,而今天安在哉?”就这样子。埃及金字塔也有那个,不过它那棺材盖子上面坐的那个是太子也不是皇帝。这个给我们一个感觉,你皇帝再神气也不过这个下场,很具体的感觉。可是,胡兆扬、陈总他们到了定陵看得到了吗?
胡兆扬、陈总:没有,没有。
李敖:没有了么,被毁掉了么,没有了。所以我在台北看得比你们还多,你们累得臭死,我在台北扇着扇子就看到了。那你说不具体,要这么具体干吗?你想象力丰富点就具体了。英文本来,他们说英文是胡扯的,英文本来是德文。有一个有名的文学家叫Samuel Gohnson,就是约翰生,他(胡兆扬)是外文系的我不敢说得太多了,他内行。他花了8年半时间做了一部字典,把英文正式确定了。这个人他是不太出门的,他的学生鲍斯威尔就跟他讲,老师我们去爱尔兰去玩,他说不去。别人说,到都柏林去玩,他说不去,他说那是一个烂城我不去。他的学生跟他讲,爱尔兰北部有些风景区叫吉斯考斯威,Gints' causeway是什么地方呢,就是火山爆发的时候出来很多的岩浆,喷出来的时候碰到冷空气或海水,立刻凝结了,凝结了变成很多怪石头,每个石头都有六个角,一片,都是那个六角的怪石头,很好看。所以,这鲍斯威尔,学生问这个老师约翰生说,这个Gints' causeway可以去看吧,值不值得看?约翰生说,值得看,可是不值得跑去看(笑)。这就是我的观点。所以我怀疑你们到台湾来,怎么会、台湾有这么值得去这样到处拍摄的,折腾一个月还不走?我觉得你们值得吗(笑)?
记者:你还有小学的存件啊?
李敖:还有,我有一点点小学的存件,在北京的这个。
尽管李敖没有回过大陆,但大陆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李敖,对大陆的了解用他的话来说是“神游”。
李敖在一本书的扉页上这样写道:“不止台湾出了一个李敖,而是中国出了一个李敖。我总归是大陆型的人,也许多年以后,我会归骨于昆仑之西……”当年李敖被监禁的一条莫须有罪名是亲共。其实李敖只是比较客观地看待了国共两党的历史和大陆与台湾之间的现实。
李敖:这个为什么会有几个钱?这跟过去国民党逃到台湾来搞了一个币制,叫“金圆券”,金圆券颁布的时候呢,就是说全中国的老百姓,除了你手上的金戒指以外,你家里的黄金都要交归国库来换取这个金圆券,不交的话呢,人送法办,黄金没收,雷厉风行。交上去以后呢,高速贬值。那个时候我在上海,你绝对想不到的,我在中午吃面,吃面的时候就发现牛肉面的价钱啊,饭店墙上的那个价钱啊,那个毛笔字还没干。好比一碗45万,贴上去了就50万,懂我意思吧。所以你要吃这碗面,准备50万吃这碗面还要快吃,因为不小心它一会儿就变成55万了,就变成这样子。最后发现印钞票的钱都超过了这个价位。停止了国民党就逃到台湾来,就把全中国的老百姓的黄金,放到国库里面的一共92万两运到台湾,后来慢慢还是贬值,贬值到最后黄金慢慢……可是这时候国民党由于韩战的原因,后来又有什么越战这个机会呢,就……所以经济起飞。到今天就变成暴发户。变成暴发户了现在看起来那些钱没有多少钱,就3亿美金。可是3亿美金,什么时候的3亿美金呢?是国民党逃亡时候的3亿美金,这批黄金到了台湾,大陆失掉了这批黄金。当时大家都穷,这笔钱就很重要。我们说这是“劫贫济富”,所以变成了举全国的财富来救了台湾一个省。可是大陆开始就先天不足,就是没有这个钱,所以大陆这个经济受到影响,直到现在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笔钱不见了。现在台湾人变成暴发户以后还讲,那大不了我还它好了。你还它,你可以还出3亿美金的黄金来,可是当时这个机会没有了。
台湾文史部分并不比大陆好,科技的部分还不如大陆。这是中央研究院院长吴大猷特别讲的。就是大陆的科学技术比台湾好。人才多么,人多。我很赞美共产党的一点,就是说,中国历来所实行的很多,好比说清朝末年实行这个戊戌变法、开明专制、君主专制到三民主义,杂七杂八,好多的试验,这么多,最后实践共产主义,这里面有一点是成功的,就是从鸦片战争到现在150年来,我们中国要面对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避免挨打,一个是如何避免挨饿,现在呢,如何避免挨打真的被共产党做成了,没有人敢打中国了,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的。共产党不管花了多少代价,它这点做成功了。
我们在李敖先生的书中读到这样一段文字:“虽然我也以玩世与愤世跟这个岛周旋,跟这个岛上的恶政与小人周旋,但是基本上与心境上,我只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而已,我真正的心,在遥远的所在,那种遥远既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
尽管李敖先生表示不再离开台湾。但我们还是希望李敖先生能来大陆看一看。姑且是“重温旧梦、一定破坏旧梦”。可是,为什么非得要“重温旧梦”呢?李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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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0403《长江日报》专访李敖
快意放言,狂傲不减
李敖个人档案:
李敖,1935年生于哈尔滨,现执教于东吴大学(wjm_tcy注:完全错误。李敖在东吴教书日期是1993年到1996年,1999年早已不教书了。)。李敖文笔自成一家,自喻为百年来中国人写白话文之翘楚。发表著作上百余种,以评论性文章最脍炙人口,《胡适评传》、《蒋介石研究集》为其代表作。西方传媒将其称为“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
采访时间:1999年3月
采访背景:继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李敖回忆录》之后,最近该公司又出版了《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再次引起人们关注。事实上,对台湾这位横睨一世卓而不群的狂傲文人,人们一直充满兴趣。为此,作者拨通了李敖台湾家中的电话……
记者:为什么您在《李敖回忆录》之后又出版了《李敖快意恩仇录》?
李敖:原因很简单,为什么马克思在写了《资本论》第一卷之后还要写第二卷、第三卷。理由就这么简单。因为第一本写得不够,所以要接着写,就这样子。
记者:您现在写什么?
李敖:现在我在写我的另一本小说。我除了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一本《北京法源寺》这样的小说,我现在在写另外一本小说。
记者:能透露一点吗?这部小说是什么内容?
李敖:写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写其中一个烈士没死,他叫第七十三烈士,是以这个为背景。
记者:这部小说大约什么时侯能写出来?
李敖:恐怕还有一两年时间。可能没那么快。
记者:您的作品在大陆已经出了多少本?
李敖:也搞不清楚了。最主要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一些,还有就是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的一些。其他的就是盗印本,还有二渠道版本。我搞不清楚了。
记者:您被(海外媒体)认为是“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也被认为是“中国第一狂傲文人”。当然您作品中还认为自己是个顽童、战士、英雄、文化基督山、社会罗宾汉,对此,您自己认为您最能够带给人们的是什么?
李敖:我觉得我最能带给人们的是对一个不合理的现状——像在国民党伪政府统治之下不合理现状的一个合理反抗。我觉得我最能够做到这一点。虽然我坐过两次牢,可是我这方面做得很不错。虽然国民党伪政府查禁了我96本书,我一共写了一百多本,结果96本被查禁,可是我还是能够继续写个不停,他们也禁个没完。最后在蒋介石死了之后,蒋经国死了以后,他们的势力、查禁的势力衰退下来了,所以……我觉得我变成了胜利者。就好象过去的马克思也是一样,他的书也是被查禁,对不对?办的报纸也被查禁。马克思没能被关起来,我被关起来了。年纪也差不多了,马克思65岁就死了,我已经64岁了。
记者:对于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和欧洲现代文明,您的价值取向是什么?或者说对于中华民族应该怎样来认识和发展自己的文化?
李敖:我们对文化的本质要有所了解。一般我们希望只要人家好的,不要人家坏的,实际上很难。就好象哥伦布发现美洲,可是他还把美洲的梅毒带到全世界,烟草也带到全世界。哥伦布不能说我只要好的不要坏的。同样的,现在世界文化交融的状态下,我们很难阻拦世界或其他地方不好的文化侵略过来,我们挡不住的。所以我们要发扬我们一些好的文化。我的另外一本书《中国思想史》也是就这个观点发挥出来。
记者:读者很关心您的近况,想知道您除了写作之外,您还在做些什么?
李敖:除了写作之外,偶尔还在做一些活动。比如过去为了日本人欺负中国人,二战时强迫女孩子去做军中慰安妇、性奴隶,日本人要进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说你要进来,但你过去的记录太坏,要把屁股擦干净。所以日本人就预备贿赂,给慰安妇钱,政府不道歉,想私了。我就看不下去,我搞义卖活动,把我的收藏品都卖掉,捐出钱来(据说是30万),(wjm_tcy注:其实是100万美金,相当于3300万台币,也就是那时候人民币800多万)给慰安妇。这个钱就是说同样的我给你们,可是不要要日本人的钱,因为日本人的钱太脏了,我们为了尊严不要日本人的钱。我会做这样的活动。除此之外,我是个基本不和别人来往的人。我是六亲不认的,我也是吃喝嫖赌都不来。我也不喝咖啡,也不喝茶,也不喝冷水,是个很简单的清教徒。在这个地方我变成了工作狂,所以我哪儿都不去。大陆呢,我从49年离开北京以后,今年正好50年,所以我等于离开大陆50年了。
记者:您的北京话说得非常标准。
李敖:我的小学是在北京上的,新鲜胡同小学(这所小学出了不少名人),后来又念了北京四中,四中念了几个月,我就颠儿了,由天津到上海,由上海就跟着爸爸到台湾,我刚14岁。情况就这么简单。我在台湾一糗(北京话,呆着的意思)就糗了50年,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去国民党伪政府不让我走,现在让我走我也不走了,我就呆在这儿,跟他们泡上了。(笑)我讲的都是北京话。
记者:您最近会来北京吗?
李敖:我想我不会。我讲了一句名言: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回来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中国有句老话叫“近乡情怯”,不回来也好吧。我很多在新鲜胡同小学的同学在北京也蛮好的。像中央交响乐团首席双簧管演奏家章棣和先生,王铁成也是我的同学。
记者:是演周恩来的王铁成吗?
李敖:是。两岁时我从哈尔滨来到北京,住了11年,所以我在北京念到初一才离开。
记者:14岁离开就再也没回来?
李敖:13岁离开,后来到天津、上海,14岁到台湾。所以我对北京的印象还很深,我对北京的印象是有着城门楼子的,有城墙的。
记者:现在很多都没有了。
李敖:看图片我都还知道,什么城门楼子在,什么墙给拆了,我还保持最新的理解。
记者:我还是希望您有机会到北京来看一看。
李敖:也是啊。我基本主张“卧游”“神游”的。我没有去过十三陵的明朝皇帝坟,我买过两大本的定陵报告。我看了书,看了万历皇帝棺材打开后的骷髅。皇帝的骷髅,全世界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因为看不到。“故一世之雄也,如今安在哉”。如果你真的到了定陵,冷飕飕的下去看,已经看不到骷髅了,因为已经被毁掉了。所以我喜欢在书本上看东西,因为书上看的比实际上更多。有人说“你在书里看没有临场感,不是亲临其境,感觉不一样。”也未必。所以苏东坡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到了庐山里面你何能不了解庐山了?我的意思是保持距离也不错。
记者:那您还想北京的小吃吗?
李敖:想到了。我想到我们吃的那个驴打滚、凉粉、冰糖葫芦都记得,恍然如昨。
记者:您在台湾能吃到吗?
李敖:台湾可以吃到一些北京小吃。不过材料不同,所以味道也就不一样。比方说山楂酪,山楂不好,味道也就差一点。羊肉火锅,羊肉不好就差一点。
记者:您现在的身体好吗?
李敖:我只能说跟我同年龄的人,在台湾我身体是最好的,因为我生活非常正常。我讲过,没有什么暴饮暴食,跟别人也不来往,也不参加婚丧喜庆,生活很有节制,并且夜里八点半就睡了,半夜两点半、三点就起来了,所以我生活非常单纯。
记者:您听京剧吗?
李敖:小时候听过。小时侯在北京大栅栏听京戏,我还见过马连良、李万春,大了就不听了。
记者:那您最怀念北京的什么?
李敖:厂甸。过年的时侯到厂甸逛书摊,那是我最怀念的,我可以在厂甸看到很多书。过年的时侯逛的,平常也去过隆福寺、天桥看杂耍。
记者:现在这些地方全变样了。
李敖:这也是我不回去的原因。回去梦就碎了,这是人老的原因。人老了就有了这种感觉。(笑)
记者:很多读者还是希望您回来。在台湾很多作家中,您是这边读者最喜欢的作家之一。
李敖:谢谢。可能大陆读者有错觉,不要看成是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应该看成是唯一,不要看成是之一。台湾也有很多烂作家到大陆招摇撞骗。我认为在国民党统治之下,没有什么像样作家。它这种环境,不太允许产生特例独行的第一流作家。
记者:大陆作家您比较喜欢谁?
李敖:大陆作家……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大陆作品。后来我觉得两岸隔得太久了,可能有点距离。我觉得大陆有很多地方和我意见不一样,比如说鲁迅,我佩服鲁迅写的《中国小说史略》、写《阿Q正传》都不错的,可是事实上鲁迅的大部分杂文写得并不好……
记者:希望您多保重身体,多看到您的作品,最希望再来北京。
李敖:钱钟书有句话很有趣:“吃鸡蛋就好了,不要看老母鸡。”事实上英国作家罗斯汀也讲:“你最好看作家的作品,不要认识他这个人。认识人你就会觉得很失望。”虽然我个人不会使人失望,但我觉得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记者:中国作家从古到今,谁对您影响最大?
李敖:我很少被单一的作家影响,因为我看书是多方的。可能某一个人在某一点上或者某一句子上影响到我。像苏东坡就抱怨好的句子都被唐朝的杜甫写完了,意思是说很多好的句子我也想到了,可别人写出来之后我再写,人家说我抄人家的。有这种现象。所以我不太受单一作家影响。如果说我真佩服哪一个人的话,我只要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记者:您如果想念北京的什么,可以和我们联系。
李敖:谢谢。事实上我有许多管道可以取得大陆的资料。我买到很多大陆的东西,有些大陆都不太容易买到。中国哲学家老子说:“不出户知天下”,我不出门可以知道世界大事。我希望我不回去,也知道祖国的一切。
(原载1999年4月3日《长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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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PLAYBOY专访李敖
专访李敖——PLAYBOY头号校友
谈思想和女人、国民党和女人、PLAYBOY和女人
如果这世界没有女人,李敖是否还存在?
如果真理不死,李敖是否将长存?
在李敖的生命中,其实是没有那么多假设的,长袍怪李敖,政治犯李敖,大男人李敖,无神论者李敖,拍裸照的李敖,写情诗的李敖,看playboy打手枪的李敖。
在一个大雨滂沱,天空中喧扰着七块论的午后,我们访问了李敖和他的书房。一进门,我们好像见到playboy的老校友般——不必多加寒暄就直接聊起了共有的话题:思想、生活、情欲、女人。近来常被媒体称为大师的李敖,开心地向我们展示他珍藏的playboy海报。
从来没有一次专访让我们发出这么多的笑声,像一个善于说笑话的老教授般,因为我们的回应,李敖绽露了在媒体上少见的和蔼笑容……
P:听说你跟PLAYBOY有很深的渊源?
李:我跟PLAYBOY有段时间是同步成长的,那时候在台湾几乎买不到PLAYBOY,只能在美军顾问团的福利社看到一些。后来在86年、89年,我接受过香港版和台湾版PLAYBOY的专访。90年美版PLAYBOY的企业年报还曾经刊出我的照片。
P:你在书中用过一张PLAYBOY的照片,你似乎对这对双胞胎有特别的迷恋,书上有一大段篇幅提到她们?
李:那是1970年10月号的一对双胞胎姐妹花mary & madeline collinson,原版的拉页现在还挂在我房里。她们对我而言,当我在牢里面那种忧患状态下变成我逃避现实的道具,虽然那是很短暂的。就像我书中写的“那天晚上对着双胞胎姐妹,我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
P:你喜欢什么样的的女人形象?
李:我喜欢瘦不露骨(skinny)的女人,不喜欢很大的奶……笨笨的。我喜欢女人不那么艳丽。我喜欢的是琼瑶小说里面那种17岁、有点忧郁的女人,比较性感。像叶月里绪菜,她就是那种有点病态的女人,举起两只手看起来只有两个奶头,几乎没有乳房,很像德国集中营里饿得快死的那种女人。我觉得这种女人很性感。一般人认为她太瘦了,一般男人很笨,喜欢那种波霸的女人,我喜欢她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会有很多幻想出来。
P:应该有些人说你太大男人?
李:他们很有眼光。因为我大男人,所以允许大女人跟我胡说八道,我只是笑一笑,像我对陈文茜相当宽大,我跟她斗嘴的时候,还对她客气三分。
P:现在的女星,你希望看到谁上PLAYBOY?
李:现在哪有女星?有一次我惊鸿一瞥,看到香港一个叫梁咏琪的女孩子,不过她眼睛太大了点。如果要讲有特色的女人,莫文蔚很有特色,瘦巴巴的,有她自己的味道。
※节录自PLAYBOY国际中文36期,1999年6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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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0819《中国时报》专访李敖
李敖:主打扁 次攻连 不放过宋
知名作家李敖将代表新党参选总统,李敖于昨日晚间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他只花一分钟就决定了这件事,好事就是要冲动。李敖说,新党反黑金、反台独、当小市民代言人的理念与他相同,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至于以前曾和他一起从事反对运动的陈水扁,在当选台北市长后,已悖离了反对运动的精神,他讨厌陈水扁甚过连战,此次选举他将主打陈水扁、次攻连战,但也不会放过宋楚瑜。
有关可能的副总统人选,李敖说,目前尚未决定,但肯定不会是女性,因为女人不适合从政。他说,等到其他四位总统参选人都决定了副手人选后,他才会决定搭配人选,而副总统人选,他也只消一分钟就可决定。
李敖亦自称,他参选这件事,连他太太都事先不知情,他太太看到电视后,目前则是全力反对。以下是专访摘要:
问:您此次选举,似乎主要是冲着连战与陈水扁而来,您为何对这两人如此不满?是厌恶吗?还是仇恨?
答:没有错,就是冲着他们两人而来,没有私人的仇恨,但厌恶会有。你不觉得看到陈水扁讲话那种希特勒的口气,就浑身不自在吗?他悖离了党外运动的理想,就我看来,适合惩治叛乱条例的罪名。
问:您是把陈水扁比拟成希特勒吗?什么又是您认为的党外运动的理想?
答:不是说比拟成希特勒,是小型的……就像著名电影明星劳莱与哈台,有个朋友问劳莱,你从事什么生意,劳莱说,从事木材生意;那个朋友问哈台,你从事什么生意,哈台说,他也是从事木材业。那个朋友再问哈台,你卖什么的,哈台说,我是卖牙签的,“in a small way.”(李敖指他不是直接将陈水扁比拟成希特勒,但在某种程度上,对陈水扁有这样的感觉。)所谓党外运动的精神就是反对国民党,怎么可以跟国民党和解?
问:但有人认为新党骨子里还是国民党,甚至比国民党还国民党,您为何又支持新党呢?
答:你注意新党有一个特色,这些人人品都蛮好的,没有黑金、贪污等等,所以他们很快就会被我征服。我与新党有四点理念是相同的,即反黑金、反台独、两岸问题和平解决、关心小市民生活,我们在这四点基础上来合作。我很难预期我可以拿多少选票,太少也不好、太多也不好。不过新党现在也是死中求生,新党要不参加总统选举,就出局了;我代表新党参选总统,当然也就是在义助新党。
问:在党外时代,您和陈水扁毫无交情?什么时候开始,您对他产生厌恶感 ?
答:从他当选台北市长开始,我觉得看到他,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以前在党外办杂志时,陈水扁常常到我家来,他坐牢的时候,我还去送书给他,请问那时候哪个外省人会理他?但也不能说我们交情深,因为他这个人不讨人喜欢。
问:那您对连战、宋楚瑜和许信良的看法?
答:你不觉得连战是个很讨厌的人吗?连战吃一个午饭,两百个警察在那里拦路,小老百姓买了午饭要过街,过不去。我太太在太平洋俱乐部,有次连战去吃饭,两个电梯全部封锁,一个是为应付紧急情况,连要下来,一个是为了连战可能随时要下来,你什么意思啊!
问:这是否仅是副总统享有的必要安全维护,为了这样的小事……
答:绝不是小事,人民的事都是大事,他有这样的观念证明他不是现代民主政治的人物。张惠妹讲的,你给我感觉,人家的感觉就是不对。
问:那你赞同宋楚瑜说这是场贵族与平民之争?
答:宋的说法当然是种分化的策略。但宋说他是小市民代言人,我则是被迫害的代言人。我从没有说我要放过宋楚瑜,尤其在最后一场辩论会,我会以我的犀利、口才和证据消灭连、消灭扁、给宋难看。宋楚瑜以前做过很多坏事,但他不承认,他不忏悔,好像以前从来没有一件事做错。我们今天要跟他算这个帐,但还是选你,就是这样,要让你不痛快。至于许信良,我觉得他很了不起,他从政客转变为政治家,要付出很大代价,这一点很不简单。
问:但也有人认为许信良是善变的机会主义者。
答:善变有什么关系呢?善变也是政治人物的一种特色。
问:回到宋楚瑜,究竟什么特质,让你觉得大家可以选他?
答:四个人当中总要选一个人出来嘛!宋楚瑜很适合,因为他做事很稳健。
问:会比连战稳健吗?
答:连战不是稳健,连战是呆头鹅,甚至呆滞。
问:也有人说宋太权谋。
答:政治人物哪有不权谋的,政治人物就是在骗人的,不搞权谋是白痴、被人家骗。我就是最权谋的,大家都说只有四个人要出来选,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五个人就是五个人,我说了算。当然宋楚瑜有可能是另一个李登辉,他现在只是一个住在公寓里的李登辉。但他比较灵活,当初外省人讨厌他,现在都忘了,本省人现在也喜欢他,你不能不说他转型得相当成功;大内高手这个外号,还是过去我封给他的。
问:你还是希望将来你和新党在宋当选后,能扮演一个监督的角色?
答:对,对。
问:如果您万一当选总统,会是个称职的总统吗?
答:台湾人民对选出一个“李总统”还没受够吗?还要有第二个吗?
问:今天已有人喊您李总统好。您当了一天的李总统,滋味如何?
答:过去凯撒大帝打胜仗回来,有个算命的告诉他,“当心3月15日!”到了3月15日,凯撒大帝要进去国会前,又碰到这个算命的,凯撒笑说,今天就是3月15日,你算命不灵;算命的说:“今天还没过去!”结果凯撒一进去就被杀掉了。所以今天还没过去。
问:打选战方式?
答: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会花一毛钱打选战。
问:您的副手人选,何时会决定?
答:等其他四位候选人都决定其副总统搭配人选后,我再决定,我也只要花一分钟就可以决定。但我肯定副手不会是女人,因为女人有两大特质,是非不明、感情用事,不适合政治。【记者马维敏、刘永祥、徐孝慈专访】
星期一,08/23/99 李敖:要“出卖”台湾,才能买回大陆 【记者陈嘉宏台北报导】可望代表新党竞选总统的李敖昨天出席新党六周年党庆,并发表一场专题演讲。李敖在会中花了相当多的时间阐述他对两岸关系的看法,他主张尽快与大陆进行谈判,并再度宣扬他一国两制的理念。他说,要“出卖”台湾,才能买回大陆,更进一步保障台湾的安全。他更毛遂自荐要求担任台湾的谈判代表,让中华人民共和国改称“中华民国”,让青天白日旗飘扬在大陆上。 昨天有将近五千名群众涌到台北国际会议中心会场聆听李敖的演讲。李敖在会中妙语如珠,频频以生动的故事来阐述他的想法及政策;但他炮火依然猛烈,左批李登辉,右打民进党,不时还波及新党。会场内的群众尽皆风靡于李敖的口才与反应,演讲过程中“李总统当选”、“李敖,当选”的声浪不断,久违的黄旗及大地一声雷的歌声也重新出现在会场。 一开场,李敖就向在场的新党支持者及大老公职们表示感谢之意。李敖说,他感谢新党有如此胸襟,在还没提名之前,就选了李敖,他除了要向在场的所有新党人感谢对他的抬举跟厚爱外,也要在场的群众一起与他怀念没有来到会场的赵少康及“我的被告”郁慕明,甚至被新党开除的周荃及“我的敌人”朱高正。 李敖说,他与新党没什么渊源,只是新党里有像郁慕明及朱高正这些他的被告。他表示,不能不收回新党是烂香瓜的话,因为,新党人听到这样的话都快哭了;他又打趣地说:“新党找我,不是上了贼船,而是贼上了船。” 话锋一转,李敖谈起对两岸问题的看法,他表示,几十年来台湾反共抗俄的教育太成功了,蒋介石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精神还在,尤其蒋将共产党妖魔化及矮小化的遗教,更是深深烙印在台独人士的心里,造成全世界都在怕中华人民共和国,只有台湾以为有美国的依靠,可以不怕中国。 李敖说,李登辉及台独人士说,不要怕中共对我们的文攻武吓,但是,一直到大停电的那天,我们才知道,台湾有七千九百多座高压电塔,只要中共一个飞弹打到电塔上,一打中台湾就停电三天,“台湾人活得下去吗?”中共就算没有武力打台湾,只要土法炼钢,同样可置我们于死地。 李敖表示,台湾人的尊严向来藏在美国人的背后里,李登辉的两国论喊啊喊,“但是你敢不敢入宪?”弄得中华人民共和国说这是你李登辉的个人行为,台湾有这种国家领导人实在令人难过。 李敖指出,依他的看法,保障台湾安全有几种做法: 第一是关大门,维持现状。不过共产党不甘心,一些急统或急独的人也会破坏现况,所以不可行。 第二是抱大腿,抱美国的大腿以求保护,不过历史证明美国的大腿实在不可靠。 第三是打大仗,不惜与中共一战,但即使台湾打赢了,也是满地的跛脚人,这仗打不得。 第四是讲大话,也就是谈判,这是唯一可行的路。 因此,李敖提出另一项口号:“出卖台湾,买回大陆”。 李敖说,不少人担心台湾被出卖,“我就卖给你看,台湾如果能卖个好价钱,还不错哩。”李敖说,出卖是谈判过程里的一种让步,但该属于我们的,我们掐住不放,甚至要得更多。他强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台湾最后的筹码,如果大家信得过,“我与陈文茜之流的,到大陆去跟他们谈。” 李敖说,台湾不应该用戴帽子的方式来看待一国两制,邓小平谈一国两制时曾说,两地的制度五十年不变, 汪道涵也说只要两岸同意一个中国,连国号都可以谈。两地比制度,难道我们会输给他们?为何台湾不去跟中华人民共和国谈谈看呢?届时不仅国号可以简称中华民国,连国旗都可奉劝中共不要再拿已失去意义的五星旗,而一起拿中共在抗战时曾拿过的青天白日旗。 李敖说,大陆把台湾当兄弟,台湾每年从大陆那边赚人家两百亿美金,因此解决了台湾不少失业问题,“台湾拿人家的,吃人家的,还要骂人家,这是什么道德,什么政治?”他说,照他的计划,新党的梦可以成功,中华民国万岁 。 最后再度谈到他与新党的关系,李敖说,新党是他新交的朋友,没什么渊源,反倒是民进党,尤其是民进党的前身,与他有革命感情;“但今天,你们是我走对路的朋友,他们是我走错路的兄弟。” 李敖说,今天基于他“侠义性格”,与新党站在一起,希望新党壮大,但有朝一日,民进党没落了,台独梦醒,绿旗梦碎,“基于我的侠义性格,我又会站在没落的民进党那边。”说着说着,李敖又拿起袋子里装的绿夹克,宣称“我不是说着玩的”,他逗趣的说法举动博得满堂采,结束了这场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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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0825《商业周刊》专访李敖
从历史的角度看“两国论”和“美国牌”
李敖:美国最后必须放弃台湾!
李登辉总统发表“特殊两国论”以来,牵动美、中、台三方关系新的变局。究竟整个局面会如何发展下去?在这整个棋局当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历史家兼评论家李敖特别接受《商业周刊》的专访,提出他另类的观察与剖析……
《商业周刊》问(以下简称问):李登辉总统发表“两国论”以来,各界对美 、中、台三方情势将如何发展,看法、争议颇多。现在虽然经过了一、两个月了,状况似乎仍然相当混沌。你长年研究历史,从历史角度来看,“两国论”将产生什么作用?美国最后还会挺台湾到底吗?
李敖答(以下简称答):李登辉得到权力这么多年以来,在内斗上他一直无往不利,只要能获得民进党的支持,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民进党本来想利用他,但太笨,结果反被李登辉利用。李登辉知道民进党总要在“李登辉情结”上变花样,想加点什么,杠上开花。但这么一来,天平朝左倾斜,民进党永远在他左边,他反而还变成“中间”了,所以无往不利,他占尽“新中间路线”的便宜,直到现在。
但是,李登辉对外面的评估就发生问题了,像对大陆的“戒急用忍”政策,还能搞多久啊?美国对共产党用这种方法都行不通的啊!从围堵政策到最后不得不行和解政策,就是显例。李登辉现在的“两国论”,是想要把美国拖下水。当初蒋介石、宋美龄也是这样,想打“美国牌”,希望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这样台湾才会有机会。但是台湾现在的处境与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是敌对国家,韩战发争时,中华人民共和国被联合国宣布为“侵略者”;而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是有邦交的国家,美国怎么会还冒这个险呢!
美国要民主不要难民
想想看,美国的苦恼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在虽然搞什么飞弹、核武威胁我,但是如果真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弄垮了,就麻烦了,别的都不谈,光是五千万难民先出来到美国西岸,看你美国怎么办!要开枪打这些难民吗?
先前美国要求中共开放时,邓小平就问美国:“你要多少人?我给你嘛!”结果美国一个都不敢要,因为难民就把你搞垮了。金门炮战时,国防部长俞大维到前线,问总司令:“对面的匪军多少人?”总司令答:“三十万人。”国防部长又问:“匪军打我们怕不怕?”总司令答:“不怕。”国防部长继续问:“匪军投降怕不怕?”总司令这时回答:“怕!”想想看 ,三十万人投降要怎么办啊,怎么给他饭吃呢?
所以,美国人可要小心了,光是五千万难民坐小船到西岸,看你怎么办。哈!美国怕中共发展,但是也怕中共垮了。总之,现在台湾的情势与蒋介石时代已经是不一样了,但是李登辉却还想玩美国牌,拖美国下水。美国会那么笨让你拖吗?
美国和台湾的关系,不客气地说 ,其实是一种主子与狗的关系。过去美国对蒋介石的政策是“拴住蒋”(leash on Chiang),就是主子紧拉住拴狗的皮带,要狗看门,但不要狗闯祸。但老蒋这头“老花”不听话,因为他“狗的利益”(反攻大陆)和主子不一样。
今天,美国行的是“拴住李”(leash on Lee)的政策,但李登辉这头“小花”的“狗的利益”(搞台独),也和主子不一样。所以他不知会主子,就冒出“两国论”,想造成事实和僵局要主子承接。我看连“老花”都不成功的,“小花”也不会成功。
美国对大陆有所忌惮
问:你认为“美国牌”真的已经不管用了吗?
答:我认为美国是躲不掉的了,也就是最后她必须要把台湾放弃。美国过去是希望中国分裂啊,什么西藏独立啦,台湾问题也是。但是美国现在有一些考虑,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越来越强,起来与美国捣蛋的机会也多了,东风飞弹也都可以打到美国西岸了,中共也还会威胁:“你再支持台湾,我就卖武器啦、核武资料给中东一些小国家,看你美国怎么办!”
对台湾而言,要找机会谈判才是上策,但是当年有多好谈判筹码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却筹码越来越少了。美国在这部分有一个弱点,而中共也有一个弱点。在中共的立场,香港没有收回来之前最有利,因为一个共同在英国与共产党手里的香港,对共产党而言是最有利的。但是现在共产党为了民族主义,却非要把香港要回来不可。本来中共也不想要,结果局面演变成非要回不可。
台湾问题也是这样,只要不伤害到我中共的颜面,什么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国号可以改、国旗可以改……共产党已经都在讲这些话了嘛,但现在李登辉却还要讲“两国论”这些话,不断破坏气氛,这是很笨的。我看李登辉不是很会搞政治,台湾政治人物讲话都逞一时之快,这么蠢,很可恶。
中共祭出“拖”字诀
问:那么你认为中共最终将会使出什么策略呢?
答:我认为在台湾明年总统大选之前,共产党不会打台湾,但是会进一步采取敌对与类似封杀的动作,就这样一直拖到下一届总统产生。美国与中共的关系也会有一些变化。王永庆曾说“再等十八个月”,现在是中共“再等八个月”了,这段期间共产党还是会给台湾一点颜色看。
问:这样的状况,对台湾目前台面上几位总统候选人的选情可能会产生什么影响?为什么?
答:对陈水扁最不利,因为阿扁与“两国论”的立场太接近;宋楚瑜最滑头,尽量躲,不要谈,因为他怕一谈就被戴帽子;至于对连战,则没有什么影响,他的声音没有人会注意,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空话。
问:就“两国论”的整个事件来看,你可否谈一下谁才是真正的获利者?
答:从整个国际来看,李登辉是在狗窝里占到便宜。我讲过:“李登辉过去一个屁都没放,现在放的都是屁。”他在蒋经国时代,什么都没做,话也不多,结果现在却是一批得利者,哪像我们当年搞党外、受难、被查禁、坐牢。
李登辉笑看美、中紧张
李登辉、连战与宋楚瑜这些人很像辛亥革命以后,北洋的一些官僚集团,别人革命成功,他们却继续做官占便宜。阿扁是新贵,然而付出的代价不大,真正付出代价的是美丽岛系统的人,但他们却上不来,全被挤掉了,不过美丽岛的律师就占便宜了,别人做战,他们在战场上捡战利品,真正的美丽岛受难者全部出局了,现在除了吕秀莲之外,全部出局了。
民进党和部分台湾人的无情无义,由此可见。陈水扁假惺惺地向陈唐山等人说,民进党的职位与资源有限,抱歉使老前辈们分不到,但你陈水扁为什么自己老是卡位呢?你为什么不让出位子来呢?陈水扁今天笑连战、宋楚瑜在台北县造势是国民党内斗、抢资源,我看还是笑你自己吧,至少国民党还某种程度地在公平地抢。看看民进党的许信良,你连公平地抢都不给许信良呢!(摘自台湾《商业周刊》613期,文/许淑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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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0828-0903《TVBS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自认为比起连宋扁许四个人,他幽默风趣多了,尤其民众几个月来被迫浸淫在不断重复炒作的大选议题中,李敖的机智反应、犀利辩才、颠覆性格,在在让2000年总统大选精采可期。在接受本刊专访时,李敖始终嘻嘻笑笑,他觉得他自己“真是了不起”,他说要把悲剧演成喜剧。本刊专访李敖,深入了解他对参选的态度与想法。
TVBS周刊:宣布参选后要不要聘请秘书处理你的行程通告?
李敖:不需要的,因为(秘书)不好看的我不要,好看的我太太又不要,所以不需要。
TVBS周刊:未来也不需要吗?
李敖:当了总统当然就需要啦!(哈哈一笑)
TVBS周刊:参选的这七个月内,你真的不要随扈警官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李敖:我不喜欢保全随扈,这样很容易联想到当年被跟监、坐牢的恶梦。
TVBS周刊:对於参选,你现在究竟是玩假的还是玩真的?不是很多人劝你玩真的吗?
李敖:亦真亦假,我怕当选之后我会逃掉(笑眯眯的)。要看未来七个月的情势,我最大缺点是不拉感情的票,而我认识的人最少,我也不会去握手、拍照、骑脚踏车,现在政治讲利害、讲关系、讲金钱,这些我都没有,我一个人而且还讲原则,所以我觉得我真是了不起。
TVBS周刊:有一种说法就是你搭竞选之便大卖你的书。
李敖:用选举角度来卖书这样看太狭义了(摇头),应该说利用竞选之便大量宣传我的理念思想。
TVBS周刊:你出马角逐2000年总统选举却定义为思想运动,如何解释这种说法?
李敖:我看不起政治,我也不承认我在从事政治活动,所以我一再举例,就是以前的胡适先生出任中研院长,有人质疑他跑去当国民党的官,胡适反驳说以他的地位和身份,他不是在做官,胡适远超出了世俗定义。
TVBS周刊:你的书上对马英九有比较正面的评价,你认为他如果不是国民党员,其实满有机会参选总统的。
李敖:马英九先天条件好,所以我很羡慕他,有些人则是天生有钱,外貌、健康、金钱、社会关系、小舅子是不是李登辉,这都是一种力量啊。马英九看起来很舒服,宋楚瑜过去也是,后来因为做官面相都变了,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40岁以后长得什么样子是由自己负责的。
TVBS周刊:你看吴敦义、刘松藩最后关头会不会投效宋楚瑜?
李敖:不晓得,总有人会过去吧,例如吴容明(哈哈哈),其实从长远眼光来看,吴容明的政务委员最多只做七个月,如果宋楚瑜垮了他这个官也垮了,所以他现在投奔宋楚瑜其实还是有长远的希望。
TVBS周刊:除了讥讽辩论之外,你会不会端出“牛肉”?针对不同主题提出政策白皮书。
李敖:当然,但只是大原则大方向。我举个例子,汉朝有个宰相叫丙吉,路边有流氓杀人,他视若无睹,人家问他你不管吗?他说这个事是马英九(用现在的官位来说)管的嘛,我是行政院长不管小事,结果再往前走,看到牛在喘气,喔!这个是大事,因为这个气候牛不该喘气,会影响农作收入,所以大臣是管大事的。可是台湾眼前的坏习惯是大官管小事。从蒋介石开始,去革实院他检查厕所干不干净,管大事的人怎么做这种小事?蒋经国更会了,横贯公路开发的时候去了27次,这是工程师的事,你行政院长跑去干什么,而宋楚瑜又更会了,但真正搞政治的不是这样的,将来如果真的反攻大陆成功,全中国五千个县,像这样走透透不累死了,我是大政治家不会如此做的。
TVBS周刊:有人质疑你的知名度限于大都会地区,乡间那些老阿公老阿婆可能就不认识你了,这样如何选呢?
李敖:所以我说我不会当选,我讲过了嘛(一副理所当然)。他们四人逢庙拜庙,我李敖不干的,我不喜欢这些迷信活动,因此阿公阿婆不喜欢我,这就是我伟大但票却少的原因,现在台湾乡下的阿公阿婆,只有一种阿婆会认识我,那就是慰安妇。
TVBS周刊:有人质疑李敖跟宋楚瑜是两个外省人联合欺负本省人,你的出线反而挑起省籍情结。
李敖:目前六个总统候选人中有四个本省人,谁欺负谁啊?少数族群要拉拢多数族群才能当选,少数族群会这么笨吗?会去欺负多数族群吗?会主动挑起省籍情结吗?最该避免谈省籍的人是外省人,我们才是最怕挑起省籍问题的。
TVBS周刊:台湾选举制度公不公平?
李敖:当然不公平,凭什么我选总统你叫我要找人连署,并且在45天之内连署,这是高难度的动作,还要每个人交出身分证与图章,这个技术问题劳民伤财,当年陈履安连署了40万人有15万被刷掉,因为与林、郝那组重覆了,这绝对违反人民参政权,而且还要交1500万元保证金,过不了门槛就没收,诸如此类,绝对是不民主不公平。
TVBS周刊:有人解读说你出来是代表急统,因此衬托出宋楚瑜的中间立场?
李敖:搞错了,主张急独的人其实是主张急统,因为共产党对急独无法忍受,一下子就打过来,打过来就统一了,所以主张急独的人其实是主张急统。
TVBS周刊:你说副总统不要女生,谈谈你的副总统人选条件。
李敖:我是怕陈文茜来报名,有人说我跟陈文茜绝对是绝配,后来我看到网站里头有人建议我找张惠妹,一旦我被暗杀,张惠妹当上总统每天唱歌,变成一个快乐国度也不错。其实不是不要女生,而是不要我所不要的女生。
TVBS周刊:什么时候才会对外公布副总统人选?
李敖:可能要年底了,要等他们四个“坏人”公布完了以后我才公布,如果我能坚持到那时侯,这必须与新党再谈。
TVBS周刊:到底你的副总统人选条件是什么?
李敖:现在没有,头脑里面一片空白。现在还有七个月时间,怎么可以一下子王牌尽出呢?要吊胃口呀!制造新闻、焦点!我比其他四个人有趣的多,本来是枯燥无味的事情,我们可以喜感一点,苦中作乐。
TVBS周刊:对于一国两制,以前人家不敢讲,怕被戴上帽子,现在你公开赞成支持,有没有评估将对台湾造成怎样的冲击?
李敖:现在沈富雄、汪笨湖已经开始对我戴帽子了,但我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消灭他,我不怕。我在为台湾打拼的时候,在抵抗国民党恶政的时候,沈富雄人在美国,有没有尽过一点力量?都没有,危险期过去了才跑回来捡便宜,还讲风凉话,哪有这个道理的,沈富雄太可恶了(连续重复了两次)!
TVBS周刊:大家都很期待你手中的秘密档案,有多少候选人的资料会陆续曝光?
李敖:当然有秘密档案,所以把他们消灭以后,我真的可能就当选了(又是哈哈大笑)。
TVBS周刊:当初你说要票投宋楚瑜,后来又说要降低对宋的热情,为什么?你如何辅选新党国大?
李敖:那是以前许信良找我时说的,现在我代表新党了要考虑新党,因为我是新党的老鹰,所以我对宋要降温,新党小鸡(国大)就准备鞭炮等待胜利吧。
◎采访──周玉蔻、甯育华、林绍琪
◎整理──高育
◎撰文──林绍琪
◎摄影──陈明庆·蔡鸿文·宋岱融
本文转载自TVBS周刊第95期
1999.08.2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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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111《中国青年报》专访李敖
去年11月底,在北京一家饭馆的餐桌上,记者邂逅从美国回来经商的一位老先生,得知他曾是著名作家李敖的校友。老先生当即问:“是否有兴趣与李敖对话?”记者说:“当然!”老先生遂拿出手机,拨通李敖,李敖欣然允诺,乃有如下独家访谈。
记者:大家都知道李敖是个作家,这回怎么竞选起“总统”来了?
李敖:有这种看法的人文化水平不高,他完全不了解我。我一辈子没搞过政治,现在在台湾的活动也不是搞政治。我记得有个大学者叫胡适,他不做官。但在抗战时期,他做了驻美大使,后来到了台湾,做了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相当于中国科学院院长。问他说是否在做官,他说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不能以做官的眼光来看我。意思是说把我看得太小了。我是做这种官的人吗?
我在香港写了篇文章《国家定义与总统定义》。表达了两点:第一,李登辉讲了半天“两国论”,但台湾这个地区根本不是一个国家;第二,由于台湾不是一个国家,台湾选什么都不能以政治学上的定义来确定,台湾选“总统”,不是一般政治定义上的总统。我把它定义为中国台湾地区的领导人。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做这个选举,我是在做一个思想教育的活动。我告诉你,(台湾的)候选人逢庙必拜(因为很多台湾人信佛)。这是迷信,不过你一骂迷信,那些善男信女、愚夫愚妇,就都不投你的票,(因为)你不认同他们的神嘛。我就不干这种事情。如果你选举,得罪这些选民,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这是思想教育,根本不是选举。
记者:人们一直认为,李敖是台湾当局的敌人,从蒋介石一直骂到李登辉。假如你竞选成功,你是不是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李敖:我当他们是敌人,因为他们过去有一些坏记录,黑资料。我个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我凭什么骂自己呀。一个完人不会骂自己不完整。孔子会骂孔子吗?
记者:文人参政一般没有什么好处。有人说你这次竞选不过是“搅局”:李敖讲话很牛,一到投票就很少有人举手。
李敖:什么是搅局?我出来做件事就叫搅局?我和你讲,很多事情是叫好不叫座。叫好但门票卖不掉。什么原因呢?台湾的政治我讲过,比如有个宋楚瑜,他竞选“省长”的时候,全省309个乡镇不只跑了一遍,他跟每一个人都握过手。台湾选民就喜欢这个。你跟我握手,抱我小孩,亲我小孩,他们就喜欢。而你本身是个什么人,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我是用理念来教育别人和我认同的,不是靠和你拉交情的,所以我当选的可能性就很低。
举个例子:1912年,孙中山从海外回来任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最后这个职务要让给袁世凯。袁世凯就是孙中山要革命的对象,就是满洲政府的旧官僚,为什么要让给他呢?(因为),客观的情形,你孙中山叫好不叫座,你为了祖国的统一,所以就让给他嘛。不能说孙中山在搅局。所以,说我搅局,这个人头脑不清,文化水平不好,是个混蛋。
记者:你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李敖插话:超过花甲之年了,我已经65岁了),你是不是正在从原来的批评、破坏者的角色,渐渐变成扮演一个温和的角色呢?
李敖:没有。我跟你讲,有的人(的确)是越老越温和。(所以),美国一个诗人叫罗伯特·弗罗斯特,他讲了一个事很有趣,他年轻时不敢做一个激进派,(因为)怕年老时变成一个保守派。我正好相反,年轻时是个激进派,年老时更激进。
记者:前些时候,有个日本东京都的知事来台湾指手画脚。台湾的一些政要和日本人有一些共同的思维,你认为这些人会把台湾的未来引到哪里?
李敖:台湾有一批人是亲日派。我前年做了一次慰安妇的活动。二次大战时,日本人在中国大陆及台湾,在韩国、菲律宾强暴了一些女孩子做军中性奴隶。后来这批性奴隶在台湾剩下54人,后来都老了,有的死了。日本人要进联合国做安理会理事,联合国说你们过去做了很多坏事,慰安妇就是个例子,你们要把屁股擦干净。日本人民间就出了一个团体,到处送钱,大概给台湾每个慰安妇送50万台币,相当于1.6或1.7万美金,然后就说我和你们和解了,当初是商业行为,你自认的,不能怪我们日本政府。
这些慰安妇觉得你日本政府这是羞辱我们,但1.6万美金又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个数字,因为她们这些人都很可怜。后来我就出面,这些日本人的狗钱怎么能要呢?可是叫她们不要又不近人情。所以我来义卖我所有的收藏品,像胡适写给我的这些字,我都卖掉了。卖了3300万(台币),相当于100万美金。然后每个人都分了钱。剩下的钱还到日本去和他们打官司。我这样做,一方面是恨日本人,另一方面是给李登辉这些利欲的人点颜色看,给他们难堪。台湾确实有一些人是媚日的。
记者:你说过500年来白话文写作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你这是调侃自己呢,还是认为中国人根本就不会写东西?
李敖:我是在陈述事实。我为什么这样子写这篇文章,因为这个文章你一看觉得震撼,觉得你这个家伙在吹牛了,可是你忘不了这个句子。这就是文字效果。
记者:是否有刺激同行,让他们奋起直追的意思?
李敖:台湾的同行其实是不足论,他们已经被包办了。过去包办他们的是台湾国民党的中国文艺协会。你要是进入他们的帮口,就好办;不进入,他们理都不理你。所以你看台湾那些年出的作品,从来没有一篇是李敖的,原因就是我和他们作对,他们就否认我,否认我的地位。可是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自己创造品牌,所以我写了1500万字的《李敖大全集》。这个书在大陆友谊出版公司出版。我比胡适、鲁迅、梁启超写得都多,现在还在写。今年在诺贝尔文学奖方面我也会参与,当然能否得奖是另外一个问题,因为去年得奖的是前后搞了20年才当选的。诺贝尔文学奖成立了100年,在东方给过印度人,给过日本人,可从来没有给过中国人。我们觉得不服气,所以我也想给他们展示一下。这也是大陆作家的一块心病。
他们评估的方法很奇怪:第一,要是理想主义者;第二,它要计算里边的政治背景和抗衡的态度。第三,要看你有多少著作,不是出一两本书就能干这行。这里有很多基本条件。人家都承认我是历史家、思想家,都不承认我是文学家,不承认我是诗人。那些人该死,因为我的确是多方面的。
记者:你的《李敖大全集》在祖国大陆这边的版本要卖超过500元人民币,相当于1500元新台币,对于这边的消费水平,这个价钱好像卖得有点不人道。
李敖:是是。当时我讲,你们可以出单行本,不要出那么大一箱子。当时有一个条款,他们可以删,不可以改。大陆版跟我在台湾的版不一样,有的被删掉了。所以是件挺遗憾的事情。
记者:你曾说过中国文学是“小脚文学”,那么中国文化中有没有让你敬仰的人物呢?
李敖:比如像文天祥,是了不起的人物。他那种殉国的目标,现在看起来那些理由都不能称其为理由,可是精神是万古长青的。我们了解就从精神方面去了解,从思想方面可圈可点的并不是很多。我们看朱熹,很了不起的思想家,但现在我们打开朱文公集,很多是很迷信的。比如说打雷是受壁虎的影响,那不是混蛋吗?你看《苏东坡全集》,一会儿给皇帝写祭文,一会儿给老天爷烧烧香,你下点雨吧,写祈雨的文章。这些从思想方面来看,不怎么样,(但)从美学的观点或精神层面看,他们是很了不起的。
记者:前不久,王朔和金庸在我们报上过招,闹得文坛沸沸扬扬。您是否觉得这是文坛寂寞折腾出的一个喜剧?
李敖:金庸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只有在香港社会下才能出现这种人。当然他写武侠写得很好。
记者:你看过他的全集吗?
李敖:我只看过几本书的第一章就不看了。有一次金庸到我家来,说你怎么不看我的书,我说武侠小说下流。不是说它脏,而是不入流。虽然它的故事性很强,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而我讲,你满口都是侠气,本人弄不好是个小气鬼,说的和做的完全就是两极。所以我认为批评金庸是正确的,只是批评的切入点好不好(的问题),我觉得武侠小说不能代表文学,也不能代表思想。北京(有人)好像请他开什么学术会议,我觉得学术何辜?上帝保佑学术!简直是胡闹。
记者:王朔和金庸开战以后,我们发现拥金庸派和拥王派的比例竟达到9∶1,你怎么看公众的这种评价?
李敖:当然是悲哀。挪威文学家易卜生曾说:多数人是错的,少数人是对的。比例不对,我认为还是(因为)大家的文化水平不高。
记者:现在大陆王朔等人的作品你是否读过?
李敖:我不太看。不太看的原因有两点:一,台湾管制得很厉害,我没有机会看到。后来看到一些。二,我有一些就算是成见吧,大陆的理科、科学方面的东西是很了不起的,突飞猛进,连台湾所谓的中央研究院院长吴大猷都赞美不绝。可我觉得大陆在文科方面除了考古和对古典的诠释以外,情况都不好。“文革”以后,有所谓“伤痕文学”出现,我觉得邓小平的八个字评语很有趣:哭哭啼啼,没有出息。我是个很凶悍的人,所以对伤痕我个人没有感觉。
记者:中国现在文学上没有大家?
李敖:是。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参与诺贝尔文学奖角逐的原因。台湾不足论,大陆这么多年的文学发展吃了亏,不是怪哪个人不努力的问题,而是大气候影响了个人。
记者:你怎么看网络文学的兴起,比如台湾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李敖:(网络)这种东西是一种很好的传播工具。它是突破言论自由的很好的工具。言论自由(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对你讲的话要负责任,可是网站使人变得不负责任。小时候我在参军时看到厕所,大便时人们在墙上画图、写字,我把它叫厕所文学。现在我看到电脑网站这个东西就像厕所文学,只不过是字写在电脑里。
记者:对文学本身会有什么影响?
李敖:它基本上接近顺口溜或侃大山的这种调调。不是什么好格调的、负责任的,只是发泄一些浅层的情绪。表达方法太浅了。
记者:大陆这几年像王朔小说、崔健摇滚、张艺谋电影等,算是一种风景,你是否听过或看过他们的作品?
李敖:我告诉你我个人的看法:我的头脑极好,我不需要完整地了解一些东西,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我常常开玩笑:一个臭鸡蛋,你不需要全部吃掉,就知道它是臭的。一闻就知道。在这方面我是很自负的一个人,我觉得我的判断力是很好的。现在文艺工作者他最大的苦恼就是又要考虑市场,又要考虑国际的压力,又要考虑政治尺度,又要考虑自己的存在。考虑太多了,有时候他们未免会迁就。
记者:有人觉得他们是传统文化的一种叛逆?
李敖:我认为传统文化叛逆的东西并不多,因为环境不允许你叛逆。像李卓吾(他们)后来都不得好死。你要有硬骨头,你要付出多少代价。(第一),你要有点小钱,藏起来饿不死你,不看人家脸色,不吃人家饭;第二,你能忍耐得住寂寞。以台湾(的情况)我告诉你,跟住牛棚有什么不同呢?我在台湾办杂志,办书店,被蒋介石查封,14年监禁,(当时)在台湾整个地区没有李敖的名字出现,提都不敢提,虽然我的照片和名字都登在《纽约时报》,我的事件登在《时代》杂志。第三,(个人)没有力量跟环境来抗衡。
记者:在你眼里,现在的年轻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李敖: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时代完全不一样。现在人追求的,不像我们那会儿谈理想主义,谈救国救民,谈牺牲我们这一代为了下一代。现在年轻人比较务实,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只看眼前,只管今夜。今天台湾大陆都有这么一批怪物出现。
记者:这是为什么呢?
李敖:这很正常,(总)搞革命不行,大家吃不消;牺牲我(个人)是为了别人也不近情理。所以大家这样做也不能算错。
记者:历史和传统他们都不是太关心。
李敖:他们太在意明白而立即的利益,眼前的利益,而不太想得那么远。很多东西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了。很多东西被丢到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记者:新千年来了,一般对年轻人总有一些寄语,你想说点什么?
李敖:我认为年轻人追求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未来是合理的,可是(在)现在“经济挂帅”的情况下,(在)世界WTO压力之下,个人的力量,个人的光芒都被消灭了。我认为人还要尽其所能,个人的一些光芒要发射出来,当然这是很难的。我是个最好的样本,我李敖在这个鬼岛上50年来和他们斗来斗去,被养在“牛棚”一样,但始终不屈服。这里有技巧,不是蛮干的。口袋里(要)存点钱,不是蛮干的。所以我说我是样本,大家可以考虑,为什么李敖这种人(虽)不敢说出人头地,(却)可以说扬眉吐气了?是怎么形成的?也许在成千上万人里面(就)冒出这么一个,可以代表人类的一些光芒。
记者:你认为李敖后无来者?
李敖:你要问我真话,我有这种感觉。后无来者,因为做李敖太难了,难度很高。
记者:过去的1999年里,大陆留学生回国创业掀起了一个高潮,人数再创新高。大概在六七十年代,台湾学生到美国留学也是个很时髦的事情。80年代以后,很多台湾留学生都愿意回台湾工作。你能结合台湾的情况评价一下吗?
李敖: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当时跑到外国去,是为了有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发展。当他们发现大陆或者台湾有更好的发展时,自然会回来。这些人大部分是很优秀的,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将来发展出来,可是在洋人的地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我的一个同学叫李远哲,他得诺贝尔奖以后,学校停车场特别给他画出一个车位,表示优待他。他停车时被警察干涉,说你是什么人可以在这里停车?他都被歧视。在外国吃这碗饭不是好吃的。(当时)我常常奚落他们,我觉得他们到外国去的人,你们能在台湾念大学,你们晓得你们害了多少人不能在台湾上大学?你们跑了,跑到外国去了。你们有没有回馈给我们?有没有捐点钱?有没有在海外关心我们?关心有个屁用。我骂过这些人。
记者:有人说你一生之中除了女人,最多的就是官司。你似乎是这两方面的受益者。
李敖:先讲女人。我和女人的关系都是很悲惨的。我们成长的过程里,大学女生少,我们又穷,不信教,又不能去教堂,和女人根本没什么机会。后来坐牢那么长时间,我35岁坐牢。在我(坐牢)最后一年,国民党派了一个老师,吴俊才,国民党文工会主任,宣传部长,到牢里看我,和我聊天说,我出狱以后,大家是不是还这样斗?然后他说,国民党也很可怜,你李敖也要体谅我们,不要再恨国民党了。我用日本话和他讲:我上头不恨国民党,但我下头恨。我这么年轻坐牢你不是整我吗。那么长一段时间跟女人都没有关系。我跟女人的关系并不像外面所说。
至于打官司,国民党一位秘书长公开说,法院是国民党开的。(我)不过是好打(官司)而已,在过程里和他们开玩笑,结果常常是失败者。我认为可能是高估了我这方面的威名。
记者:你的童年是在大陆度过的,你还记得大陆是个什么样子吗?
李敖:我记得我是在北京的新鲜胡同小学度过的,现在北京还有吗?对大陆的回忆是很古典的,像天桥的把式、城墙。现在北京只剩下了城门楼子了。我上景山的时候,后面有棵树,明朝的(崇祯)皇帝(吊死在那里)。现在这棵树是假的。(我)对北京还充满老式的回忆。
记者:现在香港澳门都回归祖国了,海峡两岸交流越来越方便,你是不是有一天能回到出生的地方来看一看?
李敖:不会的。我现在不会了。古人讲,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我母亲回到北京内务部街的那个老宅,过去我们10口人住在老宅里,我母亲回去后发现里面住了10户人家,变成大杂院了。我母亲一去就哭了。重温旧梦其实是一个错误。过去的就把它存在心里算了。
记者:人生百年,你想过将来的人会怎样评价你?你有没有想过写遗嘱或墓志铭?
李敖:我如果死无葬身之地,哪来的墓志铭呀。我已经把我(将来)的死尸捐给了台湾大学医学院。我死了以后,眼睛也挖出来,如果能给别人用的,都移植给别人。如果不能用就作标本。最后剩下骨头,就吊在台大医学院的骨科。你恨我入骨的话,你可以来看看。所以我死无葬身之地,没有墓志铭。
记者:是新千年了。西方有些人提出“中国威胁论”,也有人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你怎样看待这些说法?
李敖:我认为21世纪中国人抬头是没问题的。我们自己也表示了不称霸,可是变成个强国应该是没问题的。中国地大物不博,我们以为地大物博是错误的,实际上中国的整个物产赶不上美国的一个加州。其实我们也蛮可怜的。现在发现水也不够喝了,祖国缺乏水源。所以还是需要我们努力。基本面是好的,大气候是好的。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关系要重新来调整,前一段我写了篇文章在香港也谈到这一点:政治领袖、政治家的眼光和人民的不一样。
举个例子:美国林肯时代的国务卿叫施华德,当时发生一件事情,俄国皇帝没有钱了,想把阿拉斯加卖出来,一亩地7分美金。阿拉斯加很大,当时需要720万美金,也是大钱,国务卿就把它买下来了。当时美国人都骂他,说你干这蠢事干什么,买那个冰天雪地干什么。他说我们的子孙也许未来有这块地会得到一些好处。什么好处他也搞不清楚。后来发现,20世纪美国和苏联(要是发生)核战争,如果阿拉斯加在苏联手里那可不得了,他打美国根本不需要长程飞弹,短程就可以了。
他(施华德)有眼光,但群众不了解他。我觉得中国也是一样,政治家的眼光应该让人民清楚地知道,免得大家有误会。一胎化就是个例子,(如果)我是个小夫妻,我怎么愿意一胎化呢?我希望生儿育女,两男两女,多子多孙。但这样搞下去,我们的进步就去掉了。所以政府应该让群众清楚地了解困难,党中央也好,国家领导人也好,应该在这方面要努力。
记者: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李敖:全世界没有一个政府说喜欢你们骂我的。台湾就这样,他们查禁我的书,书被禁了96本,办的杂志被查封了多少种。我跟他们干,坐牢就坐了两次。最后现在好了,他们输了,我赢了。他们对我更友好了,再也不敢惹我了。他们的《出版法》都取消了。他们认了,干不过我就算了。现在我还出来玩台湾的选举,把他们骂死,整天骂他们。他们现在还和我捣蛋,我的电视节目前两天他们就是给你播不出来,闹了一个星期。
记者:你现在的发言还有弄不出来的?
李敖:他就是约束你,他的报纸不登你,他的电视台不报导你,使你的力量不能够完整地扩散出来,等于你白费了半天劲。
记者:看起来你总是非常年轻(李敖插话:可是你们有了“伟哥”以后会更年轻),你对《中国青年报》的读者有什么希望?
李敖:第一要了解,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委屈,受到很多不公平。哭哭啼啼没出息,你生气呕气也没出息。真正的强者需要埋头苦干。曾国藩有一副对联:“世事多因忙里错,好人半是苦中来。”我认为苦干还是很重要的。苦干等待机会也是很重要的。机会是留给那些苦干的人,苦干的人他有可能得到机会。大家要充实自己等待机会,保持传统理想,当然也要务实,否则就要饿死了。
记者:北京刚下了场一指深的大雪,路上堵车,差点耽误了电话采访你的时间。这些年你去玉山看过雪吗?
李敖:我没有去。我已经50多年没看到过雪了。雪是在我的电影里,在梦里。雪已经看不到了。台湾偶尔有雪,但我懒得去看。我跟着挤车去看犯不上。我是哪儿都不去,也不游山,也不玩水,也不离开鬼岛,哪儿都不去。除了浪费时间,有什么好的?看看照片就行了,跑那么远干吗。
(据录音整理,未经被访者审阅,访谈内容有删剪。访谈时间:2000年1月11日上午)
《中国青年报》2000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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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218《上海青年报》专访李敖
李敖笑侃诺贝尔奖
李:李敖 记:记者宋元
记:李先生,上个月你以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成为我国台湾地区第一位获该奖提名的作家,现在心情如何?
李:出了小小一点恶气!(笑)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当今够资格的不止我一个,但放眼台湾,就我一个。我是最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台湾当局查禁我的书,台湾文建会甚至不承认我是作家,我现在获得提名,对他们是个绝大的讽刺。我角逐诺贝尔文学奖,也是为了考验考验评委会,颁奖颁了100年了,还分不了一个给中国,太荒谬了。
记:你向来以愤世骂世著称,在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你有没有胆量骂骂诺贝尔奖?
李:我的心怀是救世的,但在方法上,却往往出自于愤世骂世,这是才气与性格使然,所以我当然敢骂诺贝尔奖!在历史上,诺贝尔奖的颁发经常不公正,托尔斯泰没有当选是遗憾,毫无资格的赛珍珠当选是错选;这倒还算了,最让我气不过的是评委会把和平奖颁发给罗斯福。在我眼里,罗斯福是个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者”。而且,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历来不给中国人文学奖,不承认语言隔阂的原因,只认定我们没有世界级的作品,这是有偏见的。文学奖强调的是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分,还有作者有没有和权势作斗争,这两点我都做得非常好,也可以说最好。
记:一旦真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你李先生特立独行的性格,是否会像当年法国的萨特一样,拒绝接受?
李:世人只知道萨特拒领诺贝尔文学奖,却不知道他为何拒绝。诺贝尔文学奖考虑萨特时,研究来研究去,有一段时间使萨特很难堪,感情上受到了伤害,最终他是为了报复,才拒绝接受的。我的情况和萨特无法类比。
记:你看中诺贝尔文学奖,是否也同时看中100万美元的奖项?除了卖文为生,你还有什么其它生财之道?
李:100万美元折合台币,大约有2亿5千万元,不多不少,也是一笔钱。但我申请诺贝尔文学奖,绝不是为了这笔钱。我的坐车很豪华,这表明我还有点钱,别人休想收买我。我也不靠写书赚钱,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的;过去有过,后来发现写书赚的钱是比较少的。给人家排难解纷,我倒是赚了一点钱;在台湾有很多麻烦是黑道白道都解决不了的,这种案子我能够解决,我就赚这个钱。当然,我还是个精明的“个体户”,我办实业,当年我就曾经想卖牛肉面,但没有证,当局没有发营业执照。我讨厌穷酸潦倒,绝不使自己陷入穷酸潦倒,我早就脱离了“一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记:以前,曾传言武侠小说作家金庸想竞选香港特首,结果没有成功,你觉得原因在哪里?
李:金庸肯定不会成功,因为他写的武侠小说实在太荒谬。胡适先生生前对我说,他是不看武侠小说的,用他的话来讲,武侠小说太“下流”。这个“下流”的意思,就是不入流。我在“回忆录”里也提到,金庸跟我讲,他是很虔诚的佛教徒,我当面就戳穿他:佛教里讲究“舍离一切,而无染着”,你如何解释你的财产?
记:对台湾问题怎么看?
李:台湾肯定是要回归大陆的,台湾的准确称呼应该是“中国台湾地区”。
记:你现在每天工作多少时间?有没有新作?
李:我现在一天睡四个半个小时,余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工作。我是老当益壮,越老越激烈,越老越成工作狂。比起梁启超、胡适,我比他们写得多得多。什么原因呢?因为我很单纯,我跟别人不来往,不喜欢婚丧喜庆,也不参加吃喝嫖赌,所以我很多时间都在写作,写得比他们多得多。最近我在从事中国思想史方面的写作,准备对中国几千年来的思想进行一次大整理。
记:这次大整理有什么发现吗?
李:(笑)有。就一点而言,我发现,中国从古至今,几千年下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
采访手记:约访李敖老顽童彬彬有礼
采访李敖先生的准备工作从去年底开始,春节期间,记者重新阅读了其自传体近作《李敖回忆录》和《李敖快意恩仇录》,从网上摘取了大量相关资料,并着手设计采访提纲。
年后,通过有关渠道,记者获得李敖先生寓所书房的电话号码。当时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回忆录”中所说的,台湾警备总部曾在他的书架上安装过窃听器,无形中就有了点“反特片”的味道。书房是李敖读书、写作、会客、思考问题的“重地”,除了外出参加活动,李敖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里。
第一次越洋电话打过去,是李敖朋友接的电话,答曰:李先生当天的日程已经排满。第二次是李敖自己接的,他正在会客,旁边人声嘈杂;他说,他马上要出门,嘱记者明日与他秘书约采访时间。他嗓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十分疲惫,语言谦逊、有礼,又急促,并不显得张狂。第三次电话即与其女秘书约了时间。
几次电话联系中,记者得知,李敖忙得焦头烂额,时间非常宝贵。当下,记者即调整采访提纲,进行了浓缩。2月17日下午3点整,记者与李敖先生通话,开始采访。记者宋元
《北京法源寺》是怎么写出来的
自1971年起,我被国民党政府关过两次,其中住得最久的是军法处的八号房,我一人住了二年半之久。八号房不到两坪大,扣掉四分之一的马桶、水槽和四分之一的我用破门板架起的“书桌”,所余空间,已经不多。小房虽有门,却是极难一开的。门虽设而常关,高高的窗户倒可开启,可是透过窗上的铁栏看到的窗外,一片灰墙与肃杀,纵在晴天的时候,也令人有阴霾之感。在那种年复一年的阴霾里,我构想出几部小说,其中一部就是《北京法源寺》。
由于在黑狱里禁止写作,我只好粗略的构想书中情节,以备出狱时追写。1976年我出狱,在料理劫后之余,开始断断续续写了前几章。1979年我复出文坛,在其他写作方面,一写十二年,出书一百二十种,被查禁九十六种,被查扣十一万七千六百册。这十二年间,几乎全部主力,都投在其他写作方面了,《北京法源寺》就被耽误了。十二年中,只断续写了万把字,始终没法完成。
国民党在台湾三十七年之久的报禁解除后,我决定创办《求是报》,一方面跟这个伪政权周旋,打倒它,为它送葬;一方面要用这种报纸媒体,造成时势,深入人心,为中国造前途。我深知报纸一办,我的时间就被困住,《北京法源寺》将不知何年何月问世了。因此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写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去年底,快速完成了它。写历史小说,自然发生“写实的真”和“艺术的真”的问题,两种真的表达,小说理论头头是道。《北京法源寺》在小说理论上,有些地方是有意“破格”的。有些地方,它不重视过去的小说理论,也不重视现代的,因为它根本就不要成为“清宫秘史”式的无聊小说、也不愿成为新潮派的技巧小说,所以详人所略、略人所详,该赶快“过桥”的,也就不多费笔墨;该大力发挥的,也不避萧伯纳剧本《一人演说》之谶。
摘编自李敖1991年《我写〈北京法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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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412《TVBS周刊》李敖对谈
女人与政治
周玉蔻:这里的“双李高峰会”应是台湾政治上另一项奇迹。多亏了李昂,才能让李敖重出江湖,针锋相对。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女人与政治”,李昂这本“自传的小说”主角是谢雪红,最近台湾有关女人与政治的议题也十分热门,那就是副总统当选人吕秀莲引发的争议。如果谢雪红在世,看到女性当副总统,不知道她有何感触?
李敖:我觉得谢雪红做了危险而错误的定位:身为优秀的女性却在中国、包括台湾从事政治活动,因为中国政治是流氓的,理想主义者常会被牺牲,我认为谢雪红是在此情况下牺牲掉,这是政治的损失。我反对女人进入政治的原因也在此。
周玉蔻:在那个时代有个女人参一脚也不错?
李敖:你看都死掉了。毛泽东的太太被枪毙,弟弟、妹妹为了革命牺牲,儿子在韩战被炸死,小儿子得了精神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个时代很多女人牺牲了青春、肉体嫁给国民党、做姨太太,只为套取一点点情报,最后被牺牲。她们很伟大,但是究竟值不值得?我很怀疑。
李昂:谢雪红开疆辟土 为女人走出一条路。
李敖:你们这一代很幸福,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高谈阔论,这一代优秀女性可以如此,但在旧社会,她们很辛苦。谢冰莹在书中曾提到,她丈夫坐牢时,她为丈夫送饭,最后再也受不了、送不下去了,心想:“这是我最后一次送饭给你了。”后来就不再送,丈夫也被枪毙。台湾也是,像柏杨的前妻,未来是漫长、不可知,而牢里牢外的人都得活下去,即便当初为了理想结合,结果还是如此,曼德拉的妻子是最典型的例子,她和曼德拉有革命感情,但是当曼德拉坐牢时,她变成悍妇,最后曼德拉吃不下她,革命感情也没了。
李昂:我要反驳,这个人永远不改男性沙文主义,他认为政治应该由男人去牺牲。
李敖:我这是疼惜女人!你看,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就是因为不肯发表对毛泽东的话被枪毙。
周玉蔻:多伟大呀!
李敖:可是毛泽东后来还不是勾搭上了江青,男人还不是把女人给牺牲掉。
李昂:这更彰显女人的伟大,而且谢雪红对我们女性有其意义,如果没有她开疆辟土替女人走出一条路,不会有后来的跟随者。
李敖:你胡说!谢雪红的例子就是告诉你们“此路不通”!给你们开什么路?你们滑头得很,打扮漂亮、写写文章,但是绝不会走这条路。
李昂:不对!不对!谢雪红是以革命行动,我是用小说来行动,尽管引起争议,有排山倒海的舆论跟压力,我们坚持做我们觉得很对的事。
李敖:打倒李昂!你们革什么命?人家是革政治的命,你们是革男人的命。
李昂:革男人的命更永恒,因为政治的命是短暂的。
李敖:打倒李昂!打倒李昂!(高伸右手)
李昂:我告诉你,革男人的命才是永恒,因为当所有政治都过去,只剩男人和女人,我们是更了不起。
李敖:男人都被你们阉掉了,你们这些可恶的女人。
李昂:谢雪红其实条件很好,长得不错,腰就是腰、胸就是胸,你应该会喜欢。
李敖:我认为她很可惜,如果走少ㄋㄞ的路,可能会很快乐,不一定要抛头颅洒热血。
李昂:可是,她没有条件做人家的姨太太啊!
周玉蔻:政治里难道没有女人的角色吗?
李敖:至少在中国没有。中国政治很残忍,中国政治不但没有女人的角色,也没有知识分子的角色。我记得很清楚,叶公超被蒋介石赶下来,被管制出境,他跟我讲了一段话:“我本来认为,国民党当执政党,知识分子应该帮助它救国救民,但是我加入国民党后,国民党没有改好,我也一脚踩在泥里。”
李昂:男人做政治这么坏,中国男人做政治这么坏,所以女人进来很可能会改变呀!
李敖:你告诉我吕秀莲能改变什么呢?她能改变阿扁吗?吕秀莲自己都改变不了。
李昂:吕秀莲不需要改变嘛!她哪里有错需要改?
李敖:当然,一头母驴不需要改变,母驴就是母驴(笑)。
李昂:这涉及人身攻击,应该骂一下。
李敖:这是客观、事实的描述。
李昂:我觉得你有双重标准,当漂亮的女人从政,你会说好可惜,干嘛不去做姨太太。
李敖:我坦白告诉你,如果林青霞搞政治被枪毙了,我会很惋惜,如果是陈菊,我就不会。
李昂:这个人真是没良心,当一个女人从政又不漂亮时,就封人家是河马、母驴,那要什么样的女人去从政?我们吗?
李敖:你们这么滑头,不会去从政的。女人统统不要去从政,女人从政让人哭笑不得。
李昂:那么西方的撒切尔夫人?
李敖:谈西方我承认。我讲的是中国。
李昂:西方的女政治家,到一个程度都会“去性别”,你不太会觉得撒切尔夫人很女性,而是很中性。她不是用胸部,不是用ㄋㄞ的,所以这样的女人在台湾是可以存在的。
李敖:可以存在、但是不要搞政治。我强调,优秀的女人不要搞政治,像你们两位都是实行者,你们两人这么优秀但是都不肯介入政治,拼命地讲风凉话,鼓动别人去,尤其是你(李昂),在美丽岛时代拼命鼓励别人,人家下海,你却不干。
李昂:当然啊!写小说是永恒的,搞政治是短暂的。有一天我还要跟你争诺贝尔奖的提名呢!
李敖:我看你的书,我觉得你写的不是谢雪红,而是理想中的谢雪红。
李昂:不止喔!我写的是100年来女性如果走过如此辛酸路程,真正达到的就是谢雪红。如果在革命过程中,有女人非常阴谋,到处逮住男人的把柄,最后再掀出来,像是胡茵梦嘛!你最恨她的就是,她是你的老婆怎么可以这样。
李敖:(指着李昂)她唯一可以打我的就是“胡茵梦牌”。(咬牙切齿状)
李昂:如果有这样的女人,从李登辉到谁谁谁背后的黑资料都收集,你又要骂她无情无义。
李敖:这个人就是周玉蔻。
周玉蔻:真是殃及无辜!转移话题!
李昂:女人在政治中不一定要扮演弱势。
李敖:有女人强势但是不搞政治,那就是里根的老婆。
李昂:这又是另一种垂帘听政。女人站出来也不对、垂帘听政也不对、阴谋家也不对,像谢雪红牺牲奋斗也不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李敖:我不是说不对,只是觉得可惜。
李昂:不这样走,难道当姨太太?
李敖:也许有别的路可以走。
周玉蔻:李昂笔下确实是小说中虚构的谢雪红,那真正的谢雪红是否有历史价值?
李敖:当然有。千千万万的人中,她为了更高层次的理想献身。
李昂:所以你承认她是理想主义者?
李敖:当然!所有共产主义者都是理想主义者,但是最后都搞得灰头土脸。我的老朋友古瑞云,当初跟着谢雪红,拥护李登辉、后来拥护彭明敏,第三次又组织建国党,现在又退出建国党,原来是共产党,但是现在整个失落,变成一级贫民户。所以我说他是活的、有JB(被本刊消音,指男性生殖器官)的谢雪红。
李昂:如果说加入共产党是有理想、有抱负,可是过去李登辉也加入共产党,为什么男人的政治家还是否定他?
李敖:他没种嘛!李登辉应该承认,就像法国老虎总理克里蒙梭所言:一个人20岁前不相信共产主义是没有良知,20岁以后还相信共产主义就是傻瓜。他(李登辉)应该承认,可是他脱离的过程非常不光荣、不荣誉,出卖同志,害得别人被枪毙。
周玉蔻:谢雪红跟一般工农出身的共产党信徒之间有差距吗?
李敖:当然有,文化水平不够嘛!青年党领袖左舜生就批评共产党是“陋”。“陋”这个字是很要命的,没有开阔的眼界。好比说台湾,我在这里住了51年,我有这么多本省的好朋友,可是我认为本省人一涉及政治看法就“陋”,国际大气候不看,关了门自己爽。
周玉蔻:你怎么看吕秀莲及谢雪红?
李昂:同样问题都是,女人很少有机会在政治舞台上有一席之地。国民党学习做反对党,民进党学习如何做执政党,吕秀莲碰到的困境是,台湾从未有女性副总统,所以她要学习在野的女人学习做执政的女人,这个角色需要调整,谢雪红也是如此。女人从政过程,大家应多担待,给她们多一点时间调整。
李敖:我觉得谢雪红最了不起的一点,是她年老时知道共产主义不可行,年轻时知道台独不可行,吕秀莲怎么跟她比?
李昂:我觉得她们在处理政治上的生涩是相同的。女人总是在政治边缘,突然间进入政治,分寸拿捏还在学。
李敖:我举个例子,撒切尔夫人有一次请客,女侍不小心把汤倒在内政部长身上,撒切尔夫人先安慰这位女侍,再转身关怀内政部长,这种小动作、细腻,吕秀莲绝对没有的。
周玉蔻:你认为吕秀莲不如谢雪红吗?
李敖:吕秀莲不如很多人。谢雪红当然对后世有影响,就是政治之路不可行,你们永远是旁观者、批评者。
周玉蔻:吕秀莲当选副总统,对后代的女性有什么影响?
李敖:这证明更不可行,被她搞得一塌糊涂,你看着好了。
李昂:谢雪红后来的失望,是对一个理想的幻灭,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她在中国20年一心想回台湾,不能说她对政治失望,如果她能回台湾,有所发挥,就不会对政治有所失望。
李敖:谢雪红在台湾搞政治,能够搞得过吕秀莲这种人吗?还不是一个失败者!
李昂:当然搞不过,她实在不是一个权谋者。革命家所需要的特质跟当权者需要的不一样,这在女人身上特别明显。谢雪红很适合做革命家,吕秀莲很适合在美丽岛事件的时候去冲去撞,你不喜欢她,可能是因为她不美,但是应该看她是什么角色,能够有什么空间。这两个女人个性都很直接、不懂掩饰,不会ㄋㄞ的,你会发现女人从政最好的一件事还是ㄋㄞ,(哈哈),这实在是一件很没有出息的事。在台湾这么恶质的政治环境,女人如果要像撒切尔夫人一样站出来,你们就骂她像叶金凤、吕秀莲一样,根本没有性别、是中性的,女人只好靠ㄋㄞ,这是你所乐见的吗?
李敖:ㄋㄞ最有效,女人为什么不比长处,比短处呢?
李昂:我知道,可是用ㄋㄞ更下层?
李敖:国民党里除了李纪珠,也不可能去ㄋㄞ了。
周玉蔻:ㄋㄞ了就是花瓶嘛!
李敖:花瓶也没错啊,做花瓶去ㄋㄞ,占到便宜,也没什么不好。
李昂:ㄋㄞ了还是没权力嘛!不会说你给他抱抱,给他睡睡,就给你权力。
李敖:这是你段数不够嘛。
周玉蔻:你觉得女性在政治的位置就这样了吗?
李敖:优秀女人不搞政治,女人搞男人,男人搞政治比较好,不能说两个都要。
李昂:有志的女人不能说,政治也给我们搞?
李敖:我说,女人还是不要从政的好,只要看看谢雪红跟吕秀莲的下场就知道了。
李昂:吕秀莲还没有“下场”。
李敖:从一个党外变成执政党,这是最恐怖的,古人说,马上得天下,不能治天下,这很惨。
李昂:不一样,现在资讯这么发达,有各国的女性领导者,可以学习的方式很多,不会那么惨。
李敖:这种学习过程我们要付出学费。陈水扁还在学习过程中,这是最恐怖、最难过的一点,因为我们选出的不是成熟的人。这也是我说女人不能搞政治,因为政治判断力没有我好。我讲个例子,美国那么好的总统威尔逊,他太太死掉,再婚离他太太过世时间很近,所有美国女人都骂他,不投他票,几乎使他落选。女人实在感情用事,容易判断错误。
李昂: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人感情用事,可是占一半的选票喔!
李敖:你如果写施明德后传,就是感情用事。
李昂:我只写了一本施明德,就非常对他恭维,胡茵梦只写了你一下,你就用电视节目骂了她几集?
李敖:骂了40集。
李昂:对嘛,谁比较感情用事?
李敖:可是三个月以前,我到东丰街买报纸,看到一个女人穿黑大衣、戴墨镜,她慢慢走过来,我认出是胡因梦,她跑过来抱住我哭,你们相信我,是她抱住我,而不是我抱住她,因为这样可能挨耳光。她眼泪流下来,说书发表了以后,她觉得不写这些东西也好。
李昂:就我对胡因梦的了解,她可能是觉得在进修,惹这么多尘埃没有意思,才这样讲。
李敖:她新书发表会时,还发稿子到中央社说,她觉得跟李敖还有缘,她写书骂我以后,当天晚上还梦到跟我在做爱。丁乃竺告诉我,胡因梦跟我分手18年,本来要心平气和写回忆录,但是看了《李敖回忆录》,看到我都在骂她,她才回骂。对于胡因梦,我是“此情不渝、据理力争、依法解决。”
周玉蔻:这是我们女人不如男人的地方,该狠的地方就狠!
李昂:对啊,还依法解决。
周玉蔻:不过我们面对的是平凡男人,不像你……
李敖:对啊,我是真正男人,你们看到其他人只是雄性动物。
李昂:不过,李敖你要小心,这些被你骂感情用事的人口,可有一半投票的权力喔,如果我们够团结,可以把你们都翻过来的。
李敖:你们可不要大家公投把我阉掉。
李昂:像你一直说女人不该站上政治舞台,就算没有站上台面,但是有投票权力。
李敖:就是因为女人感情用事,许信良如果不是秃头、长得有马英九五分之一帅,就不会得到那么惨的票!你看,马英九的小脸蛋,除非是GAY,你会不投他?
李昂:等一下,你又没有做选票分析,怎么会知道民进党的票没有女人投?
李敖:一个鸡蛋不须吃就知道它是臭蛋。
李昂:所以你一口咬死女人不适合从政。
周玉蔻:她对女人与政治的观察是不变的。谈一谈李昂新书中,其中有段描述十分情欲……
李昂:这当然是虚拟的,尤其是拿生殖器沾酒学写字那一段,因为权力跟知识的掌控有关,男人像李敖,都觉得女人没有知识,所以不能玩权力。
周玉蔻:实务上行得通吗?
李昂:(对李敖)问你,沾酒,可以在身体上写很多字?
李敖:怎么会用这么笨的方式学写字?
李昂:当然是一个象征嘛,亏你还号称写小说的,有象征、比喻等文学上的作用。
李敖:这个比喻除了都带毛以外,这个……毛笔的毛在前面而已。
李昂:我现在觉得下一篇写情欲、带毛的要叫李敖来写,我现在觉得我写得非常高尚。
周玉蔻:这是李昂来写,所以不下流。
李敖:这本书1%是谢雪红,99%是李昂理想中的谢雪红。
李昂:我叫她自传的小说,也是写台湾女性100年来的在情欲、革命、权力的血泪史,不光是写谢雪红这人。
周玉蔻:谁会是读者?
李敖:谢雪红是谁,根本是过去式,过去郦道元写《水经注》,为每条河写历史,他说江水有灵,将惊知己于千古,因为他为每条河做传。谢雪红过去如果死不瞑目,现在可以瞑目了;因为李昂为她写了这本书。
李昂:你的《北京法源寺》用了很多实质资料,可是我的小说里面有很多史实,但是写的是虚构的,你写很多历史,是因为不能虚构,还是故意的?
李敖:其实里面有五分之四是虚构的。
周玉蔻、李昂:真的吗?可是读起来感觉像历史。
李敖:那是因为我写得好。
李昂:错!哪有小说读起来像历史?
李敖:你看《侠隐记》嘛,这种手法是大仲马的写法,也像是《杜兰朵公主》,故事是假的,场景是真的。藉由北京法源寺,说李敖想说的话。
李昂:可是小说的词汇还有重要的精神。
李敖:没有错,这里面有现代精神,这是我理想中的谭嗣同、康有为,事实上我们作风是一样的,背景借用古人说我的话,因为现代没这种人,他们是真的。
李昂:他写谭嗣同就可以理想化,但是我写谢雪红,他就说没这么理想的女性,这又是双重标准。
周玉蔻:法源寺在你的著作里,好像不太被注意?
李敖:这是被李昂害了!别人以为小说家就是李昂,别人以为我是捣蛋鬼、思想家、政论家、历史家。以后我也会再写别的小说。
李昂:像艾可的《昨日之岛》,用很多虚构的东西,小说内含大量资料,但是他还是小说家出身,小说处理得非常好看,情节栩栩如生。李敖以后要写小说,好看度要加强,不需要带毛也可以好看。
李敖:汤玛斯·曼怎么得到诺贝尔奖的?你打开书一看,枯燥无味啊!
李昂:那种枯燥无味跟你的不太一样。还好台湾现在可以看到西方小说,重新再看《北京法源寺》,就不会这么排斥,因为有先例可循。艾可应该比你更早拿到诺贝尔。
李敖:蠢人看法改变,肯定了我,九年前,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
李昂:他在写小说的时候我就知道,而且写完还吹牛,说我也会写,我就觉得不怎么样。
李敖:摇头摇了九年。
周玉蔻:回归到历史与小说,历史该怎么处理?
李敖:哪有真的事,都是假的诠释,所以我有一首诗,真就是幻,幻就是真。
李昂:历史没有真相,一切都出于诠释,所以写什么真相,没有意义,过去的事现在来看没有什么感动。
周玉蔻:那历史家怎么办?
李昂:历史学家做研究,让我们从中有所创作。
周玉蔻:你觉得李敖的小说怎样?
李昂:我只是说九年前,台湾不会当它是小说,但是现在有那么多机会读现代小说……
李敖:所以说,我比你们还现代。
李昂:但是,艾可还是比你好。
李敖:日本大使馆100年以前的窗户怎样,我都写出来,我没有去过北京法源寺,但是她的细节我全部注意到了。
李昂:这是作家应该的基本功夫,不值得一提。
李敖:我写得太好,所以应该提。
李昂:这本书没有经过创造性的手法,还是资讯的累积,不管资料是透过谁来讲。
李敖:等我得到诺贝尔奖,你们全部都要切腹!
李昂:不会,我敢保证你不会得奖,前面还有八、九百人在排队呢!下一次我们可以一起合写一本华文界文字最色情的小说,一人写一段,然后合起来。
李敖:那就不是“双李高峰会”,而是“高峰双李会”了。
李敖:我写北京法源寺跟女人无关。
周玉蔻、李昂:所以不好看嘛……
李昂:不过这本书很适合送给小孩子看。
李敖:这本书佛法的部分写得好,可以当善书送给别人。台湾文学会毁掉,都是因为外省的战斗文学跟台湾的乡土文学,所以还得靠我们二李才救得起来!
附录:
一、李敖VS李昂:挑战权力,挑逗欲望
记者谢蕙莲/台北报导
女人适不适合搞政治?作家李敖(左)、李昂上午对谈,两人性别不同,观点也各异。记者郑琼中/摄影
两人都是知名作家,两人都语不惊人死不休,作家李敖和李昂今天在TVBS周刊的安排下,展开了一场“李敖VS李昂——权力与欲望”对谈,李敖说,中国政治是很残忍、很流氓的,没有女人、也没有知识分子的角色。
两人的对谈从李昂新作“自传的小说”中的主角、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二二八传奇女子谢雪红聊起,谈到副总统当选人吕秀莲。李敖的结论是“优秀的女人不要从政”,他举美国前总统里根的太太和陈水扁的太太吴淑珍两人为例,强调这两名女人都不搞政治,但绝对是政治上享有权势的人。
他也直言李昂新书中的谢雪红写的不是谢雪红,而是李昂理想中的谢雪红,谢雪红没有李昂书中所写的这么好,是李昂把谢雪红美化了。
李敖说,他反对女人进入政治,并不是男性沙文主义,而是疼惜女人,过去很多例子都证明在从政的过程中男人把女人牺牲掉了。从谢雪红到毛泽东的太太、王晓波的妈妈、柏杨的前妻和曼德拉的太太,李敖列举许多曾为政治牺牲生命或青春的女性,认为这些人在当时看来是伟大的,但现在想起来值不值得呢?李敖的结论是“嫦娥应悔偷灵药”。
从谢雪红到吕秀莲,李敖认为这两名女人都证明了女人从政是行不通的。李敖认为,女人从政在西方是行得通的,像是撒切尔夫人,但是在中国行不通。
李昂则反驳李敖的说法,认为李敖是“不改的男人沙文主义”,李昂认为,如果没有谢雪红当年的开疆辟土,就不会有后来的追随者。不过李昂也说,写小说是永恒的,政治是短暂的;她过去写过很多小说像是杀夫都引起很大的争论,她相信“革男人的命是永恒的,因为政治结束了,还剩下男人和女人。”
李敖在对谈过程中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女人靠ㄋㄞ、靠当花瓶如果能占到便宜,也是很好的事,优秀的女人不搞政治,“让女人去搞男人,男人去搞政治”。他还说,谢雪红的下场就是吕秀莲的下场,“可以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
两人在对谈结束后开玩笑,要合写一本华文中最黄的小说。【2000/04/11/联合晚报】
二.李昂、李敖:和解也要合写
陈文芬/台北报导
知名作家李敖、李昂昨天激辩“权力与欲望”,李昂伤心的同意李敖所说,现阶段女人从政用ㄋㄞ的比较讨好,而两人和解方式,则是决定接力合作一本“华人世界最黄的小说”。
议论“权力与欲望”的核心,是两个女人的从政,一是新任副总统当选人吕秀莲行事作风,二是李昂新作“自传的小说”描写二二八事件的台共、女革命家谢雪红。
李敖声称,多年来他读过李昂的所有作品,认为李昂的新书写的好,但把谢雪红从政给美化了,谢雪红是危险的、错误的定位,女人不该从政;李昂回应,谢雪红如果不从事政治,就要在旧社会做传统女性。李敖说,中国政治是很残忍的、流氓的,不但没有女人,也没有知识分子的角色。
李敖认为“优秀女人不从政,应该用其他的方法取得权力”,他举美国前总统里根太太,以及陈水扁太太吴淑珍为范例,是不搞政治,却绝对享有政治权势的人,“优秀女人去搞男人,男人去搞政治”,他指出,谢雪红下场就是吕秀莲下场,会证明“可以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李昂说,吕秀莲“从在野的女人,学习做执政的女人”,应该给她一些时间转换,况且,她也是不用政治花瓶的角色做事。
李敖声称阅读过李昂所有作品,认为她的新作写的很好,只是百分之一是谢雪红,其他百分之九十九是李昂自己。
最近李敖唯一一部小说创作《北京法源寺》,获推荐诺贝尔文学奖,同样是以历史叙述做为小说的题材,李昂说,多年前,李敖就拿过这本小说的部份初稿给她读过,她也给了诤言,“不是好看的小说”。
李昂说,直到最近意大利大文豪艾可的小说《昨日之岛》中译版本出版,她才接受像《北京法源寺》这一款带有后设意义结构小说的写作方式,但就好像李敖那么直率的批评女人不可从政似的,李昂说,李敖写小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而在小说前辈面前,李敖接受批评,显得很谦逊。 (2000/04/12/中国时报)
三.李敖评女人从政 称令人哭笑不得
【本报讯】台北11日消息:李敖今天透露,三个月前他偶然遇到胡因梦,胡因梦主动跑来抱住他,且流下泪来说,“不该写骂你的话”。
李敖和李昂今天应TVBS周刊邀请举行对谈,畅谈女人从政之路及评论彼此的新作,两人针锋相对,言词犀利。李敖说女人通通不要从政,否则会令人哭笑不得;李昂则说,李敖有着“永不改变的沙文主义”。
对于男人与女人议题的辩论,李敖认为,李昂言谈间刻意提到他的前妻胡因梦,是在“打胡因梦牌”。他并调侃说,自己对李昂充满美,但李昂一直怀疑他与陈文茜交情很好。
另外,胡因梦在自传《死亡与童女之舞》中曾提到与李敖的往事,李昂说,胡因梦才提到几页,李敖就骂了她四十集。
李敖透露,日前他遇到胡因梦,胡因梦主动跑过来抱住他,胡因梦还流下泪说,自传中不应该写骂他的话。李敖强调,据“中央社”报导,胡因梦在美国发表新书的时候,还表示仍然无法忘情李敖,因为有时候会梦见与李敖做爱。(《大公报》2000.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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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413《北京青年报》专访李敖
《北京法源寺》离诺贝尔文学奖还有多远
□记者(下文简称记):最近,由于您的小说《北京法源寺》获得推荐,参选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您成为媒体和公众瞩目的焦点人物,因为这个奖一直是国人心中的情结。我特意了解了一下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程序问题,程序上每年要在2月1日前向瑞典文学院提交推荐名单,候选者一般少则几十,多则一百多名。然后由这个学院的18名院士先筛选出15名。到五月底选出5名,10月初投票评选出一名获奖者,将近一年的评选过程都是严格保密的。要照这样说,你现在刚刚进入程序最初的阶段,对吧?
■李敖(下文简称李):没错,我已获得了提名。对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程序,我不是太了解。现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已经出版了《北京法源寺》的英文翻译本。
□记:我还了解到,四种人有资格推荐候选人,一是往届获奖者,二是各国的院士,三是各大学中语言和文学的正教授,四是各国作协的主席和副主席。我看近来的报导,您称东吴大学的一些教授是推荐人,那么是不是说《北京法源寺》的被推荐是属于第三种情况呢?
■李:被提名的过程,我不是很清楚。推荐我,可能是因为有人觉得看不过去,愿意帮我。你知道,我虽然写了很多本书,但是一直没有受到台湾文学界的肯定,在台湾文建会出版的900多页的作家名录中,703个作家里面没我,我在703名之外。这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给台湾文学界一个反省与讽刺的机会。这次推荐我的也只是一些个人……
□记:哦,不过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接受团体的推荐,只接受个人的推荐。您对能否得奖有没有什么预期?或者说会不会得奖对您而言重要吗?
■李:不是我想要这个奖,而是这个奖该给中国人了。诺贝尔文学奖100年来只有四个亚洲人获奖,印度1人,以色列1人,日本2人。中国人从未获过奖,诺贝尔的其他奖,比如物理奖和化学奖,曾经给过中国人,但是他们得奖时的国籍已经是美国了。
□记:似乎按照您特立独行的个性来讲,挤进评奖活动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是您的风格似的。
■李:不是我要挤进来,是我最有资格获得这个奖!诺贝尔文学奖有它的标准,强调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分,不只看文学性的方面,也不只看一两本书,而且还要看你有没有全面的著作。1925年萧伯纳并没有写出什么,但他却在那一年获了奖。我不但符合诺贝尔文学奖的标准,而且超出了它的标准。《北京法源寺》是合乎理想主义的小说,我的著作超过1500万字,我坐过6年2个月的牢,被软禁14个月,可以说为理想主义受尽苦难。其实,中国作家早就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认为老舍就很有资格。
□记:为准备这次采访,我特意看了些资料,比如瑞典文学院一位院士写的《诺贝尔文学奖内幕》就讲它的评选不是单纯看一部作品,好像还含有对候选人整体的评价。比如托尔斯泰,这个有着不朽创作的大师,却因为他的“文化的敌人和偏见”以及他本人所做的“与高雅生活无关的放浪本能生活”的辩解而一再落选。最近,人们在谈论《北京法源寺》最终能否获奖时,有人提到您在作品集中附自己的裸照、出“写真集”等等,会影响评奖。对此,您怎么看?
■李:我的写作不是为了评奖,我也不会因为评奖改变自己。(待续)(2000/4/11)
我从未到过法源寺
□记:在我阅读《北京法源寺》之前,看到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说这部小说包含了400个观点,还以为是为表示“多”而夸张地说的虚数,读了之后才知道真的有这么多,大到忠奸、生死、家国、死君还是死事等大命题,小到几句话所表达的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吃素”,这么加起来也许400还不止。这部小说“说理”重于其他的文学技巧,人物往往一出场就是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谈某一主题。
内地读者要买到这部小说,就得等待3月中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单行本了。不过我相信不少人和我一样,已经在网路上读到它。读后我担心它强烈的中国文化色彩怎么让西方人懂。刚才您也提到牛津大学出了英文译本,我觉得把它翻译成另一种语言,除了古诗文等字词上的障碍外,更大的阻隔恐怕是文化背景。比如文中旁征博引大量的中国历史典故、佛学观等等,即使悉数译出,并且加了大量的注释,可如果读者缺乏中国文化背景,恐怕还是读不懂或者干脆没兴趣。会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李:对,你说的很对,的确会有这个问题。过去因为语言问题,西方人总是无法深入中国文学,现在《北京法源寺》已经翻译成英文本,如果他们还不懂得欣赏,问题就不在我们这方面,而在他们那方面。西方语文学界总有一天要了解中国,中国占有全世界1/4的人口,西方无法漠视东方的存在。
□记:前天,我特意去了北京法源寺,正赶上晚课时光,寺内缭绕诵经声,很有宗教气氛。我知道您自己实际上从未去过法源寺,那怎么会在构思这么一部并非宗教题材的小说时想到了法源寺?小说写一群积极的入世者——谋求救国救民的戊戌志士们,为什么却以寺庙这么一个本该很清净、很出世的地方为线索,还都让他们和这个寺庙有很深的渊源,甚至宿命般的关系?
■李:小说需要有一个空间上的实境,而选择法源寺,我是因它在唐太宗时代的名字“悯忠寺”,原是中国最早的忠烈祠来考虑的。而且真正的佛教不是出世的,而是入世的。《华严经》《回向品》就主张由出世回到入世,为众生舍身。这种“回向”后的舍身,才是真正的佛教。我的一位朋友是很虔诚的佛教徒,他就自己买下了大量的《北京法源寺》散发给教友,他说我这本书深通佛法的理论。
文学变窄了之后,重要的是文字的力量
□记:比起您代表性的其他文字,这部小说没有怨气、怒气,平静地思考问题,您不是写一部历史小说,而是藉历史人物之口说出自己的观点。让人想不通的是,把很多问题看得这么透、想得这么明白的人怎么又常常那么激烈,甚至偏执?
■李:我的个性就是一个比较激烈的人,但是我也能很平静地思考、写文章,这只是写作上层次不同的问题。
□记:小说中所写的几个人物:康有为、梁启超和谭嗣同,包括着墨不多的蔡锷、林则徐,假如从中选择,您会选择做谁?
■李:我会选梁启超。谭嗣同是以身殉道的烈士,最后被杀头,是失败者。而梁启超是战士,危难时逃走保身,以后再回来推翻清朝。
□记:为什么不选康有为?感觉上您的笔下对这个人物的感情最深厚。
■李:康有为实际上是写我自己。他一直走在最前面,但走得太快了,大家跟不上,就认为他落伍了。其实他的见解无人能及。康有为的想法和我自己的想法很像,实际上受古代文化影响的人都会像他。
□记:从文学技巧的角度来看,《北京法源寺》和人们通常对小说的要求很不一样,强烈表达思想远超过其他文学性要素。在后记里您也表示“相信小说的前途只有加强仅能由小说来表达的思想”,而“靠小说笔触来说故事的也好,纠缠形式的也罢,其实都难挽回小说的颓局。”
■李:是。这部小说很像20世纪初俄国小说的风格。小说就是要表达思想,体现文字的力量。展现情节、说故事,电影、电视比文字更适合。实际上电影电视出现以后,文字可以表现的领域变窄了,那么很窄的部分怎么发挥?就是思想的深度和广度,就是文字的力量。你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用文字怎么表达?
□记:以后还有写这类小说的计划吗?
■李:还要写一部男女关系的小说,会谈到情、谈到性等很多方面的命题。我也不全是阳刚风格的小说。(待续)(2000/4/12)
我骂人的技巧是:情欲信,词欲巧
□记:说起您的文字风格,最突出的恐怕还得数“骂”了?您自己表示过:“表现出来的是金刚怒目,骨子里是菩萨低眉”。我不明白,干嘛非得采用“骂”的方法呢?同样的道理,温和地说就不行吗?
■李:只是各人风格不同。胡适到死都很温和,而孔子也有以杖叩胫的激烈举动。我的文章在情绪化的语言之后还有东西,有思想,有丰富的资料。就是挑出“辣椒”之后,剩下的是“肉”,不光只有辣椒。
□记:您自己怕不怕被别人骂?挨骂时内心感觉怎样?
■李:我常常被骂,经常有人写一本书一本书地骂我。批评家不被立铜像,批评家永远只是二流的人,创作才是一流的,光靠批评是不够的。
□记:您曾说过“一出道就是流氓,靠打天下起家”,又说“狂气、流气、义气、勇气形成李敖的综合体”,那三“气”都不难理解,可是“流氓气”究竟该作何解?
■李:这就要看凡夫俗子怎么看?行家怎么看?我是相信“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的。那么就要“哗众取宠”,也就是引起大家注意,让大家喜欢。这也是常常让我陷入苦恼的问题。我骂人是很讲技巧的,以证据骂人,是靠丰富的资料来骂,我是“情欲信,词欲巧”。
□记:说到“词”,您还是一个敢于把一般标准认作比较“下流”的词写到文章中的人。
■李:那些词并不下流,比如鸡巴这个词,在《红楼梦》中就有。白话文从一开始就提倡口语化,不避俗语俗字。
□记:那么文字是不是也应该像电影一样分级,或者划出“儿童不宜”?您的文字是不是所有人都适宜读呢?
■李:如果可以做到,当然好。可是信息这么发达,我小时候父亲把不让我看的书锁起来就行了,现在的孩子要看到一张黄色的图片,有太多种方法可以很容易看到。
我第一是文学家,第二是诗人,第三是历史学家
□记:您把自己看作什么?虽然您说自己已是“头衔成家数”,是历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大坐牢家等等,在您的内心又是怎么排序的?
■李:我自己觉得第一是文学家,第二是诗人,第三是历史学家,可是我是诗人不被承认。
□记:您能够长久地狂气、傲气,在背后是什么在支撑着?
■李:我是很精明的,很早我就知道不能穷酸潦倒,口袋不空才能挺直腰杆,才能不求人、不看人脸色、不怕被封锁。我早有准备。我干过包工,买卖过冰箱,当初下过很大的苦力。
□记:不靠写作维持生计,写起来才能恣肆。现在还有什么赚钱的新方式?
■李:现在我已经不用赚钱了,(笑)数钞票就可以了。我已经散财散掉很多,卖掉我的艺术收藏品,3000多万元(新台币),分给当年被日本人征召为慰安妇的台湾老太太。
我的缺点是心肠太软
□记:四面树敌地过了这么多年,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失去很多朋友感到孤单?
■李: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再会感觉孤独的,我一个人可以在精神上面得到最大的快乐。我是个体户、单干户。你知道吗?我写起文章来可以很长时间不出屋的。我的最高纪录是5个半月不下楼,每天从一个洞洞里把饭给我递进来,我再从洞洞里把垃圾丢出去,最后是警察觉得我这样太恐怖了,一定要我出来才下楼的。
□记:您写文章经常旁征博引,说过自己藏书超过10万册,就我个人的经验,每读一本书都要花很多时间,我很好奇您是怎样读10万多本的?
■李:(笑)我也不是天才型的人,都可以做得到。
□记:你自己写过,500年来的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第四名空缺。评价说您自信、自恋、自大狂,同意吗?为什么会如此?
■李:自信,是一种技巧的表达,说对我捧得不够,是一种戏谑的说法。其实我本人是很谦虚的。自恋是因为我的确比别人伟大。其实每个人都是自恋的。其实我很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
□记:什么?
■李:心肠太软!(我们同时笑起来)
□记:最后一个问题:书中说您在书里写“惟上智与下愚最难移”。那么您……
■李:我是上上智,太“上”了,是不需要移,并不是因为顽固。(又同时笑)你笑,你心里不赞同我,我知道。(原载于《北京青年报》周刊人物 2000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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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北京青年报》《羊城晚报》《搜狐网》专访李敖
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首次访问李敖
华声报讯:台湾作家李敖8月11日将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第四套《海峡两岸》节目中亮相。据悉,这是李敖首次出现在中国大陆的电视节目中。
李敖其人:1935年4月25日生于哈尔滨,1949年随父赴台。1954年入台大法律系,自动休学后次年又考入台大历史系。1961年挑起中西文化论争,从此成为文化界的风云人物。1970(wjm_tcy注:实际上是1971年3月19日)年、1982(wjm_tcy注:实际上是1981年8月10日)年两次入狱,前后达十年(wjm_tcy注:第一次判了十年,蒋介石死了减刑到五年八个月;第二次是6个月;再加上软禁14个月)之久。
李敖是台湾最有争议的人物之一。他特立独行,傲世无羁;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斗国民党,拒见蒋经国;战民进党,掘出党魁根。中西文化论争、他更是单英战群雄。
记者专访:
“我为什么接受CCTV采访”
李敖在节目中回答的问题非常宽泛,如他是如何解读爱台湾和爱中国的;一国两制对台湾同胞有什么好处;美国是否用自己纳税人的金钱和美国青年的鲜血保卫所谓“台湾独立”;两岸一旦发生统一和独立性质的战争,台湾军队会不会有士气;维持现状与一国两制哪一种情况对台湾同胞更有利;李敖为什么要起诉已经下台的李登辉,起诉的前景又会怎样;台湾地区的新领导人会怎样处理两岸关系等等。
记者:你为什么要在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节目中开讲?
李敖:甲午战争之后,台湾被日本占了50年;后来又被国民党占了50年。这样,使得100多年同祖国内地分开,而且许多政客在挑拨着台湾与祖国内地的关系。现在,海峡两岸在不断地进行接触,进行三通,但这往往是物质层面的,我很想在精神层面对两岸关系进行沟通,通过它交流思想,我觉得有这个机会很好。
“台湾要发展,必须以祖国内地为腹地”
记者:你怎样看台湾的发展?
李敖:祖国内地的发展也需要台湾,内地与台湾应该相互补充,密不可分。所谓“台湾独立”,实际上完全没有可行性,完全没有应该实现的条件。我反对也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台湾如果没有祖国内地作为它的腹地,台湾根本没有发展的条件。它必须要靠祖国内地。我讲的话还是纯粹从台湾的利益来讲。在1949年的时候,蒋介石把全中国国库的黄金,有92万两的黄金,全部运到了台湾。然后用92万两中的85万两,做了台湾的新台币发行的准备额、准备金。然后台湾就开始所谓经济起飞,这么多年来台湾就变成了暴发户。可是,这是用全中国的钱,建设了中国的一个省。这等于劫贫济富。这是很对不起祖国内地的,用会计学的说法就是耽误了内地发展的机会成本。我觉得这是很混蛋的一件事情。所以我认为,当时台湾抢走了祖国内地国库的黄金,现在自己发了财,就想逃掉,哪有这么简单。
“我不会来祖国内地,总归中国永远是我的故土”
中央电视台同时向李敖发出来内地的邀请。但李敖表示:我不会来内地。因为,内地也好、台湾也好,对我都一样,总归中国是我的故土。
李敖说,我现在懒得动,我想最后只能“魂归故里”了。
记者:你离开故土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想去哈尔滨和北京看看吗?
李敖:我想起一句名言,我自己认为名言就是: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这个旧梦最好不要重温。旧时的朋友、环境都不是当年了,你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过去。可身上的过去已经不是那个过去了。近乡情怯,你会觉得有必要吗?我母亲回去了,回到我们北京的老宅,内务部街甲44号,我母亲回去以后,一进门就哭了,什么原因呢?当年我们那个老宅里面住着我们10口人,一家10口,这一次回去时她一个人回去的,回去一看里面住着10户人家,像个大杂院,心里很难过。那是我的老宅,连大门都换了,我请两个朋友去照相。我的两个姐姐在内地,一个在昆明,一个在上海。二姐是工程师,退休了。大姐在昆明医学院,姐夫是当年的昆明医学院的院长,后来都退了。他们经常到台湾来探亲。
“我不要全尸观念,我死后要做成骨骼标本”
记者:你在《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最后一页写道:最后附告:我已跟台大医学院骨科主任韩义雄医师、法医学科主任陈耀昌医师初步谈好,我死以后,将捐出遗体,做成完整骨骼标本,永远悬挂于台大骨科。请问,你定了吗?为什么这样做?
李敖:没有改变。主要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示范。能表现我观念新嘛,我不要全尸的观念。因为中国全尸观念很重要,所以,很多古代人被砍头后,还花钱让头跟尸体连在一起。
“我认为李登辉在品德上面是很糟的”
记者:你对李登辉有什么新的举动?
李敖:他一下台,我就将他告上法庭。我是全世界当然包括全中国最早写了一本书拆穿李登辉的人。李登辉做了蒋介石、蒋经国的接班人,我就写了一本书,叫做《李登辉的真面目》,我谈到了李登辉这个人有问题。我的书出版后,人家说你李敖不厚道,说李登辉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呀?李登辉是台湾人,李登辉是教授,李登辉是学者,李登辉是基督教徒,李登辉是好人,他有什么问题呀?我说,他有问题的一点是蒋经国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接班人。这个人就是有问题。后来我根据资料,揭发了李登辉是中国共产党的叛徒,在台大的一个案子里,他出卖了叶城松、杨廷椅等人。这些人都是他拉去参加共产党的,然后李登辉投降了国民党。害得这些台大同学都被枪毙了。所以我认为李登辉品德上面是很糟糕的。
“最近打赢了一场官司,获赔30万新台币”
大家都非常关心李敖状告李登辉的事。但李敖根本不当一回事,他说,这种事每年都要遇上几十起。7月26日,李敖又打赢了一场官司,是诉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的侵犯名誉伤害的,李敖获赔30万新台币。
李敖非常得意地说:“30万新台币值一万美元。”
记者:你打算如何花这笔钱?
李敖:要把这笔钱用于购买大量的散失在民间的资料。
记者:你打官司,屡败屡战,输的总比赢得多,但你总是乐此不疲。
李敖:现在台湾很不景气,他们所谓淡季,我的被告也不景气,比较淡季。所以我现在官司很少了,剩下十多个。连李登辉都被我告过。那个官司根本不判,那个官司告到地方检察处,检察机关根本就不敢碰他,所以,你告他,他们不敢碰他。我不是只告计程车司机的。
记者:那么,从你打过的官司看,打赢打输的比例是多少呢?
李敖:其实官司常常打输的,并不是打赢的,因为现在有个前任秘书长叫许水德,他公开讲,“法院是我们国民党的”———所以这个法院你怎么打得赢官司?可是有一点,你注意到,一般人以为打官司是看的打赢打输,我认为是错的。打官司打过程,看打的过程,就好像我们看球赛一样。我说你不要去看球赛了,明天我告诉你哪一队赢了,行不行?你喜欢这个结果吗?你不喜欢,为什么呢?看球赛的过程很过瘾,所以打官司打过程。前一阵子我告那个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最后判他无罪,官司前后打了4年,你注意到没有,这4年间把他困扰得痛苦不堪。现在判我赢了,当然更高兴。这过程里面你会胜利。打拳击赛有个术语叫TKO,叫技术击倒。比拳时,张三可能打不过李四,可是张三忽然一拳,先打了李四的眼睛,李四的眼睛流血了,旁边的医生说,你不能再打了。等于你在技术方面赢了对方。所以我认为,打官司是一个技术击倒的问题,而不是一定要在胜败上面能够怎么样公正。如果这样子,你就会很失望。
“角逐诺贝尔文学奖属于半真半假”
最近,人们对中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情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美国的华人海外团体提名巴金角逐200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李敖指出,巴金不可能获诺贝尔文学奖。如果巴金要获得,50年前就获得了。可李敖自己却要角逐,但他明确表示,这是半真半假。
记者:中国谁能获诺贝尔文学奖?
李敖:老舍不错。
记者:有人说,你的观点是,说来说去还是你最够资格。
李敖:我本来就是个自大狂。
记者:你对台湾有感情吗?
李敖:那个孤岛吗?我曾经住过50年,从青春到老年,我都在那儿。那儿是一个奇怪的岛,不论我住多久,不论我有多少快意恩仇,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虽然如此孤寂,我还是忘不了它。
李敖“快速问答”
问:你的一生是否可以用“特立独行,快意恩仇”8个字来概括,或者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傲”,是吗?
答:(大笑)台湾流行一个“爽”字,这个字在国语里大陆没有台湾用得广。“爽”就是很痛快的样子,其实“爽”字也蛮能涵盖的。先解释“特立独行”,因为按照现在时代的变化,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小了。在古代,个人的力量还很大,像法国的伏尔泰,个人的力量可以影响一个时代,现在个人的力量很渺小。我认为这个时代把人变得张三跟李四一样,李四又跟王五一样,大家没有什么不同,我认为要使他有不同、有个性,这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生方向。所以我认为,有个性表现出来就是特立独行。可是特立独行又不是关着门自己照镜子,还要你的力量能够发挥出去,这个劲儿能够使得动才算。所以,特立独行要表现出来,实践出来,实践是检验特立独行的唯一标准(大笑)。“快意恩仇”也是,很多人受到教条影响,耶稣说,爱你的敌人啦,可以原谅你的敌人啦,可我认为,恩和仇是一件事,有仇不报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感情太浅,有仇他可以不报,有恩他也会忘掉。这种人是一类人。所以“快意恩仇”是我这种把恩仇都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表达方式。
问:内地有大量崇拜你的人,特别是青年学生。北京有一个研究生还自称“大陆李敖”,因为他出版了几本针砭时弊的书。你想对这些崇拜者说些什么?
答:哦,我认为他们第一应该确定要超过李敖,应该有这个抱负。第二要认清:李敖是很难超过的(笑)。
问:对于他们以后的人生言行、选择,你能够给他们一点指点吗?
答:不敢。我所了解的是这样子,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选择。你选择什么?有的人重视爸爸妈妈的意见去选择,很多人重视利害不想自己受到伤害,有的人把个人关系变得很和谐。我个人的选择是,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呢,是谈真理,我所相信的真理,是最重要的,所以谈真理是彻底判断是非。谈是非比感情、利害关系都重要。谈是非就要用很多方法来证明研究这个是非,所以要做很多的研究。一个人首先要确定选择什么。
问:能介绍一下你的藏书情况吗?
答: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藏书家,我觉得藏书家没有意思,应该是一个用书家。懂得用比较重要。很烂的书我也收,原因是它可以做反面教材,所以我有10万多册书。可能一般中国人很少有人有这多的书。
问:那,这多的书中,你有没有觉得哪一本书对你影响最大呢?
答:没有。常常影响你的很少是全面性的,可能某本书的一句话,或者某本书的一个故事,它会影响你的一生。其他对你没有意义。所以你很难确定你是受了哪一个个人或者单一的著作的影响。读书最重要的一点是由于你的博学,能够把很多问题看到窍门那个地方去。多读书是很重要的。不过头脑要好,如果不好的话被书困住,变成书呆子了,因此我很自负地讲过一句话,任何人读我李敖读过的书的十分之一,这个人可能就是书呆子,被书给骗了(大笑)。会读书应该是,这本书打开以后,那些关键的字,它会跳出来,跳到你的眼前。能掌握了这些,才是会读书的人。
问:你一生中官司挺多的,你有没有统计过,一共打了多少个官司?
答:(大笑)没有统计,几十场是有的。现在台湾很不景气,是所谓的淡季,我的被告也不景气,处于“淡季”。所以我现在官司很少了,剩下13个。请注意我的动词,“剩下”13个。上次连那个所谓的“总统”李登辉,都被我告过。(记者问:判了吗?)那个官司根本不判,那个官司告到地方检察处,检察机关根本就不敢碰他,所以,你告他,他们不敢碰他。我不是只告计程车司机的。我是从那个国民党伪总统一路告起。
问:那,从你打过的官司看,打赢打输的比例是多少呢?
答:其实官司是常常打输的,并不是常打赢。有个前任秘书长叫许水德,他公开讲,“法院是我们国民党的”所以你怎打得赢官司?可是有一点,你要注意,一般人以为打官司是看打赢打输,我认为是错的。打官司更重要的在于打的过程,就好像我们看球赛一样,我说你不要去看球赛了,明天我告诉你哪一队赢了,好不好?你喜欢这个结果吗?你不喜欢,为什呢?看球赛的过程很过瘾,所以打官司打过程。前一阵子我告那个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最后虽然判他无罪,但官司前后打了四年,这四年间把他困扰得痛苦不堪(笑)。打拳击赛有个术语,叫TKO,叫技术击倒,比拳时,张三可能打不过李四,可是张三忽然一拳,先打了李四的眼睛,李四的眼睛流血了,旁边的医生说,你不能再打了,等于你在技术方面赢了对方。所以我认为,打官司是一个技术击倒的问题,如果很看重胜负,你就会很失望。
问:你现在已经花甲之年(李敖答:超过花甲,我64岁),那有没有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开始变得宽容了呢?
答:我没有,我现在正好像一种人,是越老越激烈,不是越老越保守。最典型的例子,美国的那个富兰克林,富兰克林一共活了84岁,他在42岁以前,是个商人,是个办报的,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可是42岁以后,他开始去放风筝,去做科学家,最后变成革命党。我倒越老越激进,我倒不是越老越保守,而是越老越激进(大笑),反常。
问:几十年来你一直反对台独,为此也吃了不少苦。
答:台独完全没有实现的条件。我反对也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台湾如果没有中国大陆作为他的腹地,台湾根本没有发展的条件。它必须要靠中国大陆。我讲的话还是纯粹从台湾的利益来讲,没有中国大陆做腹地,是没有前途的。还有一点也是我一再讲过的,就是在1949年的时候,蒋介石把全中国的黄金,有92万两黄金,全部运到了台湾。然后其中的82万两,做了台湾新台币发行的准备额、准备金。然后台湾才开始所谓经济起飞,这多年来台湾就变成了暴发户。可是这是用全中国的钱,建设了中国的一个省。这等于劫贫济富。这是很对不起大陆的,用会计学的说法是耽误了大陆发展的机会成本。我觉得这是很混蛋的一件事情。所以我认为,当时台湾抢走了中国大陆国库的黄金,现在自己发了财,就想逃掉,哪有这简单。
问:你个人对李登辉作过什么样的调查?
答:我是全世界当然包括全中国最早写了一本书拆穿李登辉的人。李登辉做了蒋介石蒋经国的接班人,我就写了一本书,叫做《李登辉的真面目》,我谈到了李登辉这个人有问题。我的书出版后,人家说你李敖不厚道,说李登辉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呀?李登辉是台湾人,李登辉是教授,李登辉是学者,李登辉是基督教徒,李登辉是好人,他有什么问题呀?我说,他有问题的一点就是,他是蒋经国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接班人。后来我根据资料,揭发了李登辉在品德上面是很糟糕的一个人。
问:请用非常简洁的语言评价一下李登辉这个人。
答:(笑)混蛋!!
问:应当说你是一个典型的叛逆者,这种叛逆的生活有没有使你感到孤独呢?
答:你孤不孤独跟人的关系连在一起,那就很惨了。你要靠着别人才能快乐的话,那你就很惨了。我基本上一个人过生活,我很欣赏的就是那个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他说他最喜欢过的生活就是孤独的愉悦。孤独的愉悦是最快乐的,所以他一个人做着物理研究、做科学研究,都是一个人,在精神上面可以得到最大的快乐。一般人在精神上得不到快乐,要靠跟别人搅在一起,一没有人他们就觉得很孤独。所以,我们的快乐不能靠跟别人的关系,这样的话太被动了。
问:你追求不但要立言还要立德,但你做了那多事,出了那多书,说了那多话,奋斗了那多年,你会不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过失望或无奈或动摇呢?
答:不会的。失望、无奈、动摇都是因为你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像我们这样从事思想活动的人,不能够寄这样的希望,就好像当年的耶稣一样,2000年前耶稣背十字架的时候,天亮以前,他的门徒也是不认他就跑掉了。所以他的理论是慢慢发展起来的,他自己看不到。中国人讲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我觉得台湾那个地方太小了,是没有“功”可“立”的。可是我在台湾立德、立言是可以做到的。大家奇怪,你立什么德?我觉得我在台湾能够跟国民党不合作,又不忍气吞声,这就需要很高的道德勇气。我写了两本书骂国民党《国民党研究》、《国民党研究续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一般人都以为我只会写文章,我觉得我在立言以外,立德标准是很高的。在台湾很少像我这样跟国民党翻脸硬干的,我不是骂他王八蛋,我们拿出证据来推翻他,他们说蒋介石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我就拿到当时日本士官学校的学生毕业名册,没有他嘛,没有蒋介石嘛。我会拿出证据跟他们干的,当然他们恨我入骨。
问:你在《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最后一页写到:“最后附告:我已跟台大医学院骨科主任韩义雄医师,法医学科主任陈耀昌医师初步谈好,我死以后,将捐出遗体,做‘大体解剖’然后做成完整的骨骼标本,永远悬挂于台大骨科,除嘉惠医学教学及研究外,恨我入骨者亦可骷髅相见也。”请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答:主要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示范。这表现出我的观念新嘛,我不要全尸的观念。中国的传统观念,“全尸”很重要,很多古代人被砍头后,家人还要花钱让头跟尸体连在一起。
问:你自1949年从内地去了台湾之后,至今没离开小岛一步,有没有想过回来看看呢?
答;我想起一句名言——我自己认为是名言: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这个旧梦最好不要重温(笑)。旧时的朋友、环境都不是当年了,你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过去。近乡情怯,你会觉得有必要吗?
问:你有两个姐姐在内地?
答:是的,一个在昆明,一个在上海。我二姐是工程师,退休了。大姐在昆明医学院,我姐夫是当年的昆明医学院的院长,后来都退了。他们经常到台湾来探亲,因为我母亲在台湾。
问:现在你依靠自己出版的书,拿版税拿稿费。收入不少吧?
答: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决不是靠写书赚钱,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的,过去有过,后来发现写书赚的钱是比较少的。我是赚什么钱可以告诉你,我是赚排难解纷钱。你有什么麻烦,我帮你解决,而台湾有很多麻烦是黑道白道都解决不了的。这种案子我能够解决(笑),我就赚这个钱,讲起来很好笑,啊(大笑)。靠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有的书还赔钱。台湾的出版业不是很景气。我那本《快意恩仇录》大陆版很可惜经过删节,二渠道(指盗版本记者)的版本没有删改,我听说有两种二渠道的版本。(记者问:等于是盗版本侵犯你的权益)我觉得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在台湾写了100多本书,台湾国民党伪政府查禁了96本,这是个世界纪录,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从来没有一个人的书被查禁这多的(笑),查禁这多还在写,我有很多书黑市在卖,他们抓不胜抓。所以我认为盗印本有他的功能,只是这钱我拿不到而已,除了赚的钱作者拿不到以外,其他都还好吧(笑)。
问:下一个问题很大又很小,请谈谈你的爱情观。
答:哦,爱情观(大笑)。谈到爱情有一个大前提,就是爱情不是很永久的,除非两个人一起殉情死掉。真的爱情是要分开的,不是永久的。分开了以后才是真的爱情。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呢,我觉得爱情本身要有很多的情调,可是现在年轻人都不太讲情调,年轻人跟霸王一样,霸王硬上弓、公鸭搞母鸭也不需要对方同意的,台湾有句话叫“鸭霸”,是没有情调的。爱情要有基本的情调,可现在的年轻人不太会写情书(大笑)。我认为爱情本身是变动不拘的,是常变,而不是定位的。爱情是个变数而不是常态,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记者:分分合合?)有合必有分,有人认为海枯石烂,有这种想法的人除非在两个人海枯石烂的时候死掉、殉情。否则爱情是不会永久的。我在台湾写过一个歌,巫启贤唱的《只爱一点点》,台湾正在唱这首歌: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
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
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
我只偷看你一眼。
这个就代表了我的爱情观,含蓄,挺老派的。
问:你在《独白下的传统》一书扉页写到:“50年来和500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骂我吹牛的,心里都为我供了牌位”,你又称:“若有来生,愿做李敖第二”,这是你对自己比较幽默的评价,能解释一下吗?
答:第一部分是说我对白话文的表达方式的一个推动,一般人会说“我文章最好,我的文章第一”,就会用这个方式来表达,我的方法可不一样。前三名李敖,李敖,李敖,都是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感觉上,这个句子是特意在推动你,李敖一次,更一次,又一次,在推你,推你三下。也许你很不高兴,觉得这个人很自大,可是你很难忘掉我这种表达方式。句子你很难忘掉。它是一个宣传的方式,运用中国文字的一个技巧,很狂妄的一个技巧。第二部分呢我答复你,是一句有名的话,过去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他去看一个哲学家狄阿杰尼斯,狄阿杰尼斯正在一个木桶里晒日光浴,亚历山大大帝过来后就问候他,狄阿杰尼斯就讲了一句话,他说:“请你不要挡住我的阳光。”这种哲学家,皇帝过来他也不买账,不在乎。皇帝就很感动,觉得这个哲学家这样地神奇,就讲了一句话:“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希望我是狄阿杰尼斯。”我用这个句子改写:“如果我不是李敖,我希望我是李敖第二”(笑)。所以你问这个句子的来源,我是有背景的,是充分地自信,自恋,自大狂(大笑)。我本人是谦虚,可是我写文章时候是很嚣张的人。我写文章很自大,待人接物是很谦虚的(笑)。
问:能否介绍一下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的《李敖大全集》?
答:《李敖大全集》我一共写了1500多万字,前面20册在大陆友谊出版公司出版了,现在我又授权给他们出后面的20册,这是我这多年来写的一些主要的东西,1500万字。这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比梁启超、鲁迅、胡适,我比他们写得多得多。什么原因呢?因为我很单纯,我跟别人不来往,婚丧喜庆不喜欢,吃喝嫖赌也不参加,所以我很多时间都在写作,写得比他们多得多。我现在64岁啊,再活个一二十年的话,还会写出很多来,我认为,写书是我给我自己最好的定位。我写出来1500万字,这东西有价值的最好证明就是它被国民党查禁了96本(笑)。
李敖作品辑录《李敖回忆录》、《李敖快意恩仇录》、《且从青史看青楼》、《北京法源寺》、《传统下的独白》、《中国性研究》、《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孙中山研究》、 其他文章。
(参考资料:北京青年报、羊城晚报和搜狐网相关信息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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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时事开讲》专访李敖
两次接受曹景行专访,吐露“我为什么认为陈水扁是王八蛋的八个理由”
曹景行仍然在台湾寻找答案。“520”直播结束的当天下午,与曾静漪访问台湾著名作家李敖。请这位在3月18日以新党候选人的身份角逐选举落选的文人,点评“520”之后的台湾政局。地点在他的书房。
李敖在台湾属于特立独行之人。他开了一个电视节目每天去骂他不喜欢的人,引起收视狂潮。没有人敢惹他,但他仍然不断地要“惹人”。陈水扁就职后,他决定告李登辉。他在选举结束后,已宣布不再接受采访。可对于曹景行的访问邀请,却一口答应了。
曹先生与李敖之前已是不错的朋友。他们两人曾深谈多次。3月中“大选”期间,他曾去探访过李敖。李说:“曹先生的老爷子——曹聚仁先生的创作字数比我还多。”当时李的身份特殊,同去的曾静漪回忆说:“他身边全天候有一群特工保护他的安全,他们都说他为人很亲切。相信一般人对这种说法觉得怪怪的,有台湾民众就很直接地告诉我们,‘李敖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你们还去访问他?’不过他承认李骂人骂得令人想反驳都困难,因为他逻辑十足、证据充分并且引经据典。”
台湾人都知道,李敖自己设立许多人物的档案,他状告某人的时候皆派上用场。不过不少他的朋友后来都变成他的敌人,双方过往的谈话记录也成为对质的档案。
曹景行去到李的工作室时,刚好遇上“意外状况”——缺水。李对曹先生说,不好意思,你们要自己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矿泉水,但是他可以出钱。李的喉咙似乎不太舒服,因为一早有场演讲,已经连续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台湾的一些媒体很怕跟他打交道,不过他跟曹先生说:“我们相处得不错。”曹认为这可能与凤凰卫视相对超脱的立场有关。
李在进入专访时,就告诉他:“明天我就要开记者会,准备告李登辉。”按台湾的法律,李登辉下台后,他就可以起诉这个人。因为“他出卖了台湾”。他拿出手边许多“让台湾人害怕”的简报,“证明陈水扁师承李登辉的做法,企图拖延时间以消灭与大陆的关系”。他的证据是李以前对《华尔街日报》说过,现在没有一个中国问题。陈水扁则是把一个中国说成未来式——
李的整个访谈带着典型的李氏“撒野”做派。
曹景行:现在他(陈水扁)“内阁”的构成你感觉怎么样?
李敖: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情,当年我带领很多党外人士去跟国民党打拼的时候,去研究自由的时候,阿扁是我的手下,那个时候我出钱给现在阿扁的“交通部长”叶菊兰的丈夫郑南榕办杂志,阿扁是我手下的社长。当时我选择他做这个活动的时候,就把他看得很清楚。当时我写了篇文章《我为什么支持王八蛋》,意思就是说国民党是龟儿子,打国民党要联合王八蛋来打龟儿子,所以我从来不忘记跟我合伙的人是王八蛋。当然大家对我的这种撒野已经习惯了,可是我先表明我的心迹。那天开会的时候我的感觉是龟儿子终于被我们搞垮了,可是王八蛋却又变成了龟儿子。你要听我的真心话,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所以阿扁用的人就是这批货色,跟国民党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政权”的交换而已。所以我认为这个“蜜月期”很短,民调会高一点点,很快就会下来的。因为阿扁会做几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他会承认“一个中国”,他会得罪39%的“台独”分子,他是个不讲政治道德的人。
曹景行:你可以从他的讲话中看出他的意向,只是把“一个中国”原则变成“未来的一个问题”来说。
李敖:阿扁现在这种做法类似扭秧歌,进三步、退两步,他现在玩这个东西。看他用人的方法就可以看出来,用杜正胜做故宫博物院的院长,杜是替李登辉负责修改《认识台湾》教科书的,修改了台湾所有的教科书,修改到什么结果可以告诉你,整个教科书里面我们看不到四个字了,就是“中华民族”。所以我们比较李登辉的就职演说跟阿扁的就职演说,李登辉的演说里面提到了一次“中华民族”,阿扁全部都没有提到。李登辉的就职演说里面只提到了18次的台湾,而阿扁提到了40次的台湾。这个比例很大。陈的目的就是要疏离,慢慢跟你用长远的方法从根部,从青年、幼年、从小孩子开始慢慢跟你疏离,跟大众疏离。
曹景行:这种情况是不是已经出现了?
李敖:已经出现了,我觉得他现在的方法更严重,争取时间来做成一个脱离大陆的结果。问题是中共也看得很清楚,没有台湾问题,根本是中美问题,而美国摆平了台湾,听话得很。……陈水扁是有弹性的,李登辉有一点日本人的味道。陈水扁完全是一个政客,他以前是我的手下,我太了解他了。什么都不信,只信活生生的政治权力,所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事都可以做,为了选票。这个人的成长我觉得有一点怪异,他大学的时候考取了律师,穷苦出身很用功的。这个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他紧绷绷的脸,讲话的声音也很难听,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就是不讨人喜欢。
曹景行:你预料他怎么样处理两岸问题?会有一个比较明智的做法和现实的做法吗?
李敖:我觉得在美国的利益里面,他是最听话的一条“小花”。蒋介石是“老花”,李登辉是“中花”,“老花”和“中花”不太听话。台湾是一个愚民的社会。我在台湾住了51年,一天都没有离开,台湾人有几个优点我都知道。有两个大缺点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个,就是对政治的判断力很低,政治看法是很可笑的。尤其现在陈水扁所谓的“副总统”、头脑不清的女人吕秀莲,她的政治看法很幼稚。第二个,他们的特色就是无情。宋楚瑜根扎得很深,他离开了省长位置以后,撑了这么久撑到现在,最后还是得到这么高票落选,所以我说他很了不起。可是我们想想看,尼克松说:“我搞了这么多年的政治,发现一个定律,当我不能给别人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就拿不到什么东西。”现在宋楚瑜没有机会给别人东西了,未来四年以内他没有机会了,所以他遭遇到危机原因就在这里。但他在政治上还有机会,如果说四年以内,或者是八年以内有意外事情出现的时候,宋楚瑜就有机会。
台湾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台湾在“两蒋时代”,虽然用高压政权累积了一些基础,累积了一些台面,累积了一些老本,累积了一些筹码,现在被李登辉折腾光了。陈水扁糊里糊涂地就接受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这个摊子其烂无比,整个全部被他(陈水扁)接收了,他就感到痛苦无比,会有好戏看的。我们在台湾作为一个思想家、历史家,后面是一个先知者,我在台湾就觉得是看这场戏。我在电视里面做节目时还开了一个玩笑,这句话被查禁了,不许我讲了。我说:“莎士比亚讲,人生就是一个舞台,我们都在舞台上面,只是陈水扁沐猴而冠,我李敖粉墨登场。”这句话被删掉了,不能说“陈水扁沐猴而冠”。对我而言,就是王八蛋、龟儿子换了,我所遭遇到言论自由的压力一直没有断,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的。
这个节目用对话的形式,在《时事开讲》中播出。李的这种“在野的评述”引起了多方面的关注。曹景行借一位重量级的台湾本土知名人士的评述回答了相当多大陆民众的疑问。尽管这种说法有点强烈的个人色彩,但却是重要的声音。
但观众仍然需要得到真正持平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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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809《北京青年报》专访李敖
专访:李敖首次在内地电视节目亮相
李敖1935年4月25日生于哈尔滨,1949年随父赴台。1954年入台大法律系,自动休学后次年又考入台大历史系。1961年挑起中西文化论争,从此成为文化界的风云人物。1970年(wjm_tcy注:实际上是1971年3月19日)、1982年(wjm_tcy注:实际上是1981年8月10日)两次入狱,前后达十年之久(wjm_tcy注:第一次判了十年,蒋介石死了减刑到五年八个月;第二次是6个月;再加上软禁14个月)。
李敖是台湾最有争议的人物之一。他特立独行,傲世无羁;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斗国民党,拒见蒋经国;战民进党,掘出党魁根。中西文化论争、他更是单英战群雄。
8月11日,李敖首度在内地电视节目亮相
著名作家李敖7月20日开始成功登陆中央电视台,在《海峡两岸》节目中开讲。
不久前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节目以书面的方式采访了李敖先生,并委托台湾真相电视台代为拍摄李敖回答中央电视台书面采访的录像。
鉴于李敖是台湾的著名学者,对政治、经济、文化有许多独到的见解,而他独特的风格和表述方式又受到了台湾观众的特别喜爱。因此,以台港澳及海外观众为主要收视对象的中央电视台四套《海峡两岸》节目很想采访李敖,请他谈谈海峡两岸人民都十分关心的问题。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据悉,该节目将在8月11日、8月18日、8月25日中央电视台四套播出。8月7日,记者给李敖通越洋电话时证实,这是李敖首次在中国内地的电视节目中亮相。当天,记者对李敖进行了采访。
我为什么接受CCTV采访
李敖在节目中回答的问题非常宽泛,如他是如何解读爱台湾和爱中国的;一国两制对台湾同胞有什么好处;美国是否用自己纳税人的金钱和美国青年的鲜血保卫所谓“台湾独立”;两岸一旦发生统一和独立性质的战争,台湾军队会不会有士气;维持现状与一国两制哪一种情况对台湾同胞更有利;李敖为什么要起诉已经下台的李登辉,起诉的前景又会怎样;台湾地区的新领导人会怎样处理两岸关系等等。
记者:你为什么要在中央电视台海峡两岸系节目中开讲?
李敖:甲午战争之后,台湾被日本占了50年;后来又被国民党占了50年。这样,使得100多年同祖国内地分开,而且许多政客在挑拨着台湾与祖国内地的关系。现在,海峡两岸在不断地进行接触,进行三通,但这往往是物质层面的,我很想在精神层面对两岸关系进行沟通,通过它交流思想,我觉得有这个机会很好。
台湾要发展,必须以祖国内地为腹地
记者:你怎样看台湾的发展?
李敖:祖国内地的发展也需要台湾,内地与台湾应该相互补充,密不可分。所谓“台湾独立”,实际上完全没有可行性,完全没有应该实现的条件。我反对也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台湾如果没有祖国内地作为它的腹地,台湾根本没有发展的条件。
它必须要靠祖国内地。我讲的话还是纯粹从台湾的利益来讲。在1949年的时候,蒋介石把全中国国库的黄金,有92万两的黄金,全部运到了台湾。然后用92万两中的85万两,做了台湾的新台币发行的准备额、准备金。然后台湾就开始所谓经济起飞,这么多年来台湾就变成了暴发户。可是,这是用全中国的钱,建设了中国的一个省。
这等于劫贫济富。这是很对不起祖国内地的,用会计学的说法就是耽误了内地发展的机会成本。我觉得这是很混蛋的一件事情。所以我认为,当时台湾抢走了祖国内地国库的黄金,现在自己发了财,就想逃掉,哪有这么简单。
我不会来祖国内地,中国永远是我的故土
中央电视台同时向李敖发出来内地的邀请。但李敖表示我不会来内地。因为,内地也好、台湾也好,对我都一样,总归中国是我的故土。
李敖说,我现在懒得动,我想最后只能“魂归故里”了。
记者:你离开故土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想去哈尔滨和北京看看吗?
李敖:我想起一句名言,我自己认为名言就是: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这个旧梦最好不要重温。旧时的朋友、环境都不是当年了,你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过去。可身上的过去已经不是那个过去了。近乡情怯,你会觉得有必要吗?我母亲回去了,回到我们北京的老宅,内务部街甲44号,我母亲回去以后,一进门就哭了,什么原因呢?当年我们那个老宅里面住着我们10口人,一家10口,这一次回去时她一个人回去的,回去一看里面住着10户人家,像个大杂院,心里很难过。那是我的老宅,连大门都换了,我请两个朋友去照相。我的两个姐姐在内地,一个在昆明,一个在上海。二姐是工程师,退休了。大姐在昆明医学院,姐夫是当年的昆明医学院的院长,后来都退了。他们经常到台湾来探亲。
我不要全尸观念,我死后要做成骨骼标本
记者:你在《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最后一页写道:最后附告:我已跟台大医学院骨科主任韩意雄医师、法医学科主任陈耀昌医师初步谈好,我死以后,将捐出遗体,做成完整骨骼标本,永远悬挂于台大骨科。请问,你定了吗?为什么这样做?
李敖:没有改变。主要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示范。能表现我观念新嘛,我不要全尸的观念。因为中国全尸观念很重要,所以,很多古代人被砍头后,还花钱让头跟尸体连在一起。
我认为李登辉在品德上面是很糟的
记者:你对李登辉有什么新的举动?
李敖:他一下台,我就将他告上法庭。我是全世界当然包括全中国最早写了一本书拆穿李登辉的人。李登辉做了蒋介石、蒋经国的接班人,我就写了一本书,叫做《李登辉的真面目》,我谈到了李登辉这个人有问题。我的书出版后,人家说你李敖不厚道,说李登辉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呀?李登辉是台湾人,李登辉是教授,李登辉是学者,李登辉是基督教徒,李登辉是好人,他有什么问题呀?我说,他有问题的一点是蒋经国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接班人。这个人就是有问题。后来我根据资料,揭发了李登辉是中国共产党的叛徒,在台大的一个案子里,他出卖了叶城松、杨廷椅等人。这些人都是他拉去参加共产党的,然后李登辉投降了国民党。害得这些台大同学都被枪毙了。所以我认为李登辉品德上面是很糟糕的。
最近打赢了一场官司,获赔30万新台币
大家都非常关心李敖状告李登辉的事。但李敖根本不当一回事,他说,这种事每年都要遇上几十起。7月26日,李敖又打赢了一场官司,是诉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的侵犯名誉伤害的,李敖获赔30万新台币。
李敖非常得意地说:“30万新台币值一万美元。”
记者:你打算如何花这笔钱?
李敖:要把这笔钱用于购买大量的散失在民间的资料。
记者:你打官司,屡败屡战,输的总比赢得多,但你总是乐此不疲。
李敖:现在台湾很不景气,他们所谓淡季,我的被告也不景气,比较淡季。所以我现在官司很少了,剩下十多个。连李登辉都被我告过。那个官司根本不判,那个官司告到地方检察处,检察机关根本就不敢碰他,所以,你告他,他们不敢碰他。
我不是只告计程车司机的。
记者:那么,从你打过的官司看,打赢打输的比例是多少呢?
李敖:其实官司常常打输的,并不是打赢的,因为现在有个前任秘书长叫许水德,他公开讲,“法院是我们国民党的”——所以这个法院你怎么打得赢官司?
可是有一点,你注意到,一般人以为打官司是看的打赢打输,我认为是错的。打官司打过程,看打的过程,就好像我们看球赛一样。我说你不要去看球赛了,明天我告诉你哪一队赢了,行不行?你喜欢这个结果吗?你不喜欢,为什么呢?看球赛的过程很过瘾,所以打官司打过程。前一阵子我告那个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最后判他无罪,官司前后打了4年,你注意到没有,这4年间把他困扰得痛苦不堪。现在判我赢了,当然更高兴。这过程里面你会胜利。打拳击赛有个术语叫TKO,叫技术击倒。比拳时,张三可能打不过李四,可是张三忽然一拳,先打了李四的眼睛,李四的眼睛流血了,旁边的医生说,你不能再打了。等于你在技术方面赢了对方。所以我认为,打官司是一个技术击倒的问题,而不是一定要在胜败上面能够怎么样公正。如果这样子,你就会很失望。
角逐诺贝尔文学奖属于半真半假
最近,人们对中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情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美国的华人海外团体提名巴金角逐200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李敖指出,巴金不可能获诺贝尔文学奖。如果巴金要获得,50年前就获得了。可李敖自己却要角逐,但他明确表示,这是半真半假。
记者:中国谁能获诺贝尔文学奖?
李敖:老舍不错。
记者:有人说,你的观点是,说来说去还是你最够资格。
李敖:我本来就是个自大狂。
记者:你对台湾有感情吗?
李敖:那个孤岛吗?我曾经住过50年,从青春到老年,我都在那儿。那儿是一个奇怪的岛,不论我住多久,不论我有多少快意恩仇,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
虽然如此孤寂,我还是忘不了它。文/金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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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809《羊城晚报》专访李敖
李敖:如果我不是李敖,我要做李敖第二
《羊城晚报》访问记
“我认为青年学生第一应该确定要超过李敖,第二要认清:李敖是很难超过的!
去年以来,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了《李敖回忆录》、《李敖快意恩仇录》、《文化顽童李敖》。该公司《李敖大全集》(1-20册)5000套上市不久即告售罄,李敖又授权该公司出版《李敖大全集》的21-40册,并与之签下《笑傲五十年》等10本书出版合同。
8月9日下午,通过长途电话,《羊城晚报》记者对台湾新党下届总统参选人李敖进行了采访。从海峡对面不停地传来李敖朗朗的笑声。
问:你的一生是否可以用“特立独行,快意恩仇”8个字来概括,或者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傲”,是吗?
答:(大笑)台湾流行一个“爽”字,这个字在国语里大陆没有台湾用得广。“爽”就是很痛快的样子,其实“爽”字也蛮能涵盖的。先解释“特立独行”,因为按照现在时代的变化,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小了。在古代,个人的力量还很大,像法国的伏尔泰,个人的力量可以影响一个时代,现在个人的力量很渺小。我认为这个时代把人变得张三跟李四一样,李四又跟王五一样,大家没有什么不同,我认为要使他有不同、有个性,这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生方向。所以我认为,有个性表现出来就是特立独行。可是特立独行又不是关着门自己照镜子,还要你的力量能够发挥出去,这个劲儿能够使得动才算。所以,特立独行要表现出来,实践出来,实践是检验特立独行的唯一标准(大笑)。“快意恩仇”也是,很多人受到教条影响,耶稣说,爱你的敌人啦,可以原谅你的敌人啦,可我认为,恩和仇是一件事,有仇不报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感情太浅,有仇他可以不报,有恩他也会忘掉。这种人是一类人。所以“快意恩仇”是我这种把恩仇都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表达方式.
问:内地有大量崇拜你的人,特别是青年学生。北京有一个研究生还自称“大陆李敖”,因为他出版了几本针砭时弊的书。你想对这些崇拜者说些什么?
答:哦,我认为他们第一应该确定要超过李敖,应该有这个抱负。第二要认清:李敖是很难超过的(笑)。
问:对于他们以后的人生言行、选择,你能够给他们一点指点吗?
答:不敢。我所了解的是这样子,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选择。你选择什么?有的人重视爸爸妈妈的意见去选择,很多人重视利害不想自己受到伤害,有的人把个人关系变得很和谐。我个人的选择是,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呢,是谈真理,我所相信的真理,是最重要的,所以谈真理是彻底判断是非。谈是非比感情、利害关系都重要。谈是非就要用很多方法来证明研究这个是非,所以要做很多的研究。一个人首先要确定选择什么。
问:能介绍一下你的藏书情况吗?
答: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藏书家,我觉得藏书家没有意思,应该是一个用书家。懂得用比较重要。很烂的书我也收,原因是它可以做反面教材,所以我有10万多册书。可能一般中国人很少有人有这么多的书。
问:那,这么多的书中,你有没有觉得哪一本书对你影响最大呢?
答:没有。常常影响你的很少是全面性的,可能某本书的一句话,或者某本书的一个故事,它会影响你的一生。其他对你没有意义。所以你很难确定你是受了哪一个个人或者单一的著作的影响。读书最重要的一点是由于你的博学,能够把很多问题看到窍门那个地方去。多读书是很重要的。不过头脑要好,如果不好的话被书困住,变成书呆子了,因此我很自负地讲过一句话,任何人读我李敖读过的书的1/10,这个人可能就是书呆子,被书给骗了(大笑)。会读书应该是,这本书打开以后,那些关键的字,它会跳出来,跳到你的眼前。能掌握了这些,才是会读书的人。
问:你一生中官司挺多的,你有没有统计过,一共打了多少个官司?
答:(大笑)没有统计,几十场是有的。现在台湾很不景气,是所谓的淡季,我的被告也不景气,处于“淡季”。所以我现在官司很少了,剩下13个。请注意我的动词,“剩下”13个。上次连那个所谓的“总统”李登辉,都被我告过。(记者问:判了吗?)那个官司根本不判,那个官司告到地方检察处,检察机关根本就不敢碰他,所以,你告他,他们不敢碰他。我不是只告计程车司机的。我是从那个国民党伪总统一路告起。
问:那,从你打过的官司看,打赢打输的比例是多少呢?
答:其实官司是常常打输的,并不是常打赢。有个前任秘书长叫许水德,他公开讲,“法院是我们国民党的”!所以你怎么打得赢官司?可是有一点,你要注意,一般人以为打官司是看打赢打输,我认为是错的。打官司更重要的在于打的过程,就好像我们看球赛一样,我说你不要去看球赛了,明天我告诉你哪一队赢了,好不好?你喜欢这个结果吗?你不喜欢,为什么呢?看球赛的过程很过瘾,所以打官司打过程。前一阵子我告那个伪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最后虽然判他无罪,但官司前后打了四年,这四年间把他困扰得痛苦不堪(笑)。打拳击赛有个术语,叫TKO,叫技术击倒,比拳时,张三可能打不过李四,可是张三忽然一拳,先打了李四的眼睛,李四的眼睛流血了,旁边的医生说,你不能再打了,等于你在技术方面赢了对方。所以我认为,打官司是一个技术击倒的问题,如果很看重胜负,你就会很失望。
问:你现在已经花甲之年(李敖答:超过花甲,我64岁),那有没有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开始变得宽容了呢?
答:我没有,我现在正好像一种人,是越老越激烈,不是越老越保守。最典型的例子,美国的那个富兰克林,富兰克林一共活了84岁,他在42岁以前,是个商人,是个办报的,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可是42岁以后,他开始去放风筝,去做科学家,最后变成革命党。我倒越老越激进,我倒不是越老越保守,而是越老越激进(大笑),反常。
问:几十年来你一直反对台独,为此也吃了不少苦。
答:台独完全没有实现的条件。我反对也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台湾如果没有中国大陆作为他的腹地,台湾根本没有发展的条件。它必须要靠中国大陆。我讲的话还是纯粹从台湾的利益来讲,没有中国大陆做腹地,是没有前途的。还有一点也是我一再讲过的,就是在1949年的时候,蒋介石把全中国的黄金,有92万两黄金,全部运到了台湾。然后其中的82万两,做了台湾新台币发行的准备额、准备金。然后台湾才开始所谓经济起飞,这么多年来台湾就变成了暴发户。可是这是用全中国的钱,建设了中国的一个省。这等于劫贫济富。这是很对不起大陆的,用会计学的说法是耽误了大陆发展的机会成本。我觉得这是很混蛋的一件事情。所以我认为,当时台湾抢走了中国大陆国库的黄金,现在自己发了财,就想逃掉,哪有这么简单。
问:你个人对李登辉作过什么样的调查?
答:我是全世界当然包括全中国最早写了一本书拆穿李登辉的人。李登辉做了蒋介石蒋经国的接班人,我就写了一本书,叫做《李登辉的真面目》,我谈到了李登辉这个人有问题。我的书出版后,人家说你李敖不厚道,说李登辉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呀?李登辉是台湾人,李登辉是教授,李登辉是学者,李登辉是基督教徒,李登辉是好人,他有什么问题呀?我说,他有问题的一点就是,他是蒋经国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接班人。后来我根据资料,揭发了李登辉在品德上面是很糟糕的一个人。
问:请用非常简洁的语言评价一下李登辉这个人。
答:(笑)混蛋!!
问:应当说你是一个典型的叛逆者,这种叛逆的生活有没有使你感到孤独呢?
答:你孤不孤独跟人的关系连在一起,那就很惨了。你要靠着别人才能快乐的话,那你就很惨了。我基本上一个人过生活,我很欣赏的就是那个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他说他最喜欢过的生活就是孤独的愉悦。孤独的愉悦是最快乐的,所以他一个人做着物理研究、做科学研究,都是一个人,在精神上面可以得到最大的快乐。一般人在精神上得不到快乐,要靠跟别人搅在一起,一没有人他们就觉得很孤独。所以,我们的快乐不能靠跟别人的关系,这样的话太被动了。
问:你追求不但要立言还要立德,但你做了那么多事,出了那么多书,说了那么多话,奋斗了那么多年,你会不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过失望或无奈或动摇呢?
答:不会的。失望、无奈、动摇都是因为你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像我们这样从事思想活动的人,不能够寄这样的希望,就好像当年的耶稣一样,2000年前耶稣背十字架的时候,天亮以前,他的门徒也是不认他就跑掉了。所以他的理论是慢慢发展起来的,他自己看不到。中国人讲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我觉得台湾那个地方太小了,是没有“功”可“立”的。可是我在台湾立德、立言是可以做到的。大家奇怪,你立什么德?我觉得我在台湾能够跟国民党不合作,又不忍气吞声,这就需要很高的道德勇气。我写了两本书骂国民党——《国民党研究》、《国民党研究续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一般人都以为我只会写文章,我觉得我在立言以外,立德标准是很高的。在台湾很少像我这样跟国民党翻脸硬干的,我不是骂他王八蛋,我们拿出证据来推翻他,他们说蒋介石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我就拿到当时日本士官学校的学生毕业名册,没有他嘛,没有蒋介石嘛。我会拿出证据跟他们干的,当然他们恨我入骨。
问:你在《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最后一页写到:“最后附告:我已跟台大医学院骨科主任韩义雄医师,法医学科主任陈耀昌医师初步谈好,我死以后,将捐出遗体,做‘大体解剖’然后做成完整的骨骼标本,永远悬挂于台大骨科,除嘉惠医学教学及研究外,恨我入骨者亦可骷髅相见也。”请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答:主要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示范。这表现出我的观念新嘛,我不要全尸的观念。中国的传统观念,“全尸”很重要,很多古代人被砍头后,家人还要花钱让头跟尸体连在一起。
问:你自1949年从内地去了台湾之后,至今没离开小岛一步,有没有想过回来看看呢?
答;我想起一句名言——我自己认为是名言: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这个旧梦最好不要重温(笑)。旧时的朋友、环境都不是当年了,你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过去。近乡情怯,你会觉得有必要吗?
问:你有两个姐姐在内地?
答:是的,一个在昆明,一个在上海。我二姐是工程师,退休了。大姐在昆明医学院,我姐夫是当年的昆明医学院的院长,后来都退了。他们经常到台湾来探亲,因为我母亲在台湾。
问:现在你依靠自己出版的书,拿版税拿稿费。收入不少吧?
答: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决不是靠写书赚钱,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的,过去有过,后来发现写书赚的钱是比较少的。我是赚什么钱可以告诉你,我是赚排难解纷钱。你有什么麻烦,我帮你解决,而台湾有很多麻烦是黑道白道都解决不了的。这种案子我能够解决(笑),我就赚这个钱,讲起来很好笑,啊(大笑)。靠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有的书还赔钱。台湾的出版业不是很景气。我那本《快意恩仇录》大陆版很可惜经过删节,二渠道(指盗版本)的版本没有删改,我听说有两种二渠道的版本。(记者问:等于是盗版本侵犯你的权益)我觉得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在台湾写了100多本书,台湾国民党伪政府查禁了96本,这是个世界纪录,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从来没有一个人的书被查禁这么多的(笑),查禁这么多还在写,我有很多书黑市在卖,他们抓不胜抓。所以我认为盗印本有他的功能,只是这钱我拿不到而已,除了赚的钱作者拿不到以外,其他都还好吧(笑)。
问:下一个问题很大又很小,请谈谈你的爱情观。
答:哦,爱情观(大笑)。谈到爱情有一个大前提,就是爱情不是很永久的,除非两个人一起殉情死掉。真的爱情是要分开的,不是永久的。分开了以后才是真的爱情。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呢,我觉得爱情本身要有很多的情调,可是现在年轻人都不太讲情调,年轻人跟霸王一样,霸王硬上弓公鸭搞母鸭也不需要对方同意的,台湾有句话叫“鸭霸”,是没有情调的。爱情要有基本的情调,可现在的年轻人不太会写情书(大笑)。我认为爱情本身是变动不拘的,是常变,而不是定位的。爱情是个变数而不是常态,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记者:分分合合?)有合必有分,有人认为海枯石烂,有这种想法的人除非在两个人海枯石烂的时候死掉、殉情。否则爱情是不会永久的。我在台湾写过一个歌,巫启贤唱的,台湾正在唱这首歌: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
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
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
我只偷看你一眼。
这个就代表了我的爱情观,含蓄,挺老派的。
问:你在《独白下的传统》一书扉页写到:“50年来和500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骂我吹牛的,心里都为我供了牌位”,你又称:“若有来生,愿做李敖第二”,这是你对自己比较幽默的评价,能解释一下吗?
答:第一部分是说我对白话文的表达方式的一个推动,一般人会说“我文章最好,我的文章第一”,就会用这个方式来表达,我的方法可不一样。前三名李敖,李敖,李敖,都是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感觉上,这个句子是特意在推动你,李敖一次,更一次,又一次,在推你,推你三下。也许你很不高兴,觉得这个人很自大,可是你很难忘掉我这种表达方式。句子你很难忘掉。它是一个宣传的方式,运用中国文字的一个技巧,很狂妄的一个技巧。第二部分呢我答复你,是一句有名的话,过去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他去看一个哲学家狄阿杰尼斯,狄阿杰尼斯正在一个木桶里晒日光浴,亚历山大大帝过来后就问候他,狄阿杰尼斯就讲了一句话,他说:“请你不要挡住我的阳光。”这种哲学家,皇帝过来他也不买账,不在乎。皇帝就很感动,觉得这个哲学家这样地神气,就讲了一句话:“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希望我是狄阿杰尼斯。”我用这个句子改写:“如果我不是李敖,我希望我是李敖第二”(笑)。所以你问这个句子的来源,我是有背景的,是充分地自信,自恋,自大狂(大笑)。我本人是谦虚,可是我写文章时候是很嚣张的人。我写文章很自大,待人接物是很谦虚的(笑)。
问:能否介绍一下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的《李敖大全集》?
答:《大全集》我一共写了1500多万字,前面20册在大陆友谊出版公司出版了,现在我又授权给他们出后面的20册,这是我这多年来写的一些主要的东西,1500万字。这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比梁启超、鲁迅、胡适,我比他们写得多得多。什么原因呢?因为我很单纯,我跟别人不来往,婚丧喜庆不喜欢,吃喝嫖赌也不参加,所以我很多时间都在写作,写得比他们多得多。我现在64岁啊,再活个一二十年的话,还会写出很多来,我认为,写书是我给我自己最好的定位。我写出来1500万字,这东西有价值的最好证明就是它被国民党查禁了96本(笑)。
关于李敖的附录三则
李敖认为自己最有资格获诺贝尔文学奖
如果你为上面李敖接受采访所讲的话所震撼,那么你的震撼还没有完:李敖九月中旬在接受台湾中央社记者采访时证实,东吴大学有人(但他不清楚究竟是谁)将他的作品《北京法源寺》译成英文、角逐明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李敖认为,他是最有资格获奖的中国人。
李敖表示,亚洲也只有日本人得过两次、印度人一次,实在应颁给中国人一次,而最有资格得奖的就是他自己。因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是优质作品及理想主义,他对自己的作品深具信心,再加上他不畏强权与恶势力抗争,放眼中国人世界,他最有资格获诺贝尔文学奖。
《北京法源寺》是李敖于1990年完成的历史长篇小说,李敖自己也没看过英译本,他相信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在评审时不会单凭这本书,也会全盘了解他的著作与创作精神。
李敖前妻胡茵梦在纽约举行新书发表会谈李敖
据美国中文媒体报导,舍弃演艺事业,转而求探索人生与心灵的著名影星、李敖的前妻胡茵梦,九月中旬在纽约为其自传式新书《死亡与童女之舞》举行发表会,并与读者座谈,讲述自己的生平,对人生与两性关系的看法,以及对心灵的探索心得。在这本自传中她用很大篇幅叙述她与新党提名的总统候选人李敖认识的经过和冲突,以及两人同居生活及离婚的来龙去脉。她在回答读者提问时透露,她在自传中写到与李敖的因缘时,对李敖在其著作中歪曲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些事实一度感到愤怒,但在写完之后曾在梦中梦见两人亲密的景象。她因此认为,她与李敖两人在潜意识里仍然有爱。但李敖现在要选总统,将这份爱公开出来会被曲解。
胡茵梦同时认为,李敖在自己制作的电视节目中有四十集在骂她,显示李敖仍然在乎她。
胡茵梦的这本新书中说,李敖“说话总是振振有辞,但也总是轻忽了据理力争背后的情感,才是人性最宝贵的品质”,学者评之为诛心之论。
多维新闻网“网上台湾总统民意问卷” 李敖一马当先
总部设在纽约的多维新闻网举行“网上台湾总统民意问卷”,请该网读者投票,应者云集。活动举行半个月来,截止到9月22日,网友共投来选票10873张,其中新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李敖遥遥领先,高居榜首,达4858票,占总投票人数的44.68%。超出居次的宋楚瑜九个百分点,宋得3879票,得票率为35.68%。其后依次是:郑邦镇,756票;陈水扁,710票;连战,471票;许信良,199票。
这种令人不无诧异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四海华人的民意。参加投票的网友,遍及全球,北美最多,台湾网友也占28%。说明问题的是文化构成和经济地位。投票者仅硕士(36.6%)、博士与博士后(36.76%)两项相加,就占近四分之三。年收入在45000美元到70000美元者,占60.75%。
据分析,宋楚瑜、陈水扁、连战等人在岛内都是政坛宿将,呼风唤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在海外,他们的声名,尤其是在文化圈中的声名,与李敖相比还是得甘拜下风。李敖在多维新闻网有一定文化修养的读者眼中是个狂狷的文人,而宋、陈、连都不过是政客而已,他们将自己反正并不真正作数的“神圣的一票”投给李敖,以作某种表态和显示某种期许,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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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2001《上海青年报》专访李敖
记者手记——采访李敖(本刊特约撰稿╱宋元 )
放眼两岸三地,在记者最想采访的人物中,李敖绝对排进了前七位。
从去年2月16日台湾“总统大选”的前夕记者第一次采访作为“总统”候选人的李敖,一直到今年3月20日、3月22日记者两次与“闭关”中的李敖的通话,了解其近况,一年多时间中,记者与他联系十余次,正式的采访约有五、六次。
记者对第一次采访李敖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从1999年年底开始,记者即准备采访李敖,开始购买他在大陆出版的书籍,做阅读笔记,并从网上摘取了大量关于他的新闻,同时着手设计采访提纲。2000年初,通过台湾友人的关系,记者获得了李敖寓所书房的电话号码;当时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是,李敖在其“回忆录”中所说的,台湾“警备总部”曾在他的书架上暗装窃听器,无形中增加了紧张气氛。
第一次越洋电话打过去,是李敖助手接的电话,答曰:李先生当天的日程已排满。第二次是李敖自己接的,他正在会客,旁边人声嘈杂;他说,他马上要出门,嘱记者明日与他秘书约采访时间。他的语言谦逊、有礼,嗓音低沉、沙哑,又急促,听上去十分疲惫。
再约了时间,第三次记者终于采访到了李敖。当时,他既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又是台湾新党“总统”参选人,正忙得焦头烂额,时间极为宝贵;记者当即调整采访提纲,进行了浓缩。知道李敖一生特立独行,记者的问题也没按常规设计,稍切入话题,即尽拣“刁难”的问他,却正中他的胃口;采访下来,他的感觉也很“爽”。
然而,一年来的采访,几十页的采访资料和笔记,仍难以记录下一个完整的李敖。谁都知道,他恃才傲物,四面树敌,而又玩世不恭,但据记者一年来接触的印象,他谦虚、友好、进取、深沉,不乏“赤子之心”,有着鲜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台湾社会一道独特、绚丽又令人难以琢磨的风景线,设若有人自称了解李敖,那是摸了大象的一条腿。
这一年,正是李敖生命中的“多事之秋”:竞选“总统”、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抨击陈水扁当局、状告李登辉,最后因母亲去世,连生几场大病,在家著书,可谓大起大落,阅尽世态。
近半年来,李敖息交归隐,进入了“闭关”状态;因为他的66大寿,近日他将露一次面,出版新书。据他自己查,他的生日是1935年4月25日,而他记性很好的二姐却认为是4月5日,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生日是在4月份。
在台湾新当局执政周岁、获赠封号“无能政府”之际,记者翻阅一年来的采访笔记,发现李敖诸多见解的精辟和远见,遂决定整理报导,并以此作为献给他的一份生日礼物。另据记者所知,在大陆媒体中,这也是首次多角度全方位地报导李敖。
为了便于读者阅读,记者没按采访时间的先后顺序报导,而按内容分为若干块。其中部分言论,经李敖本人同意,引用自他所创办的中文繁体电子报。
李敖评传
李敖绝对是个人物。
他是顽童,是战士,是英雄,是“善霸”,是文化基督山,是社会罗宾汉,是大作家兼大“坐牢家”,是博览群书的历史学教授,是视“竞选”为玩世的“总统”参选人。
但他究竟是哪种人物,似乎也很难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绝对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在过去数十年间,他凭一己之力,与当局对抗,与历史互动,充满了曲折变化、高潮起伏、快意恩仇的故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自感身处乱世,却一生倨傲不逊、卓而不群、六亲不认、豪放不羁、当仁不让、守正不阿、和而不同、抗志不屈、不折不挠、勇者不惧、玩世不恭、说一不二、无人不骂、无书不读、金刚不坏、精神不死,其立言立德,足以风世而为百世师。”
他是台湾社会最具争议性的人物,和他同时代的人都已默默退隐了,而他却依然精力充沛,不断冲锋和写作,保有他历久不衰的盛名。他说,“我虽然老了,可是我的敌人却多半死了。”
他的文笔自成一家,被誉为“百年来中国人写白话文之翘楚”,尤以评论性文章脍炙人口,《胡适评传》和《蒋介石评传》为其代表作。
从1966年到1980年,有14年之久,他在台湾被全面封杀,名字一概不准在报纸、杂志、电台或电视上提及。他自认是工作狂,写了近百本书和许多文章,批评当局,并曾作为“政治犯”两次蒙冤入狱;70年代初,被关了5年8个月,1981年又遭羁居半年。
他曾被台湾“警总”跟踪监视,家中书架顶层还被装了窃听器。他发现以后,立即拆下,装匣寄给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由此他被软禁在家。
近年来,他在电视上主持“个人秀”,专门评论时事,声名更噪。一条红领带,一件红夹克,一沓厚厚的剪报,已成了他的招牌。他用一支笔,指看他剪报上划好的章句,把政客们批判得淋漓透彻,体无完肤。传闻说,他有个“人物档案”,一个人的名字如果在报纸上出现三次,他就会搜集归档。
口诛笔伐之外,打官司也是他的癖好之一。被他告过的人,官职从“总统”到“五院院长”,官衙从台北到台中、高雄,全无所遁行;打官司于他,是“正面的娱乐”。
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与明星胡茵梦结婚三月而离婚,一天夜里有人打电话来,说要杀他的全家;他告诉打电话的人,要杀马上来,家里就他一个人。他还说,要杀他的人太多了,杀他也要排队等。他坦露心迹:“我没空害怕,不然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他过着一种类似清教徒般的生活,不烟、不酒、不茶、不咖啡、不下棋、不打牌、不考究饮食、不去风月场所,什么三温暖、啤酒屋、电影院、高尔夫,统统与他无缘。
穷困的时候,他典当过裤子,卖过牛肉面(wjm_tcy注:只是想要卖,并没卖成功。)。对下层阶级,他怀有特殊的感情,最欣赏的是美国民间领袖尤金·戴布兹1918年在法庭上讲的三句话:“只要有下层阶级,我就同流;只要有犯罪成分,我就同俦;只要狱底有游魂,我就不自由。”
他,绝对是个大人物。
李敖档案
姓名:李敖
生日:1935年4月25日或4月5日
年龄:66岁
生肖:猪
血型:O
星座:不信这一套,迷信
座右铭:散见李敖1500万字著作中
最喜爱的运动:快走
最拿手的歌:Danny Boy
最讨厌的事:看到陈水扁那种臭脸
最喜欢的(男女)明星:莫文蔚,我不喜欢男的
最喜爱的宠物:猫、狗,跟新党交朋友后,又喜欢兔子
最喜欢的颜色:我不喜欢民进党的绿色
最喜欢的卡通节目:有猫的卡通
小时候的理想:伟大惊人
最喜欢的一本书:李敖写的书
自己网上经验:好像在厕所墙上写字
上网时间达多久:不好意思说
最爱和家人做什么事:开玩笑
最喜欢上的课:逃学的课
最讨厌上的课:所有的课
最感谢的人:照镜子即知
最难忘的事:请看我写的那本《我最难忘的事和人》
第一次初吻:好多第一次,which one?
最喜欢的歌:《忘了我是谁》、《只爱一点点》,歌词都是我写的
最难忘的童年经历:忘了
口头禅:他妈的
李敖理智篇:战斗一生其乐无穷
生存哲学
记者:您得罪了那么多人,却安然无恙,有什么“护身符”吗?请授您的生存哲学。
李敖:(大笑)我不仅骂了这么多人,而且有的还骂了好几遍。我向来特立独行,要表现出来,实践出来,就会得罪这么多人。“战斗是检验生存的唯一标准(笑)”。可以把人生看作是一个坐标,有一根线代表水平线。这根线下面,代表人的负面情绪,忧愁、烦恼、急躁、灰心、沮丧、消沉等等;这根线上面,可以代表人的正面的情绪,如乐观、积极、平静、激昂、奋发、沉稳等等,我就是要训练自己努力向上,保持正面的情绪,不要有负面的情绪。
记者:具体如何保持正面情绪?
李敖:在保持正面情绪的过程中,我采取“技术击倒”负面情绪的方法。打拳击赛有个术语,叫TKO,叫技术击倒。打拳时,甲不可能打过乙,可是甲忽然一拳,先击中了乙的要害,等于甲在技术方面赢了乙。所以,当一个人有负面情绪时,他可以去跑上100米,或者洗一个热水澡,结果就会有所改变。我讲究的是“技术转移”,把负面情绪转化为正面情绪,靠写作我也能做到这一点。我从不花时间懊恼,我花时间转移。
记者:这么多年单枪匹马地干,现在上了年纪,您是否会感到孤独?
李敖:我是越老越顽强,越老越快乐、积极、有勇气;我现在也算有名气,可以说有那么一点,名气也是一种力量。我不靠老板吃饭,过得很自在。唯一的遗憾是我老了,而且还在变老,不复返的是宝贵的青春。我现在一个人挺快乐的;爱因斯坦讲他人生最快乐的地方,就是一个人沉浸在研究里。那种快乐叫孤独的愉悦,很孤独,可我很愉快、很喜悦。这种愉悦得到以后,就是成功的人。
记者:您认为什么样的人不成功?
李敖:他一个人不能活,他要出去,要KTV,要三温暖,要啤酒屋,要抽烟,要打架,要吸安非他命。这种人是不快乐的人,为什么呢?他缺少了外面这些原因、因素、朋友、环境、药物、毒物,他就不能够稳定下来。所以我认为真正的、你觉得能够克服自己的,是中国一个哲学家老子讲的一句话,叫做“自强者胜”。什么是强人呢?能够胜过我自己的,能够控制我自己的,才是最强的人。
记者:您觉得人生的意义如何体现?
李敖:我觉得人生最大的目标是找出真理并勇于维护它,在维护过程中,并不因为有牺牲、有危险,就不干了。
李敖性格篇:至情至性爱情专家
侠骨柔情
李敖至情至性,侠骨柔情,自称身有“四气”:狂气、流气、义气和勇气,而这“四气”,也贯穿在他的爱情、亲情和友情中。以下的采访内容,将揭开李敖的情感世界。
记者:您现在是朋友多,敌人多,还是女朋友多?
李敖:一个不可靠的朋友就是一个敌人,所以我会小心地保持与朋友的关系,不让这种关系起变化。朋友是经不起考验的,朋友不能被考验,也不要去考验;一考验就会“变坏”,朋友与敌人的数量是可以转变的。女朋友不可能更多。现在我年纪大了,除非碰上有“恋祖父情结”的女孩子,连“恋父情结”的女孩子都不行了(笑)。
记者:但最初您也是纯情的。您曾在回忆录中提到,您曾为了女朋友“罗”的离去而自杀?
李敖:我是……为罗自杀过,这与当时的时代有关系,我当时只是一个学生,虽然非常有抱负,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很厉害。我很想拥有像罗这样的“红颜知己”,但我没有钱,客观条件不行。她家里很穷,父母是基督徒;我的信仰和穷困,构成了我们分手的主因。我不信宗教,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去信教。当然,最基本的原因是我太穷,并且毫无将来会变得有钱的迹象。
记者:通过这件事,您得到什么教训?
李敖:爱情是个变数,而不是常态,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我认为爱情本身是变动不拘的,是常变的,不是永久的,分开了以后才是真正的爱情。
记者:您能更详细地阐述这个爱情观吗?
李敖:真正的爱情一定要限时拆伙,讲好了两人恋爱三个月,时间到了,就一定要分开。大家认为太机械了,但只有这种方式,你才会觉得快乐是指日可数的,就会珍惜每一天的爱情。大家觉得找到另一半是件不容易的事,所以就会互相纠缠,最后造成一些悲剧的发生。我认为当你失掉女朋友或男朋友时,只要一去想就不会停止的,因此任何内省的修炼方式都应该要排除。懂得爱情的人,在失去另一半时,可以把它视为一个离开你的苹果,光老想苹果是没有用的,唯一的方法是找出香蕉来取代这个苹果,而不是靠个人的意志力来抑制这个苹果。
记者:您很讲究技巧性。
李敖:男女间有很多隐含的技巧是很重要的,可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最后反而把爱情搞得一塌糊涂。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过去写的一些书被查禁了,所以年轻朋友看不到我的一些绝学、想法和智慧,看到的都是琼瑶、三毛一类的书,给了你们错误的爱情观,把快乐的男欢女爱搞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痛苦,输入给你们的都是连续剧式爱情观,会害了你们。
记者:您的前妻胡茵梦写了一本书,听说里面有大量关于您的内容。
李敖:胡茵梦写了书,我也写了书,我还在电视中,用40集的片子攻击她。我讲一个故事:有一次,我走在台北东丰街上,看到对面走来一个女人,穿着黑大衣,戴着墨镜,等我走近了才发现,她就是胡茵梦。她看到我,哭了。她当时对我说,她也不想写那些恩怨情仇的事,她很懊恼。后来她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胡茵梦和我都分开18年了,过去的感情也沉积下来了,已经平静了,后来偶然看了我的回忆录,里面有写到婚姻那段的,她就急了,就写了她那本书。
记者:(去年夏天,记者采访李敖,得知他妈妈刚刚去世。)能聊聊您妈妈的情况吗?
李敖:妈妈刚刚去世,家里一团糟。妈妈毕业于吉林女子师范,当时女孩子念书不容易,她没有缠足,还打篮球,是“新时代”的女性,是个新派。妈妈生我时,已经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我的“应运而生”,帮了她的不少忙;我在家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直到弟弟出世才算“两权分立”。来到台湾后,家里很穷,父亲不久就去世了,家里很穷困,老太太很坚强。她是那种很厉害的东北老太太,很难伺候。她常常会凌辱人,所以家里的人都“逃之夭夭”了(苦笑),就剩下我陪着她,因为我也很厉害。她跟我在一起就不行了,我比她更厉害,她和我在一起就听我的了,我说了算。
记者:除了您自己,您还佩服谁?受谁的影响最大?
李敖:我曾经说过,要找我最佩服的人,那我只有照镜子。对我影响大的人,没有单个的,而是许多人的某一风范、某一点,如钱穆的“不耻下问”的风度等。对我帮助大的还有《文星》杂志,我承认我经济上的改善,与进入《文星》有很大关系,从此告别了穷困;当然,不是说我不进入《文星》,就没有钱,也许会更有钱。
记者:您和胡适、钱穆都有过交往,他们是您的导师吗?
李敖:当时台湾的学者分两种类型,一类是钱穆型,一类是胡适型,我对他们比较注意。我和钱穆的交往只是个过渡,他让我看到了作为反动类型的知识分子;但胡适对我的影响很大,胡适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代表。那个时代对知识分子很尊重,有四千个文盲,才有一个中学生;胡适是大学教授,那是什么地位?又是名牌大学的名教授,地位就更高。备受尊敬的大教授可以做许多事情,是社会上一股很强的力量;现在就不同了,有力量的是政党、财团、演艺人员,知识分子的力量比较弱。知识分子也有看起来“强”的,像这里的澄社人员,招朋引类,抱成一团,但我不喜欢。我更喜欢独来独往,只有我一个,是单干户。
李敖文人篇:书生意气 唯我独尊 激扬文字
“绝对是他们有问题”
──评诺贝尔文学奖
去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中国作家可谓不少:巴金、李敖、王蒙等,其中,李敖是在去年1月以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获得了该项提名。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该奖最后颁发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剧作家。
多少年来,围绕着诺贝尔文学奖的是是非非,费去了中国文坛太多的口舌;那么,作为该奖的被提名人之一,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作家,在李敖的眼中,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奖项呢?
记者:李先生,您作为一位台湾作家,以《北京法源寺》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有何意义?
李敖:在台湾获得此项提名,我是出了小小一口恶气!(大笑)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当今够资格的不止我一个,但放眼台湾,就我一个。我是最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我虽然写了很多书,但是一直没有受到台湾文学界的肯定,在台湾文建会出版的900多页的作家名录中,703个作家里面没我。这次获得提名,给了台湾文学界一个反省与讽刺的机会。
记者:您有没有信心获得该奖?
李敖:我最有资格,但不一定会获得这个奖。这个奖强调的是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分,还有作者有没有跟权势作斗争,这两点我都做得非常好,也可以说最好;我不获这个奖,不是我不行,而绝对是他们有问题。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是申请了27年才得到的,我不可能有这个耐心。
记者:在评选公布之前,您有没有胆量批评这个奖?
李敖:在历史上,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发经常不公正,托尔斯泰没有当选是遗憾,毫无资格的赛珍珠当选是错选。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受地域和政治的影响太大,偏向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文学史上,像托尔斯泰、易卜生、哈代、康拉德、马克·吐温、高尔基、德莱塞、毛姆等作家,作品都很好,都应该得到这个奖,却没有得到,这是不公正的。
记者:以前中国作家一直没有获得这个奖,您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李敖:除了地域和政治的关系,还有语言的隔阂问题,他们不可能读懂我们的原文;他们只认定我们没有世界级作品,这是有偏见的。我认为老舍早就有资格获得这个奖。
记者:曾听说有人提名金庸获诺贝尔文学奖,您认为他写的武侠小说怎么样?
李敖:金庸写的武侠小说实在太荒谬。胡适先生生前曾对我说过,他是不看武侠小说的,用他的话来讲,武侠小说“太下流”。这个“下流”的意思,就是不入流。
记者:既然您对诺贝尔奖存在如此的看法,怎会去申请提名?
李敖:这是我的一些朋友,拿了我的《北京法源寺》,给我申请参加这个奖的评选,获得了提名;最初连我都不知道。
记者:看您的《北京法源寺》,发现长处不在文学性,而在思想性。
李敖:小说就是要表达思想,体现文字的力量,展现情节、说故事,电影、电视比文字更适合。实际上,电影、电视出现以后,文字可以表达的领域变得窄了,那么很窄的部分怎么发挥?就是思想的深度和广度,就是文字的力量。
记者:这本小说是在什么情况下构思出来的?
李敖:自1971年起,我被国民党政府关过两次,其中住得最久的是“军法处”的八号房,我一个人住了两年半之久。八号房不到两坪大,扣掉四分之一的马桶、水槽和四分之一的我用破门板架起的“书桌”,所余空间,已经不多。小房虽有门,却是极难一开的。门虽设而常关,高高的窗户倒可开启,可是透过窗上的铁栏看到的窗外,一片灰墙与肃杀,纵在晴天的时候,也令人有阴霾之感。在那种年复一年的阴霾里,我构想出几部小说,其中一部,就是《北京法源寺》。
本色读书人
──读书·写作·媒体
无论李敖做什么,说到底,他是个读书人。
记者:孔夫子说“狂者进取”,您现在每天工作多少时间?
李敖:我现在一天睡四个半小时,余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工作。我是老当益壮,越老越激烈,越老越成工作狂。比起梁启超、鲁迅、胡适,我比他们写得多。什么原因呢?因为我很单纯,我跟别人不来往,不喜欢婚丧喜庆,也不参加吃喝嫖赌,所以我很多时间都在写作,写得比他们多得多。
记者:您的本色还是读书人。
李敖:我竞选“总统”是玩他们的;实际上,我也没有“从政”,闹了6个月,权当是累了,和当局玩玩罢了。在历史上,像康有为、谭嗣同等人搞变法,才是读书人从政的典范,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读书人的“学而优则仕”。尽管康有为、谭嗣同的变法理论并不很完整,但他们仍是读书人中的大丈夫──谭嗣同变法把命都送掉了。
记者:继《北京法源寺》后,您又有何新作?
李敖:闹完“大选”后,我又在写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名叫《第73烈士》。书中的主人翁名叫莫纪彭,在历史上实有其人,当年他也曾参加黄花冈起义,但比“七十二烈士”幸运,逃脱了性命,直到90岁才在台湾去世。我曾发现一幅很有趣的历史照片,合影地点是抚顺战俘营,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个是末代皇帝溥仪,一个是把溥仪从紫禁城里赶出来的冯玉祥将军的部下鹿钟麟,还有一个是打响南昌起义第一枪的战士熊秉坤。而当年莫纪彭也被关押在这个战俘营;通过他这个革命党的眼楮,我将记叙下一段很有意义的历史片断。
记者:除了写小说,还做点什么?
李敖:我一直在从事中国思想史方面的研究和写作,准备对中国几千年来的思想进行一次大整理。我发现,中国从古至今,几千年下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笑)。
记者:您的《北京法源寺》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后,大陆就出现了盗版本,对此您如何看?
李敖:我对盗版没有意见。我写过100多本书,其中96本在台湾被查禁。自人类有史以来,写禁书之多,被查禁量之大,我可能居世界之首。在我看来,盗版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流传”我的作品。所以,只要不对我的书乱涂乱改,只要不借我的名头盗印不是我写的书,我就不会怪罪,不会向不法书商收钱。
记者:在读书方面您有什么心得?
李敖: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书。有的人一本书看完了以后,这本书上一个字都没有写,错的!这个书要标点,要把你的意见写上去,用红的笔、蓝的笔、绿的笔,然后把它切下来,割下来,干嘛呢?做分类。我的意思,正面有要的切下来,背面可能还有你要的东西。那么,最好买两本书,也切另外一页,或者把它影印下来。你用一个小本子把它分开,把很多观点分开。
记者:您主持电视“个人秀”,绝对是个大牌主持人,身价多少?
李敖:合作方式都是由电视台以购买《李敖大全集》的模式处理,即印制厂以《李敖大全集》的批发低价售与电视台。这样做对双方的好处是:在我方面,可以得到著作广为流传的使命感和版税;在电视台方面,可以以批发低价进货再以高价卖出,不但有赢利,还无疑免付了、少付了主持费的支出。在公司作业上,电视台也或象征性地订一个主持费的约,但价码是象征性的,和购买《李敖大全集》的总价加在一起,才是真正大牌主持人的价码。
记者:您如何看网络?
李敖:过去我在当兵做预备军官的时候,看到很多写在厕所墙上或门板上的“厕所文学”。电脑对我而言,就是“电子化的厕所文学”,唯一不同的是,别人的“厕所文学”都是化名或匿名的,而我这边却是真名。我最后觉得,我也尝试要接受这种现代科技对我的挑战,虽然我一直想打败它。
记者:您是指您创办的电子报吗?
李敖:电子报主要是我几个学生在负责。引起我办电子报的最大兴趣是,一个现代的优秀中国人,他同时有办报纸和办电子报的经验。这种人在台湾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国时报》的余纪忠先生,一个就是我。其实我比他还厉害,因为他要靠千百人帮他办报,而我的报纸只要能够伸出一只手指的人数就好了。我电子报的广告词是:“李敖创办电子报,男人喊爽女人叫。别的报纸是手枪,我的报纸是大炮。”(本文图片由《时报周刊》提供,谨表谢忱。)
李氏政见篇:针砭时局拥护统一,指点江山
李敖曾说,“‘一国两制’在大陆以外,是我第一个勇敢站出来大声疾呼的。”
去年2月份,记者采访正在竞选“总统”的李敖,向他问到了台湾问题。当时他回答:“台湾肯定是要回归大陆的,台湾的准确称呼应该是‘中国台湾地区’。”他说,“我记得以前邓小平先生曾说过,台湾回归大陆后,大陆的人不到台湾来做官,台湾的人却可以到大陆去做官;后来江泽民说,台湾回归后,台湾的人不仅可以到大陆来做官,而且可以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领导人。台湾回归后,我倒是想来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领导人。”
作为大陆去台人士、作为去年台湾新党“总统”参选人,整理李敖一年来的言论和答记者问,得其对“一国两制”的基本看法如下:
“‘一国两制’对台湾最有利”
一、邓小平答应我们台湾50年不变,江泽民答应我们国家副领导人可以给台湾。有人说,共产党不守信用;我李敖是学历史的人,查共产党的历史,50年来每一个条约都遵守。
二、邓小平提出“一国两制50年不变”,可信吗?可信,中共在与国内外政治对手谈判时,守信的纪录良好,所谓“不变”,指:
1.不必变,“因为深圳已经变成香港,内地已经变成深圳”。
2.不变坏,而非不变好。“如果是变好,那我不变,你们也不同意。”
3.不由外力变,“若是自力要变,那我们无权干涉”。
三、在这50年之中,国防当然是要有中央的军队,可是台湾可以保留军队,这是中国大陆能同意的,香港的50年不变就不包括这一点,澳门也没有,所以中国大陆开给台湾的条件,要比香港、澳门都来得宽大。然后邓小平说过,大陆不会派任何一个政府官员到台湾管理台湾,意思就是说台湾照常可以是台湾人治理台湾,而台湾人却可以去大陆的中央政府,帮助他们统治中国,而这种制度,更经由国家主席江泽民进一步确认,台湾过去的人甚至可以做到中国大陆的副主席,也就是中国的副领导人,也就是我们可以做到相当于“副总统”的职务。
台湾不能加入联合国
一、作为中国的一省或一部分,台湾不存在“加入”联合国的问题了。至于联合国的中国代表团中,台湾地区想要有人参与,这个可与中共谈判。换句话说,想要参与联合国,必须先参与中国。
二、台湾就在联合国里面!联合国当年有一个2758号的决议书,根据这个决议书本来就包含台湾的。换句话说,我们是加入联合国的;只是被这个2758号决议书给赶出来的,是蒋介石的政权,取而代之的是大陆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进了联合国。大家都以为台湾被赶出来了,错了!你看2758号决议书,台湾没有被赶出来,那个决议书英文写得很清楚,它赶出来的是蒋介石的集团。蒋介石的集团在联合国的2758号决议书里给赶出来了。
三、所以台湾现在还在联合国里面,很多“陈水扁”他们就闹糊涂了,“我们台湾要加入联合国”,联合国会偷笑你加入什么呢?你已在里面了。所以你叫“台湾”加入联合国进不去,“中华民国”进不去,改名“台湾共和国”也进不去,改名“台湾独立国”也进不去。
李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认为,1949年台湾抢走了祖国内地国库的黄金,现在自己发了财,就想逃掉,哪有这么简单。”他表示,目前他本人没有来大陆的想法,“因为,内地也好、台湾也好,对我都一样,总归中国是我的故土。”他说,“我现在懒得动,我想最后只能‘魂归故里’了。”
据记者了解,李敖也不大可能离得开台湾,他过去曾办过离岛手续,却受到了有关方面的阻挠。目前,他有两个姐姐在内地,一个在昆明,一个在上海。
“竞选‘总统’是玩他们的”
──“台湾根本不是一个国”
去年2月,台湾“总统大选”的前夕,记者采访新党“总统”参选人李敖时,他明确表示,“我竞选‘总统’是玩他们的,因为这里的‘总统’,其实不是‘总统’;这是很好玩的。”
李敖说,“台湾根本不是一个国,所以它的‘总统’的定义,也不宜拘泥在政治学上的定义,而该有它特殊声明下的定义。事实上,它只是‘中国台湾的领导人’的别名而已。”
以史学家的身份参加“总统”大选,是否有“晚节不保”的嫌疑?李敖解释说,“依我看来,我并没有投入选举活动,我是在进行思想活动,选举6个月的时间,我可以透过政治手段来宣传我的思想,这跟我的晚节是一贯的。我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活在台湾做我自己。”
未来的史学家将如何评价李敖的这段历史呢?李敖说:“一千万年以后,台湾那时已经变成一个荒岛,希望那时考古学家在挖台湾土地时,能挖到一个人叫李敖,然后发现原来台湾有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走过。”
“大选”结束后,记者再次采访李敖,他已经在写作新书了。他说,“我一直是个读书人,尽管为‘竞选总统’的闹剧忙了6个月,我不会改变读书人的本色。”
“陈水扁朝三暮四,反覆无常,会给台湾招来祸害”
──抨击扁当局
“陈水扁是个小人物,是小人物中比较危险的,比较更烂的。”李敖如是说。他与台湾“总统”当选人陈水扁的关系,不可谓不“深”;他太有资格和资历,来抨击台湾新当局。
日前记者在与李敖通话时,他表示,“台湾新当局很烂,太烂了,简直不值得我再去批评。”他说,“我已经66岁了,时间对于我很宝贵,我都懒得再去批评他们。”
当记者再次记录下一年来李敖的见解,观照陈水扁当局执政至今的“表现”,不能不佩服他评论的精辟和远见:“陈水扁朝三暮四,反覆无常,会给台湾招来祸害,此之谓危险;他小人得志,皆非其他烂苹果所能比拟,此之谓更烂。”
李敖曾以他特有的风格表示:“如果阿扁公开说他放弃台独,放弃族群挑拨,即使他继续有那么多缺点、鸭霸、不守法律、乱搞,我还是愿意挺他。阿扁你愿意不愿意我挺你?你过去的老大哥,我们过去一起办过杂志,你是我的小老弟,你愿不愿意接受?”
十几年前,李敖出钱创办杂志,自己挂帅做总监,社长就是陈水扁。那时杂志是周刊,每周都在封底印出“争取百分之百的自由”的红框大字,并附加标题“为你争取百分之百的言论自由”,与当局对抗,成绩非凡。而今,“阿扁早已堕落,不要相信他。”李敖说。
1985年4月25日,李敖50岁生日,他发“五十闭关宣言”给朋友;时任台北市议员的陈水扁给他回信道:“李大哥勋鉴:很高兴看到你的‘五十闭关宣言’,相信在你‘专心写作’下,于‘老死台湾’前,必有不朽的成就。做为朋友不一定要见面,有时只要读一读您的大作,得到启示,就终身受用无尽了。有时批评得严厉一点,未尝不是善意的期许。感谢你最好的方法,就是努力再努力,改进再改进,永无止境。敬祝闭关成功!弟陈水扁拜上。”
李敖评论这封信说,“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到陈水扁当年对我的恭敬与友善,随着岁月的流逝,政治人物陈水扁也今非昔比,政治人物的势利与现实,足以警世也。”
去年,李敖郑重推出《陈水扁的真面目》一书,他说:“在思想家兼历史学家的眼中,‘陈水扁’根本是不值得一写的小人物。但为了‘因材施教,以观猴戏,亦不无警世之资’,因此我还是愿意挪出一点时间来完成这本书,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对于陈水扁所谓的“有条件的开放三通”,李敖一针见血地指出,“所谓条件,就是‘单向直航’。”他说,“这一怪论,连一向一说就错的国民党文宣教头丁远超都忍不住说对了,他说:‘陈水扁所谓的“我方直航,营利共享”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两岸政策无法单向思考。’连最笨的丁远超,都远远超过陈水扁的智商,可见陈水扁不是普通的笨。”
涉嫌“内乱罪”、“贪渎罪”
──状告李登辉
李敖早就扬言:“李登辉一下台就告他!”
果然,在台湾“政权”移交、李登辉卸任的第二天,即2000年5月22日上午10时40分,李敖就把刚刚卸任的李登辉告上了法庭。12年来,在台湾政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登辉做梦也没想到,刚一下台没了“‘总统’豁免权”,就官司缠身。
当日上午,李敖和律师等人先到“台湾高等法院检察署”控告李登辉涉嫌“内乱罪”。他在状词中指出,李登辉在1999年7月9日接受德国媒体访问时,公开提出两岸为“特殊国与国关系”的“两国论”,不但“已经违反《宪法》赋予‘总统’的权限”,更“涉嫌违反《宪法》明文规定的‘中华民国’固有疆域涵盖大陆的条文”,有“破坏国土,颠覆政府”之嫌,已明显构成“内乱罪”。
而后,李敖等人又转往“台北地方法院检察署”,就李登辉购买桃园县大溪镇鸿禧山庄别墅一事,控告李登辉涉嫌“贪渎罪”。他提供出详尽的证据资料,认为“李登辉在1992年12月11日购买鸿禧山庄土地,是第一名客户,由他带头为财团促销,是第一名官商勾结的‘总统’。”且在住地“盖搭违建”;他认为,“李登辉‘以显著不当之代价’,持‘总统’身份,巧取了价值一亿六千六百万的房产。”且“三次逃漏税”。
李敖证据确凿,但他纵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斗不过控制司法机器的台湾当局。对此,他表示,他将无限期、持续地控告李登辉。
精读狂人李敖
竞选“总统” 状告李登辉 抨击扁当局
3月23日,国家主席江泽民在会见《华盛顿邮报》执行总编辑史蒂夫科尔一行时再次重申,“只要台湾当局明确承认一个中国原则,两岸即可恢复对话和谈判,而且什么问题都可以谈。”他说,“我们以极大的耐心通过各种形式与台湾各个阶层交换意见,并且积极加强两岸经济和文化的交流,积极促进两岸早日实现‘三通’等等。”
而在执政周岁之际,台湾陈水扁当局由於政策摇摆不定,获赠“无能政府”的封号,一年来经济衰退,民心慌乱,其施政受到台湾同胞的强烈批评。
尤为可笑的是,3月18日,在陈水扁当局的庇护和纵容下,极少数岛内外顽固的“台独”分子召开了所谓的“世界台湾人大会”,叫嚣建立“台湾国”,并妄想以此名义“申请加入联合国”,上演了一出“螳臂挡车”式的闹剧。
本篇报导的主角李敖先生,作为炎黄子孙的一分子,作为台湾社会的一分子,尤其是其去年作为台湾新党“总统”参选人的特殊身份,对台湾当局和社会有着独到的见解,并坚持作出严峻的批判。整理并报导他这一年来的言论,将更有助於我们认清时局,明辨是非。
闭门思过,大隐於市
2001:李敖“金盆洗手”?
本刊特约撰稿╱宋 元
“最近我归隐了,息交绝游,潜心写作。”今年1至3月份,记者几次通过越洋电话与李敖先生联系,他都表示,他“隐”意已决。
李敖说,最近他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般电话都不接,连续几个月把自己关在高楼里,著书度日。他说,即使他现在与记者通话,也只是“私人聊天”的方式,随便谈谈。他的语音低沉而沙哑,言语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寞。
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竞选台湾“总统”、状告李登辉,在某种意义上,2000年可以说是“李敖年”;然而,过去的一年,也正是李敖受挫的一年。他告诉记者,去年夏天,他妈妈去世,他为此掉了两公斤肉,又发高烧、患胃溃疡,接连生了几场病;一连串的变故,不由地使他远离尘嚣,闭门思过。
和以前那个个性张扬、快意恩仇的李敖相比,现在的他显得内敛而克制。然而,在他意兴萧索的言谈中,记者犹能感觉到他的雄风:“我这个闭门思过,是思他人之‘过’,闻‘过’则喜。必要的时候,我还会适时出击。”
前一段时间,他辞掉了电视台的《李敖脱口秀》节目。他说,他已过了一般人的退休年龄,继续主持节目,会有“人老珠黄”的感觉。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表示:“我已决定全面结束我的电视时代,全力放在写作上。”
大隐隐於市,他请人刻了一方“青山见我楼”的五字阴文闲章。他写文章说:“一上山,一进山居,一登‘青山见我楼’,就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感。”他说,“台湾小岛是‘久居’之地,但岛上鸟事非牧野鹰扬者‘久据’之所,除资生资笑外,其实心力,多属枉抛。我早见及此,但尘网羁人,完全脱身,亦大不易,今幸得以退休之年,自尘网大泄抽出,淋漓大快,青山知之矣。”
一长段时间内,李敖希望自己不受干扰,悉心研究和创作。他说,其实我是很孤僻的,喜欢独处的愉悦,写一点自己喜欢的文章。但在今年4月份,李敖将迎来他的66大寿,故此,他将出版一本书送给自己。
这本新书是一本现代小说。“虽然是现代小说,但我上下五千年都写,里面有爱情,更多的是思想的碰撞。它是继《北京法源寺》后,我的又一部长篇小说,书名叫《上山·上山·爱》。”
近期关于李敖的另一件事是,台北地方法院一审判决他状告刘泰英诽谤案败诉。在“总统大选”期间,时任国民党投资管理委员会委员的刘泰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大谈台中一中“同学”李敖,说“李敖年轻时就很会花钱”,“最喜欢的是女人,最瞧不起的也是女人”。故此,李敖认为,他的说法已构成诽谤罪。
最近,台北地方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判定李敖败诉。对此,记者日前与李敖通话时,他透露了内中的原委:“这件事本身是极无聊的,根本不值得一谈。主要是我看不惯刘泰英这个人,他是个政客,我是找茬要告他的。”他表示,按法定程序,他将继续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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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423《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出新作《上山·上山·爱》(邱立本、童清峰)
三十三万字的长篇小说《上山·上山·爱》具有浓烈的自传色彩,男主角“万劫”其实就是李敖自况,写他三十年前与清纯的大学生叶葇邂后相恋六天的缠绵,但之后即因“政治犯”罪名被逮,坐牢十年。而三十年后,也是“万劫”出狱十年后,他邂后大学生君君,雨中共游,忘年之恋,同去扫君君母亲之墓,赫然发现墓碑上之名字是“叶葇”,也就是说,男主角与母女两人在不同时空的恋情,但都在“上山”,都在阳明山,都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李敖说:“前后虽有三十年的间隔,但两人并不陌生,因为她们是母女;但又陌生,因为她们从未见过面,母亲生产时立刻羊水栓塞昏迷死亡。君君跟母亲当年的情人躺在一起,她全不知道,冥冥之中,她接替了生命,也接替了爱情。”
这个迷离而又哀怨的故事,穿插了大量情色的描写,非常细腻,但李敖说:“清者阅之以成圣,浊者见之以为淫。”他表示,这是“一个白色恐怖下的红色故事,你可用黄色的眼光去看它?”但在白色、红色、黄色的交汇中,这本小说的最大特色是它停不了的“掉书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展现类似钱钟书在小说《围城》那种机智与博学。李敖借男主角“万劫”的绵绵情话,绵绵不尽地说出自己在人文世界的素养,中西合璧,从哲学理论到诗词歌赋,从历史轶事到政治分析,而其间又插科打诨,借题发挥,语带双关,机锋处处。这不但勾住了两位女主角的魂魄,也要勾住读者的魂魄。
文字可以勾魂。李敖说他写小说就是要发挥文字的优势,不与电影争锋,扬文字之长,避文字之短,使读者有广阔的想像与感性空间,但又有知性的认识与体会。他说,这与文坛的一些“现代派”很不同。他著意要重新寻回19世纪的文学传统,就好像俄国小说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其中一段对话写了七千多字,如今他在书中加插自己的“学问”,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他就是要“掉书袋”,来呈现中西文化的人文宝藏,因为很多思想结晶古已有之,只是现代人读书不够,不了解历史,因而不了解现实,也难以预测将来。
李敖说他写来控诉当年国民党白色恐怖的书,除了政治以外,还有内心深处长期的愿望,就是发挥中文的修辞特色。他曾将中国经典几百种分类简介,对传统的研究用力甚深,也对中国文字的优点与缺点知之甚详。他说中文的四字成语必须好好掌握,不致被滥用,但又能得其精髓。他在书中则是铸词用字,举重若轻,往往将一些成语套句加以创造性的转化,来落实“白话文冠军”的自许。他曾经说过:“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骂我吹牛的人,心里都为我供了牌位。”李敖显然想以一部自揭隐私的情色传奇,来证明他在文字的驾驭上,比他驾驭女人更有一套。
李敖对性与恋爱其实有虚无和若有所失之感。他承认《上山·上山·爱》中两位女主角是真实与想像结合,汇聚他所有女朋友的典型。但李敖对爱情的永恒是悲观的,他觉得最美丽与最永恒的爱情只存在于想像中,只存在于短暂与距离之间;他说不忍看见美女的丑态。也许只有在他自己想像的“上山、上山”中,他才找到自己的真“爱”。
从1963年处女作《传统下的独白》发表以来,李敖就是一个陷于争议与矛盾的人物。他看似是离经叛道,与传统势不两立,但其实他勤于钻研传统,并且古为今用,发挥传统的智慧。他出版的《要把金针度与人》,就是把中国经典几百种的精华摘要,为大众打造一把打开传统之门的钥匙。
为了实现理想,李敖不断在累积自己的能量,严守养生之道。外间以为他生活上一定风流倜倘,酒池肉林,夜夜笙歌。恰恰相反,李敖目前生活律己甚严,他早睡早起,滴酒不沾,甚至不喝茶,不喝咖啡,也不喝凉水,而是与蒋介石看齐,喝白开水。他每天读书十小时以上,写作不辍。他知道要发挥生命最大的边际效用,就是要比赛长寿,只有活得比敌人更久、更健康,才能有“最后的笑容”。这是生命的最佳报复,也是李敖身体力行、压倒所有新旧敌人的秘密策略。
曾在“两蒋”统治时期受尽白色恐怖煎熬的李敖,现在却面对绿色统治的痛苦。他说,蒋介石、蒋经国执政时期是“暴君专制”,现在却是“暴民专制”。他举例说,去年大选时他出版了《陈水扁真面目》一书,但台湾南部一些书店不卖,怕被当地一些拥扁的民众攻击。李敖指责这是“暴民专制”,使台湾没有真正的出版自由,也没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李敖并严词批评现任总统陈水扁当政后有不少案件销声匿迹,反映他所谓改革都打折扣。一是对李登辉的鸿禧山庄舞弊疑案不敢追下去;二是对他自己牵连大马彩票案交代不详,司法当局也全力配合隐瞒;三是对黑金的共犯结构不敢碰,让“大哥”型的立法委员依然张狂。(邱立本)
闭关一年潜心写作后,李敖又重现江湖,他的言辞依旧犀利,批判依旧一针见血。没有他,台湾新闻显得很单调,因此很多人开始期待复出后的李敖还会有什么颠覆的作为。4月23日下午李敖在他书房接受《亚洲周刊》访问,就当前两岸情势、台湾社会发展、治学之道、写作生活等,他都有相当深入的解析。以下是访谈摘要:
问:能不能谈《上山·上山·爱》这本书的写作过程?
答:三十年前我开始动念头想写一本爱情故事,我认为应该把我心里最理想的女人写出来,这要集合所有女人的优点造成一个假的女人,所以这本书的女主角是个综合体,一部分是我经验的,一部分是我想像的,一部分是我阅读的,所有文学作品都是这三个条件的结合。这本书十分之一是真实的,十分之九是我幻想的。
问:为什么你说这本书是“脱了裤子谈思想”?
答:观世音菩萨是用性的方式吸引别人进入它的佛法,谈两性这是最大吸引的力量,用性作为引诱来使你进入真理,佛教传教就是用这种方法,大家都忽略了。另一方面,性的突破又是自由的突破,西班牙就是一个例子,西班牙本来佛郎哥管得很凶,可是忽然在性的方面尺度变宽,慢慢就会松动。而且坦白说,人生最快乐的事,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床上,可是这种事并非可长可久;其次才是写作、研究。
问:中国大陆这几年在性方面有很大突破,从你刚刚的说法,性的突破后,政治自由也会跟着突破吗?
答:要给它时间,跟台湾一样,过去是三点不露,慢慢可以露两点,现在第三点也可以露了。
问:“上山”掉了很多书袋,这是否也反应你的人文观?写这本书你最强烈的企图是想表达什么?
答:为什么男主角喜欢掉书袋呢?因为这个思想不是你的,古人讲过的,除非你无知,但你可以说是你的,这变成是抄别人的,这是一个特色。同时用一个故事结构传达我的思想,还有一个附带的作用,是要传达我的中文表达方式。书中第二部分,那个女孩写了一封情书,那是假的,真的女孩写不出这么好的情书,这话怎么讲呢?就像梅兰芳唱戏女人唱得这么好,为什么要男人来学女人呢?因为男人中气足,在戏台上他的声音会出来。所以不要搞错,如何做女人是男人教的。这是我的理论。
问:想不想用“上山”这本书竞逐诺贝尔奖?
答:我认为没有希望,严格讲,诺贝尔一百年来没有给过中国人,高行健得奖是因为他是法国人,不要忽略这一点,否则我怀疑高行健会得奖。我也知道一点诺贝尔的内幕,瑞典汉学家马悦然,他本来推荐的不是高行健,而是中国诗人北岛,最后才决定高行健,高行健的书本来是安娜翻译的,后来马悦然把它拿回来,最后翻译出来。
问:大陆有很多你的盗版书,你好像不太在意。
答:我的书在台湾过去被查禁过九十六本,可是我的思想不被压住,就是因为有一部分盗版书流传,大陆情况也是这样。但有一种情况很糟糕,有一部分不是我写的书,但却用了我的名字,这一点很讨厌。
问:当代大陆作家作品,你看得多不多?
答:我看得不多,坦白说,我有一点成见,大陆人文方面除了考古学和中国古典的研究以外,他们一般的成就不好,也就是文学的创作和社会科学的思想宽度不好,这是受马列思想的压制;文学部分,除了过去老舍一代,后来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文学出现,文革以后出了“伤痕文学”,就像邓小平讲的,“哭哭啼啼,没有出息”。在我们看来,那是悲情的文学。文学不是说没有悲情,像川端康成就是这样做,他胆子很小,当时日本的优秀作家去反抗日本军阀时,被牺牲掉了,川端逃掉了,但他不敢讲,他只谈女人和他的情爱,后来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他死的时候是含着煤气管死的,因为他的女秘书离开他,他受不了。他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细腻的文学家,这也是文学的一种,我觉得高行健有这种现象,可是有的人不是这样子,他们也得诺贝尔奖,像法国萨特,他说,“小孩都快饿死了,文学有什么意义”,表示文学要关心整个群众。所以高行健说文学不可以有主义。我说他们有主义,就是我有一个小的世界,只管我自己,就像佛经里讲的“自了汉”。没有错,人可以有自己的世界,但共产党不同意,认为人怎么可以有单独的世界,共产党就越界。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我认为这样子太狭窄了。
问:你看高行健的书吗?
答:我只看了一句,就是“哥,你操我吧!”就这么一句,我觉得太粗糙了。昨天金庸和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杨振宁有一段对话,杨振宁说他看不懂高行健的书,杨振宁得过诺贝尔奖,文化水平应该还过得去,但如果连这种人都看不懂,表示这种现代文学的表达方法,表达情绪(mood)、内心的感觉(意识流),这是我所不敢领教的,太烦琐,而且很难读懂。高行健的书在台湾只能卖一千本,得诺贝尔奖以后可以卖到四万到五万本,我这位诺贝尔落选的人,卖得都比他多很多。(笑)
问:为什么不看高行健的书?
答:你要我说真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看一本书之前先把它定位,就是先定位它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好比有一本书叫《西藏生死书》,在逻辑上它是一本已经有前提的书,就是人有来生,它把结论放在大前提里头,好比问你昨天跟匪谍某某一起吃饭,吃中餐、西餐,我说我没有跟某某在一起,他说你只要答复我中餐、西餐就好了,警备总部以前就是这样问问题,他的结论就放在前提里面,你一承认他的前提,你就落入圈套。所以高行健的书,我是把它定位在躲在小世界里的幻觉的书,我就不会花很多时间去看,这是我看书的缺点,也是我看书的方法。
问:会不会是一种酸葡萄心理,他得奖,你没得奖,所以拒看?
答:当然你可以这样认为。好比有人说我的书名叫“上山”,他的书叫“灵山”,我也是学他。但我这本书在十七年前就被查禁,用七个罪名查禁,第一个罪名是“为匪宣传”。可见我上山上得比他早。
问:你定位别人的书,那你如何定位自己的书?
答:我的书是属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那种目前小说主流所反对的小说,就是很具体的小说,我们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书中有一段对话讲了七千九百个字,我的书也有一个人一讲一、二页,这是小巫见大巫。但现在小说没有这些东西,尤其法国新派小说,只是描写气氛,看起来没有意思。
问:你反对“美帝”,你认为中美关系未来会恶化吗?
答:必然恶化。美国已经把中共锁定,认为它是苏联第二,美国的方法就是里根的老办法,我跟你军备竞赛,把你经济拖垮,后来果然把苏联拖垮,这是里根的成就之一,美国自己也债台高筑,可是美国从南北战争以后,本土就没有发生过战争,它太富了就跟你拼,让你的经济成长起不来。李登辉把中国分成“七块”的作法比较难,但美国起码可以拖住你不能动。
问:你的作品流露出对中华民族的强烈感情,你对两岸关系乐观吗?
答:我住在台湾五十一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我对台湾的观察应该是最准确的,我觉得台湾的经济好景已经走下坡,政治也不会更坏了,我想起宋朝陆游的诗:“一年老一年,一日衰一日,譬如东周亡,岂复须大疾”。台湾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当年两蒋(蒋介石、蒋经国)留下的基础与私房钱,已经全部被搞掉了,机会也被搞掉了。当年陈立夫提议以一百亿去收买中共时,中共外汇存底不过三十几亿,现在怎么比,所以台湾没有机会了。
问:你不会忧心吗?
答:没有什么忧心,我希望两岸统一嘛。
问:你认为在你有生之年,可能看到两岸统一吗?
答:我看是迟早的事,问题是美国要面对中共的长程飞弹或核子潜艇,它有一个机会可以打到西雅图或旧金山,那时会面临一个交换,就是我牺牲一个上海、北京,跟你交换一个旧金山,你愿不愿意?你消灭我两个城,我消灭你一个城,你要不要跟我对赌,美国不会赌的,军机擦撞事件,它为了二十四个人,都可以“very sorry”;为台湾赌,美国更不会了。所以当中共的力量足以跟美国互相毁灭的时候,整个局面就不同了。可是我觉得共产党有一点很像以色列人,以色列人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以色列有一个观念是我们所没有的,我们有些人认为吃亏就是占便宜,以色列人认为吃亏就是吃亏,我要占便宜回来,报复你,我李敖就是。
问:你蛮“以色列”的。
答:能明白而立即的报复你,并且让你知道我很恐怖的。
问:你觉得中国共产党蛮“以色列”的?
答:共产党有一个本领是以色列所没有的,它该忍气的时候忍气,共产党不简单,对钓鱼台的事,它就装糊涂。我骂过台湾人,你们说男的愿意为日本人当兵,女孩让日本人去搞,但钓鱼台是台湾领土,属于宜兰县头城乡,为什么不把它要回来,台湾人太没有尊严了。
问:台湾社会气氛流行强调台湾主体性,以你这种强烈的中华民族色彩,你不担心被边缘化?
答:我们在台湾被边缘化,但你看最近陆委会做的民调,去年赞成“一国两制”的只有百分之三,今年上升到百分之十六,无形中在成长,台湾的人民和台商比政治人物聪明,他们懂得权衡利害,族群问题也好,中国问题也好,都是选举时的花样,真正要维持他们的利益和存在需要务实,他们知道跟大陆作对,对他们没好处。
问:你认为这种倾向中共的比例可能持续上升吗?
答:即使不上升,群众的看法跟政客的看法也不一样,政客为了选票的炒作,会讲出很激烈的话,可是等选举期一过,这种牌就打不起来。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最近开了一个台湾人大会,出了一个金美龄,他们都是假的台独分子,我们为台独坐过牢,我们才是真的台独分子,当然我也是假的,坐过牢都是假的,何况是没有坐过牢的。(笑)当年在美国嘴巴喊台独的,像最近刚被收押的台南市长张灿鍙,他们不敢回来,也不能回来,后来他们回来了,立刻接受资源,张灿鍙当选台南市长、陈唐山当选台南县长、蔡同荣立法委员,台独分子都从美国回来了,美国就没有台独分子了,但现任总统府资政姚嘉文为了给自己造势,就鼓动一批假货出来开会,这是国策顾问谢聪敏告诉我的。
我为台独坐过牢,所以台湾从暴君政治到暴民政治,我取得可以骂他们的特权。(李敖出示去年4月25日六十五岁生日时,陈水扁送他《台湾之子》一书),你可以知道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关系让我取得一个特权,就是我无论怎么骂他们,他们都算了,任你骂,但他们如果被其他外省人骂,那还得了。
问:选举完了你怎么一下就从“银幕”消失?
答:我要回归基本面,我的《李敖大全集》一千五百万字,除了《北京法源寺》有一点世界性以外,其他都是地区性的,我谈台湾部分一千五百万字已经够多,我写的书比梁启超、鲁迅、胡适还多,我已经厌烦了,我半年以前就不做电视了。
问:未来有何生涯规划?
答:我没有什么生涯规划,希望未来写一、二本书。但我有一点不服气的是,我的感情生活有一点遗憾,猫王和我同岁,但他玩过一千个女人,我好羡慕。我很像雨果,年轻的时候很规矩,年老的时候忽然发疯,很纵欲。我五十岁以前,看到漂亮女人,我会勾搭她,我老婆就是这样认识的。我坦白跟你讲,我一个人每天拼命在工作,没有不良嗜好,我喜欢年轻女孩,可是这个机会对我已经遥远了。陶渊明临死的时候,讲了一句话:“饮酒不得足”,最苦的是酒没有喝够,我最大的苦恼是跟女孩的关系不够,尤其坐牢的时间太长,造成我的大量损失,所以我这笔账就算在国民党头上。
问:除了性的心结外,你另外一个心结是否就是一步也不踏出台湾?
答: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为什么大陆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因为距离嘛,让他们对我有想像空间。我真正到大陆以后,我会乱讲话,破坏我跟党中央的关系。(笑)我现在活在神游、意淫的世界里,有很多的空间,人是很脆弱的,就像我“上山”里面讲的,你要学会一个本领,你看东西要看你要看的,看不见你不要看的,即使它在眼前。在台湾可爱的东西不多了!台湾脏得不得了、丑得不得了,偶尔看到风景旁边就是垃圾堆。所以我们好珍惜这样的想像空间,当然你可以到外国游山玩水,但你怎么敢讲,你看到的不是让你难过的。
问:过去是受外力把你关入监牢,但你现在不是给自己建起一座无形监牢?
答:我可以告诉你我有一个心病,良辰美景时,我希望有一个情人在旁边,我一个人去很难过,跟太太去,太熟悉了,没有罗曼蒂克。所以人保持距离是很重要的,哲学的真正境界,是知道如何死,爱情的真正境界,是知道如何离开。
问:你做人很有中国传统的古风,但跟你相交比较深的朋友却说当李敖的朋友比当李敖的敌人还痛苦,你怎么评价这种说法?好像很多你的朋友变成你的被告。
答:(笑)没有错,这是远流出版社王荣文讲的,他说李敖很够朋友,他绝对不会对朋友不起,但他很容易证明朋友对不起他。(笑)
问:你平常怎么生活?
答:我生活很规则,不烟、不酒、不茶,咖啡、凉水都不喝,只喝白开水。我比别人还用功,每天看书十小时,生活很单纯,跟别人不来往,看书的时间比别人多。
问:你用不用电脑和收发电子邮件?
答:我不用电脑,我也不会电脑,稿子全用手写。我也不收发电子邮件,我跟外界是隔绝的。
问:所以你也未进入网际网络的世界。
答:基本上没有,我有一个自私的原因,我坐牢时看了很多书,我希望把这些书消化,写出来,已经功德圆满,再吸收新东西,对我太多余了。所以我很少看一本新书,因为我用鼻子去闻就知道它是一本坏书。(笑)我是关了门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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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604《新华网》专访李敖
——不吃陈水扁糖衣炮弹的李敖(孙承斌)
编者按:“坐过两次牢,禁过96本书;休过两次学,著作千万余字;大学时身着长袍,考研究所时主考官不敢出题;年老了穿着红夹克,骄傲地告诉每一个人:‘当代中国写白话文第一名是李敖、第二、第三名还是李敖。’……”
这就是李敖——对于大陆读者来说,一直如雾里看花般的台湾文坛巨匠。近日,新华网驻台记者孙承斌在台湾完成了对这位传奇人物的独家专访。
聆听李敖——大陆记者首次专访李敖节录
东丰街是一条旧巷,窄小、幽静,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驶过。君悦排骨餐厅内空无一人,蔡牙科健保店铁闸紧锁。两家小店之间的一栋住宅楼二层,一户居室窗户紧闭,窗帘紧拉。那就是李敖的书房兼工作间了。
5月5日上午11点整,在结束赴台驻点采访行程的前一天,我来到这里,摁响门铃,在李敖热情、真诚的欢迎声中,走进这间除了书、还是书的李敖工作间。“我有四个这样的书房”,李敖介绍着,招呼我随便走走看看,“既然请你来了,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门铃又响,李敖连忙说:“对不起,我有一些字画要交待他们裱装一下,你先随便看看。”裱画工个头不高,显然已不是初次登门。李敖拿出一叠字画一一交待,其中有一幅长卷,是国民党查禁他94本书的查禁令影印件。“一共被禁了96本,有两本这里没有。”李敖笑着对我说。
坐过两次牢,禁过96本书;休过两次学,著作千万余字……这就是李敖:大学时身着长袍,考研究所时主考官不敢出题;年老了穿着红夹克,骄傲地告诉每一个人:“当代中国写白话文第一名是李敖、第二、第三名还是李敖。”
狂傲、偏激,辞锋犀利,言词大胆,这是公众印象中的李敖;面对誉词连称“不敢”、“谢谢”,为裱画工开门、送到楼梯口,这是书房里的李敖。有谁能想象得出,就是这个坦承“喜欢女人”的李敖,每天早睡早起,工作10个小时,“跟别人不来往”,不吸烟,不喝酒,不喝茶,不喝咖啡,甚至连凉水都不喝,只喝白开水,过着老老实实的“单纯生活”。
作为第一位有幸专访这位文坛巨匠的大陆记者,我与李敖对话的时间超过两个半小时。这是极富挑战性的一次经历:他那旁征博引的述说,明快、飞跃的思路,要求你必须全神贯注,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这又是一次充满乐趣的轻松旅程: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北京口语,睿智、机敏、一击中的的条分缕析,带给人的是智慧的顿悟、开怀的畅笑。
李敖曾经说过,不认识我的人,喜欢看我文章;认识我的人,喜欢听我讲话;了解我的人,喜欢我这个人。
了解李敖吗?远不敢说。只觉得他象一粒水心钻石,在那坚硬、眩目的外壳下,是一颗纯净如水的赤子之心。
不吃陈水扁的“糖衣炮弹”
问:一般人印象里,您比较严厉,比较有攻击性。但我与您接触,感觉不一样。可不可以这么说,您的性格里面是不是有一种双重性?
答:不是。不是我性格双重,而是我对是非跟对人的关系两重的。我是讲真理挂帅,讲是非的。他跟我关系再好,可是他是非上不对的时候,你懂我意思吧?我就翻脸。翻脸不是对你不礼貌,立场(上)就会划清界限。所以我基本上,大家怕我的人知道我厉害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得理不饶人,并且我感情上面不再松动。
我举一个笑话给你看。好比说,你看这个,我这次过生日,你看,陈水扁就搞这个。(走到书房中间指着一张生日贺卡)
问:一个贺卡。
答:(来到会客区,茶几上一堆书)我去年过生日,陈水扁刚刚当选,他已经当选了。4月25号,(我)65岁,他也来这个(展示陈水扁赠送《台湾之子》精装书一册,打开扉页):“敖之吾兄,生日快乐,弟陈水扁。”
问:“弟陈水扁”(笑)。
答:可这个东西对我没有用。在我攻击他的时候,批评他的时候,这个东西对我没用。我看了以后,我也……好比送花来,我看了花……
问:也挺好。
答:小老弟嘛,以前他跟着我的。以前我办周刊的时候,他等于我手下嘛,都跟着我的。我会心肠软一下下,可是我手不软。你懂我意思吧?我杀人不软的(笑)。这就是我。我软硬都不吃。这个对我是没有效的。我是讲理智,讲是非,讲真理。当然,这个是非、真理是由我来决定,也没错。我在台湾这么多年,我说每个人都会骂别人王八蛋,可是我会证明(他)是。攻击你,我是拿证据来,不是说我情绪上说你,不是那样。所以大家觉得恨我,怕我,就是因为我会拿出很多黑资料出来。
真实性格 孤独愉悦 长袍夹克 磨砺男人
问:据我了解,您对家里人、朋友也有温情的一面。但在公众面前却象刀一样,不断劈出去。
答:这不是人格上的两层。咱们讲孔夫子嘛,温而厉。他很温和,可是很严厉。什么叫温而厉?一定在态度上面对你非常友好,可是在是非上他很坚持。宋朝的儒者说,“望之俨然,即之以温”,看起来很亲切的,跟他相处,这个人也很客气。都属于这一类的。他不是两重的做人标准,不是的,而是说,谈是非的时候,我们可能是敌人;跟是非无关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也有温情,可是并不因为温情就影响到这个大的原则。
问:您这样的性格会不会经常生气?
答:哲学家怎么可以得胃癌呢?胃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心情不愉快,(如果这样)你哲学没学通嘛。所以哲学家不可以得胃癌死掉,就好象神父不可以得梅毒死掉一样(笑)。神父怎么可以得梅毒死掉呢?不搭界嘛。所以我要得胃癌死,我就气死了,不可以的,(我)其实心里蛮宽的。我这个人很像汉朝的那个丞相叫公孙弘,外宽内深。表面上可以嘻嘻哈哈,大家与民同乐,讲笑话,装疯卖傻都可以,可骨子里面极有心机的一个人。可我心机对人没有害处,因为我是以善霸自居,你恶霸,我是善霸自居,我们是可以欺负坏人的。就象我在言论上面,口舌上面我一直欺负别人。
你看昨天笑话你没看?昨天台北市“议会”的笑话,《联合晚报》、《中时晚报》登了。台北市新闻处长叫金溥聪,台北市“议员”拿出一张纸来,影印的,给他看,旁边没有说明,这段话,问他这是不是黄色的?他说是黄色的。那个“议员”说这是李敖写的,结果那个新闻处长说,李敖写的就不是(大笑)。然后一个电话打过来,向我解释:李大哥,你不要生我气噢,他们故意骗我,我一时查不出来。你不要生我的气噢。我就讲这个故事给你听,你知道,他们多怕我!就这么一个小事情,人家都怕我。他宁愿当众立刻改口。《联合晚报》记者访问我,我就讲了一段话,后来昨天《联合晚报》登出来了。我说这个金处长是全世界知过能改最快的人(大笑)。
金溥聪讲,说没人敢惹李敖。你问我这个问题,你害我嘛,你故意整我嘛。你拿这张东西给我看,干什么?……整个“议会”笑成一团。大家知道不严重,就知道这个大老虎惹不得、惹不起的。所以一个人能把威信建立到这个样子,能说不快乐?当然很快乐。谁都可以骂。人家说,为什么你骂人不出事?我可以告诉你不出事的原因,我只骂他们,我没有挡他们的财路。我没有跟他们有实际利益的冲突。
问:关键可能也是骂得有道理。
答:嗳,他只恨我,就算了。(如果)你挡他财路,使他钱赚不到了,那可不一样,那不是恨了,那就会找你算帐。
问:就会没完没了。
答:光棍不挡财路。我不挡人财路,我跟人家没有实际来往。所以现代鲁迅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笑)。真的鲁迅他有非常世故、滑头的一面,大家看不出来。可他有。我也有,我有一个独立的如何自保的这种方式。里面很多的技巧,不是蛮干的。
问:我觉得您非常坦诚,活得非常真实。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答:(笑)我在台湾几乎是一个很少说谎话的人。不敢说完全不说,有时候(为)保护一些人而会,基本上是很少说谎话的人。我觉得很有趣的一件(事),在白色恐怖时代有一次,他们要整我。那时候我跟人家赌钱,他输了,钱给不出来,他就告我,说我诈赌。说跟谁做呢,跟当时一个电影明星叫蒋光超合作。后来到了法院,蒋光超就说,我当天晚上才认识李敖,我们两人做假牌一定是很熟的朋友,怎么当天晚上就那么熟呢?不可能的事情。当然乱告。法官问那个人,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李敖做假牌?他的回答有他写的日记。我说我的日记才算,你的日记怎么算呢?你日记说我匪谍我就匪谍,那还得了?当然不成立。法官节外生枝讲一句话,他说李先生,你会不会做假牌?问这么一句话。我问法官说,我说我真牌打得这么好,真牌就可以赢他,我为什么要做假牌,你告诉我?(笑)这就是我在台湾的特色。我不需要说谎话,我可以逍遥自在,为什么要讲谎话呢?为什么要两个我呢?我一个我够了。
问:这个时代,假人太多了。
答:(笑)为什么假人多,告诉你原因,他本身弱者嘛。他不敢强。我跟你讲,我现在这么凶悍,因为我有很多条件。第一个,老子有钱,我不靠别人吃饭,我可以讲我自己的话,这就是很难的一点。第二呢,我讲的话,可以出来,就是你封锁不了我。这一次,选举落选以后,我猫了半年,我不做电视了,就休息了半年。当我出来,推出这本书(指新作《上山·上山·爱》)的时候,你看昨天,8万本卖掉了。
问:8万本卖掉了?
答:你晓得8万本我又赚多少钱?我可以告诉你,8万本挣多少钱(笑)。一本卖450块,我拿百分之二十版税,卖一本我拿90块,等于几乎拿100块。卖一本我几乎拿到100块。你算算看,8万本我能拿多少钱?可是我造势,立刻大家,呵,电视、杂志,呵,这个……一般人你没有这个力量,或者没有这种技巧,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财富。可是这里面不是好玩的,因为我这本书我写了30年。我就靠着我多少年累积的这个知识方面的、文字方面的能量跟爆发力来混的。事实上,我有什么?没有人,我又不加入(党派),没有属于任何党,也不属于任何黑社会团体。严格讲,就靠这种声势来给我造势或保护我自己。这个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可是,台湾,在大陆可能也发生这个现象,一个年青人,你要成为名人就很难。你怎么成为名人?台湾只有两个机会,一个就是做歌星,一个就是那个……
问:搞选举。
答:搞选举。人家说我有钱,有钱不行,等你有钱你会老了。象张忠谋这样子,你有名了,可是你已经满头白发了。这个(成名)欲望你不能满足。这不合理嘛。美国就不一样,美国很多各行各业都可以有知名之士,他们可以出来,台湾就不行。在大陆恐怕也遭遇到一些卡死的,你不是共产党,你本身想混的,先天就不行。荀子有句话,他说“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就是,你有了这个身份没什么稀奇,共产党员现在5000万,没稀奇;可是你不是共产党员,你就不方便,至少不方便。它是个消极条件,可是必要的。
你知(道在)台湾我不是国民党多么难吗?我做新党(的)“总统”候选人,不肯加入(新党)。开大会的时候,王建煊公开点着名说你怎么不加入我们的党,你做我们的“总统”候选人?问我。我说这样才能看出你们肚量多么大,可以找到一个不是你们(的)党员来做……我还是坚决不加入。可是那时候那个3000多人场合里面,他公开要求我加入。
问:您顶住了。
答:(我说)全世界没有一个政党可以选一个党外人士来做它的(候选人),证明你们新党的肚量多么大(笑)。
我跟你讲,我走江湖的,所以很多情况下要立即的反应。好比我在讲演的时候,忽然有人站起来说,你在台湾4、50年,吃台湾米长大,喝台湾水长大,你不会讲台湾话,你什么心态?站起来问我。我要有一个答复呵。我说我在台湾40年不会讲台湾话,这个心态跟你们来台湾400年不会讲高山族的话同一个心态(笑)。同一个心态。对呵,你们不会讲台湾少数民族话。(台湾)原来属于人家的,属于高山族的嘛,不属于你们的嘛。
问:他也是外来的。
答:就是呵。你不会讲(台湾少数民族话)呵。(你)400年都不会讲,为什么我40年会讲?可一般外人不会这样强势反应,也许(会说)我笨呢,我没学会呵,像罪人,认罪一样。我都不是的。可是这种反应立刻就要有,你不能犹豫。犹豫就没有力量了。
问:已经成为一种自觉的反应。
答:我一点亏都不吃的(笑)。
问:有没有刻意地与社会拉开一个距离?
答:那个有,那个有。我给别人的形象就是厉害得不得了,凶得不得了,我也好象有点吓唬别人的味道。事实上不是这样子,事实上不是。我之所以这样是有道理,因为你无法以一个好好先生面貌出现,因为那样的话你会被烦死。大家什么事情都求你帮忙,向你借钱(笑)。或借书不还,真是麻烦死了(笑)。
问:(笑)借书不还是比较麻烦。
答:所以我基本上跟别人是区隔的。你看,(指书房窗子)那个窗户,两层窗户关起来,窗帘一拉。我跟别人有区隔的。我最长的一段时间,是把我自己关在家里五个半月。五个半月都不出门,不下楼的。五个半月之久。一般人没有这种定力。短时间,几个小时或一两天还好,可太长久了,他就觉得很闷了,或者得忧郁症了。我在家,一个人自得其乐,高兴得要死。要有这个本领,有个人这个……爱因斯坦所说的叫做“孤独的愉悦”。我是孤独的,可是我非常的快乐。为什么快乐呢?因为我在知识方面可以得到一种定力。
你看我这本小说《上山·上山·爱》也讲了这个。人间最快乐的事情是男女之间的事情,这是最快乐的。可是这种事情不可长,不可久,不能24小时这样玩。下一个层次就是知识上的快乐。可是这种快乐不是一堆人在这搞斗争的,而是一个人做研究工作的。我的写作就是。
问:你好象比较喜欢通过服饰来传达一些理念。年青时喜欢穿长袍,现在又常穿红夹克。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答:很多都是偶然。好比说我穿长袍,因为我没有西装,我爸爸留下长袍,就穿了,最后就变成了标志。红夹克也是。年纪老了可能喜欢颜色比较鲜艳一点的。5年以前,我做电视的时候要买一件夹克。我穿的(是)最保守的样式,可是现在年青人的夹克都是花哨一点,不是领子花哨,就是袖子花哨,那天我看见那件夹克最保守,结果就买了,就变成了红夹克。我在穿上面是很旧式的。你看我家里,一般人家里看不到,都是什么酒柜,什么壁炉,金玉满堂那种装饰;我这家里,就是有特色的一个家。
问:很古色古香的味道。
答:因为我喜欢的装修也是如此。新英国式的,法国式的我就不喜欢,它太花哨了,宫廷式的,太花哨。
问:国民党让您坐过两次牢,禁过96本书。对一般人来讲这是沉重打击,对您来讲,这段经历起了什么作用?
答:基本上,它是一种磨砺。我认为,训练男子汉的磨砺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作战,一个就是坐牢。作战就是当兵打仗的时候训练你的性格,坐牢是把你人生降到最低层面的时候来磨砺你。可是一般人经过坐牢,都坐垮掉了。一般人都垮掉了。你看一下,什么柏杨呵什么,坐牢以前还敢骂警察,出来以后连警察都不敢骂了(笑),北京话叫怂了。大部分都这样子。坐牢坐得人都怂掉了,或者满头白发,反正所有花样都出来了。
问:你为什么没有……?
答:我觉得(跟我)不断地修炼自己有关系。我觉得人是可以修炼的,就象美国林肯总统所说的,一到40岁以后长什么样子自己负责,跟爸妈没关系。中国讲的“成于中,形于外”,“相由心生”,你的修养修为会影响你的相貌,待人接物,举手投足。他的气质很好,因为他有他的那种环境或修养很好,有那种气质。有的人一看就不对劲。
我认为后天可以训练出很多东西。(好多东西)我们以为是先天的,不是的。好比说,我们打你一拳,那个喊疼的这个反应,“天呀”,“妈呀”,“疼死我了”,都不一样的。山东有个地方,你打他就喊FEN,FEN就是疼。我还有时用个比喻,好比说有性变态,拿一个风衣,在小巷子里对女孩子这样子,暴露狂。北京女孩子看到,她会讲“呀”;台湾女孩子就“哇”,或者台湾说“哇噻”。她这种惊叹的语言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后天可以训练出……,把人训练成钢铁。
问:那您是怎么训练的?
答:训练的方法很多种。一般人错误的方法是写日记,是错的。好比说,失恋了,就写日记,劝自己;苹果不见了,我写日记拼命(劝自己)不要想苹果。不对的。把日记丢掉,出来找香蕉,找鸭梨。找到鸭梨,苹果自然就没有了,就忘掉了。过去我们的修养方法、训练方法都是自省的、内省式的,象宋朝儒子(说的)“慎独”,这是错误的修养方法。真正的修养方法,就是战场上练兵的这种,而不是在军校里面练兵。军校练兵,到了战场上,枪一响后边就屁滚尿流,那不行。所以我认为,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实践。
朋友敌人 知识分子
问:我拜读过您的大作《北京法源寺》。您好像很怀念那个大人物辈出的大时代。在台湾这个缺少大人物的时代里,会不会有一种孤独感?
答:嗯,本身是会的。的确,的确。中国老子的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出现是坏的现象,因为比较乱世了才出现圣人。真正英雄人物出来的时候是坏的现象,表示说这是个乱世。所以真正的治世没有这些英雄豪杰。大家过小日子嘛。美国人,他就过小日子,每个人就比财富,不谈这些(英雄豪杰)。所以美国文学里面没有任何这种豪杰之士,都没有的。当然,我个人过去受的影响,我心里面还觉得,有一些豪杰之士是我们所向往的。人不一定做得到……
问:但可以想往。
答:取法其上,仅得其中,有的时候是必要的。我举个故事给你看。唐太宗打天下的时候有个大将叫做徐世勣,当时群雄并起,天下逐鹿。徐世勣有一个哥们,属于生死之交,叫单雄信,他属于跟别的集团。结果统一了以后,单雄信被抓起来要杀头。徐世勣跟唐太宗求情,说我帮你打天下,你会给我大官做。我大官还给你,我不做了,换我朋友一条命。唐太宗说不行,桥归桥路归路,要杀他。徐世勣就跑到单雄信面前,单雄信已给捆起来,准备行刑了。拿刀子,徐世勣把自己大腿肉割下一块来,喂他单雄信吃,讲了一句话:“此肉同归于土”。你要死了,你要变成土了,我割一块肉,跟你一起入土,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救不了你,可是我的一部分跟你去死。
你看我的小说里面讲的这段,就是这样子。当情人死了以后,就是哲学家坦塔雅那那句话,他说,A PART OF ME HAS PASSED AWAY,我情人死了,我的一部分跟他死了,我心都碎掉了。哪一部分不晓得,可能不是一块肉,就是抽象的一部分跟她死掉了。就是那个元遗山的诗,说你到坟上去的时候,到荒坟去,荒坟你都要看,那里面有一个荒坟是你的坟。也许是你前身的,也许是你分身的,也许是你本尊的。所以活着的你不一定真的你,你也可能已经死掉了。在我小说里面,就讲一段,就是在这个死掉的情人眼里面看,不是我的一部分跟他死了,我的全部跟他死了。
我们比较刚才我讲的故事,那个是活生生的一块肉给他吃下去,跟他一起去死。后来的人会写诗,A PART OF ME HAS PASSED AWAY,跟你去死了。唐朝的故事那么粗犷,割一块肉给你吃,那么有原始的粗犷,那样动人,那样血淋淋的。可是后来的人他们可以这么温柔的表达这个情感。可是不管哪一类的,我觉得这都是一个很动人的情节。我很欣赏这一类的情节,我觉得人生真太平凡了,总要有一些动人的情节。“我失骄杨君失柳”这种,我的老婆死了,你的丈夫死了……
问:那也是一个大时代。
答:是一个大时代,一个大时代。
问:身处这个时代确实有一种寂寞感。
答:觉得不过瘾。
问:不过瘾?
答:嗯,没出息。
问:连对手都很弱。
答:是呵,所以你看亚历山大,他把大流士干掉,然后给大流士发丧;刘邦把项羽干掉,给楚霸王发丧。为什么?我佩服这个敌人。台湾我干了这么多人,我觉得不入流的一群货色(笑)。他们没有资格做敌人,一群烂货。
问:您好象很推崇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那种经世致用,入世、出世、再入世的思想。知识分子在历史进程中真有那么大作用吗?在现在这个知识被嘲弄、卡通化的时代,知识分子还有作用吗?
答:胡适有一个好朋友,当年南开大学教授,后来做了台湾伪政府的驻联合国大使,也是驻美大使,叫做蒋廷黻。他讲了一段话讲得很好,他说他们那一代人是知识分子影响政治的最后一代。他们这样的人死了以后,知识分子影响不了政治了。知识分子出局了,知识分子给人做狗腿。独来独往的知识分子,我告诉你,在台湾,就在你眼前。第一,我不靠你吃饭,这就是件很难的事情呵。没有老板,我自己吃饭。我不要上你班。一般人做得到这点吗?我可以像颜回一样,一箪食,一瓢饮,住陋巷。人不堪其忧,我不改其乐。好了,你32岁死掉了。为什么?营养不足。好,你32岁不死,你儿子得了盲肠炎,要开刀,你要不要救他?要救他。好了,向资本家低头吧。你不能够抵抗。经济问题不能解决,你谈什么思想呵?谈什么独立呵?都胡扯。
我在台湾,我很早就发现这一点,老子有钱,有钱就藏起来,藏在兜里(笑)。藏了之后,有钱,完了。至少你们还承认有私有财产吧,是吧?你们承认这个制度吧?那好,钱是我的。就这么简单(笑)。
问:这种情况下,您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仍有一种责任感?
答:这个,不敢说对牛弹琴了,至少也是空谷足音了。为什么我电视节目很吃得开?我告诉你一个心理原因,就是大家活得不愉快,每天窝囊地过一天,到了临睡以前看了(这个节目),哎哟,这个李敖替我们……
问:渲泄。通过您的节目,得到情绪的渲泄。
答:所以说,我变成一个演员。而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不能影响任何人。他绝不因为这样子(看了节目),他就敢跟老板吵架。
问:您曾说看了足够的书,现在任务是要写出来,所以一般书不看了。但不久前您又说,您现在每天要读10个小时书?
答:没有错。我把我那些东西,要把它转换出来。我所谓读书就包括写作在内。我现在“以写带读”。我写的时候,有时候要参考书,就顺便把它翻一下。我要把它都翻出来,把我这些东西,随笔这些东西都要把它弄出来。这时候就需要很大的工程。好比说,我的书里面,我举个例子,你看这个书里面(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这(是)我圈过的,这些都是,我要把它重新挖出来。(我)是用心用功地看了好多好多书。然后把这书里面东一段西一段地把它融合进来。过去融合方法,像我《李敖大全集》,(用)论文方法来表达,现在我改成用小说体裁,用口语把它表达出来。这种东西把它重新转化出来,就是我所说的10个小时要做的工作。一般的杂书、新书我就都不太读。就是我那句话,一个臭鸡蛋不需要全吃掉就知道它是臭的。
问:会不会与时代有点脱节呢?
答:嗯,不太,不太会吧?因为现在这些新东西到底什么东西,我们一闻就知道,一闻就知道。讲得很狂妄(笑),一闻就知道。
问: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您还是会注意的?
答:现在没有这种(东西)。真正属于影响一个时代的大书,我们也会读,象马克思《资本论》这种书。过去台湾一个历史学家叫钱穆,他就跟我讲,他说这个书没有经过200年淘汰,这本书不要读。当然,他也是很反动的一种说法。事实上,(确实)读了很多垃圾。
大陆有一本书写我的情史把我写得跟西门庆一样……
全盘西化 大陆之行
问:您曾鼓吹“全盘西化”。可是您的作品、思想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却很深。
答:我那个概念,一开始等于都从富国强兵来的。就是(国家)被人家欺负了,想打回去,打回去没什么花样,他机关枪打过来,我们机关枪打回去,所以就变成一种速成的方法,可以富国强兵。这(个)时候,什么天人合一、内圣外王,都是狗屁,都不谈。硬碰硬的,就这种。当时是这种观念,整个都是西方的,不是中国的,西方对付西方了,因为中国没有东西了。好比说我举一个例子,像台湾的法律,1225条的民法,只有一条是传统文化,你想不到吧?(其余)全部都是西方的,只有一条,这一条还是一个教条,“子女应孝顺父母”(大笑)。也不是法律,就来这么一条,怪怪的。好比说我们的武器,中国所有的武器都没有用了,刀枪剑戟都不能用,都不是现代武器嘛。
可是这种变化很艰苦,我举个例子给你看。鸦片战争以后,林则徐被发配到新疆,在路上他写一封信给他的好朋友,他说,跟洋鬼子作战“关岳束手”,关公、岳飞要健在也没有办法。什么原因呢?他说我看不到他的武器,他(就)打到我了。
问:一个巨大的落差。
答:嗳,我打不过他。可是林则徐又加了一句话,说他这封信不要给别人看到。为什么呢?看到了会以为我林则徐怕洋人,泄气,打击、泄气。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例子,就是说我讲了真话,可是不让别人知道。我还是……
问:高大形象。
答:高大形象,我的清望也很好。你看沈葆桢规划的那个铁路就是呵,中国第一条铁路盖了以后,他知道铁路是好的,可是他非拆它不可,因为不拆的话,老百姓认为破坏风水,那我就没有办法。刚刚又有一个请柬,他们找我,说他们有一个座谈会,从风水方面来看“总统府”风水,请我主持。我说我怎么干呢?我不信那个东西嘛。
问:那您现在怎么看“全盘西化”这个口号呢?
答:现在又回来了。它(中国文化)不象埃及文化、巴比伦文化,中国文化其实没有断。可是一线下来,它有一些东西需要过滤,这就是当年陈寅恪,他从欧洲回来以后,一个历史家夏曾佑就(来)看(他),说我好羡慕你,因为你会外国文字。他(夏曾佑)说我们这(些)中国老历史家不会外国文字,只能读古书,古书被我读完了。陈寅恪就很奇怪,说古书有10万多种,你怎么会读完呢?他说,虽然10万多种,内容归纳的话,就这几样东西,一些教条,大同小异。真正的精华部分很有限的,重复的部分太多。包括孔子一句话经过多少年的诠释,你一句我一句,可真关键就是那一句话。真正的精华部分并不是很多。
可是中国文化本身,真能掌握这一部分的,我想我掌握得比较很好了,一般人不太会注意到,好比像我举一个例子,徐世勣这盘肉,怎么会跟西方的爱情诗结合在一起呢?这就是一种结合方式,就是它能代表一个精神,那个精神需要进一步分析才知道。要知道怎么分析它,那种原始的粗犷,原始的友情,那种为了救朋友宁肯官都不做,实在不行的话,一部分跟朋友一起死亡……
问:这种慷慨激昂在中国文化里面后来好象被有意识地忽略了。
答:官方有意消灭它。这就是“毒素”呵。所以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搞哥们、任侠、义气这种人常常会破坏法治。
问:这样就培养出许多所谓的谦谦君子。
答:对呵,老实呵,孬呵。对统治(者)而言他喜欢孬种。台湾蒋介石就训练出一批羊。我也很客气跟你讲,海峡两岸的那种原始的中国人的一些美德都被摧毁掉了。我不回大陆的原因之一,我可以告诉你,就是我所看到的那个50年前的大陆的北京,现在没有了。我告诉你那个北京,你到他店里,穷飕飕到他店里去,他一看见就知道你买不起他东西的。他会跟你说很客气的话,然后倒一杯茶给你。这个味道现在有吗?没有了吧?(笑)没有了。那真正文化的,礼貌的,当然你可以说那是虚伪的,可是人家他之间相处的那种分寸捏得很准。那种文明,现在全部给撕裂了。尤其“文革”这一段,我们不能不承认,就是说……
问:对文化的伤害非常大。
答:伤害非常大。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很赤裸。
问:大陆许多读者非常希望能在大陆见到您。
答:见到我干什么呢?我觉得……
问:您的书在大陆卖得很好呵,有非常多的读者。大家很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答:我跟你讲,我看到这个,最有趣的,这些书我们讲都是假书(拿出两本大陆出的李敖作品)。
问:都是盗版的。
答:我觉得好有趣,用一些假书来玩笑我。还有一本书,很微妙了……
问:您一直没回去过,大家又喜欢看您的作品,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答:还有一本书写我的情史。结果根本不是我的情史,把我写得跟西门庆一样……(大笑)
问:大家确实对您比较感兴趣。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去一趟。有这个计划吗?
答:目前没有。我的意思就是我所说的,如果从感情层面,我以为回大陆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那个旧梦没有了,(我)希望我不要有意破坏它。如果是理性层面,要了解大陆,不需要这么麻烦,不需要我亲自亲临其境,我从你们的报导里面(也可以了解)。当然你说,一定要直接了解吗?不一定。我们很内行的人不一定要直接了解。像二次大战分析德国情报的头子就是(英国)历史家汤恩比,他不需要到德国去。我的知识都是间接来的。我想这方面也有误差,不会没有,如果误差在一个百分比底下,(就)可以。
问:近期确实没有计划?
答:我去了看什么?使人看到我?钱钟书说,只要看到鸡蛋就好了,不需要看到老母鸡(笑)。看了(我)以后也会失望,尤其我们现在已经不好看了,已经这么老了,老掉了。
鲁迅被高估 茅盾文字很烂
问:很多人会把您和鲁迅联系起来。可是您好象对鲁迅的评价并不太高?
答:我觉得鲁迅在大陆过分被政治化了,高估了。鲁迅象写《阿Q正传》和《中国小说史略》,都是非常好的书。可是,鲁迅写的杂文其实不好。大家觉得鲁迅杂文犀利,其实不好。第一个,他的杂文是受日本语法影响,也有一种文言文转过来的,不够成熟。所以他的文字很别扭。第二个,他杂文里面情绪表达太多,真正的资料部分并不多。你看我文章,你把那情绪字眼删掉,看的还是资料,就是证据。好比说,我证明(他是)王八蛋的时候,那就证据。我可能会夹杂一些称呼骂,可恶的王八蛋,混蛋的王八蛋,可是骨子里面还是证据。鲁迅缺乏这方面的东西。
问:他情绪化的东西比较多。
答:我觉得鲁迅被过分高估了。连他弟弟周作人也这样讲,他说鲁迅可能本人不愿意这样被高估。高估不在鲁迅,而是证明你高估他的人,你的水平出了问题。
问:您的作品中充满了大量思考性的东西。现在文学流派很多,您觉得文学本质上应该是什么?
答:有一个英国文学的流派,尤其20世纪后半叶这种流派,觉得文学不是一些故事,不只是情节,也不是长篇大论,文学是要表达美,为文学而文学,(表达)心境的,甚至意识流,内心的状态。这种说法变成文学的主流,我不以为然。你看HENRYJAMES写的那个《奉使记》,我觉得好无趣,它只是内心的那些东西,翻来覆去,我们北方讲叫“倒磨”一样,驴拉磨一样,转来转去,我觉得很无趣。
当然,那是一种(流派),根本就没有情节,老围着一个感觉,我觉得那是一种表现方法,可是我觉得那种小说很无趣,并且他太狭窄了。像美国那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福克纳,人家问他说你的书读不懂,读了三遍还看不懂,他说那你读第四遍。像高行健他们说,我们没有主义。可是他们有主义的,他们的主义就是我的小世界,请你不要侵犯我的小世界,LETMEALONE,就这个小世界。所以我骂那个川端康成,日本当时他同一代的文学家都开始出来关心普罗大众了,关心军阀的霸道了,结果别人被牺牲掉了,他孬种,他就关心女人大腿,很细腻地描写女人大腿,结果他存活下来了,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觉得高行健走的也是这条路子。当然,我承认,人有他的小世界。这也是文学的一支。可是我觉得作为一个高级的文学家,他应该关心到这个……
问:应该关注整个人类。
答:对,不能够完全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他们过分狭窄。可是那种关怀不当也会变成教条,变成教条文学,也是不好的。
问:不能沦为为政治服务。
答:那就不好了。所以我认为有一个空间去发展这种类似19世纪小说的这种结构。你看我的小说就这样子。人家说,你的小说里面怎么有一两页的讲话?我说你去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连讲了8页,一共,我给数了,7900个字。那你说,你李敖的小说里面常常有一个人在讲话,一个人在演说似的。我说,你看萧伯纳剧本,就一个人演说。又有人问,你李敖小说里面很多对话没有情节。你看一下海明威写的那个《KILLER》,《杀人者》,全是对话,没有任何情节,没有任何客观的描写,全都靠对话组成。所以对我如果有所批评的人,我必须说,他对文学史不了解。他不熟悉,所以才会少见多怪。
问:您怎么看目前大陆和台湾的文学状况?
答:我觉得台湾不要谈了,台湾不足看。我一再讲过,这个文学、文艺工作者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你(的作品)必须跟你人一致。中国人说文如其人,这个很重要的一个标准。我们讲中国画画也这样子,你画家的画,如果你没有那种人文的训练,你画不好的,你是一个画匠,你不是一个画家。台湾的这些文学,我跟你讲,过去一直被国民党控制,“中国文艺协会”,然后军方的,军中的文艺,军中的写作团体,政府的控制团体,报纸,《中央日报》,《联合文学》,都是这团体。所以你一个人必须加入一个帮口。你要写诗,你要投奔什么台湾余光中的门下,否则你就没什么希望。
问:永远不得其道。
答:不得其道。他们就是这样子的,就是做人成功,做文失败。文章写得很烂,可是人很好,我给你写书评捧你,你过来捧我。这怎么会有好的文学出来呢?余光中一天一首诗,“天安门,我们来了”。哪里天安门(笑)?蒋介石死了,写诗歌颂;蒋经国死了写诗歌颂。你变成北京“四大不要脸”之一了。台湾(文学)不足看,不够看。
问:那大陆……
答:大陆的部分,我觉得除了考古、历史,好比标点《二十四史》这一类,嗯,还好;社会科学呢,就不敢讲了。小说部分呢,过去国民党时代留下一批小说,像茅盾这批人,这批人其实很烂的一批小说。那里面比较好的只有老舍,比较好一点。(其他)其实很烂的一批人,文字都很糟的。你看茅盾的文字跟琼瑶文字差不多的,那种很烂的文字。然后又出来一批“太阳红”这种文字,后期歌颂的这一批东西。然后就是“伤痕”文学,“文革”以后这批东西。我承认不好,我认为不好。
问:现在有一批青年作家好象还是不错的……
答:你讲上海的这一批?
问:象余华、苏童,湖北的女作家池莉等等,他们的作品您觉得如何?
答:噢,我没有深看。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没有深看。我老是犯那个毛病,就是我觉得闻这个蛋臭的时候,不需要吃它(笑)。
问:他们的作品更多的体现了个人的思考或经验。
答:在社会演变到某种稳定的时候,或者文化水平或者经济上的水平起来以后,一定会有一种文学出现,就是我讲的伪饰的文学就会出现。它也关心内心的细腻,也关心感情的生活,希望革命之声绝耳,不要再革命了,什么救国救民,狗屁了,他们不要谈这东西。可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完全躲开的话呢,这个文学就是高行健的文学(笑)。
问:就没有力量了。
答:这就是萨特说的,小孩子快饿死了,文学有什么意思呢?如果说你们这样最注意人类精神层面的这批人,工作者,你们都逃避了,这还得了吗?你们就代表人类的良知的一部分,如果你们都逃避了,那还得了吗?
问:您的新作《上山·上山·爱》与《北京法源寺》有什么不同吗?
答:是,是,完全不同。《北京法源寺》是写历史背景,那里面都写英雄人物,只有一个女人,还是坏女人,就是西太后。这本书是以台湾的白色恐怖为背景,女孩子是可爱的,虽然它是以台湾为背景,我认为它的面很宽,因为它涉及很多哲学层面。好比说,这个女孩大腿给你看到,它给你看到的,还是你看到了它?这在哲学里面是重要的唯心论的题目。像王阳明说,一朵花在这里,我没有看到花,花就不存在。我的小说里面有很多这一类的讨论。我觉得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小说。它的优点,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好显出我自己的写作幅度多么宽。我可以写完全不同的两类小说,一般人做不到。你看,台湾的,去大陆了,叫做於梨华,她小说里只有一个主题,翻来覆去的主题就是养汉,女人偷人养汉(笑),太狭窄了。你像琼瑶写小说,就是这个小镇的恋情。
问:写作技法上有什么新的尝试吗?
答:技法上,我认为我在处理中文的技巧上面,我觉得我太自负了。原因很简单,这分两个层面,一个文言文的阶段,一个白话文的阶段。好比说我们过去写小说,用文言文写,现在看来蛮好玩的,象《红楼梦》,不可能再用这种文体来写东西了,(它)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用白话文写了之后,从来没有人写成熟过,用白话来表达,没有人成熟过。
还有一点就是,有很多涉及画面的部分,古代没有照相,没有摄影,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所以很多部分要用文字来描写。好比说《红楼梦》描写王熙凤出场时,用了一页来描写。现在,如果小说你还用文字跟画面来抢,是错误的,这个时候你要很快地过桥,让它过去。画面不能表达的东西,用文字表达。好比我举个例子,象“己所不欲,毋施于人”这8个字,你用画面表达不出来,太抽象了。这才是文字的特色。我的小说部分就分得很清,知道什么时候发挥文字的张力跟它的优点,什么地方要闪躲,不能再碰它,因为那个是错误的。三轮车无法比赛得过汽车的。为什么艾略特讲20世纪小说没落了呢?因为它们忽略了有些工具超过了小说,电影这种画面东西超过了小说。(待续)(孙承斌)
为诺贝尔奖拼死拼活太笨,准备多写小说
——诺贝尔奖 写作计划
问:您的作品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大陆有人评论说您非常在意这个奖。
答:他们说不在意是假的。我们很坦白讲,就好比我在台湾,说你反对国民党害不害怕?说我不害怕是假的,我真的害怕。可是害怕我还要做,这就是我。
问:真实的。
答:是真实的。假如我说把诺贝尔奖当作破鞋来看,是错的,我珍惜这个。因为它累积了一百年,名气形成了,所以它不是一点(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十几个学究的东西,应该是世界性的东西。因为(是)世界性的东西,它不给中国,我们就不服气。100年不给中国,我们就不服气。就好象运动会一样,奥运,我占了世界将近五分之一人口,拿了那么多金牌,你美国举办两次了,你还跟我抢,你什么意思呵?对不对?我们会觉得不服气。
还有一点,我记得清朝的龚定庵讲了两句话,“科以人重科亦重,人以科传人可知”。好比说,普林斯顿大学的名誉博士给了毛泽东,我举个例子,“科”这个头衔就是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它)这个名气也跟着重了,因为他人重。“人以科传”,(人)以名气来传的时候,“人可知”,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就知道了。好比说,谈到高行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有人还问:谁是高行健?我告诉你,我李敖得了(提名)以后发现这个问题,因为语言的原因,我们不是世界性的。美国人听了以后会问:李敖是谁?可海明威就不会,因为海明威在得诺贝尔奖之前,他已经是有名的作家了。所以如果你这个作家靠的诺贝尔奖得主的头衔为你单一头衔,“人可知”,你这个人不高嘛,格调不高嘛。
这就是我的答复。就是说,说我不重视它是错的,因为它名气形成了;说我为它而写作,错的。我这本书就骂它,骂诺贝尔奖:你们怎么给达赖喇嘛,你们给错人了。我的意思,我们觉得很不公道,就好象我们为什么不办一个“中华民国”运动会呢?为什么要参加奥运呢?奥运就是我要跟你抢这个名气。所以,我觉得大陆朋友的这个看法,他们没有深一层看这个问题。就是说,我为了得诺贝尔奖而拼死拼活,我告诉你,我没有那么笨!
你看这本书,就是去(前)年得诺贝尔奖的,写这个《铁皮鼓》的(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他送给我的。他前后申请了26年。也是有名的作家,就因为他有原罪,他给纳粹做过军夫。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了。这个东西给不给人,主观的判断太强了。这一次高行健的原因,我们大家知道什么原因,很明显的。所以他们对我的批评,我觉得他们不只不了解我,而不了解诺贝尔奖的具体。
问:他们带着偏见来看。
答: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看法呢?就表示他们在那个地区里面所形成的这种认识不够的评论。
问:您说您不喜欢订计划。您下一步的创作有什么方向吗?
答:我从现在起,同时要写好几本小说。
问:以小说为主?
答:因为小说的语言是世界性的。我承认我在台湾这么多年来写这么多书,有一部分,虽然我举例,可这个例子都是台湾的例子。我觉得不好,它不是世界性的。小说这个东西可以越过地区(的界限),所以我比较采取小说的方法。还有,我现在年纪大了,不太喜欢写那种历史性的、考据性的东西,因为它很烦人,靠资料。所以你看,英国那个哲学家罗素就是这样,它一开始写数学原理的,写完以后他又开始写杂文,一路写到底。他写那个《西方哲学史》,也比较行云流水的写法,不是那种学究式的写法。原因就是他觉得应该放开,很自然地来写东西。不需要那么样子地雕琢式地写东西。
问:您下一步主要准备多写几部小说?
答:嗯,希望如此。(待续)(孙承斌)
台湾太笨听不懂一国两制
——参选“总统”,一国两制
问:去年您出来竞选,我们都觉得很惊讶……
答:是,是。
问:我想当面向您请教一下,您当时究竟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动机?
答:抱着,抱着……,我跟你讲,虽然我在台湾很有名,可是你们没有看到,我应该更有名。这次选“总统”呢有次机会,使他们封锁我的机会变得非常微弱。因为他们没办法,控制不了我。
像那个《自由时报》就是典型的例子。《自由时报》被我整,那次赔了我30万(台币)。它恨我,就下命令不许这个报纸有“李敖”两个字出现。可是你怎么封锁我呢?我是“总统”候选人。你不能少一个,5个人怎么就变4个呢(笑)?逼得(它)非登不可(笑),我觉得很有趣的一个现象。对我而言,我在舞台上50年,从来没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这样子畅所欲言,这样子游戏人间。还有一个呢,传达一个理念——我是唯一一个敢在台湾公开宣传“一国两制”的,并且今天,从我们宣传时候只有3%(支持“一国两制”)的民调,现在变16%,这是蔡英文的民调……
问:“陆委会”的民调。
答:就是,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虽然它是个起点,可是给大家知道,什么是真的声音。当然,我也承认,很简单,我当时在香港《明报》上写一篇文章,叫做《国家定义与总统定义》(笑)。我台湾选的不是“总统”,是中国台湾地区的领导人。我先声明在先,不是“总统”。他们很恨我,说你在台湾干什么?我游戏人间嘛。你们每个人穿得西装革履,我穿个卡其布裤子,就跟你玩玩,对不对?照相时我站中间,不然不照(笑)。你晓得这个故事吧?我不照。他们问为什么5个人照相,你站中间?我说我年纪大,就站中间。说还有什么理由吗?我说我抽的3号。3号,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都在中间(笑)。
问:(笑)
答:到第二次再照,我还站中间;第三次我还站中间,他们不肯了,不肯走下来跟我照。我也不肯,我站中间,后来听到讲一句话:呵呀算了,算了,让他站中间算了(大笑),然后他们这样走过来,我在那左右看,一边两个我才肯照。你不知道我的性格吧?我一点亏都不吃的。我很象犹太人,以色列人。我反应是立刻的。我们中国人相信说“吃亏占便宜”,我从来没有这样。吃亏就是吃亏,可是我要占便宜回来。
问:吃了亏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答:没有!捞回来!捞不回来,加倍还回来(笑)。
问:刚才您也提到您在台湾是唯一敢公开提“一国两制”的。为什么您敢?您对“一国两制”是怎么理解的?
答:第一他们不敢打我,因为他们是我带大的小鬼。当年跟国民党打,我是队长,你懂我意思吧?只是我不是“台独”而已。“一国两制”本来是邓小平提的,对蒋经国量身定做的,因为知道你不会搞“台独”。蒋经国突然死了,你懂我意思吗?事实上“一国两制”对大陆不利。
问:为什么呢?对台湾有什么好处,您觉得?
答:50年不变,先卡住了。然后,我尊重你的制度,你也尊重我的制度。然后,台湾外交跟国防归我,其他都归你。你可以有军队,你可以有特务……
问:什么都不变。
答:什么都不变。大陆不派人来做官,你可以到大陆来做副主席,做部长都可以。跟香港来(比较),你知道,它非常不公平的。对香港苛刻,对台湾宽大。
问:其实大陆做了很多让步。
答:嗳,很多让步。所以“一国两制”(是)对台湾极为有利的一个条件。我跟邓小平说的不同,邓小平说的是未来式,我说就现在式。现在“一国两制”对我们最有利。好,你不到我台湾来做官,对不对?好,我去大陆做官,你会点名要呵。
问:可以谈。
答:当然可以谈判。可台湾太笨,听不懂;或者时间不够,他不会那么快就接受的;或者其他声音太多,他听不懂。可是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台湾商人跟一般民众比政治人物聪明。他们对大陆清清楚楚的。(孙承斌)(待续)
台湾政局 统一话题
解决统一问题,就是最后,大陆有没有这个能力跟美国“对赌”
——台湾政局 统一话题
问:现在台湾比较混乱。您对台湾社会有什么看法?
答:我跟台湾人在一起51年,我跟他们关系太熟了。这批人有很多优点,我们可以举个例子:我们刚来台湾的时候,大家排队。问干什么?交税。我们在大陆逃还来不及,你们这么老实。当兵的时候,放鞭炮庆祝,去送行。我们当时逃兵,谁愿意当兵呵?台湾,那么老实的台湾人。可在台湾,这么多年成长下来,变成暴发户。他最大的缺点,我觉得就是没有见识。尤其在政治上面,目光如豆(笑),没有见识。
问:岛民心态。
答:所以我觉得很荒谬,就是荒谬的事他们会做出来。(眼光)非常小,并且荒谬、幼稚;幼稚,荒谬。当时一个很有名的人叫蒋渭水,他的弟弟蒋渭川,他跟国民党的一个特务,叫做陈绥民讲一段话,陈绥民后来告诉我,说他描写得很好,台湾人描写台湾人,他说台湾人“畏威而不怀德”。你凶悍,我怕你;你对我好,我不感恩。这是一种海岛型(心态)的一个特色。
可是很贱,你看蒋介石死了以后,大家下跪呵!省主席是谢东闵,带队,带着台湾各县市的县市长去下跪。我们外省人的官,虽然也是蒋介石的狗,都不至于下(跪)、磕头的,鞠躬而已。像这几天你看到没有?你看,3月7号,“建国党”主席发表谈话,在《自由时报》登出来的,他讲了这段:台湾人给日本人当兵,我们觉得光荣;台湾女人也不觉得失掉贞操是耻辱。可以贱到这个程度!那好了,我们男人给你当兵,女人给你搞,那么至少我们领土要收回呀?典型的例子钓鱼台(岛)嘛。钓鱼台(岛)属于台湾省宜兰县头城乡,所以你看到邮筒上面有一个邮递区号,右下角有290号,就是钓鱼台(岛)。你写信,(那边)收不到。什么原因呢?给日本人占了。台湾领土呵,日本人承认(是)台湾领土,过去教科书里面它(也这么写)。你为什么不拿回来?我领土你要还给我呀?敢不敢?不敢。所以在我眼里,台湾,一群孬种。
问:台湾好像媚日比较严重。
答:韩国被日本统治了37年,你看媚不媚日呵?人家有种呵。所以当时日本文官分发的时候,分发到台湾欢天喜地,分发到韩国就愁眉苦脸。高丽棒子不好统治。高丽棒子凶,民风强悍。所以,我看不起台湾人!从根子上看不起他们。他们有很多优点,可是政治上面,绝大部分的人没有见识。她也许……她怨妇,吕秀莲不说嘛,深宫怨妇。你看台湾的歌曲,都是大悲调,都是被遗弃的女人,那个小可怜、养女,那种声音。她是怨妇,怨妇的情结(是)非常痛苦的情结,因为它是妻妾争宠(的)失败者。台湾这方面是怨妇情结。可是我怎么做呢?我就骂,一直骂到现在,就这样子(笑)。
问:台湾一些人刻意混淆身份认同。许多人好象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很迷茫?
答:乱掉了。可是,我还是这句话,其实应该绝大多数台湾人,应该说至少有一半的台湾人,他们本身还是很稳定的,也不搞这个(“独立”),也觉得无聊。可是一批人因为选举、炒作,或者嫁祸,转移目标,他们在炒(族群矛盾)。事实上,有一批沉默的大多数,或者说沉默的一半,他们是很稳定的。所以,宋楚瑜到我家里来,我就劝他,我说你要结合外省人,结合300万外省人、30万高山族和至少有一半的这种沉默的、稳健的台湾人,组成一个势力,来稳定台湾的现象。他们那样胡闹,会为台湾带出祸来。
台湾口口声声尊严,什么尊严呢?美国这一次,我要卖神盾舰给你,就卖;我要不卖就不卖。然后跟共产党:你对我不好,我就卖给他。从来没问台湾你买不买,你看见没有?台湾也不敢说我不买!你是什么东西嘛!如果你是一个国家,你什么国家?你告诉我,你什么国家?如果你有尊严,你这什么尊严?而这些人不以为辱……
问:反以为福。
答:嗳,反以为福。你看,美国你好去了,可以住旅馆了,可以见议员,什么玩艺?你不以为耻呵!(以前)连战到中东去,去哪个国家不敢宣布,因为不晓得哪个国家要他。见什么人也不敢宣布。干什么呢?就好像小偷进了公寓一样,每个门开开,撬空门的(笑)。说是走出去才能(有)尊严,可是走出去就是这样走出去的?你不觉得耻辱吗?他不觉得耻辱,他的行为标准跟我们不一样。一群混蛋呵!贱种嘛!可台湾人骂他们混蛋、贱种的只有我。我也修正,我说骂错了,我不该骂你们混蛋的,应该骂你们大混蛋(大笑)。我也骂错过,我觉得不够。错了,不对(笑)。
问:台湾现在经济低迷,政治混乱,两岸关系停滞不前。您觉得台湾的前途在哪里?
答:没救了。台湾的经济是DECLINE,整个下滑了,没救了。原因(是),蒋氏父子留下的那点老底,都折腾光了。没救了。台湾经济没救了。台湾经济是没落了。
问:这是经济本身的问题,还是政治带来的问题?
答:两个都有。可是政治上面加速了这个情况。我所讲的都有,过去台湾靠的那种工人的(工资)水准来做,现在工人的水准人家比你更便宜,你就自然被淘汰了,你就不行了嘛。台湾人过去还吃苦耐劳,现在不会吃苦耐劳了,就没有了嘛。政治上面不会更坏了,都已经跌到谷底了,还怎么坏法?从长远看,台湾等于就这么靠美国,(靠)跟美国的关系。所以没有台湾跟中国(大陆)的问题,都是中美问题。
问:大陆一再表示台湾应当承认一个中国。可是他老不承认……
答:他现在开始在做,在做一些事情(搞“台独”)。好比他在文化上面,教科书上面……
问:增加“台独”的东西。
答:嗳,不断强调“台独”。故宫博物院展览台湾画家作品,今天就有,陈水扁会去。他在不断地在做。可是我觉得,没有用,没有用。因为真正的大气候转变的时候,这个岛的人转变很快的。我举个例子,“台独”有一个大将叫陈隆志,他也(是)在台湾国民党教育下的好学生。他到美国去一下飞机,人家问哪里来的?他说我从自由中国来。结果人家就跟他讲说那个地方既不自由,也不中国(笑)。他就噩梦初醒,就变成“台独”分子。你懂我意思吧?就说他跳出了一个思想的樊笼,又掉进另一个樊笼里面。他永远没有一个正确的选择。
问:陈隆志?
答:陈隆志,在台湾他组织一个基金会。他们同班出了一堆牛鬼蛇神,什么施启扬,陈隆志,邱宏达,嗯,谢聪敏,魏廷朝,出了一帮、一窝的牛鬼蛇神,蔡同荣,出了一窝。陈隆志,功课最好的。他受了国民党教育以后,他会很快就丢掉了。台湾这种教育,说什么都是台湾第一。他有一天会很容易觉醒。好比说,炒作台湾的艺术品,一幅画,本土画家,1000万;3个小时以后,1万块钱都不值,到了香港以后没人承认。懂我意思吧?就是你在地区的,你不晓得世界水准。
那个拼音也是,汉语拼音他不用,要用台湾拼音。你怎么走出去呢?你自己家里面关着门爽。这么一个东西他都抵制。你看马路那路牌,左一个右一个都这样。这有什么好抵制的呢?联合国承认的东西,你很快跟外面的能够兼容。他没有(这样),因为共产党搞的,所以我们就要抵制。所以,我(认为)表面上台湾人觉得他独立;其实他都受的蒋介石的影响,坏一半的影响。蒋介石坏一半的影响就是,他当时凭着两点,第一个,共产党不可怕,因为我们可以打败它;第二个,共产党坏,所以共产党不会变好。这两个观点一直到现在还有。
问:您觉得大陆提出要台湾回到一个中国原则这个要求合理吗?
答:当然合理呵!(为)什么不合理?不是中国的,为什么日本跟你订《马关条约》呢?从清朝要来的就是中国的嘛!是不是?开那个会议,为什么还给我呢?你美国承认是我的嘛!
问:可阿扁死活不肯说这句话。
答:不肯,那就等。问题挡不住呵,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你现在并不是靠这句话挡住大陆对你的要求,而是靠美国人保护你挡住这个要求。
问:您觉得他今后会有什么变化吗?
答:阿扁会,阿扁不是李登辉。阿扁比较有弹性。
问:他比较油滑。
答:因为他没有种嘛,问题他没有种。李登辉,他(是)比较老式的日本式的,那种很烂的日本式的人。因为真正日本式的人他会切腹,有问题会切腹,他又不会。(李登辉是)很烂的日本(人),老式的日本人。他那种观点就比较很顽强。他会,阿扁不会。可是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他(阿扁)也会打这个牌,因为这个牌对他有利。问题是美国人的态度,太明显了嘛。
所以这个问题将来只有靠一个问题解决,就是最后,大陆有没有这个能力跟美国“对赌”。过去你美国所以这么闹事,因为南北战争以后,你本土没有战争。当战火到你本土上去的时候,一个飞弹可以打到你本土的时候,你美国人屈不屈服?或者愿不愿跟我交换?我用北京给你,你把旧金山给我,两个城市同时毁灭,你愿不愿意?看死你不会嘛。你想你为台湾会不会?不会,你不会嘛。
问:关键时候,它会首先牺牲台湾。
答:抢你夏威夷你会跟我拼命,可是为台湾你会跟我拼命吗?你不会嘛。所以,最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发出来这种能力,使美国怎么样地布天罗地网挡不住一个飞弹的时候,问题就不一样了。
问:您觉得两岸今后的前景,统一……
答:我认为是躲不掉的。
问:躲不掉的。
答:也不该躲掉。因为我是主张统一的。当然你会觉得你李先生的思想是不是好象有点大国的沙文主义精神?有什么坏处呢?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我们亲眼看过日本人在中国的那种(行为),你们没看过。这150年来,中国人面对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避免挨打,一个是如何避免挨饿。我认为我们经过千万人头落地,(经过)这么多年的痛苦,总算做到了。没有人敢打中国了。
问:我接触到一些台湾年青人对中国的这个发展历史了解太少,几乎没什么了解。
答:我觉得这个也不严重,也不严重。没什么了不起。时间够了,日后一宣传,就可以转过来。这不严重。(孙承斌)(待续)
打官司为造势 保护家庭 我恨日本人
——官司造势 家庭亲情
问:您这辈子打了很多官司,一般人好像理解不了。
答:我这么喜欢打官司干嘛?有原因的。
问:打官司很累呵。
答:造势!使你怕我。好比我跟台中市政府打官司,我跟高雄市政府打官司。我打一个官司,我只要一块钱。为什么呢?就给台中市政府看,我为一块钱都会南下,好几次,路费也不止一块钱了,对不对?旅馆费也不止嘛。可是表示我把你锁定就没完。叫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你这个人是死硬派,你绝对有耐心跟我们打到底,绝对不会中途放水的(笑)。表面看,好象玩世,骨子里面跟我整你这个政府,整个全盘作业有关(笑)。我不是以打官司为乐,可是表面上打官司是为乐的,骨子里面是有阴谋在(大笑)。
问:我记得您竞选时曾提醒记者不要曝光您的家人,否则要小心吃官司。您好像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家庭?
答:没有家庭就算了,有家庭的话……我有缺点,就是我跟他们年纪差得太远。我比我儿子大58岁,比我女儿大60岁,比我老婆大30岁。我觉得他们弱小,我太强势了。可是我已经老了,要保护(他们)。
问:您要保护他们。
答:保护两种方法,第一个就是我警告大家,不要给他们照相,不可以。第二个方法就是我给他们留下一些钱。我所能留下的就是这个,我也不能留下很多东西。我也没有东西留下。没有。看不到就很淡,看到了你就会喜欢她。我也做了好多年的单身汉。好比现在我小女儿,前几天在背诗,背那个唐诗三百首。背一首王维的诗,她认为是李白的诗。我说是王维的诗,她说李白的诗;我说王维的诗,她说李白的诗……生气了,(说)你、你不信你去问李白!(大笑)你觉得这小女孩……
问:很可爱。
答:她可爱的一面就会出现。她在你眼前,所以你会关心她。
问:这也是您温情的一面。
答:有的时候是。好象慰安妇那一次,我拿出100件艺术品,卖了3300万。那时候许文龙捐一块钱、几块钱都没有。那个时候,我的感觉,我的动力,不是关心慰安妇,不是爱,动力是恨,我恨日本人!我从不掩饰我的恨的一面。我不让日本人得手,(他们想)每人给50万,然后把这个罪洗掉。我不让日本人这样子,我要他政治道歉,这最起码的。我不让他得手。可是我是很近人情的。当时,王清峰律师劝慰安妇,说日本人每人给50万不能要,这个钱太窝囊了,不能要。慰安妇就很难过,因为她们需要这个钱。
问:所以您就拿出一笔钱来。
答:我这方法就是我给你50万,你不要他(日本人)的可以吧?当然她愿意呵,因为尊严她愿意。可是日本人又来了,说我这50万你还可以要(笑)。我就知道阿婆万一动摇怎么办?拿了我50万又拿他的怎么办呢?所以我当时跟她(讲),你拿我50万有个条件,就是你如果拿他的50万,我的50万你要还给我(笑)。这就是我很细腻的一面,大家不伤和气。
问:最后没有人拿日本人的钱?
答:没有,没有。全世界只有台湾没拿。大陆好像也没拿。韩国都有人拿的,菲律宾有人拿的。(我)就使日本人过不了这个关。我也不说我那么伟大,说对人多么爱,不是。我恨,第一个恨日本人,不让你日本人得手。所以我就变得无形中关心了这批阿婆。可由于我关心,以后台湾政府也就每人给了50万。所以她们就变得每人有100万。现在(那次卖艺术品)还剩下一点钱,跟日本人可以打官司。
问:您对自己的孩子有什么期许吗?
答:不会的,因为那太遥远了。一个小孩成长过程里面,你不能说期待着水涨船高。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偶然因素太多了,你不能控制的。并且按照儿童教育的标准,你给小孩子很多设计常常是危险的,你可能害了他。所以我的方法就是完全不管,跟他们玩,我太太去照顾,我提供比较好的生活的条件。(孙承斌)(待续)
经济挂帅不坏 勿忘理想人文
——狭窄爱好
文末附:李敖简历
问:您曾经说过您的生活比较枯燥,是个工作狂。您也曾坦白讲过,您喜欢女人。您还有其他什么爱好?
答:你应该了解,这个世界可爱的东西并不很多。好比说漂亮女孩子是可爱的,漂亮小女孩,幼稚园小女生好可爱。漂亮小狗,澳洲的袋鼠熊……我发现漂亮的、可爱的东西并不很多。当然你要珍惜他们。其他部分就是,我小说里提到了,你要本着选择性的。你看台湾风景,没有一个完整的风景给你看,都是一堆垃圾,人工的破坏。这个时候你要选择性地,看你所要看的,对你所不要看的视而不见。就变成这么一个结果。
我对其他的兴趣我感到很狭窄。我的电视,外面的线进不来。我的电视我(用来)看我的录影带,看我的VCD。我跟外面隔绝的。然后我可以看到一些好的东西,书里面上天下地的一些事件,看到莎士比亚所说的BRAVE NEW WORLD。一般人把这个BRAVE翻(译)成勇敢的,是错的。BRAVE是大好的、美好的,美好的新世界。可是这个东西在书里面才有,在现在一些VCD里面才有,而这个岛上没有。
问:那您跟外界……
答:基本上隔离的。我每次出来都是有原因的。
问:每次出来时,您对外面情况好象非常了解?
答:这太容易了嘛。不需要花很多时间,有时吃饭时候,我看个晚报就知道了。抓重点,不浪费很多时间。我承认我出来一定是跟我有利的。好比说对宣传我思想有利的,传播我的谬论有利的,我才会动,我不需要你找。否则的话我就藏起来,你怎么找我?
问:在自己的天地里工作、思考。
答:好比说你今天来找我,我也坦白跟你讲,我愿意经过你,使大陆知道一点我的声音。譬如说你们怎么把我当西门庆?(笑)
问:(笑)应该作出一些澄清。
答:谢谢。我觉得,我就这个人。
问:我是第一位有幸采访您的大陆记者。您想对大陆同胞说些什么吗?
答:我还是觉得,当大陆经过这么多年,150年来的战乱,现在总算比较稳定了,有一个机会去经济挂帅,不是坏事情。可在这个过程里面,还是不要忘掉那个理想的层面,人文的层面。虽然那个层面不能当饭吃。
在这个经济挂帅过程里面,也有很多个人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你不像印度人,印度人他就安贫乐道。中国人不,中国人一改革开放,就搞那个(笑)“三自一包”,就搞那个小圈圈,种块地,种蔬菜,在门口。中国人很可怜的,自己在慢慢地勤俭持家。有些人不可能适应,或者机会太(少),就要到都市中去。很多女孩子到了深圳什么,台湾有的商人回来跟我讲,也蛮可怜的。这个社会成长的时候,个人常常有时候会埋没,个人有时候会爬起来,都是没办法的。好比章子怡,她就可以22岁……懂我意思吧?多少个章子怡就这么埋没掉了,对不对?这是社会嘛。真正的社会就这种社会呀。
共产主义有什么错呢?共产主义有非常好的主义,人类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我们念的《礼运》那篇文章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最后那两段话,“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这就是各取所需;“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这就是各尽所能,就是原始的共产主义。这种思想太伟大了!也使这么多人着迷,为它牺牲。可是这个好的主义,被一个东西给摧毁掉了,就是人类贪婪的欲望。当我跟你一样的时候,我不长进了,拖死狗了。所以,鼓励人类能够进取、活泼,有财富,需要靠那种贪婪的欲望,而不是圣人的教条。
问;对大陆您的读者想说什么吗?
答:多看李敖的书呵!(笑)
问:(笑)多看李敖的书,但千万不要看盗版的。
答:(大笑)对,千万不要!(连载完)
附:李敖简历
1935年4月25日,出生于黑龙江哈尔滨,祖籍山东潍县。1937年,随全家迁往北京(北平),曾赴太原小住。在北京新鲜胡同小学完成小学学业。1949年,随家人从上海赴台湾。1954年,考入台湾大学法律专修科。1958年,大学毕业,进入凤山陆军步兵学校。1961年,考入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1963年,休学,出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1971年,被判刑11年。1976年,减刑出狱。1981年8月再度入狱。1982年2月出狱。1990年12月,第一部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问世。1993年,赴东吴大学任教。199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2000年,代表新党,参加“总统选举”。2001年4月,第二部长篇小说《上山·上山·爱》出版。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20010716《广角镜月刊》专访李敖
李敖访谈:脱了裤子谈思想
文/张文中
任何人,进入李敖的大书房,一定会被那种夺人的气势所震慑。据说,这是“世界第一”的私人藏书室。地方太大了,藏书太多了,还有很多档案很多“黑材料”,政界各色人等囊括其中,让那些想找他麻烦的人在动手之前最好先寻思一下。还有太多的写字台。李敖有一个奇癖:一个写字台上,只写一篇文章。所以,有五六个大写字台,散布在书房的各处。每一个写字台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仿佛枕戈待命的斗士,只听一声令下,便一跃而起,扑向撕杀的战场。
李敖的脸,永远是笑嘻嘻的。说他是“老顽童”,他也许不承认。他更喜欢称自己是一个“笑面虎”。是的,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强悍的、不向任何权力屈服的、永远充满昂扬斗志的、不安分的灵魂。可不,谁也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轰轰烈烈的“总统选举”接着又“闭门谢客”几个月之后,他突然现身江湖,竟然写了一本爱欲奔放《上山·上山·爱》的情色小说,竟然是“黄色其外,红色其中”,大大搅动了两岸三地的文坛。
“洛丽塔情意结”
张文中:在《上山·上山·爱》的后记里,你宣称“打开天窗说亮话,脱了裤子谈思想”,所以,小说实际上可以分为两部分,一个是“脱裤子”,另一个是“谈思想”。在“脱裤子”的情色部分,你写了一个男性对两个有血缘关系的母女的性交往,但是在我看来,你写的“一个”男性,实际上却是“两个”男性,一个是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是六十五岁的老年男子。而你写的“两个”女性,实际上是“一个”女性,无论在性格、气质、美貌上,这两母女都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她们在小说里出现的年龄,也都是二十岁,而且,这个“二十岁”也是你的“设定”,在感觉上,她们更像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所以,在我的感觉里,你在小说里实际上写的是“两个”不同年龄层次的男性,一个中年男性,一个老年男性,对“一个”大女孩产生的情色冲动,而这种情色冲动的底层性心理又是同一个元素,有点类似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写的那种“洛丽塔情意结”?
李敖:哈,他比我更“变态”!你提的问题,非常深入。你说事实上我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在二十岁以下,甚至是SEVENTEEN,可能我的目标更是SEVENTEEN?你说的,是对的。人有很多阶段,有一个著名的逻辑家,也是摄影家,路易斯卡罗尔,他就有一种“恋童癖”,特别喜欢小女孩,他常常请小女孩吃饭,给她讲故事,当然要征得妈妈同意,他不是毛手毛脚的,而是心灵层面的,他的《爱丽斯梦游仙境》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写出一部世界名著。
更进一步的,是但丁,他写毕雅翠丝,一辈子只见了那个女孩子两回面,结果写出了《神曲》,是精神层面的,当然那个女孩年纪比较大一些。事实上,我是喜欢“幼齿”的。但是,SEVENTEEN也有问题。前几天我碰到一个小女孩,不到十六岁,感觉怪怪的,分成两段,“形而上者不能聊,形而下者不能搞”,哈哈,可是她本身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血气鲜红的可爱女人。所以,我的苦恼,也就在这个地方。既能跟你聊,又可以跟你“做”的女孩子,在那些妖魔鬼怪的毛病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跟你分手了,这就是我这本小说的一个限定。小说里的限定,是我实际接触的那些女孩子的优点,或者是我想象中应该有的优点,在浓缩的短短六天到最后的一天以内表达出来,可以说在事实上既没有这种男人,也没有这种女人。
男女之间有许多含蓄
张文中:在六十五岁之际,你还能在青春女孩的身上感受到那种情色的冲击力,还能写出这么一部充满动感的情色小说,实际上也证明你的“力比多”还是很旺盛的?
李敖:应该说,感受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她们给我的感受是一种快乐,而不是悲情。我开玩笑说,五十岁以前我在马路上看到漂亮女孩会去勾引她,我太太就是这样勾引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不能等别人给我介绍,没有机会了,只有自己上去了。可是五十岁以后,我比较“收敛”了,原因就是,我会怀疑这个女孩是不是有“恋父情结”?如果她没有“恋父情结”,她会觉得你怪怪的,你这个老头子骚扰我,对不对?可是我现在六十六岁了,我觉得这个女孩要有“恋祖父情结”才行,不然我没有机会的!所以,虽然小说的“我”充满了旺盛的、由“伟哥”助威以后生龙活虎,可是事实上发现有困难,就是她到底能不能吸引你?日本有那种所谓“援助交际”,但是,买卖的没有趣味。有一种现象很奇怪,就是有些男人到了年纪大以后,会喜欢中年妇女。最近有人娶了一个五十七岁的女人,照我看不是神经病吗?对我而言,我喜欢少女,年轻女孩子。可是,比如洛丽塔,你可以看到那种冲突。那个男人因为喜欢这个女儿,就去追那个妈妈,然后那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满口粗话。我觉得那部小说不好的原因,就是两个人之间不是一种很和谐的关系。
高行健的小说,我只觉得一句话是写得比较好的:“哥,你操我吧!”但是,小说如果写到这个程度,把情欲写得太粗犷了。如果一个女孩子对我说这句话,我不会喜欢她。太不含蓄了!男女之间有许多含蓄,如果不含蓄,就像公鸡跟母鸡、公鸭跟母鸭了嘛,霸王硬上弓嘛,对不对?
要含蓄。你看女孩的唇膏、指甲油,为什么她们需要那么多颜色呢?我们看起来太复杂了。其实,这里表现出生活的变化和情调的变化,是一种含蓄。有一个故事,一次黄山谷跟朋友在一起,他说,香来了,我闻到香的味道了。朋友们听了,就拼命用鼻子大力闻。他说,错了,香是不能这样闻的,用鼻子拼命去吸,就不是香气了。你们的感觉太粗糙了。我的小说里也写到《浮生六记》,女芸娘把一个女孩子推到她丈夫怀里让他摸,沈三白说这是牧羊童牧牛童干的事情,只有他们才是这样摸女人的。我们不小心碰到女人一下,感觉到了,就心满意足了。男女之间有很多情调,在现实中表达不出来,可是在小说里可以意淫。我认为我的小说是有含蓄的,比如用声音感到她在洗澡,等等。
张文中:所以,你心目中的女孩应该是含蓄的,有一点书卷气,感情的表达是细腻的,而且最好是娇小玲珑、小鸟依人?
李敖:没有错。我不喜欢很无知的女人、很粗糙的女人、很凶悍的女人。有些女人长得还好,像我的前妻,但是很凶悍,动辄要向男人瞪眼睛,就不好了。你可以强硬,利用男人,玩男人,欺负男人,奴役男人,占男人便宜,都可以,但是手段不能太粗糙。手段很重要,味道很重要。人一撕破脸,就不对劲了。我喜欢的女人,温柔是很重要的,要很女性化。新女性主义说,你是大男人主义,欺负我们。不是的!不是说女人横眉怒目,就可以与男人去一争短长。不是这样的。
雄性是一个攻击者
张文中:巴尔札克说过,一个最好的女人,在客厅里是个端庄的淑女,在床上却应该是个荡妇,表现得像娼妓一样。你是不是认为女人在参与性活动时,应该是主动的,充满活力的?
李敖:也不是,而是我要她活跃,她才活跃!小说封面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她跟我同居十六天。最近时报登她的故事,把她的学历写错了,初中毕业是不对的,她是高中毕业。这个女孩,是我接触的女孩里面,在床上最使我满意的。你可以“点唱”:你要她变修女,她就是修女,你会“强奸”一个修女。你要她变学生,她就是学生。据我所知,最近她第三次离婚,四十多岁了,拼命玩男人。一个女人四十岁以后还能兴风作浪,她真是很了解、很了解男人,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类型的男人,在床上令你非常满意。一般女人,到了床上只有一个动作,连叫床也是一样的,就像“鸡巴打鼓——一个点儿”。日本的小电影,好就好在女人叫床叫得有变化!我在小说里写到,一个女人在床上可以有很多变化。我讲了一个《阅微草堂笔记》里的故事,一个男人跟女鬼同居,但是心里却在想别的女人,女鬼说你想什么女人,我就变什么女人给你看,你想莫文蔚就给你莫文蔚看。那个男人说,都是假的嘛。女鬼问,你是真的吗?你自己也不是真的。你的细胞随时在变化,十天之前的你跟现在的你也不一样了。真就是幻,幻也未必不真。真幻之间,是我小说的一个重点主题。
张文中:小说里那个“我”,宣称自己是一个大男人主义。在性活动的过程中,作为大男人应该是一个操控者、主导者吗?
李敖:没有错,这是生理上的原因。生理上,是我们“操”女人,而不是被女人“操”。话是说得粗一点,但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在生理上,你是一个攻击者,雄性是一个攻击者,而女性是一个闪躲者。女性为什么要保护她的贞洁呢?在生理上是有根据的。她要配种,要交配,所以就要找到好的品种,她就要挑剔。这是生理原因。像柏拉图在《理想国》里说的,女人的子宫像一个等待受胎的野兽一样,她不受胎就会做怪,老处男还好,老处女都怪,哈哈!像蔡英文、吕秀莲那样!为什么?生理结构不一样。女权主义批评说,那我们怎么变得被动了呀?不,你在上面也可以,我可以让你在上面,不一定要男女平等,男女不平等也可以嘛。哈哈!男欢女爱,是一种生物的、动物的、原始的爱情,跟男权女权有什么个屁关系?“该死的”女权主义者,新女性,就是要扯上男女问题,完全是胡闹!
大男人也有细腻的一面
张文中:在形态上,你似乎是一个大男人,有一点男性霸权的味道,但是,看了你的小说之后,我觉得你的“大男人”只是一种外在的宣示,在你的内心,其实还是多少带有一点“女性化”的痕迹。那个“我”在与女性进行情色互动时,是用一种非常细腻的心理引导,非常细腻的动作,把一个完全没有性经验的无知少女,一个处女,非常体贴、非常耐心地带领到性享受的至高境界,整个过程中非常尊重女性的性感觉和性权利,这样的行为方式似乎并不像一个“大男人”。高行健写的那个女孩说“哥,你操我吧”,于是那个“大男人”就去“操”了,很直接,而你不一样。所以,我觉得,你的内心深处,跟你的口头宣示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种心理上的冲突?
李敖:你问的问题,都很深入。我举个例子,电影明星安东尼昆,脱出来胸口都是黑毛,你觉得是他像男人呢,还是马英九(台北市长)更像男人?马英九脱了衣服也蛮壮的,他也很像男人。所以,真正的男人里面,美男子里面,他有很多阴性的部分。反过来也一样,女孩子也有男性的部分。问题是你怎么样解读它?我很喜欢用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一首诗,“我心里,一只老虎在闻一朵玫瑰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一个这么粗犷,一个这么细腻。两者碰在一起,是有点不可思议的。所以,我认为,粗犷可以有细腻,细腻也不一定说就不是大男人,而且是大男人才有细腻的一面。举一个例子,黄山谷发配,被关在城门楼里,不许出来,外面下大雨,他打开窗户,把脚伸出去,领受脚接受雨水的感觉,他说生平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苏东坡发配到海南岛,还有姨太太陪他走路,那个朝云就是呀!
张文中:但是,黄山谷并没有声称自己是大男人,苏东坡写的词除了大江东去之外,也有非常婉约的女性化作品?
李敖:这就是宋朝人的怪毛病,一写词就变成女人了!他们在感情上是很难痛苦的,因为一路上到处有妓女陪,或者营妓陪,总而言之,一路吃到底,流亡时也有老婆和小老婆陪,他们不太为女人痛苦。但是,我们会。过去,找一个女朋友很不容易。我在大学时代,女孩子很少,思想也保守,自己又穷,找女朋友很难,难度很高。细腻,不一定是女性的。男性也会细腻,不是女性才细腻。而且,可以说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我接触的所有女性之中,在细腻上,可以说没有一个超过我的!我会做女人所有的事情,比如,我会踩缝衣机,缝一个什么枕头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家事,我也不需要女人来照顾我。你看我的书房这么大,我不用助手,清洁什么都是我自己做,电话也自己接。我完全是自己照顾自己。女人,比起我来,反倒没有我细心。细心并不证明你是女性化。
张文中:但是,传统上一般都把这些事情作为女性的专利,比如缝纫等等,古代甚至称为“女红”?
李敖:那是错的。那是旧式的,而不是现代的。
我是心软手不软
张文中:那么,我换一种问法,就是在你强悍的外表下,内心还是保留着柔弱、细腻的另一面?
李敖:当然会。但是,我分得很清楚。这次我过六十六岁生日,陈水扁送花来,送水果来,我的心里会软。老朋友了,他还会想到我。过去,我们一起打拼的。去年,我六十五岁生日,陈水扁已经当选总统了,他也记得,送了一本他的书给我,还写着:李敖大哥吾兄生日快乐!”。虽然大家已经形同陌路了,遇到这种情景,我还是会心软。可是,我手不软。当我攻击他,从真理上去消灭他的时候,我的手是绝对不软的!我是心软手不软。跟女人关系也是这样,我想得很清楚,在感情上可能会多好,但是我知道两人扯下去一定不愉快,一定是悲剧,看到了丑陋一面。我的前妻,在大庭广众之中,我第一眼就看到她。她是非常出色的。林青霞穿西装好看,穿中装就不好看。可是她无论中装西装,扮相出来都好看。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你跟她结婚是什么感觉?你就会看到很多丑陋的一面,一般人看不到的。她出门,化妆两小时,化出来的却是淡妆,她把最好看的一面给大家看。除非有非常高的技巧,像郭良蕙跟人同居,那个人说一辈子也没有看到过她不化妆的脸!所以,在小说里我宣示的是美,另一面我不要看到。
张文中:但是,男女共同生活,不可能都是风花雪月,也有日常的、普通人的一面,当然也会有许多坏习惯,以及不那么优美的行为和动作。所以,你对两性的日常生活,抱有一种唯美主义的高标准?
李敖:也不是。唯美主义必须要有所选择。我谈到一个哲学观点,我们看到一个画面,比如台湾,一个完整的画面,风景很好,下面却是一堆垃圾。所以,你必须学到要看你想看的,和忽视,对你不想看的要视而不见。女人也是。说女人是绝对完美的,不对,总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不对劲就不去看了。这才是唯美的。可是,在现实人生里,我们会面对日常生活的丑陋,争吵呀,在一团混乱里面,我们还是可以追求美的,比如漂亮的女孩子,可爱的小女生,可爱的小猫、小狗,等等,黑猩猩大了就不好看了,我们必须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能说是唯美追求,只是小的时候要把握到她们可爱的部分,等到她们老的时候,就跟她们再见了。为什么旧梦不能重温呢?你再看到你的旧时情人以后,你会很难过,因为她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灵和肉是可以分开的
张文中:你说“脱了裤子谈思想”,按我的理解,“脱裤子”只是你的手段,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谈思想”。是不是因为思想太枯燥,或者听的人不多,所以用“脱裤子”这样一种情色包装,做一个圈套,诱使读者来听你“谈思想”?
李敖:应该反过来说。假定能窃听别人的讲话,比如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在一起时谈什么呢?谈日常的一些小事情。他们达不到思想层面,原因是他们程度不够。我在中学时给女朋友写情书,八十六页,高三的时候,写了八十六页的信纸!现在的学生,不会写情书了,有的只是计算机上写“我爱你”,有的连“我爱你”也不会写,只会写“我×你”,哈哈!没有那种情调那种感觉了。由于现代科技的进步,现在连美国总统的英文都很破,是普遍的堕落,这种情调得不到了。如果我和女孩在一起,谈话谈什么呢?我当然希望谈到更深入的内容,这个深入的谈话变成文字,就成为小说了。如果跟小说无关,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也不是一见面就脱裤子,还是要天南地北地瞎聊一下。
比如有一个重要的讨论,唐太宗打天下的时候,他喜欢大将徐世勣,徐世勣有一个哥们儿,叫单雄信,单雄信跟的是另一个主人,被唐太宗打败了,被俘之后,唐太宗要杀单雄信。徐世勣对唐太宗说,我跟你打天下,将来你会给我大官做,现在我跟你交换,我把大官还给你,你饶我朋友一条命。唐太宗不肯。徐世勣就走到单雄信面前,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一块,喂单雄信吃下去,说“此肉同归于土”,跟你一起入土,我是你哥们儿,救不了你,可是我的一部分跟你一起死掉了。这个故事,在小说里没有提。在小说里,我提到桑塔耶那的诗,就是情人死的时候,我的一部分也跟她一起死掉了,最后才引出那个坟上的故事,在我死掉的情人的眼里,当我走到她的坟上的时候,她怎么想?是不是我的一部分跟她一起死了?不是的。我的全部跟她一起死掉了,我也在坟里面了。我喜欢了她的女儿,这个女儿不是我的,如果是,就成为《毕业生》的情节了。当然,搞了母亲,也搞了女儿,你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也是某种程度的乱伦。但是,做不同的解读之后,就不是乱伦。因为对死者来说,我也跟她一起死掉了,现在还活着的只是我的肉,而不是我的灵。所以,我对她也没有愧疚了。这是小说里引伸出来的意思,我没有写出来,我很高兴可以做不同的解读。这里涉及一个哲学上的重要讨论,神父被食人族的小黑人吃掉了,神父还能不能上天堂?小黑人不能上天堂,因为他吃人,神父的肉在小黑人的肚子里,那么神父也不能上天堂了?如果神父的灵能够上天堂,那么,灵和肉就是可以分开的。如果可以分开,肉就可以乱搞,因为上天堂你只要我的灵而不要我的肉,所以肉就可以乱搞了。这是哲学上的争论。我的小说里,涉及到唯美,也涉及到哲学。
那个主流标准是我看不起的
张文中:这已经是“谈思想”的部分了。你的小说,在“脱了裤子”之后,谈了你的很多“思想”,涉及很多的层面。我先问第一个,你在用你的小说宣示你对文学的一种什么样的看法?
李敖:高行健那样的小说,严格来说,我不欣赏的,原因是他很狭窄,思想境界很狭窄,内容也很狭窄,而且很晦涩。现在流行詹姆斯那样的意识流,讲心理的感觉,没有情节,这当然是很流行的一种写法,但是我不喜欢。我喜欢19世纪末20世纪初那种很强的文学。《卡拉玛佐夫兄弟》里有一段对话,七千九百个字,整整八页。我小说里只写了三页对话,就有人批评我,我觉得他不了解文学史,是他幼稚。有人批评我,说我的对话太多,动作不够,但是你看海明威写的《杀人者》,全部是对话,没有任何动作,你怎么解读呢?你看萧伯纳的剧本,写一个人的演说,《人与超人》都是一个人在讲话呀!我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来,说明我这个小说是有所“本”的,不是我自己造出来的,只是你用现在小说的主流标准来看,觉得我有些问题,但是那个主流标准是我看不起的,他们把文学搞得没有趣味,并且脱离现实。就像萨特说的,小孩子快饿死了,文学还有什么意义?可是从川端康成到高行健这些作家,是不谈“小孩子饿死的”,他们谈的都是对女人的观察,很细腻。川端康成是非常典型的,最后,阿巴桑走了,他含煤气管自杀了。男人可以娘娘腔到这种细腻程度,我们比不上!
张文中:你觉得写小说,其实是作家人格的一种投射?
李敖:是的。我写《北京法源寺》,人在可以死可以不死的时候,谭嗣同为什么选择死?像康有为,到最后你忘了你已经是历史人物了,你活着也是假的,真的你已经死掉了!《上山·上山·爱》也是,爱情本身充满了男欢女爱的美丽和可爱,可是你必须面对分离。你不要怕分离,如果你最后不能死,不能解读死亡,就是哲学没有学好。我常常笑殷海光,我的老师,他最后是胃癌过世的,患胃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心情不愉快,但是学哲学的怎么可以心情不愉快?你哲学没有学通嘛!哲学家得胃癌死掉,就好像神父得梅毒死掉一样,这个不搭调的!孔子说,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不,不可以有斯疾也!这种人就不可以生这种病的!这种病跟你这个人是不搭调的!
只有看破生死才能走出来
张文中:谈到哲学,你在写这本小说时,似乎一点也没有忘记你在哲学上的思索?
李敖:不仅没有忘记,而且有意把它扭进去。王阳明说,这朵花,我看到了它就存在,我没有看到它就不存在。我发挥了,大腿,女人的大腿,是给你看到了才存在,还是你看到了才存在?这是哲学上的重要讨论,谁是主动的?女人的大腿会不服气,难道你没有看到我大腿就没有了吗?可是对哲学家而言,唯心论而言,我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不思想我就不存在,这种唯心论走火入魔的时候,有一种人生的美丽。而且,事实也是如此,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我们就认为不存在的。《阅微草堂笔记》里男人跟女鬼同居的故事也是如此,女鬼变出各种肉身来,真就是幻,幻也未必不真。从哲学来看,人本身也是一种过渡,最后归于尘土,只是在过渡中,我们有些问题解决不了,或者放不开,有时就会难过,所以只有看破了生死问题,你才能走出来。我一个习惯,很喜欢去公墓,看看坟,走一走。不过,我死了之后,我的尸体会捐给台大医院,大体解剖,骨架挂在那里,我不会注意我死后的躯体的保存。
王八蛋变成了龟儿子
张文中:在小说里,你对现实政治也表达了许多批判性的思想,而这些思想与台湾思想界的主流是很不相同的。作为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你对权力是从头到尾永远不妥协的,永远保持着一种异端的批判立场,为什么?
李敖:有权必烂!对于任何有势力的团体、政党或个人,我都会攻击它。当年,带队搞“党外”活动时,我做总监,陈水扁做我的社长,那时我写了一篇文章,叫《我为什么支持王八蛋?》。国民党是龟儿子,我要打倒国民党,可是必须联合王八蛋去打它。所以,我支持王八蛋,意思就是说,“党外”的那些人也不过是王八蛋。这不是事后说的,几十年前就先说了!去年3月20日我参选总统,选举完了,我在阳明山,当时还有国安局派了二十六个人保护我,他们有个队长,队长对我说,宋楚瑜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说宋楚瑜落选了,要向您道谢致意,问可不可以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他?我说,可以。于是,宋楚瑜打电话来。陈水扁那边也有人打电话给队长,也是问我要电话号码的。我说,我不要跟陈水扁通电话,他的“好意”,免了。当时我在阳明山是什么感觉呢?我告诉你,第一,龟儿子居然被我们打败了!第二,王八蛋就变成了龟儿子!哈哈!你看陈水扁上台一年了,不是王八蛋高速地变成了龟儿子?比龟儿子还龟儿子!一定的!就像甘地一样,甘地带领国大党去反英,后来他为什么要在国大党羽翼丰满的时候就退出呢?就是你们会腐化嘛!我只有脱离你们,因为我不要腐化嘛!但是,这是人性,人在获得了政治权力之后,他一定会变得腐化。当他处于弱势时,是一回事,一朝权在手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是他本人的问题,是因为到了那个地位就变了。政治不是谈是非的,而我是谈是非的。英国人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对我来说,就是只有永远的真理。真理,是我所设定的。你本来是我的朋友,现在成为我的敌人了,就把你当作敌人处理!
台湾人是“怨妇弟子”
张文中:但是,现在台湾思想界的主流似乎并不认同你的批判性思想,有些人对你的立场甚至相当反感?
李敖:必须要面对基本的现象,它在变,你怎么去面对这种变?有时你是要片言解纷的。比如我在讲演时,忽然有人站起来问:你李敖在台湾吃了四五十年的台湾米,喝了台湾水,为什么你不会讲台湾话?你是什么心态?我说,我的心态,跟你们来了台湾四百年还不会讲高山族的话,是同一个心态。他们立刻就明白了。我在讽刺你们!你为什么不会讲高山族的话呢?因为你看不起高山族。我为什么不讲台湾话呢?因为我主张国语嘛,我不要跟你讲地方语言嘛。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讲地方语言?我说,地方语言没有文字。高山族为什么没有希望呢?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文化不会成长嘛。台湾话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你加一点减一点,不够的,像广东话一样,加一些广东特有的字,但不能组成完整的文字,这样的文化会没落的。台湾话是更原始的,有许多古音,闽南话里有许多古音,是北方人流亡到南方,保存了许多古代文化,礼失求诸野。还有许多文字跑到日本去了,比如“汤”,“汤”就是中国古代的热水浴。中国唐代的一个字,保留在日本。“女汤”,就是女子热水浴,台湾也流行了,在阳明山还可以看到。
台湾人,是有许多优点的。但是,他们在政治观点上,是“怨妇弟子”。你看台湾的音乐,都是悲叹的,哀怨的。吕秀莲当了“副总统”,还说自己是“深宫怨妇”。怨妇是妻妾争宠的弱者、失败者,失败者就有怨,是主人垂怜她,男人垂怜她。一个“怨”字很重要,从“怨”字发展出来的看法,都是错误的,不正常的。只要有了这个“怨”字,永远不可能有正常人的心理。3月7日《自由时报》刊登台湾建国党主席写的一篇文章,他说我们台湾人,男人为日本人当兵,我们觉得光荣;女人被日本搞,我们也不觉得有失贞操。公然诉诸文字呀!建国党的主席呀!这样的文章竟然登在《自由时报》!这次“金美龄事件”闹到最后的结果,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真正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爱台湾”是怎么“爱”法?金美龄公开说,对慰安妇,她不帮忙,也不捐钱,她没有工夫。这次日本人搞的可不是南京大屠杀的中国人啊,日本人搞的是纯种的台湾人,虐待的是纯种的台湾人,而你们台湾人为了尊严,竟然说我们的女人给你搞,我们不觉得什么,可以公然这样说?现在口口声声说“勇敢的台湾人”,“台湾是主权独立国家”,请问宜兰县有一块领土叫钓鱼台,是属于台湾的,你们为什么不敢拿回来呢?连日本人统治时,也知道那块领土是属于台湾宜兰县的,那里的邮筒上有一个邮局号码,右下角写着290,就是宜兰县钓鱼台列屿的,日本也承认它是台湾的。
所以,我觉得台湾人的“尊严论”、“主权论”都发生了动摇。文化上,比如汉语拼音,他们一方面说“台湾走出去”,可是另搞自己一套拼音,根本不能跟世界接轨,联合国都不承认,但是他宁愿要自己的拼音,不要那个万国通用的,因为那是共产党在用的。文化上的抵制,抵制到没有道理的程度,非常不理性!你说“岛国心态”,也不完全是。英国也是岛国,气派就很大。台湾是属于日本式的“岛国”,小器,而且因为被压抑,就成为“怨妇”了,不正常了。你挤公车,忽然车一摇,不小心碰到一个八十岁老太太的奶,她会一把抓住你,叫警察说你调戏她,你有什么感觉?你真的很无奈!他们说,你不爱台湾人,你不爱台湾。我他妈的住在台湾五十一年了,还不爱台湾?只有你爱?我为慰安妇,捐了一百件古董,搞了三千三百万,我不爱台湾人?你一分钱都不捐,就爱台湾人?世界整个乱掉了!这种话别人不能说,一说他们就骂你。这种话只有我来说,哈,因为我给他们打过天下,他们不敢骂我!
是他们“文化水平”不好
张文中:你在小说里谈了许多思想。对读者而言,喜欢看“脱裤子”的,就看“脱裤子”;喜欢看“谈思想”的,就看“谈思想”。小说里思想的容量还是很大的。就像你说的:“清者阅之以成圣,浊者见之以为淫。”不过,我注意到一些批评,特别是来自中国大陆年轻一代对你的批评。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些讯息?
李敖:我看到一些,那些批评只是证明大陆那些人的“文化水平”不好,哈,他们很喜欢用“文化水平”这四个字。他们的说法很荒谬,比如,我说中国一百五十年来如何避免挨打,如何避免挨饿,是中国人的主题。他们说,大跃进,文革,饿死这么多人,你李敖没有看到吗?当然看到了!可是,那不是正常情况!正常情况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五十年以来,现在稳定了,现在没有饿死人了,现在没有人敢打中国了,都是事实嘛!过程中有没有饿死人?动乱时还有千万个人头落地,怎么会不饿死人呢?他们说你李敖视而不见,不是视而不见,我看的是整个大趋势。今天我看到两点,没有人敢打中国了,中国人不会挨打了,中国人不会挨饿了。是不是可以过更好的生活?那是另外的问题。因为中国地大物穷,整个中国的产品,还不及美国一个加州。中国那么多人口,全世界五分之一,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很富呢?这是很难的。
张文中:还有一个或许可以称为“很恶毒”的批评吧?有人认为李敖是一个“自恋狂”,你怎么看?
李敖: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萧伯纳有一句话,每当别人捧我的时候,赞美我的时候,我浑身很不安,因为别人赞美得还不够。哈哈!怎么办呢?只有不断地自我赞美。也有人批评我对诺贝尔文学奖着迷,你是搞错了!诺贝尔文学奖一百年来没有给中国人,这个问题不在中国人,你们这些评选委员,除了一个人,其余都不会中文嘛,怎么能怪我们呢?是不是我们不要追求这个东西呢?这个东西是一个名器,这个名器被诺贝尔抓在手里了,好象奥运会一样,有那么多中国人能拿到金牌,美国已经举办两次了,可还是不给中国举办一次,这是不公道的!我觉得,诺贝尔这个名器东西不给中国人,是不公道的。要从这个角度来看。有人说,你是为诺贝尔写作吗?不是的。那你就不喜欢诺贝尔奖了?也不是。那样说是矫情。我希望得到,但我不是为它而写作,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写我的东西。这不是我的目的。像高行健脱离了自己的国家,得了一个奖,我想起龚定庵的一句诗,写得非常好,“科以人重科以贵,人以科传人可知”。“科”就是科名,状元呀,博士学位呀,“科”跟着人走,人很重要,比如我是海明威,我是世界级的作家,我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也跟着很有光采。可是,如果诺贝尔给了李敖,大家就会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华文地区之外,可能不知道我是谁。给了高行健,大家到处在问:谁是高行健?哈,比我更惨!“人以科传人可知”,人靠这个头衔来流传的时候,这个人的格调就不高了。英国的丘吉尔,大政治家,得诺贝尔文学奖,大家觉得很自然,他不需要文学头衔,他有很多头衔。高行健得奖,就是“人以科传”,太狭窄了。大陆有人批评我,是他们不知道我对诺贝尔文学奖的理解,哈,是他们的“文化水平”不好!
张文中:写了两部小说,对你来说是很过瘾的事。还会不会继续写下去?
李敖:《上山·上山·爱》写了三十年,别人不了解。十七年前,我刚发表了几章,大部分是写床上的部分,男欢女爱,很细腻的部分,就被国民党禁了,但最后是四十天串起来的。接下来,情色的小说大概不会再写了。《北京法源寺》和《上山·上山·爱》是完全不同的小说,证明我在不断跨越自己,我的跨度很宽,可以写不同的小说。有的作家只能写一种,像于梨华,她只能写一种小说,就是“偷人养汉”,每部小说写的都是女人“偷人养汉 ”,是“养汉文学”,哈哈!太狭窄了!高行健也写得很狭窄。我将来会写什么?政治小说,社会小说都有可能,但是,现在还不具体。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20030504《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健笔重现江湖
6月24日《参考消息》刊登了香港《亚洲周刊》5月4日一期报导,题为:白色恐怖时代红色传奇
蛰居了11个月的台湾作家李敖又现江湖,有别于以往借着主持节目批评时事,这回他重操旧业,靠他那支骂尽天下人的健笔复出,写作题材仍是一贯的耸动——“白色恐怖”。蒋介石从大陆撤退到台湾后,实施极权统治,借台湾警备总部戕害人权,有时无心一句批评执政者的话,都会引来杀身之祸;或者根本没有议论当权者,只是机关内部的斗争,都可能遭铲除;甚至寻常百姓也会飞来横祸。最常见的手法便是扣以“匪谍”的红帽子,在三四十年代,很多人无缘无故就从此消失。这就是白色恐怖,也是李敖最新创作的小说——《红色11》的时代背景。
亲身经历白色恐怖也因此坐牢的李敖,形容白色恐怖“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李敖依旧犀利,他认为卫视中文台即将停播无党籍“立委”陈文茜主持的《文茜小妹大》,正是白色恐怖的延续。喜欢高谈阔论的李敖不仅谈书,也谈两岸的未来。以下是访谈摘要:
威权时代杀人无声
记者:你的书一向耸动,新书是什么题材?
李敖:这是一本“为匪”张目的小说,你看不到这种以古典共产主义的角度来写的一本小说,书名叫《红色11》,是台北景美军人监狱的一间囚房里发生的共产党的事情,是白色恐怖时代红色的故事。
记者:是你自己的故事吗?
李敖:不全然是,这本书最大的特色是它等于包含我三十多年来所见所闻关于白色恐怖最惊心动魄、最精彩那一面的故事。可是基本上它不是白色恐怖的故事,而是谈理想主义。大体它是一个四幕的结构,只有一个场景就是第11号囚房,这里面有一个囚犯住了5年,等于是个龙头,这5年来川流过客进进出出。第一幕是他看到一个囚犯,是调查局的一个处长,真有这个人,他专门抓共产党、抓匪谍。他说是不是匪谍,他用鼻子一闻就知道。结果这名国民党的高干因为调查局内斗,被打成“匪谍”,抓匪谍的专家,自己变成匪谍。第二幕一开始就是枪毙人的。枪毙政治犯通常是清晨五点钟,犯人还没醒的时候,门突然打开,执行者冲进来,然后用一条毛巾把你的嘴巴封住,手铐起来,把你推到军法处五花大绑。这位调查局处长跪下来枪毙前,还大喊:“老先生(蒋介石),我不能跟着你回大陆!”这条“忠狗”最后被打死了……
记者:都是真实的故事吗?
李敖:有的是真实的,有的是加工的,有的是合并的,以真实的人名为主。譬如我提到国剧名伶顾正秋的先生任显群,你在顾正秋回忆录里看不到这个故事,就是任显群是跟蒋经国抢顾正秋,最后任显群成功了,成功以后蒋经国就整他,以知“匪”不报的罪名将他关起来,可是任显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肉是“匪”,只长了一根“匪屌”。结果判他7年。法官说你可以上诉,他就站起来,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日本式的深度鞠躬,嘴巴说:“不敢,不敢,不敢上诉”。因为军法审判往往一审判5年,上诉判10年,10年改12年,12年改15年,15年改无期(徒刑),无期改死刑。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上诉表示你抗拒。
另外,资深广播名人崔小萍出狱后写了一本回忆录,但精彩部分她都没有写出来,不敢写,我也帮她写出来了。她被判14年,当庭大哭,骂军法官:“没良心,你知道我不是共产党,你判我14年!”军法官说:“我才有良心,不然我判你死刑!”这是白色恐怖。什么是白色恐怖?明朝有一首诗:“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白色恐怖的恐怖就是这样。白色恐怖就是真的,但没有人敢说它是真的。古人“道路以目”,用眼睛来传神,连手都不敢摇,这是白色恐怖。
记者:这些故事你以前写过吗?
李敖:我的回忆录里零零星星透露了一点点,我现在把它戏剧化了,所以它变得非常精彩。
白色恐怖技术化
记者:你觉得现在的政府有从当年的白色恐怖中得到什么教训吗?
李敖:学到什么教训?现在白色恐怖是技术面,像陈文茜主持的节目被停播,就是白色恐怖延续的例子。现在白色恐怖已经不是把你抓去刑示、不需要文字狱、不需要封你的口,可还是白色恐怖。今天我有言论,可是你不让我讲,我的言论就出不来,这是“宪法”保障的言论自由,你没有媒体,就没有自由。现在陈水扁丢出11亿的“置入性行销”广告预算,电视台哪个不吸引?哪个不要广告?不要广告怎么活?我不给你广告就够了,不需要你讲什么话,我不给你广告,你看着办!你要不要贷款?我抽你银根,不再贷给你,到期就解约呀!所谓媒体绿化,不是整天喊陈水扁万岁,而是你“李敖大哥大”走开、“文茜小妹大”走开,就够了。这就是白色恐怖,它不要杀你了,它不要关你了,也不要打你了,可是要你屈服。现在有多少商人可以不靠贷款活呢?不是说没有,太少了!
陈文茜这件事并没有看到政治涉入的直接证据,陈水扁有必要去干涉一个节目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人杀了600万犹太人,但到今天,我们在德国人的档案里看不到希特勒下令的证据,可是事实上600万犹太人不见了。陈水扁说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权力干涉电视台,可是事实上,陈文茜的节目不见了。合理的怀疑就是一个电视台不能没有广告,而当局拿出11亿来收买媒体时,他会有什么感觉;当银行贷款到期,不再贷款给他时,他怎么办?可是你说银行不贷款给他,跟当局有什么关系,银行是当局开的,问题在这里。
李登辉是陈水扁的肉票
记者:你如何看国民、亲民两党的合作?
李敖:国亲的合作是不得已的合作,在我看来还是国民党在统治台湾,整个民进党只有一个不是国民党出身的,就是“行政院长”游锡堃,他是青年党,当初押宝押错了。陈水扁还加入国民党两次,没有被开除,一年内加入两次,他先是台大训导长帮忙加入一次,后来他又不放心,又找朋友加入,所以他有两张党证。
记者:连战和宋楚瑜跟陈水扁的对决,胜算如何?
李敖:我看是一半对一半,如果陈水扁认为会赢的话,他会用正常情况打选战;如果他觉得危险的话,他会用反常的情况。我认为到时候他会跟李登辉搞翻,现在抓刘泰英就是对付李登辉,这个案子可大可小,小的话就关刘泰英,大的话李登辉跑不掉。比照韩国模式,下台总统贪污就关起来,你的资源我接收,然后找一个人陪李登辉坐牢——宋楚瑜。从刘泰英整到李登辉,就可以整到党产,国民党会被他搞得灰头土脸,连战也灰头土脸。我告诉你,他会干得出来。
记者: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李敖:当陈水扁觉得危险时,就可以下这种牌。
记者:陈水扁现在危险吗?
李敖:别人打不倒他,是他把自己打败了,他的施政太糟糕了。
记者:你的论点和宋楚瑜类似,就是李登辉现在是陈水扁的肉票。
李敖:没有错,要吃就吃你,要赎就赎你,这是一种选择。
记者:对于两岸未来发展,你有什么新的观点?
李敖:台湾不够看,会越来越边缘化,包括香港都边缘化了。共产党眼里只要你不闹事,不要明目张胆搞“台独”,什么事也没有,美国也不会让它搞啊!
记者:你怎么看目前台当局施政“去中国化”的做法?
李敖:去不了,目前本土化的教育没有用,很快就被摧枯拉朽,这是没有根的……现在是赤裸裸地要掌握权力,得到权力后,搞不好他们也不管,因为他们没有眼光。吕秀莲一天到晚骂台商,台商一年帮台湾赚250亿,台湾是靠大陆入超才活的,没有大陆台湾就完蛋了,如果大陆把所有台商赶走,台湾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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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3《亚洲周刊》李敖专题
11月25日的参考消息刊登了香港《亚洲周刊》11月23日报导《他病了,他仍嬉笑怒骂》(记者:童清峰)
台湾知名作家李敖最近时运不济,不但官司连连败诉,身体也大不如前,就像他自己所说,“一日衰一日,一年老一年”。他去医院检查,发现罹患前列腺癌第二期。生性乐观的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不是致命的病,第二期怎么样,表示不是第四期”,自己可以媲美蒋宋美龄,活到106岁。
以现在发达的医学水平,癌症已非不治之症,但生活不能离开女人的李敖显然作好万全准备,就算“做鬼”也要“风流”。他请无党籍“立委”陈文茜帮他介绍17岁的女生,陪他一起“殉情”。陈文茜认真地问:“女生要不要死?”“当然,否则我就是谋杀!”
官司不断
李敖少有败诉。他打官司从不假手他人,自己上法庭,写状子,不请律师,自己辩论。若有人胆敢招惹,他绝不善罢甘休,非告至对方讨饶认输为止。他以“有力量的好人——善霸”自居,被他“整”的对象,不分中外,不分老少、不论省籍、不论生死,凡是被锁定的,套句李敖的话,“就难逃吾网恢恢”。因此,在台湾很少有人敢得罪这位“文化大哥大”。
但风水轮流转,一向告状像吃家常便饭,而且获赔金额可观的李敖,现在开始尝到当被告的滋味,渐渐打破官司不败的“李敖神话”。
曾担任第一届“立法委员”的作家胡秋原,指控李敖诽谤并求偿800万元一案,经过10年缠讼,台湾高等法院判李敖败诉,须赔偿胡秋原160万元,但全案仍可上诉。
《李敖自传及回忆》等书中指称,因为胡秋原致函给当时的台湾大学校长钱思亮,导致当时台大著名教授殷海光失去教职,甚至因此抑郁而死;此外,李敖在文章中指称,胡秋原曾请警备总部监视殷海光的行踪。法院从殷海光自己的记录文献中,提及当初离开台大与其思想因素有关;后来死亡也是因为罹患胃癌多年,根据现有证据而言,看不出殷海光的去职与死亡与胡秋原有关,因此认定李敖损及胡秋原的名誉。
视蒋家如寇仇
蒋宋美龄辞世,引起海内外不同评价,《亚洲周刊》说她的价值观及生活方式反败为胜,“赢得历史最后的微笑”,反对者指她“专横、傲慢”。李敖向来视蒋家如寇仇,当然不可能给蒋夫人掌声。他引述已故美国总统杜鲁门的话说,“他们(指蒋介石夫妇)是贼,美国给中国的钱,都被他们偷走了”。
李敖说:“盖棺论定,这些人根本祸国殃民,有什么好说的!她个人多么能够养生长寿,或者对左右的亲信多好,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对国家而言,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劳?没有!”
对于台北市长马英九指蒋宋美龄争取美国协防台湾有功,李敖甚不以为然。他说,《中美共同防御条约》的签订,跟蒋宋美龄没有一点关系,这是“国府”驻美“大使”顾维钧去谈的,就像《与台湾关系法》是有“非洲先生”之称的外交老将杨西崑谈的。“杨西崑到了美国亲口告诉我,宋美龄叫他不要回台湾,台湾没有希望了。”
李敖在他书中指出:“我向来认为这老太婆(蒋夫人)俗不可耐,毫无第一夫人的气质。只要拿她跟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比,就看出这老太婆不但没有气质,并且还土得很。”李敖的批评向来不留余地。“宋美龄是我最看不起的人之一。蒋介石是令人厌恶的人,但按知识程度比例,有个比他更令人厌恶的人,就是宋美龄。蒋介石没受过良好教育,是流氓出身,他满脑袋不知自由民主为何物,是我们可以想像的,但宋美龄却不然。她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但却也不知自由民主为何物,这就更不可原谅了。”
评选情犀利无比
虽然退出政治江湖,2000年曾代表新党参选总统的李敖对政治仍保持相当敏感度,谈起总统选情,依旧犀利无比。
“连宋再这样搞下去,是搞不过阿扁的。”他说,“搞选举就要炒作民气,但你炒作不起来,每个主题都挨打,都是在解释、辩驳、澄清,整天都在干这种事怎么行?现在连宋完全是防御性的,你要打到人身上才行。”“总统”选战的议题全由陈水扁主导,这是问题的主要焦点,“你搞政治搞得很被动,就没得玩了”。
连宋跟扁的支持率呈拉锯之势,连宋合作以后一路领先,最多时达十几个百分点,但日前《中国时报》民调显示扁领先1个百分点后,泛蓝的选战动作开始加温。李敖预测,“我看是五五波”,如果陈水扁会赢的话,他会用正常情况打选战;如果他很危险的话,他会跟李登辉闹翻,现在捉放刘泰英就是对付李登辉,新瑞都案可大可小,小的话就关刘泰英,大的话李登辉跑不掉。
古人讲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李敖自况:“有人说我立言,你有没有搞错,我是立德耶,我是一个伟大人格的榜样。在这个环境里,你不加入任何党,从来没有加入任何党,包括我当新党的总统候选人,也没有入党,高难度。”在国民党一党独大时代,没有做国民党,是高难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荀子有一句话,“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意思是有了它不怎么样,没有它就不行。“什么东西?国民党党证。你是国民党党员,不稀奇,满街都是,比野狗还多,如果你不是,就很难混,所以我一直洁身自爱。”
68岁的李敖近年挨了好几刀,1997年疝气动手术、2001年因胆结石,开刀去胆,成了无胆之人,3个月后再把总输胆管结石切除,吃了不少苦头,肋骨下方留有一道14厘米的伤口。如今又面临生死攸关的前列腺手术,听到这消息,那些对李敖恨得牙痒痒的人一定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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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4《联合晚报》李敖专题
李敖今天下午住院割摄护腺癌【记者邵冰如/台北报导】
作家李敖今天下午要住院,准备明天一早开刀割除摄护腺癌。李敖上午还在书房照样读书写文章,并作诗自娱,他更笑说自己年近70,根本就是“寿而多辱”。
李敖两个月前健康检查时,发现罹患摄护腺癌。他说,他一生开过四次刀,毫不害怕开刀,而他一生行事强悍,当然更不怕死;只是讨厌自己“老了,脑筋变差”,明年就要70岁,已到了“寿而多辱”的年纪,也就是“活得愈老,愈让人嫌弃啦!”
面对癌症,李敖上午仍是谈笑风生;他说,当年汪精卫被判刑时有诗写道:“慷慨歌燕士,从容做楚囚,引刀逞一快,不负少年头”,今天他要借用此诗自述心境,不过后两句要改写成:“引刀逞一快,人心大快,仇者先快,亲者后快;不负少年头,浪子回头,为了大头,苦了小头”。
李敖一面高声朗诗,一面哈哈大笑。他又说,他查了不少资料,发现历史上有两个总统落选人得过此病,一个是美国的杜尔,另一个就是他。想到这一段,他又得意地笑起来:“杜尔手术后还帮威而钢做过广告”!问他要不要试试为新的壮阳药犀利士做广告,他想了想,最后诡谲一笑:“犀利士是长效型的,吃这种药,太累了!”
今天下午,李敖要住进和信医院,明早为他操刀的是泌尿科主治医师张树人,李敖表示,和信的老板辜振甫和辜廉松都被他骂过,现在要住进“仇人”的医院,希望不会被“暗算”。李敖又强调,张树人医师是个很好的医师,也说他的肿瘤不大,而且“长得离那里很远”,应该可以很轻松割除,而且会“缝得狠漂亮”。
李敖也说,他不担心手术的结果,不论明天以后大家是在医院或殡仪馆看到他,都没关系,而且大陆的周恩来和伊朗的何梅尼,都是死于摄护腺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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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26《苹果日报》李敖专题
李敖开完刀无损雄风/输精管一并切除/妻:外面麻烦少了
【吴佩芬、刘艾蕾╱台北报导】作家李敖昨天上午开刀切除摄护腺癌,他的主治医师、和信治癌中心医院泌尿肿瘤科医师张树人说,手术过程约九十分钟,过程顺利,李敖的性功能约可在三到六个月后恢復,但因储精囊与输精管已经割除,未来他将无法射精。
开刀顺利
亲民党立委李庆华昨天到医院探视李敖后转述说,李敖术后精神不错,“还躺在床上跟我眨眨眼,马上恢复他笑傲江湖的顽童模样。”
当李庆华恭喜他手术平安、还可保留性神经让性能力不受伤害时,李敖马上说:“这个好消息别让我太太知道,若她以为我武功被废,我在外面的空间比较大。”李太太则在一旁打趣道:“如今情况圆满,保留性能力但切除输精管,就不用担心会‘流落在外’,外面麻烦少了。”
李庆华说,李敖术前曾叮咛主治大夫:“你一定要对外郑重声明:‘我那部分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很大。’”此外,因手术顺利,李敖不仅重申他的敌人会失望,并和李庆华笑说:“本来我和台大医院签约,死后把遗体捐给他们,骨架也供教学展览,这下台大得再等等,一样也要令台大失望了。”
由于家人及医院希望李敖安静休养,昨天婉拒媒体采访,好友们也深知这个状况不敢太打扰他,只有李庆华及新党党主席郁慕明前往拜访。
朋友祝他坚挺如故
郁慕明昨午探视李敖后转述说,李敖因开刀伤口有缝线,不能“笑得太用力”,李敖主动谈起国父遗教,李敖认为其中部分内容和泛蓝目前谈的修宪新版本有很大关联,还说这段休养期间要好好研究国父遗教,出院后要上电视发表意见。李敖还向郁幕明“展示”他手术伤口。
李敖友人昨纷送花篮致意。飞碟电台董事长赵少康还在花篮附上“李敖大哥:雄风依旧,坚挺如故”的立牌。另外,媒体工作者周玉蔻夫妻、前国大代表郑丽文、台北市议员欧阳龙等人,也都送来花篮,但是和信医院认为花篮可能影响病人健康,一律阻挡在楼下不准送入病房。
张树人表示,李敖昨早八时进入开刀房,在手术麻醉前,曾向麻醉科医师说他“怕冷”,但神情看起来颇轻松、愉快;昨天手术取出李敖摄护腺两旁的淋巴腺共十五颗,并未出现癌细胞转移情况,原预定割除两条性神经中的一条,最后经评估都未割除。他说,李敖今天应可下床活动。
不能射精,保有快感
李敖前晚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要将这次的病痛经验写成书,书名将取为《阴茎遗言》,讨论“大头”与“小头”的问题。他举例说,他这次决定开刀,希望让“小头”有机会再快乐五到十年,“但小头可能反对开刀。”张树人则说,李敖未来虽不能射精,但仍能保有高潮的收缩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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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15《TVBS》李敖专题
李敖切除摄护腺癌,保住性功能
名作家李敖摄护腺癌手术后出院,他回阳明山住处静养,接受TVBS专访。李敖说,由于财务状况不太理想,因此可能要拍卖在东丰街的书房,在静养之后他要投入连宋辅选工作,并且不排除参选立委。
李敖罹患摄护腺癌,病理切片一共验出七个癌病变,手术切除后性功能保不保得住,是李敖最关心的问题。作家李敖:“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人家切掉,这叫做‘睾丸保卫战’,为睾丸而战,因为这个病最严重的部分就是切割睾丸,把男性所有的荷尔蒙全都消灭掉,所以大家在陈文茜的这种恶劣的,卑鄙的暗示之下,我好像被阉掉了,所以我要跟大家对赌一次。”
保证自己的那话儿,绝对没有被切除,不过历经这场病痛,心境方面,还是难免有些改变。作家李敖:“我快七十岁的人了,就是今天不比昨天坏就是好第一点,第二点,我永远比刘泰英好,我就是好,对不对。”
返家后,选择在阳明山好好静养。屋内摆设首次曝光,处处可以看到主人的用心。不过李敖透露,自己财务有些拮据,因此引以为傲的东丰街书房,可能面临出售的命运。作家李敖:“助选啊!希望连宋当选,我不希望连当选,可是我喜欢宋当选,我告诉你,我真正的目的是要明年,因为明年三月,陈文茜就要辞职了,她的健康原因使她不愿意做立法委员了,陈文茜的选票都会转给我,我只要躺在这个地上,我就会当选,你知道吗,所以明年12月以后,你就要称呼我做李委员了!”
未来李敖将先静养两个月,接着投入辅选工作,并且计划在年底角逐立委。作家李敖:“财务状况就是吃软饭,靠着老婆生活,真的,我没有收入,我没有收入,我是一个很可怜的,很走投无路的,并且这个又生病的一个老人。”
出院之后的李敖,精神依旧饱满,看不见病容,现在只等着休养后,再和大家重新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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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15《东森新闻》专访李敖
专访李敖之一/住“仇家”医院/李:还是一句谢谢
记者张倍绮、黄介亭、刘建豪/台北报导
李敖日前因为摄护腺癌入院开刀,取下整个摄护腺,恢复情况良好,即将于15日出院的他,特别接受东森新闻的独家专访,谈谈他在病中的心情。
记者:就在辜振甫住过的病房里,李敖度过开刀后的住院一周,这也是开刀后他第一次面对媒体。李敖上镜头第一件事,首先就是感谢。
李:首先我要感谢我的主治医师──给我开刀的张树人大夫,因为他是非常好的医师,他开刀的速度90分钟就可以开完,使我损失的只要450cc的血还不到,光我捐血的量就可以开好刀,真是非常感谢他。第二个我要感谢的是这医院,这医院是辜振甫先生开的,在黄达夫院长的领导下,这医院是非常新的医院,我愿意用“置入性行销”帮这家医院做一次广告!
记者:对一向狂狷傲物的“李大师”在“那里”开一刀,可能有很多人特别感兴趣,因为在那儿动刀对男人来说不是小事,记者问到李敖开完刀第一个反应是?
李:第一个感觉──就是当我麻醉过以后、开过刀以后,我醒的时候,麻醉师告诉我说,我讲的第一句话、第一个动作,我觉得很有趣。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举起来,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辜振甫万岁!”为什么要说“辜振甫万岁”?因为辜振甫先生过去跟我结过梁子,是属于那种跟我矛盾的关系,可是今天为什么我要在恍惚之中,月朦胧、鸟朦胧之中,第一反应就说他“万岁”,可以看出我多么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开了刀怎么还要说?)他复健过程中,也有可能对我谋害啊!
记者:李敖说愿意服老,那么那里到底还可不可以用?
李:就是你必须面对!就好像一个老富翁过了一百岁,到一百岁之后,他庆祝生日,只是他庆祝生日方式很怪,分批地跟他身体各部门谈话。他说:“手啊!手啊!生日快乐!今天你一百岁了。”然后他要跟他的脚讲话:“脚啊!脚啊!生日快乐!今天你一百岁了!”然后他要跟另一个器官讲话,他说:“如果你活到今天,你也一百岁了!”
记者:你是说您那儿一百岁才退休?
李:谢谢你这么赞美我!我是说人生──你必须承认你的生理有一些器官,他的成长有时很晚,他的退休有时是很早的,所以说,按照上帝的标准,她有规则的。好比说,我们念过韩愈写的《祭十二郎文》,他说他没有到四十岁,可是眼都花了,“余年未四十,而视茫茫、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可是现在我们的科技、医疗上的科技,可使你的牙,做成假牙;所以还可以吃牛排,可你忘了,你的胃没有年轻,所以我们常觉得某个器官,被我们违反上帝的意思保留了,可是会有一些后遗症!在这种了解之下,当然身上某一部份器官,发生一点点故障,或遭到一点血光之灾,开一刀的时候,应该达观一点。
记者问:所以您那里还可以用吗?
李:照医生的说法可以的!因为他的技术非常好,完整保留了!我可以告诉你,全世界有两个总统候选人,也就是总统落选人,得过这种病。一个就是我;一个就是美国前任的参议员叫杜尔,他得过摄护腺癌后来好了。之后还替威而刚做了一次广告!所以现在犀利士有没有需要找我拍广告?不知道!
记者:您不排斥吃药来辅助?
李:因为人类的进化有一些药物改变整个人事,包括我们的道德观念。避孕药有了以后,根本就改变了人的贞操观念!好比说沙克疫苗对小孩子的改变,像威而刚对男人观念的改变,我们必须承认现在科技推翻很多传统对伦理的看法!
记者:您生病了,家人究竟怎么说?
李:当然当然我太太是相当好的太太。她只是开玩笑似地在我身边叉着腰,款摆着佼好的身材,还穿着很漂亮穿的马靴、长裤,身材很好喔!叉着腰,指着我说一句话说:“现世报”!
记者:怎么说?
李:就好像我罪有应得!我坦白跟你讲,我现在的观念跟七年级是完全一样,为什么叫七年级呢?我只管今天,不管明天!here today, where tomorrow!只管今天,只管今夜!对我而言,我没有明天。
记者:大病之后,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李:像这病房是辜振甫先生的专用病房,这病房的特色,是可以每天如果天晴的时候看到一个完整的夕阳,可以看到夕阳之美,当然我无法像黄安那样野心,就说买个夕阳不下山,因为我舍不得!
记者:不谈未来计划,那谈谈住院期间照顾许多的护士小姐。
李:这儿当然有护士小姐来来往往,可是我觉得她们真的好可怜。她们为了生存,当然也为了兴趣;为了责任、也为了医界、博爱的观点,她们付出了青春和代价。可是这种医院我必须说,由于陈水扁政权──这样说不对,做废不能删,可是打叉子。由于台湾领导人,这共匪用语、布什传统用语,因为台湾领导人的领导不当,使这么好的医院在亏损状态!这是不公道的,相对地对护士小姐她们的收入无法跟荣总比,我认为是不公道的!不是说荣总不好,而是说同工,怎么可以不同酬?我对护士小姐的互动状况,其实就是不要毛手毛脚!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记者:会有人在旁监控吗?
李:这个从宋朝以来就讲“慎独”!为什么慎独呢?就是你一个人在的时候,或你跟两个人之间的时候,你必须知道这个道德标准──上帝在看你!我不信上帝的,不过我知道魔鬼在看我!出院之后我会休养,大概休养到半年恢复到过去那种生龙活虎的状态。如果还能活半年的话。我再讲一遍!对我而言是没有明天,至于过去?一个西班牙神父讲的话,他说,我“工作”的时候是永远不会死的,那样工作!懂我意思吗?可是呢,我随时准备了我明天就会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生观。如果你把计划做太远,我觉得很危险,因为台湾领导人发疯的时候,无情的飞弹可能打到头上!你一定奇怪我怎么谈政治?不是的,因为政治跟医疗有关系!
记者:怎么说?
李:当然是!医院救半天,结果一下飞弹打过来,我就死了,当然就是前功尽弃。出院第一件事情,觉得我是死里逃生!因为我坦白跟你讲,我觉得我最大的功德,就是这次。因为我是做骨科治疗,找了我好朋友卢一光,卢大夫他就顺便提醒我一句,他说李敖兄,你多久没验血了?我说我已经两年没验血,他说要不要验一次血。我说好啊验一次血,最后发现psa指数变高了。我就找我的医师就是最照顾我的谢士明谢院长,他就说看了那报告后,你最好找泌尿科看一看。因为陈文茜跟这医院比较熟,所以我就阴错阳差跑到这来。原则上我这医院是不太待的,我讲过我跟辜振甫先生有结梁子,还有它对我太远了,这医院是so far so bad太远了!开玩笑的。我用奇怪的英文讲!
出院还没到,明天出院,今天问我,不能讲明天,因为我可能今天晚上就跟楼下温世仁一样!我讲我们北方一个有趣故事,叫“最晚进门、最早出门”──是什么东西呢?就是我们的艺术品收藏。因为有钱人会附庸风雅买很多艺术品挂起来,是他有钱以后才买这艺术品。这古董,所以叫最晚进门,可是风吹草动或跑三点半的时候,他就要最早离开!这次温世仁先生出事,我进医院后,他还没来(记者:比你晚到);我还没走,他已经先走!他4号进来7号就走了,我觉得非常遗憾!可是你看这医院管理非常好,黄院长管理全体保密防谍(记者:没错)。你们要打听一些消息,绝对听不到。因为他一进来就在加护病房。
加护病房不是一般人进得去,可是我必须说,有些人得这病是过不了关的,像伊朗的霍梅尼,他得了这病死掉。所以我也提醒一个人的案子,跟你们新闻界的“幸灾乐祸、推波助澜”,把我摆上头条新闻,一些年纪大的老先生,知道李敖先生相信的医院,他们也可以相信,张树人的门诊就多了一百多人出现!
一场大病之后,李敖说动作慢了点,第一次感觉到身体老了,不过,不减李敖风格,他说,身上开刀的大小疤痕,只会证明他的经验很多,对女人来说,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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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2《齐鲁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回应女儿李文“骂人”:她比我更厉害
今年2月,曾用两年时间遍访55个民族家庭的《齐鲁周刊》总编助理、记者部主任施晓亮赴台采访当地风土人情时,特地就李敖之女———李文“骂人”一事采访了李敖。昨日,本报特约已回到山东的施晓亮先生就李敖怎样回应此事,为本报独家撰写了此文。
李文:爸爸会骂死我的!
赴台前夕,我们在北京采访了李敖的长女李文。当时,李文的新书《我和李敖一起骂》正在北京各大书店热销,而她与邻居、某歌星的“狗官司”也闹得不可开交,得理不饶人的李文成了“投诉之王”。
采访中,记者提出来,等我们从台湾回来,将郑重邀请美国教育学博士李文小姐来济南签名售书,同时在大学作一次演讲,李文欣然同意。趁她高兴,记者说:“请李文先向老爸引见一下,我们到台湾时,很想采访到李敖”。
疏于“防范”的李文顺口就将李敖书房的电话告诉了记者。但随后就郑重嘱咐道:“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们的电话号码,爸爸会骂死我的!”
李文又补充一句:“能不能采访到爸爸,就看你们的运气了。采访爸爸很难,而且是要付费的———其实,这是爸爸拒绝媒体的一种方式。再说,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刚动了手术。”
李敖最为人知的,自然是他的骂。然而不管是骂不绝口的李敖,还是骂完人后的李敖,给人印象最深的,仍是一个——
在台湾,天天都可以见到李敖,一到台湾,我们就给李敖打电话。电话打了一百遍,总是无人接听。电话找不到,却天天都与李敖见面,在电视上!一直是“台独最大障碍”的李敖,每当“台独”势力抬头,他都会跳将出来将之骂个狗血喷头。这次他作为“320公投”反方的主力辩手,频频在电视上露面,以“长辈”身份自居,满嘴说教口气,嬉笑怒骂弱智“阿扁”:“他们都是小鬼”,“当年阿扁去拜访我,都要预约,我见不见他得看我高不高兴。”没有人能比李敖嚣张,没有人能在气势上压服李敖。
“敖迷”:真希望李敖骂我一顿
在台湾全程陪同我们的,是生在台湾、在美国接受教育的文博先生。这位与李敖同庚的老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敖迷”,一路上总在兴奋地给我们讲关于李敖的趣闻佚事。李敖在文博眼里,是个天生的才子。“他聪明过人,过目不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无人能敌。上大学时,他骂他的教授,教授大怒,把李敖告上法庭。出庭时,教法律的教授带着庞大的律师班子,而李敖单枪匹马潇洒而至。旁听席上人们议论纷纷,都为老师欺负学生抱不平。法庭辩论时,李敖以一对十,法律条文倒背如流,教授一方全军覆没。痛快之至!”
文博记忆中最精彩的是李敖骂琼瑶,李敖在报上载文说最瞧不起这样的小女人,整天躲在象牙塔里,写出一些虚假得不得了的风花雪月,骗得少男少女们五迷三道,神经错乱。琼瑶不服,著文反驳,讥李敖没有品位,写些生殖器之类的下流东西,李敖说:“写生殖器怎么了?我真实。我还敢露生殖器呢,你敢吗?”果然刊登了一张自己的全裸像。琼瑶大惊失色,再也不跟这个“流氓”较劲。
李敖一生无人不骂,上至总统,下至法官,甚至连采访他的记者都骂。以至于前不久查出前列腺癌,要动手术了,忽然想起来:这家医院的院长他也骂过。忙换医院,不料这个院长他也骂过。被推进手术室前,他对前来采访他的电视记者说:“不要高兴得太早,觉得骂人的李敖活不了几天了。告诉你们,李敖死不了,我出来还会接着骂。”
手术成功后,他握着院长的手作感激状:“你还算个好人,我骂过你,你没在手术台上算计我!”
文博说:“其实能被李敖骂,是一种幸运。我倒真希望李敖骂我一顿,那样我就出名了。”
不赞同李文出书,“对大陆还没有做出任何贡献,怎么能先抱怨?”
尽管每天李敖的电话都无人接听,但记者仍然坚持每隔一小时就拨打一次。第七天,就在高雄摄影家刘兰生开车陪我们从原住民居住地多纳村采访的归途中,记者再次拨打,接通3秒钟后,听筒里忽然清晰地传来那个我们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哪位?我是李敖。”
记者愣了一下,立即调整好语气和语速,自报家门。“噢,齐鲁周刊,山东的,孔孟之乡,圣人之地。”李敖的声音满客气。
“李敖先生,我们在来台湾前在北京采访过令爱李文小姐,我们这次来台,目的之一,就是想采访您,请您这位父亲大人谈谈对女儿及其书作的看法。”
一席话抓住了李敖,毕竟李文是他最疼爱甚至娇惯的孩子。他沉吟片刻,说:“近一段时间我实在抽不出空来,我们就在电话上聊吧,这也算是接受你们的采访。”
李敖:她刚到内地怎能先抱怨?
记:李敖先生,令爱在北京的动静挺不小,她的所为您都知道吗?
李敖:知道一些。李文比我厉害(笑),她这一代的女孩子中,她简直就算得上是个超人。
记:李敖先生,这次我们给您带来一本《我和李敖一起骂》,这本书您看过吗?
李敖:我知道李文写了这么一本书,但还没有见过。其实,我始终不赞成她写这样的书。一方面是觉得文章千古事,她的水平写不了也写不好,写不好还不如不写。另一方面是,她刚到内地,对内地还没有做出任何贡献,怎么能先抱怨?这样不好。
“我们对内地不能太挑剔”
记:您一辈子骂不绝口,可为什么对内地很少骂?
李:大陆走过文化大革命的弯路,现在已经在改革开放,正在做得越来越好,因此不能躁进,不能乱。应该给大陆多一点时间,在稳定中继续改革开放,这期间,乱不得。对大陆不能太挑剔。
两个烂苹果硬让我挑的话,我就只好选烂得少一点的
台湾“总统”选战成了一场闹剧。阿扁指责连战打老婆,连战急忙站出来信誓旦旦:“绝对没有打老婆”,双方的老婆也都站出来表白自己的老公多么爱自己。这时,李敖站出来语出惊人:“我能证明连战打过老婆”,然后语锋一转:“有两种老婆该打,一种是陈水扁的老婆,大家炒股都在赔,唯有她成亿地赚?一种是连战的老婆,笨得要死。他俩都想打老婆,只是陈水扁无用,反而让老婆打了,而连战打老婆成功了。”弄得两个“总统”候选人哭笑不得。
阿扁和连战,你选哪个?李敖说:“两个都是烂苹果,硬让我选一个的话,我就只好选烂得少一点的。反正‘台独’的阿扁是没戏。”
记:四年前你代表新党参加“总统”竞选,现在你又在积极参与“320公投”反方辩论,可我记得你曾说过不会参与政治活动。
李:我不是在做政治活动,这是思想活动的延伸。我看不起政治,我也不承认我在从事政治活动,所以我一再举例,就是以前的胡适先生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有人质疑他跑去当国民党的官,胡适反驳说以他的地位和身份,他不是在做官,不能用做官的标准来看待。胡适所为远超出了世俗定义;我参选和辩论都是思想运动,也是特技表演,我要匡正台湾政治风气,为台湾人民洗脑。
李敖对飞机充满恐惧感
记:您曾标榜自己是“最有资格的台湾人”,因为您五十多年从未离开过台湾。但您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大陆的历史和现状您烂熟于心。我们想不明白,您为什么就不能到内地来呢?
李敖:我不来内地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很小的时候就从北京到了台湾,我关于北京的都是很好的记忆。我对大陆也是一个很好的印象,我不想把它毁灭掉。另外,说起来比较有趣,我怕坐飞机,也许你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我这么伟大的人怎么不敢坐飞机?但我真的对飞机充满恐惧感,有点老土吧?或许我以后会坐船从海上慢慢划过来。再一个我怕冷,北京的天气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冷了。
“我李敖不会总是那么凶”
记:听李文再三说,你很疼爱她,但她很怕你,因为你常常会骂她。可我们跟您对话,觉得您完全是个和蔼的长者。
李敖:我李敖又不是条疯狗,得谁骂谁,哈哈。我不会总是那么凶,有时也得装一装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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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李敖参选立委对话录
问:陈文茜与李敖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陈文茜能够将她养的狗命名为“李敖大哥大”?并且说这狗是李敖的竞选总干事,而陈文茜自己则是“总干事的妈”?
答:我跟陈文茜认识有二十年以上历史了,比起许信良他们多太多了。我才是陈文茜的“老大”。所以不要搞错了。这只狗是我买给她的,陈文茜有只狗叫“宋美龄”,英文叫baby budda,跟了她二十年死掉了,当天晚上,我就带着陈文茜,拿出十万块到通化街,买了一条可爱的小狗,就是现在这只“李敖大哥大”。我承认我怕女人,唐朝有个任瑰,唐太宗要给他讨小老婆,他为了怕大老婆,宁愿违反皇上的命令,不敢讨小老婆。任瑰他说,女人一生有三个阶段都是男人怕的,少女时代坐在那,很端庄,不说话,像个菩萨,能不怕菩萨吗?中年时代保护孩子像只老虎,能不怕老虎吗?到老太婆时候,丑得像鬼,能不怕鬼吗?哈哈哈!
问:预备要拿多少票?会抢到谁的票?
答:我会有九万票!跟过去新党郁慕明一样。赵少康还拿过十二万票呢!我算给你看,陈文茜有四万票灌给我,投给陈文茜代表投给聪明、智慧、犀利、勇敢,我很荣幸接替她。也许是succeed而不是replace,陈文茜独来独往,非常优秀。我跟陈文茜唯一差别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呵呵。我的好朋友冯沪祥有三万票,他说,愿意让给李大哥,这次他就不选了。还有我会抢到章孝严一部份的票──那个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的章孝严,已经被我赶到北区去了!另外我要指出的,陈学圣,“蓝皮绿骨”,非常可恶的,有本事就去抢绿营的票,不要在自己的党里继续行骗!我也有最好的资格,我会抢到深绿的票。过去我帮了台湾人的忙,并且坐了所谓的台独政治犯的黑牢,我帮过彭明敏,而且我在党外时代又带领郑南榕、陈水扁等小老弟办杂志,整天干国民党。我是老前辈老祖宗老大哥。五十年来,我为台湾做了多少的事情,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不是吗?所以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通通都是假货了!
问:你对许信良施明德的参选是不是很不乐观?
答:我的意思是,许信良、施明德走得太快,太高了!愚蠢群众跟不上。许信良是我的朋友,我是好意劝他。许信良曾经是中坜事件的英雄,但是他却不在桃园参选,我想,这个问题他自己可能是明于察人昧于察己,当然,我也是,呵呵。施明德过去坐了这么多年牢,可是我必须说他白坐了!台湾人就是忘恩负义,对战士忘恩负义,被陈水扁这些人,这些在战场上捡战利品的人骗!被伪君子沈富雄之流这种人骗!沈富雄过去在美国纳福,等到台湾有一点自由民主了,这批人回来抢位置。另外,施明德比起许信良来,他太懒了!
问:会不会担心影响到李庆安?
答:我会影响到所有人,李庆安的票源跟我是有区隔的……
问:什么区隔?
答:上男厕所跟上女厕所的区隔,呵呵。
问:会不会担心选不上?
答:不当选就是罗素,当选就是牛顿、威尔第。我有总统落选的经验了!还会在乎这个吗?呵呵呵。过去有个人,民调最后一名,可是,最后他拿到了七万票,这个人就是──笨蛋沈富雄。
问:要是选上了,你会不会想要去角逐立法院院长的位置?
答:当然要!我要把王金平干下来。我才是最好的立法院长,不是吗?
问:您的政见是什么?牛肉是什么?
答:简单说四句话:向老共要和平,向老美要公平,向民进党要太平,向心怀不满的年轻人小老弟喊话,追随伙同李敖一起抱不平!我要是立法委员,我要联合大家去告美国人!美国总统,不论是凯瑞或是布什,告他们不遵守《台湾关系法》!依照《台湾关系法》,美国要provide供应台湾防御性武器,这个provide在语意学上是爸爸给儿子的意思。以色列在近东给美国做看门狗,他们的武器是美国给的。台湾给美国做看门狗,在远东做狗,他妈的狗要咬骨头还自费吗?我也愿意去跟大陆谈判,坐船去,哈哈!我曾经在两千年大选提出一个口号──出卖台湾,买回大陆。过去邓小平给他老同学蒋经国量身订做的“一国两制”,那么好的条件!台湾应该利用这个好条件,去占大陆便宜。我是最好的代表。(jarvisdd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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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229《中国时报》李敖专题
李敖言辞锋利,谢长廷招架乏力
【单家骏/台北报导】由中选会主办的10场三二○公投电视辩论会,今天下午针对两个公投题目分别举行了第一场辩论会,其中由行政院正式公布的公投第二项题目是:“您是否同意政府与中共展开协商,推动建立两岸和平稳定的互动架构,以谋求两岸的共识与人民的福祉?”,正反双方的辩论代表,则分别是谢长廷与李敖,双方激烈言辞交锋,但绝大部分的言论,两人都未针对公投的题目作辩论,谢长廷虽招架无力,但仍勉力推销公投,而李敖则多集力火力在两岸谈判时,台湾应以什么身份来谈,并多次藉机反讽民进党已离台独党纲越来越远,质疑民进党是否还想要促进台湾独立。
谢长廷在辩论中强调,若从台湾的利益,国家的利益,公投的意义很重要,自从台湾退出联合国后,处处受中共打压,这一次是第一次有机会让世界知道,让中国知道,台湾有追求和平的善意,但假使公投未通过,虽然仍要协商,但我们的态度会变得软弱无力,台湾处境会更艰难,很多人说爱台湾,但爱应是“爱的人有需要的时候,我们愿意站出来”。强调“去公投不代表支持哪一个总统候选人”,而是展现台湾的意志。
李敖则在辩论过程中,数次提出谢长廷过去的竞选文宣,除了质疑谢长廷及民进党台独的决心,也巩固“两岸要谈判必须先决定台湾要以何种身份谈判”的理论依据。
李敖在辩论过程中,先强调自己爱台湾,表示自己为了台独而坐牢,并连续在台湾住了53年,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台湾,更没有回去过大陆。李敖除了拿出谢长廷访问北京时,在五星旗前指的照片反讽外,并拿出当年谢长廷与彭明敏竞选总统时的文宣,当年的文宣指出,李登辉曾在警备总部招出共产党的名单,并因出卖同志而苟活,质疑民进党是否能相信李登辉,并与李登辉站在一起。
李敖并表示支持泛绿阵营的台湾正名活动,表示按照民进党党纲及台湾前途决议文,应公投将台湾更名为台湾国,来与大陆谈判,因此应该先公投改国号,正名后再来与大陆谈判,尤其是阿扁在提出“一边一国”后,对岸根本不愿谈,从法律观点来看,必须修宪改国名后再与对方谈,“上谈判桌前,要先确定身份”,台湾人应先确定要那一个身份。谢长廷回应时亦承认,现在的宪法是“一中架构”,因此民间有“制宪”的要求。但修宪门槛高,有困难。
李敖除了拿出谢长廷在北京指的照片,亦拿出陈水扁在北京坦克车前拍的照片,指若两岸谈判,阿扁不适合担任谈判代表。李敖并表示民进党从17年前开始宣传“台湾独立”,但台湾人民今天所面对的是主张台湾独立的执政党要不要独立,“今天民进党当家作主了,为什么不台独?”。“一边一国”时说要以公民投票来决定台湾独立,但现在又推出这样的公投;而谢长廷曾指出阿扁的“四不一没有”已冻结了“台独党纲”,证明陈水扁台独“玩假的”。
李敖并在过程中“挑拨”长扁关系,指民进党党纲是谢长廷所草拟,“是真正对民进党有大功劳的人”,但可惜谢长廷“一辈子被陈水扁欺负,连党主席的位子都被抢走了”。
李敖除了质疑民进党的台独决心外,并批评昨天手护台湾的活动,没有外省人参加,不但明显没有族群融合,且有挑拨族群之嫌,并指金美龄的书中,前面指二二八死了2万多人,后面又变成死了5万人,“前后不一”,而二二八补偿一延再延,却仅有几千人登记,李登辉时代公布的二二八死亡名单,仅有800多人,其中仅有2人是外省人,但是当年在高雄地区,本省人杀外省人从2月28日一直杀到3月10日,怎么会只死了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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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22香港《文汇报》专访李敖
李敖:台民进党没有胆量搞台独,扁不敢越线
台湾著名作家李敖日前在台北接受香港《文汇报》记者独家专访,对大选后的台湾政局和两岸关系详作剖析。李敖认为,民进党其实并没有胆量搞台独,也不敢触碰北京的底线。以下是访问部分内容节录:
问:请问李先生对台湾政局与两岸关系的发展有何看法?
答:民进党搞台独是搞不起来,也不敢搞。“修宪”最终也只是由5权分治变成3权分治,北京的底线其不敢碰。阿扁是没有什么个人信仰,他的信仰是个人利益,他老婆炒股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整个国际大气候看台湾已经出局了,被边缘化了。大陆的经济影响,越来越令人感受到,只要大陆开放A股给台湾人买,台湾的资金流失会更加严重。我住的大安区,有消费能力阶层估计足足跑了10万人,都到长三角去了,所以各行各业,租VCD的、计程车的生意都不好,一些高级餐厅都不见了。三通有助减低运作成本,节省时间,以前不少人都在意三通,现在你不承认“一中”,大陆不理你,仍对三通有较大期望的可能是一些大商家。
问:台湾“大选”刚落幕,接踵而至的是族群撕裂的严重问题,这一问题如何解决?
答:我认为在选举期间,政治人物已经摸到了“族群问题一抓就灵”的门道,借此操弄、拉拢选票,在这种情况下,族群撕裂问题会比较严重。在平常的生活中,族群撕裂问题可能并不突出,在专业的领域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像我做手术的和平医院,为我开刀的医生是外省人,你有本事一样会受到重用。但到了政治的层面,你要竞选“院长”可能就有问题了。
台湾到底有多少外省人,是一个有趣问题。49年跟蒋介石到台湾的,估计不到200万人,当时台湾的人口有600万。其后由于迁徙、生老病死,或将其户籍划入台湾本地等原因,外省人变少了。我认为,台湾的外省族群不止占人口的15%,人数至少相当于台湾目前的客籍人口。另外,高山族只有38万,闽南语人口顶多只有70%,所以外省族群未来仍是台湾社会不可忽略的一股重要的力量。
问:国亲合并是近日热门话题,有人认为身份认同一直是国民党的迷思,尤其是选举期间,一直被民进党牵着鼻子走,而“本土化”是否真能救国民党?
答:国民党如果要讲“本土化”,肯定永远落后民进党。因此,国民党应该团结争取台湾社会近一半没有政党倾向温和力量,成为一个强大的反对党,监督政府,争取在年底的立委选举中占据多数。暂时而言,要赢得“总统大选”仍需相当的努力。台湾的政局有其特殊之处,政治人物在岛内怎么叫怎么灵,但一出门就什么都做不了,受到国际关系的很大制约,令台湾越来越边缘化。国民党如果从一些现实出发,先做好自己的监督角色,仍会有很大的作为。
在台湾的国民党已不是原来的国民党,最早的元老让蒋介石给斗倒了,蒋介石来台时只有63岁,当时的国民党可说是蒋家党,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了。现在国民党要继续走下去,就要作出类似清党的举动,让本土派出走,你要投靠台联也好,民进党也好,剩下来的维持中道力量。
国亲不合并,亲民党损失不大,但国民党有垮台之虞,连战目前正等待验票结果,如果无法翻盘,就要等司法裁定,这样拖一两年也不为奇。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不动吗?现在党内有一批人想藉叫林丰正下台,令连战也下台,但他现在还在主席位上,还能控制情况下,通过合并,引亲民党进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为国民党的改造铺路。宋楚瑜进了国民党,以其以往国民党秘书长的经验,是可以控制好党务,制衡王金平为首的本土派。而合并的结果,也可能令马英九参选“08年大选”的希望落空,但我认为这样未必是坏事,可以令泛蓝更头脑清醒,因为以前不少人相信宋楚瑜勤政爱民,希望给其一个机会,结果其连选两次都失败了。同样,马英九有妇女、青年票,但到了南部就发挥不了作用。
问:请教李先生对李登辉、民进党搞的“去中国化”及近期提出的“新文化论”有何看法?
答:英国文学家萧伯纳说过“一切政治都是宣传,一切文学都是宣传”,李登辉、民进党提出的“去中国化”,也是政治宣传,所以这些观点是不可能生根的。我想请问他们,“去中国化”之后,台湾文化还有什么?是什么都没有。可能只剩下他们所认为的本土戏剧文化歌仔戏,但这种在台湾流行一百年的民间表演方式,也是源于中国大陆的南、北管,只不过是将其粗俗化而已,失去了像京剧那些优美的做手等表演形式和内涵。
有的人担心,搞“去中国化”是慢性台独,我不忧虑,因为文化层次的东西要去掉的话,要视乎政治、经济的发展,如日本人统治台湾51年,日本人走后,“去日本化”是随后其政治、经济的影响的减弱而形成的。大陆与台湾在政治、经济越来越紧密的情况下,根本上是去不了的,互相的影响只会越来越深。任何文化在发展过程中,当然也会去掉一些与时脱节的东西,如台湾的学校仍然在教的注音拼音,大陆已经不教了。但这只能在与时俱进的情况下,自然地形成,刻意的“去”是不可能的。
“去中国化”也好,“新文化论”也罢,你看台湾自己有什么文化?我认为,台湾本身没有什么文化,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暴发户文化,有了钱,就想搞一些“扮有文化的东西”,而这些是迟早会漏底的。
李敖批台湾政客
陈水扁──造型像希特勒,性格危险,假民主之名,做尽不民主的事。
李登辉──不能以正常人的观点来看李登辉,因为他是一个混蛋。
连战──不知民间疾苦的“封建贵族”,适合当领导人吗?
宋楚瑜──勤快、稳健,但其在新闻局长任内,打压国民党外人士不遗余力。
马英九──不追查陈水扁担任台北市长时涉及的黑金,掩护陈水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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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02《新周报》专访李敖
李敖古稀之龄参选“立委”最大快乐是骂人
12月11日,是台湾地区第六届“立委”选举的日子。这次选举中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就是曾以台湾新党候选人身份参加2000年台湾地区“大选”的李敖。一生桀傲不逊、特立独行的李敖此次重出江湖,身份是无党籍人士,他将参选台北市南区“立委”。
12月2日,李敖在其台北寓所接受了《新周报》特约记者专访,重炮痛批李登辉是一个典型的混蛋,陈水扁是贪小便宜的“伧父”(注:古语,粗野的人),并畅谈其参选理念。《新周报》特约记者谢明明发自台北
李敖简介
李敖,1935年生于哈尔滨,1949年到台湾。李氏文笔自成一家,自誉为百年来中国人写白话文翘楚。发表著作上百余种,以评论性文章最脍炙人口。《胡适评传》、《蒋介石研究集》与《传统下的独白》为其代表作。西方传媒更捧为“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2000年曾作为台湾新党候选人参选“总统”,2004年10月宣布参选台北市南区“立委”。
李敖自况
“我自感身处乱世,却一生倨傲不逊、卓而不群、六亲不认、豪放不羁、当仁不让、守正不阿、和而不同、抗志不屈,百折不挠、勇者不惧,玩世不恭、说一不二、无人不骂、无书不读,金刚不坏,精神不死,其立德立言,足以风世而为百世师。”(《李敖回忆录》序)
(陈文茜一直是政坛知名人物。1999年,她任民进党文宣部主任期间,知名女作家李昂出版新书《北港香炉人人插》,陈文茜认为书中影射她用身体向政坛男性交换权力,爆发哄动一时的骂战。)
《新周报》:明年你就70岁了,以年届古稀之龄,参加台湾第六届“立法委员”选举,你的初衷是什么?胜败的估算如何?陈文茜上届的选票,是否可以顺利地移转到您身上?
李敖:我的选举方式,是违反常理、违反一般竞选活动常态的选举,因此,选举的结果很难预估。一般的政党政治,是政党对政党的选举,是政党对团体的选举,但我是个人对团体,这完全违反政治原理,在台湾也没有先例。至于我为什么投入这一场选战,一句话:为的就是要颠覆它。对于陈文茜的票是否可以顺利地移转,因为我的选举不是常态的,所以也很难评估,也许是叫好不叫座。陈文茜日前在赵少康的节目《新闻骇客》中,就说她很关心这场选举,但也学到李敖的“坏习惯”,就是喜欢吹牛。这是笑骂之词,不过,对于当选或落选,我都不以为意。
《新周报》:“立委”选后,绿军(指民进党和台联)如过半数,对台湾的影响会如何?
李敖:绿军的席次成长,是一个很自然的趋势,绿军掌握政治资源,又是无耻之辈,占尽便宜,陈水扁因此可以予取予求。不过,针对这现象,反对势力可以逆势操作,陈水扁要什么,反对势力都让你,最后美国老大哥会逼他把吃下去的吐出来,美国设限设在那里,会中途把它拦截。就像公投法的“立法”,蓝军全面放手,让绿军自己去玩,自然就有美国出面拦截,逼得蔡同荣委员(民进党立委)不得不撤回蔡同荣的公投法版本。
《新周报》:你怎么看国民党、亲民党、新党这三党在“立委”选前合并的努力?合并的前景如何?
李敖:国亲新合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未来新党会消失,而亲民党最佳的生存方式,就是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小党,取代新党的地位,尽管形象没有新党好。拿以色列前总理比金(内地译作“贝京”)为例,比金很早就为以色列建国而卖命,但是因为他做过情报、暗杀的任务,形象不好,因此,以色列建国后,其他人轮流做过大官、总理,比金的党成为流浪的小党,等别人都轮完了,才轮到他。今后,亲民党能做为一个维持有原则的党就可以了。至于民进党,其大陆政策是一项重大的错误。二次大战时,日本侵略中国,英国历史学家汤恩比曾经提醒日本人:怎么可以跟一个数亿人口的国家作对?如今,民进党是在跟13亿人口作对。
《新周报》:你怎么看“一国两制”?许信良曾建议两岸在一种类似欧盟的框架下实现统一,你如何看待这个建议?以目前的气氛,如何化解两岸紧张与台海危机?
李敖:李登辉主政12年,加上阿扁主政这4年,16年来,台湾变成软硬不吃,也让中共觉得台湾“不识好歹”。而许信良所提的在欧盟架构之下统一,也是不可行,主要与大陆比较,台湾实在太小了,双方大小差距过大。
以公投为例,民进党党纲白纸黑字说,“建立主权独立自主的台湾共和国,由台湾全体住民以公民投票方式选择决定”。要公民投票,得先有“公投法”,于是1999年4月10日,由彭明敏、李镇源、林义雄、黄石城、辜宽敏带头,由蔡同荣、高俊明、许世楷、黄昭堂为召集人,发动促使“通过公民投票法”的大行动,宣告“全民公投,才能确认台湾自有主权”,随即展开“公投救台湾,绝食为公投”的壮举,参加绝食的有蔡同荣、高俊明、黄昭堂、许世楷、尤清、张俊雄、林浊水、许荣淑、周清玉、陈其迈、李俊毅、蔡明宪等123人,声势浩大,令人惊悚。但本来是“无限期绝食以宣示催生公投法之决心”,气氛好像很严肃悲壮,可惜悲壮下来,竟演变成“打卡弹性自由进出方式”绝食,最后,识“食物”者为俊杰,都吃了起来,一场绝食公投,大吃告终。比起北爱尔兰绝食66天而死的英雄如桑德斯之辈,台独之流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因为桑德斯等真的饿死了,不像台湾的“英雄们”那么又“爱台湾”又爱吃。
这件事,大家忘了就算了。没想到他们吃饱又来了。2003年11月27日公投法表决中,当反对党逆势操作,要让有民进党色彩的蔡同荣版通过时,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蔡同荣不但不投票同意自己的提案,反投了弃权票。妙的是,连署提案的绿营立委100多人,也都投了弃权票,这真是古今中外议会史上的大笑话。
他们口口声声要争回“国旗、国歌、国号、领土变更、国家主权”等议题,可是真正有机会对决时,他们的尊严与勇敢,都不见了。
我认为,两岸关系的关键,还是在于美国的态度,只要美国不同意台独,民进党就无法超越老美所设的极限,就像狗的脖子,被项圈圈住一样。老美的政策是,在蒋介石时代,不准台湾反攻大陆,在现在,不准台独。
《新周报》:你曾说,在思想家兼历史家的眼中,李登辉根本是不值得一写的小人物,而今7年过去了,你最近出书说,“在思想家兼历史家的眼中,陈水扁根本是不值得一写的小人物”,你为什么会在认为不值一写的情况下还是要写?
李敖:李登辉是一个典型的混蛋,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出卖台湾的人,这话不是我李敖说的,而是彭明敏、谢长廷说的。1996年民进党“正副总统”参选人彭明敏、谢长廷散发传单时,就点破了。
你猜猜看下面这10段话是谁说的 “一、我是台湾人,也是中国人。二、必须把中国人的力量与智慧集合起来。三、我们在立足台湾,但不要局限于台湾,我们不仅要胸怀大陆,同时也要立足大陆,这才是我们应有的抱负。四、台湾未来的经济发展,不能局限于这一小岛,必须有大陆作为腹地来维持、来支持,大家认清了历史文化与经济利益后,所谓的台独,自然得不到人民的支持,本人认为也将消失于无形。五、台独不可原谅,真的是数典忘祖。六、台独就是这样卑鄙、幼稚和有病态的。七、台独像魔鬼般的到处骚扰。八、要严正地指出,中国只有一个,而且必须统一。九、政治民主化、经济自由化、社会多元化、文化中国化。十、由公意所制定的宪法,虽然无法施行于全中国,但其在自由地区所造就的丰富成果,已为未来中国统一的大业,奠定了可大可久的宏规。”上面这10段言论,全是李登辉说的。但李登辉在做完12年总统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大独派”,哪一个李登辉才是真的?问题的关键是,如果李登辉今天是真的,那他当时讲了假话;如果李登辉今天是假的,那他当时说了真话。可是,直到今天,李登辉都没有否认过他的大统派谈话,没有作废过他的谈话,没有更正过他的谈话,没有道歉过他的谈话,也不曾通知过我们他说错了话,这就是他的“四不一没有”,这“四不一没有”,直到今天,还在生效中,请问,你相信哪一个李登辉是真的?
李登辉言行不一,这个人不可靠,陈水扁总要好一点吧?错了,陈水扁比李登辉还不如,是个贪小便宜的“伧父”(注:古语,粗野的人),连政客都不是。你看,美丽岛的辩护律师中,只有他要钱。吴淑珍当了第一夫人,还在炒股票。
陈水扁也有两个。以废除“中国宪法”为例吧,一个是赞成“公投制宪”24次的陈水扁,另一个是反对“公投制宪”16次的陈水扁。他从2003年9月28日在民进党党庆会场上到2004年4月13日,在台北市红楼“青年国是论坛”上,总共讲了24次赞成“公投制宪”的谈话;但是,他从2004年5月20日就职演说到2004年10月23日凯达格兰学校开讲,总共说了16次反对公投制宪。善良的台湾人,心凉了吧?从就职演说稿给老美看开始,反对公投制宪的“乙阿扁”,就打倒了赞成公投制宪的“甲阿扁”,你还相信他吗?
《新周报》:你说过,在台湾活了这么多年,最大的快乐就是骂人,能够骂人、敢骂人,骂到爽,也愿为骂人付出代价,并且把这种喜怒哀乐、笑傲江湖、快意恩仇都能够写出来。写文章、骂人、办杂志、办报纸,您认为自己是全台湾白话文写得最好的人,但现在年轻一代的人,则多数透过电视节目认识李敖,而不是透过阅读。从报纸到电视,从文字媒体到电子媒体,作为媒体的风云人物,你怎样看待媒体的变化及功能?报纸与电视哪一种比较适合你的特性?
李敖:政治人物必须跟着时代走,像维新变法的康有为,原走在时代的前端,但民国以后,时代前进了,他没有跟上,去适应新的时代,所以有严重的失落。文化在历史演进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文字乃是传递文化最重要的媒介。但媒体在进步,我们可以利用其特性宣传理念,毕竟这是另一种表达的方式,有情、有声音的演出。像鲁迅就不适合电视媒体,他只有158公分高,口才也不好,效果就不会太好。我是把媒体当作一个平台,诉求政治理念。正像参与“立法委员”选举一样,台湾政治人物不成材,兽面兽心,将来如果取得“立法院”的平台,我就有更大的空间诉求我的政治理念,把100个“一国两制”的好处说得清楚,举例而言,因为台湾是个移民社会,移民社会的特性是“贪利”,算小账,我就可以把“一国两制”好处算给大家听,如厂商可以多赚多少钱,可以在两岸统一之下进联合国、可以不必花6108亿元的军购预算,多少个儿童就有营养午餐了。
《新周报》:一直有人说,你是一个搅局型的人物,只会添乱,你自己怎么定位自己?另外评论家胡忠信说,你的爆发力不可小看,随着台湾社会结构的转变,2008年如果你出马竞选“总统”,将造成重大旋风,破坏力十足,对此,你如何看待?
李敖:我是利用选举的机会,把我的思想向社会大众说清楚,得失对我意义不大。至于2008年,尚言之过早,不过,对于一个独立参选人而言,必须有20万人的参与连署,估计就要花掉5000万元以上,制度的设计,使独立参选有技术上的困难。
《新周报》:你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前列腺开刀对心理与生理有什么影响?
李敖:再过5个月,我就70岁了,再过7个月,就70岁又2个月了,正是胡适之先生过世的年龄,历史人物中,梁启超活到56岁,关公活到59岁,苏东坡、王安石都是66岁,我现在是带病延年的年岁,总要面对老年病的问题。前列腺开刀对心理的影响也很大,身体状况突然下滑,必须慢慢地恢复。
《新周报》:对于未来生涯你有什么规划?你55年没有离开过台湾一天,有没有考虑到外面看看?女儿在大陆,有没有考虑到大陆定居?
李敖:我14岁来台湾,55年来,没离开台湾一天。我认为,台湾是我工作的地方,知识的追求有很多方法,探索人类文明,也并非一定要靠到处东奔西跑。法国的伏尔泰,80岁以后才回到巴黎,我到大陆定居或观光,套句常用的话:“将来也不排除”。未来的生涯规划,就是尽量的“废物利用”。
破坏力十足的李敖,投入台湾第六届“立法委员”的选举,此一选举结果12月11日即将揭晓,但到目前为止,李敖能否当选,仍是众说纷纭,成为选战中的最大变数。李敖的信徒,相信他一定可以高票当选,到时候看到李大师骂人,将大快人心;但多数人认为,李敖的票多数是“空气票”,泛蓝的票还是会支持正蓝的候选人,李敖只是搅局的份。显然,以李敖的另类选战打法,不到开票日,谁都难以逆料。
事实上,李敖最得意的身份是作家,政治对他来说是玩票性质,2000年参选“总统”,2004年参选“立法委员”,李敖是志不在当选与否,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对看不惯的人与事口诛笔伐。
李敖曾说,“我不是一个搞政治的人,我虽灵活,但讲话太任性、太真实了。”
但是,台湾的政治人物水平不好,让李大师不忍坐看,所以他决定出马,教训教训这些人。在支持他的人看来,这位不畏权势的老顽童,当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历史家,为了如今黑白颠倒、道德沦丧的台湾,决定“自降身份”,参选“立委”,也重燃了他们几近灭绝的希望。
李敖有几个作为耀眼候选人的理由:一、李敖学识渊博,有宏观视野,口才好,具战斗力。第二、李敖一生打击威权,对台湾有一定的贡献,甚至因此坐牢多年。第三,李敖长年揭发弊案,为弱势团体说话,堪称小市民的代言人。四、李敖反黑金、反台独、坚持社会正义。而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前的台湾政治人物,实在太该骂了,只有李敖才镇得住这些牛鬼蛇神。
但是台湾实在是一个太诡异的地方了,正如李敖所说的,“北极有两个季节,冬天和下一个冬天;台湾有两个季节,热季和选举季”,在30席抢10席的台北市南区,李敖想当选,可能比他入围诺贝尔文学奖还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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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13《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真正的统派言论也就我敢讲”
“做烈士不算什么,做战士才聪明。我不只是一般的战士,还是神气活现的战士,快快乐乐的战士,使你哭笑不得的战士”
12月12日,台湾“立法委员选举”结果揭晓。以无党籍人士身份参选的著名作家李敖获3.3万票当选,列在他所在选区的最后一名。
自李敖宣布参选“立委”以来,奉行“四不一没有”的政策,即不满大街插旗子、不印选举背心、不扫街拜票、不搞造势晚会、没有竞选总部。李敖说,开票的时候,他正在书店里买书。
12月13日,李敖在台湾接受了本刊记者的电话专访。
中国新闻周刊:开票的时候你恰好在书店选书,这是不是说明你对当选也不自信?
李敖:这不是不自信的问题,是不在乎的问题。我这哪里是从政,我这是游戏。政治人物哪里会像我这么高兴这么爽快的,他们围着电视机又哭又笑,我去逛书店去了。这个“立法委员”对我来说是小不点。我雄心壮志,没把它看在眼里,不过是多个指东划西的机会和平台。
中国新闻周刊:你当选了,是不是说明台湾的民主水平高?
李敖:我是最后一名当选,为什么?那些有政党背景的候选人玩配票,古今中外都没有这种民主政治。这表示他们用不要脸的、卑鄙的、集体作弊的方法跟你玩。独立一人跟群体去玩怎么能胜呢?别人都玩不过,只有我还算是勉强能跟他们玩玩的人。这就是我的厉害。台湾的这些东西,跟世界完全接不了板,要不怎么说是荒腔走板呢,也就是在小岛瞎搞,我是看不起他们拜票、配票、买票。
中国新闻周刊:你不用去拜票,还是会有这么多人选你。这是些什么人呢?
李敖:都是有头脑的,知识水平在上层的人,不用你打躬作揖的这种选民能分辨出来我的长处和他们的短处。我的长处,第一个就是我非常有个性,我不会因为选举就低三下四地求你,满街去叫嚷,这就可以看出我特立独行的这一面。另一个就是我的见解,我出来以后可以使“官不聊生”,人家说民不聊生,我偏要让“官不聊生”。
中国新闻周刊:有一部分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等待着看你在“立法院”的表现……
李敖:(选我的选民里)的确有这么一部分。我李敖的电视节目为什么在台湾这么受欢迎,就是有些人白天受了一肚子气,感觉很窝囊,晚上临睡前,听我李敖骂完人很爽快就能睡觉。我做节目有一种消痰化气的功能。所以看热闹也是别人选我的原因,没有错。
中国新闻周刊:但是在“立法院”发言和做电视节目,场合应该还是不同的吧?
李敖:对台湾而言,几乎是一样了。因为台湾这个地方已经政治挂帅挂疯了,所以“立法院”就变成了一个表演的场所,有表演的就有看热闹的。我的表演要视情况而定,我把它称之为机会教育。
中国新闻周刊:你要在“立法院”这个场合里讲什么呢?
李敖:我当选“立委”的一个功德是,可以有一个人,用他那么清楚的、勇敢的、有政治的、能说善道的方法,在台湾的公开场合,把“一国两制”这个讯息传出来。过去(这个话题)像个大马蜂窝一样,没人敢碰,这次完全不一样了。我就会到“立法院”去问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政府,偏要和13亿人对着干,光会打架,不做点对人民好的事情?你花相当于1500亿人民币的钱买那么多武器是什么意思?台湾这个社会是个移民的社会,是个爱贪小便宜的社会,什么民族大义、炎黄子孙,我不会对他们讲这些。我会给他们列举“一国两制”的好处,台湾人能占大陆多少便宜,占共产党多少便宜,让他们觉得赚了,就会赞成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偏“泛蓝”吗?
李敖:这你完全搞错了。“泛蓝”哪敢碰这么硬的问题,根本不敢谈。他们是猫在那里,缩在那里,是小心翼翼的胆小派。他们跟“泛绿”惟一一点不同,是“泛绿”的敢公开说“台独”,他们不说而已,真正的统派言论也就我敢讲。这回“泛绿”为什么输了?他们在“台独”这条路上走得太张狂了,什么“正名”呀,“去中国化”呀,太过了。很多人怕了。
中国新闻周刊:此后,“泛绿”是不是会在“深绿”和“浅绿”之间做出选择?
李敖:没什么深浅问题,对台湾这些竞选族群来说,只有利益问题。别把陈水扁们都高估了,什么意识形态,深呀浅呀,都不是,他们不过是开小店打小算盘。真的,台湾没有为了信仰抛头颅洒热血,牢底坐穿的这种人。
中国新闻周刊:你怎么看陈水扁?
李敖:别太高估他。原来他说大话,什么“勇敢的台湾人”,后来美国不让他改“中华钢铁公司”,真正碰到美国爸爸不高兴,他就不敢吭气了。所以我说他不是真的“英雄节烈”,要是真的,他就该和美国人对着干了。
12月11日,一位民进党工作人员在“立委”候选人名字上做上记号。当天泛绿在选举中未过半,党内对陈水扁积蓄已久的不满随即大爆发。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北京法源寺》这本书里写了不同的政治人物,就任“立委”以后你要做哪一类人物?
李敖:我在《北京法源寺》里写了两种人物,一类是谭嗣同,他当了烈士,死了。一类就是梁启超,他颠了(北京土话,跑了),表面上看很,可是最后清朝被推翻了,他在日本办报纸,打败了他的敌人。这样他就变成了一个战士。做烈士不算什么,做战士才聪明。我不只是一般的战士,还是神气活现的战士,快快乐乐的战士,使你哭笑不得的战士,这才有趣,绷着脸做战士也没劲儿。我的原则就是快乐地把敌人拖垮。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许信良、施明德为什么没选上?
李敖:他们过气了嘛,成了光杆司令你还有什么用。英雄人物也不能去打群架呀。
中国新闻周刊:你现在难道不是光杆司令吗?
李敖:他们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不能落单;我是思想家,我是耍笔杆的,传播思想的,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马寅初是怎么做人的?他可以独来独往,大字报写在脸上也不屈服,最后人家活了一百岁,看到文化大革命结束。
中国新闻周刊:我看到网上有一个不客气的评论,说你“是一个过气的人,凭借一点运气,制造了人气”,你怎么看?
李敖:我只能说,说这种话的人充满了酸气,对我的伟大完全不了解,朱自清写过一篇文章《论书生的酸气》写的就是这种人,有“酸气”的人就会吟诗呀,喝酒呀,惆怅呀,悲哀呀,我就不会,我的人生观跟他们不一样,打压我是正常的,但是我会去战斗。我李敖处的时代是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时代,我李敖能在电视上玩,替这些臭老九扬眉吐气。
中国新闻周刊:台湾“立法院”里经常有动手打人的事情,我有点为你担心。
李敖: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打人是看人的,我是国宝,那还了得,他们动手就是破坏艺术品。
中国新闻周刊:你为什么不到大陆来?
李敖:我还不那么急着过去,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凤凰台3月8号开播了《李敖有话说》,这10个月,人们就知道我李敖不仅会写字,还这么能言善道,还这么会表演。10个月,大家就对我的态度不同了,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法国文豪伏尔泰,他80岁才回到故乡巴黎,万人空巷地来欢迎他,不是也很好吗?10年以后你们看到我,不是也很好吗?
中国新闻周刊:你希望2008年的台湾是什么样的?
李敖:我希望那时候的台湾对祖国有一个健康的正确的认识,不像现在这样是一笔抹杀的,敌对的;甚至到那时候可以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什么都谈,把事情谈成。那样台湾就可以不再这样自我流放了。现在商人就比政治人物聪明,他们看到这一点——大陆发了,台湾这些要赚钱的人,不靠大陆就没救了。我是乐观的,历史的改变不就是那三个字——“资本论”嘛。
对台湾不一定乐观,但我对整个态势还是很乐观的。你年纪轻,不懂我们这些离70岁还差5个月人的心态,我们经历过中国被人家欺负的年代,现在不互相打了,中国能够繁荣增长了,对我们就最重要最满足了。你看毛毛写的怀念邓小平的文章,邓活了90多岁,有40多年都消磨在打仗和内耗上了,等他能做事的时候,那是多么珍贵。
我这次出来竞选,就是要说“一国两制”。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本领。否则这么老了,出来干点小事,干嘛?我要跟他们说,大家一道大胆西进去捞钱。(哈哈大笑)。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在很严肃地讲这些吗?
李敖:是一本正经说的,只不过我是笑着说而已。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严肃的时候我就开玩笑,确实有点滑头。你知道写《后汉书》的那个范晔吧,把命都送掉了,那是他碰到乱世了。我能这样嘻嘻哈哈地把事情说清楚,就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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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1《中新网》李敖专题
王尚勤出书《李敖为谁哭泣?》
即将成为“立委”的李敖,总给人嘻笑怒骂、游戏人间的形象,下周出版的新书《李敖为谁哭泣?》却指出李也有“暗自弹泪”的柔情。
据台湾媒体报导,这本书的作者即李敖前女友王尚勤(两人育有一女李文),本书描写的是两人横跨半生的因缘。
而在听闻前女友王尚勤即将出版《李敖为谁哭泣?》新书时,李敖不改顽童性格说,他唯一想到的三个字就是“喻可欣”;第二个对新书的响应则是:“去问刘德华,他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李敖说,已经很久没和王尚勤联络,王尚勤要把两人过往写成书出版,他也是从王尚勤弟弟王长安处得知。李敖强调:“我不能阻止别人合法行使权利”,但已过了那么多年,再把这些事搬出来讲“好吗”?
王尚勤在新书中把李敖形容成诗意多情的男人,有他不为人知感性的一面,甚至曾为王尚勤流下男儿泪。李敖听后笑说,他的女友太多,不记得自己流过那么多眼泪,只记得谈恋爱时快乐的一面,不记得如此缠绵。
对于过去的种种,李敖强调:“真相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一切以我的回忆录为准”。
李敖强调,再过几个月就满七十岁,这个年纪已“来日无多”,未来,忙着颠覆“lp政府”时间都不够,没时间想过去的事。这本书出来以后,或许他会看一看,不过,若要问他的反应,李敖说:“去问刘德华。”
据台湾《联合报》的介绍,王尚勤是《野鸽子的黄昏》作家王尚义之妹。上世纪60年代的台大校园有一批“才子型”的穷学生,“苦闷青年”王尚义、“愤怒青年”李敖都是其中一员,两人也结成莫逆之交。王尚勤与李敖在公车上相识,因王尚义而有更深入的交往。本书收录历年李敖、王尚勤、王尚义、王长安(王尚勤之弟)等人提及这段情的书信、散文与小说,还包括李敖写给女儿李文的家书,让读者自行还原这段情。
王长安表示,王尚义并不赞同王尚勤与李敖的交往,还劝妹妹不要陷得太深。因为李敖曾发表一些反对婚姻制度的言论,让他担心不已。在他的作品“野百合花”中,形容李敖是“享乐主义者”、“不羁的才子”,“有钱时挥金如土,穷起来可以饿肚子”。他说李敖“感情上受过创痛,这创痛使他否定爱情、否定女人的灵性”,“有勇气,但缺乏责任”,而李敖在妹妹心中“是那股可爱的暴风”。
王尚勤则形容李敖的出现,“像一股洪流在我生活的海洋里泛滥”,却让她的朋友、亲人从此视她为异端。她说李敖“细致、柔和的爱情里,让人迷惑、让人捉摸不定”。
李敖与王尚勤交往、同居两年多后,王尚勤便赴美留学,李敖为此哭了一整晚。王尚勤认为,当时27岁的李敖“只相信眼前的、抓得住的”,不肯给她未来的承诺。在“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的年代,王所有的同学都出国;李敖却认为学文的“留在台湾比较有前途”,说自己“说不定能写出一本像世界名著一样的书”,拒绝跟她同去美国。
王尚勤到了美国发现怀孕,李敖原本不赞同生下孩子,王尚勤却因美国法律不容堕胎、生下女儿,这就是李文。据说李敖得知李文诞生时,感动得泪流满面。
李文三岁时,王尚勤带她返台、一度暂住李敖家中,也有破镜重圆的想法。不久却发现李敖已有一名影星女友,只得携女搬回娘家。不久后,王尚勤返美继续学业,李文则交由母亲养育。
据王长安回忆,一向反对婚姻制度的李敖,此时已受到“亲情的感化”,决定来场“抢婴记”。某天,他和弟弟李放约了王母抱李文前来相会,趁李敖与王母聊天时,李放将李文抱上出租车急驶而去。
王尚勤返美后,认识留学生文乃建,三个月后便步入礼堂。然而经过十五年的婚姻,王尚勤还是忘不了李敖。在她的自传性小说《星星、太阳、我》里描述,两人离婚前,文乃建鼓励他回去找李敖,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如果他有良知,应该重视你的感情,珍惜你为他做的牺牲。”然而不久后,李敖又结婚了。
王尚勤在后记“人能跳出自己的圈圈吗?”中说,李敖在接近60岁结婚,她却在60岁时下定决心,此生绝对不要走上婚姻的路,绝对不再做感情的奴隶。
“如果一个人生命的起点是另一个终点的话,李敖与我刚好在不同的起点与终点上撞肩而过,就像那年在去南港的公车上相撞一样。那时是开始,现在是结束。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这是她对于这段感情的最后批注。
王尚勤出书疗伤,李敖低调面对旧情人:去问刘德华!
准立委名嘴李敖,被旧情人王尚勤出书爆料,下周即将出版的《李敖为谁哭泣?》将会详细说明了两人大半生的情缘,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李文,面对旧情人出书,李敖则是一改平时有话就说的印象,选择不应答,只说了一句“去问刘德华!”。
曾自爆交过无数女友的李敖,这次竟然会为旧情人出书选择低调,女主角王尚勤与李敖在台大就读时相识,两人在公车上相遇,从此开始认定彼此,甚至还同居两年,不料当时的出国留学风潮却使两人选择分手。
王尚勤当年甜美可人,抓住了李敖的心,而李敖凭着优秀的文笔写了90多封的情书给她,刻骨铭心的恋爱却只维持了两年,女方执意出国留学,他虽生气却也没有挽留,说“学文学的留在台湾比较有前途”,没想到到了美国的王尚勤却发现自己已怀孕。
李敖曾请求王尚勤堕胎,但是碍于美国法令限制,只好将女儿生下来取名李文,女儿三岁后因为经济上有压力,于是带着她回台湾找李敖,李敖也曾因为亲情的感化上演一场“抢婴记”,无奈当时发现他已有一位明星女友,随即伤感返美。
王尚勤是《野鸽子的黄昏》作家王尚义的妹妹,哥哥当时也是台大的才子,与李敖更是金兰之交,不过他时闻李敖风流,反对婚姻制度,于是反对妹妹与他交往,不过李王恋一发不可收拾,王尚勤还说李敖“就像一股洪流在生活的海洋里泛滥”。
王尚勤对李敖念念不忘,曾有几次想要破镜重圆,但都因为李敖情事不断而作罢,虽然她自己在美国也有婚姻,但却因“念旧爱”而离婚,40年后,王尚勤振笔写下两人的情爱纠葛,只是希望彻底解脱。
对于王尚勤出书疗伤止痛,一向快人快语的李敖选择低调应答,旧情人出书是从女方弟弟王长安口中得知,面对媒体他表示“去问刘德华,他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他还说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再拿出来讲”好吗”?不过李敖也突显他不能阻止别人合法行使的权利 。
李敖女李文,北京批评母出书没意义
在知道母亲出书后,李敖女儿李文在北京相当不以为然,她表示母亲在她出生后就离开李敖,不但如此,当年她的继父还曾经对他性骚扰过,可是书中支字未提,因此出这本书一点意义也没有。
面对自己母亲写书回忆与父亲李敖的那段感情,人在北京的李文相当不以为然,她认为母亲王尚勤在他出生后就离开她与父亲李敖,因此出这本书一点意义也没有。李敖女儿李文:“让她去吧,爸爸是风流才子,她谈过很多恋爱,为什么别的女人没有出来写?妈妈42年写的,现在又再这里写一遍,20几年写的现在又写,我觉得她华侨生活、波士顿华侨生活太无聊了。”
不但如此,李文还大爆内幕表示王尚勤的先生、也就是她的继父还曾经对她性骚扰,李文表示她母亲既然写书就应该把这段写进去。李敖女儿李文:“一个继父在你妈妈床上摸她胸部玩,亲亲她嘴巴,你们是当事人,为什么不让我讲话?写书前已经警告我妈妈,也写信给她、email给她,说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出来承认这件事情,26年恩怨你们不出来,我就把它登出来。”
看着王尚勤40年前抱着李文的照片,李文现在对她母亲的感觉,就像这张照片一样的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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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02、200505中旬《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要掐住台美关系的发展
“我是李敖。”隔着话筒,一个声音从千里之外跨海而来。
李敖,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和评论家,台湾乃至中国当代史上光焰万丈的人物。发表著作上百种,以评论性文章最为脍炙人口,《胡适评传》、《蒋介石研究集》为其代表作,此外,尚有两部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和《上山·上山·爱》。“横睨一世、卓尔不群的李敖,其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恰如一则现代传奇:从文坛彗星,到人人口诛笔伐的大毒草;从论战英雄,到十四年牢狱之灾,被查禁的书有九十六种之多。”这是李敖为自传亲写的广告语,也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挟才气、勇气与流气,纵横文坛四十余年的李敖,4月中旬刚刚度过他的70岁生日。1960年代,这位台湾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以孤傲反叛的青年思想者姿态崛起于台湾,一本《传统下的独白》一夜之间洛阳纸贵,《老年人与棒子》、《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等宏文,更大胆批评当时保守的文化政策,指摘社会弊端,挑动大范围的思想论战,一时间激励时世,鼓动风潮,犹如给当时沉闷压抑的台湾社会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主持下的《文星》杂志,继雷震的《自由中国》后,竭力推动自由主义思想在华人世界的传播,成为当时台湾进步的文化思想中心,一代年轻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他也被称为台湾继胡适、殷海光之后最有代表性的自由主义者。
李敖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矛头直接对准他的文化围剿、保守势力的全力打压、著作被查封、被禁止出版,正值盛年的他被迫搁笔,甚至要靠卖旧电器谋生,最后仍以文贾祸,1971年因“叛乱罪”被判刑10年,在黑狱中度过5年春秋。
出狱后,蛰居几年的李敖于1980年代复出,其间曾有再次入狱的经历,但他以不屈的“文化罗宾汉”姿态,重新展开口诛笔伐大业,“我要痛斥政局的黑暗、政党的腐败、群众的无知、群体的愚昧、思想的模糊、行为的迷信、社会的疯狂、知识分子的失职与怯懦”,不仅大量为党外杂志写文章,还亲自主办杂志《李敖千秋评论》、《求是报》、《乌鸦评论》等,宣传言论自由,鼓吹人权民主。这个时期的李敖,成为台湾言论界重镇,党外运动重要的思想领袖。
1987年以后,台湾解严,言论开放的空间逐渐扩大,李敖的创作量有所减少。1990年代他的发言舞台转向电视媒体,电视言论节目《李敖笑傲江湖》影响力甚大。近年来又在凤凰卫视开办了《李敖有话说》栏目。
有人评价说,“李敖是全台湾最快乐的人”,因为他独来独往,高兴骂谁就骂谁,一笔在手六亲不认。
他为人特立独行,好辩真伪,争是非,一生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而且他好讼,“被我告过的人,官职从‘总统’到‘五院院长’、官衙从台北市到台中、高雄市,全都无所遁形”。尽管是“为真理、为正义、为自己、为别人,与法官一干人等冲突几十场,出庭几百次,下笔几十万言”,因此,得他帮助的人固然多,开罪的人却也不少。
李敖个性放浪不羁,一生中与胡茵梦等众多美女、才女有过亲密关系,私生活丰富多彩。对此他不但不讳言,还大写特写,在自传作品、接受访问时大谈自己的性经历,在小说《上山·上山·爱》中更有连篇累牍自然主义式的性描写。这些过激言行,自然会激起道德保守论者的不悦,甚至反感。
早在1980、1990年代,随着李敖著作在大陆的出版,对这位重要的台湾作家,内地读者已经不再陌生。他的一些著作,甚至以盗版形式广为流传,而他的斗士形象,他的犀利文风,他的嬉笑怒骂,都使得他成了特定时代里一代大陆青年和知识分子的文化偶像。可是李敖从未回过大陆,这也使得大陆读者无从一睹他的真容。
近年来,李敖通过电视评论节目——《李敖有话说》终于在内地露面了,在这个由他一人唱独角戏的栏目里,多少有些老惫的李敖仍然机锋四出,仍然辩才无碍,但这次他的言论却引发了大陆不同、甚至是批评的声音。
他的如下三方面观点颇受关注:
对美国的强力批评。这固然是李敖的一贯观点,“君子不改其志”,但这种与左派类似的观点,却在大陆学界有不同的评价;对萨达姆和拉登等人的评价。他认为拉登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对中国大陆当代有关人物和历史事件的评价。这一点最受指摘。本刊记者就此问题分别采访了国内思想学术领域的几位重要学者,他们均认为这是“误导”,作为在大陆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李敖的观点“会对大陆读者和观众产生错误引导”。
对以上问题,李敖先生均向《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做了回答。
采访共两次。第一次是今年2月2日,此前一天,他就任“国会”议员。在就职仪式上,他作了个很好玩的举动——对着自己的照片宣誓。采访就从这个话题开始了,然后是两岸政治、美国、价值取向、人生、家庭和他的情爱观。
第二次是在5月中旬,在台湾两大“在野党”领导人连战、宋楚瑜先后访问大陆后,又有消息说台湾的新党领袖也将于6月来访(李敖曾作为新党的“总统候选人”参选2000年台湾“总统”),本刊就此再次联系李敖先生。正在“议会”内李敖专设办公室里的他,这次却懒得回答,对连宋二人“没什么好说的”,“要说的早都说了”。
在他的电视节目中,一贯坚持“统一”立场的李敖有过如此表达:“国民党会做好事,可是做的时候都太迟了”,“像连战、宋楚瑜,虽然他们是国民党,(当年)为了拥护国民党,做了很多助纣为虐的事,有很多不是,可是在这一点上,如果不因人废言的话,还是可以肯定他们:在这种关键性的大原则上,他们始终承认他们是中国人。”
这是李敖第一次如此全面地接受大陆媒体的访问。电话那边的他果然如自传描述的那样,“骄傲自负都在心里,待人接物上,却是一片冲和”,和记者交流时,言语轻松诙谐,老派而亲切。
他的口才实在很好,说话如机关枪一般快捷,一遇敏感话题却可以片言解纷,有着“明白而立即”的机智表达。
要把台湾和美国的关系掐住
人物周刊:您第一天“上岗”,情绪怎么样?
李敖:好玩!好玩!我有点“笑傲江湖”,没有那种严肃的心情。
人物周刊:对着自己的照片宣誓,您怎么想到这个动作的?
李敖:自己欣赏自己嘛!(原来的就职仪式)那个动作是很迷信的动作,太落伍了,(但)你不这么来一下呢,感觉好像就没就职。那么我就来一下,用一个好玩的动作把它搅掉了。
人物周刊:您对台湾现状有很多批评,那对两岸关系,您能不能开个药方出来?
李敖:我现在这个所谓的“国会”里面,我认为要把台湾和美国的关系掐住,因为美国要卖武器给台湾,卖武器给台湾的意思,就是叫你抵抗祖国,抵抗内地。所以我认为要把这个掐住,我们不再花钱买武器。台湾政府如果没有美国做靠山,就会理性一点,海峡两岸就可以有一个和平谈判的架构,这样中国才有一个好的前景。
人物周刊:您在“立法委员”这个位置上,在您的任期内,反对“军购”,是解决现实问题。您是历史学家,在历史长河里,两岸关系最终要怎么发展?
李敖:我认为从长远看,邓小平的构想非常好啊。50年内两边不打架,还有比这更好的吗?50年之后,谁赢就看本领了。
人物周刊:现在的问题是,看到台湾岛内台独势力不断坐大,大陆这边很着急啊。
李敖:我认为这是过虑了,过分较真了!大陆和台湾最大的看法不同,就是:台湾这边是玩假的,大陆以为是玩真的。
人物周刊:您的不少观点通过您的文章,特别是电视节目,已经被大陆的读者、观众看到了。(李敖插言:您看到了吗?)我看到了,而且只要看到了就会往下看。(李敖:谢谢!谢谢!)但是据我所知,国内有些人士、网民对您的某些观点是不赞同的。
李敖:我说台湾没有真的台独,他们好像不太相信,是不是这样?
人物周刊: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您经常强力批评美国。
李敖:从个人观点来看,佩服美国,羡慕美国,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从国家观点来看,就要提出我的基本看法。陈毅讲过一句话,“我们先不要富国,先强兵!”来访的日本人问他,“你们中国穷得都没裤子穿了,怎么还造原子弹?”陈毅就说,“我们宁可不穿裤子,也要造原子弹。”为什么我们现在内地的年轻人不能理解呢?因为他们没被外国人欺负过,不了解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是多么的重要。
人物周刊:我理解您的观点是——国家和民族主义意识,这个阶段是不能超越的,是这个意思吗?
李敖:是的,(超越民族主义,进入世界大同)这是个好的构想,但是行不通啊!最起码目前的世界行不通。
人物周刊:“911”发生后,国内一些年轻的网民在网上一片欢呼,我想您也一定注意到这个现象了,您有什么看法?
李敖:我也觉得干得好啊!美国人太嚣张了,就这么点人口,占用了世界14%的资源,然后到处兴风作浪!他觉得他是在主持正义,推广民主,现在是对乌克兰(编者注:指2004年底的乌克兰总统大选),他就指责选举不公正,就要介入,而台湾的不公正,他就不介入了。(美国的做法,只是)看对他听不听话来决定的,那怎么可以呢?
人物周刊:您是人道主义者吗?
李敖:(迅速回应)当然是!
人物周刊:可是“911”造成了大量的无辜平民的伤亡啊。
李敖:可是你美国人支持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在杀阿拉伯人的时候,很多小孩也被杀掉了,他们也是无辜的。谁顾得了这么多呢!你美国说恐怖主义卑鄙,那么我作为弱者,就只有卑鄙的武器嘛。我们没办法跟你去正规作战,我们只好打游击战了,是不是?所以我认为,不能总是用这种很温情的方法,现在老是抓住这一点,说有很多无辜的人在“911”中死了,我认为不能这样子。
人物周刊:您个人同情那些无辜的死难者吗?
李敖:那是没用的!我们同情他们,谁同情我们呢?在台湾,在美国人支持蒋介石来压迫我们的时候,谁同情我们啊!这就相当于对(现在巴以冲突中的)以色列人讲,“你们这么凶,你们为什么不想到上帝?”以色列人讲,“我们被德国人杀掉600万的时候,上帝在哪里啊!”所以,我们不能用这种单一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单方面的付出。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待拉登这个人?
李敖:了不起啊!他本来可以做土酋长,土财主,但是他没有。我认为他就像苦行僧一样,抛弃了美国人给他的利诱,去冒险犯难,争取他们眼里的“正义”。虽然这个“正义”,我们看起来也许不是正确的,但是我认为这种精神是了不起的。
人物周刊:那么,您是赞同用暴力来解决现实中的冲突问题吗?
李敖:很多方法我都不赞成,可是,我更反对美国想用他单一的方法控制这个世界,我更反对!
人物周刊:您那么激烈地批评台湾,为什么?
李敖:因为台湾的民主已经走火入魔了,民主已经被两个大党吃掉了,很多坏(现象)都是台湾自己特有的。这次选举,如果是真正民主的话,我李敖就选不上。本来这个“议员”根本轮不到第三者,我能够从夹缝里面选出来,就是因为他们互相买票,互相配票,最后出现了差错,我才被选出来。这次“立法院”2月1号选院长,一共225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的选票别人不敢看,其他224人的选票,都要给党团看,是要监视你,看你是不是投这个人的票。民主政治被他们摧毁掉了,民主政治没有秘密投票,这是什么意思啊(笑)!所以台湾的民主就是假的,是专制的统治力量没有了,变得好像有自由,事实上台湾在骨子里面还是没有自由。台湾的所谓“宪法”还是“内阁制”,经过6次修改,现在变成“总统制”了,但是“总统”又不负责任,都要别人为他负责,这是违反政治基本原理的,权和责要制衡,但是现在都被摧毁掉了。所以我认为,大家只看到台湾“民主”、“自由”的一面,没有看到法制(缺陷)的一面。不守法,哪来真的民主呢!
人物周刊:龙应台写过一篇《为台湾民主辩护》,她的看法和您不一致。
李敖:龙应台不论!(她的观点)实际上是用银纸,漂亮的银纸,包着个臭皮蛋。她是文章写得非常好的一个人,但里面的理论极为单薄,她关注的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大的问题她不敢谈,大的攻击点她也不敢打,我认为她不足论。她是关心小市民的,但是关心得不够细腻。
对黑暗表示沉默,你就是共犯
人物周刊:我很关注“知识分子和政治”的关系问题。您年轻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参与政治活动,竞选“总统”、当“立法委员”吧,是您变了,还是时代变了?
李敖:我没变,我还是我!就像当年北大校长蔡元培,他说他“不当官”,人家说:“做中央研究院院长算不算官?”他说:“我来做就不是官。”我们并没有怀疑他是为了做官而干这一行的。所以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搞什么政治,而是用政治的平台来宣传我的思想,目前做这个事情也是如此。比如说我反对美国卖武器给台湾,我在外面用嘴巴讲,大家听了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但现在我在“立法院”里面,我可以加入“国防委员会”来阻止他们,这样力量不一样了,效果也不一样的。用搞政治和不搞政治的标准来看我,把我看得太小了。
人物周刊:您这一生和国民党是结下了“不解之缘”,(李敖笑)现在国民党在台湾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您觉得您胜利了吗?
李敖:(果断地)没有!(即使有),这种胜利也像海明威一本小说的名字,叫“胜者一无所获”,“胜者一无所有”!现在我眼看着蒋介石死掉了,他儿子死掉了,他孙子也都死掉了,连私生的孙子也死掉了,都不在了,剩下的,也都老的老、死的死,我的敌人等于都没有了。他们不是我的敌人,但是他们曾经拦过我的路,我现在也老了。
人物周刊:您一直是个斗士形象,跟强权斗,跟恶人斗,跟台独斗,为什么您不想后退一步,超脱一下现实,安心做您的学问,而选择现在这样一条人生道路?
李敖:这是一个人生观的问题。我认为对邪恶、对黑暗,你表示沉默、表现出闪躲、与世无争,你就是共犯,是罪恶和黑暗的共犯。坏人做坏事,你看着他做(而不阻拦),你就是共犯。所以我才力竭声嘶,要出来讲话。
人物周刊:您一生都在争是非,为什么是非这么重要?
李敖:因为你所选择的,有的是美丑的问题,有的是是非问题,有的是善恶的问题、利害的问题,很多问题要面对,你不能样样都选,你只能选一种。对我来说,我觉得选是非问题比较好,因为我是个单干户,从事知识方面的单干户,选择是非作为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笑)!(插一句:您听明白了没有?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人物周刊:为什么老祖宗那些生存哲学对你没用呢?比如“危邦不入”啊,“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啊?
李敖:那些都不灵了嘛,不好用了。好比孔子可以“危邦不入”,可他周游的不过是列国而已。现在你去哪都要身份证、出境证、路条,是不是?并且处处是“危邦”啊。
人物周刊:您感到过痛苦吗?您的个人痛苦怎么办?
李敖:应该可以用自己的哲学把它化解。任何痛苦的感觉,在我看来都叫负面的情绪,好比说悲哀啊,生气啊,愤怒啊,沮丧啊,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人生里都是可以从技术上把它消灭、或者减少的。
人物周刊:但是我很想知道,您在国民党控制台湾期间,先后两次坐牢,漫长的一两千个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没有痛苦吗?您是怎么消解的?
李敖:这就是自己的磨练。很多人磨练不过去,头发全白的,得了精神病的,很多。敌人有两个:一个是环境,另一个就是你自己。不可以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个敌人要消灭,这一点我做得很成功。我可以把自己控制得很好,我就没有多愁善感,比如说落日,(当然)我在牢里时是看不到的,现在我老了,坐在我的书房里,整天看到落日,我不会像林黛玉那样,发现花落了,就一边葬花一边哭,“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我没有这样子,花是花,我是我,落日是落日,我是我。你把它区别开,沮丧啊,痛苦啊,伤感啊,这都是错误的情绪,我们要把它正面化。
人物周刊:假如您不幸在中年时期就被牺牲掉了呢?
李敖:当时我可能还不能够完全释怀,现在我能了解了。第一个,我相信人间是有因果律的,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是,结果律是不一样的,就像《圣经》所说的,“我种了风”,可是我得到的是飓风,是台风。是否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你是没办法控制的。有很多人被牺牲掉,千万人头落地,多少个冤案假案错案都会出来。如果你不幸是其中的一个,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会用很达观的胸怀去看它,一定会有许多人被牺牲掉的。
人物周刊:如果有人给您写传记,您最愿意别人怎么评价?
李敖:如果有人看我,就像爱因斯坦说甘地一样(一字一句地):后代的子孙,很难想象,在我们这个时代,曾经走过这么一位血肉之躯。我认为后代的人看到我,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处在乱世里,怎么能这个样子活下去?这是个很难有的经验。当然我也说过,我的运气很好,我没有成为千万个人头落地中的一个人头,冤案错案碰到过,但还没有致命。这就像《圣经》里面说的,我们虽然遭遇过很多苦难,但还没有死掉。
人物周刊:您有没有一些避世办法,能让您多少逃脱一些灾难的?
李敖:应该有一些,“光棍不吃眼前亏”,这就是一种啊(笑)!我不会吃眼前亏的。我会用很多的技巧、很多的谎话来欺骗敌人,我会的,我会的(笑),不一定有效,可是我会的。
人物周刊:那为什么当年在特务审讯您、刑讯逼供时,您会忍着不承认呢?
李敖:是,是,那里面有很多的技巧,虚与委蛇(笑)。
人物周刊:您的豪杰气质,还有您的玩世心态,都是中国知识分子一种很另类的形象,这是怎样形成的?
李敖:一般人是用一种很悲壮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很悲剧的,我不太会的。我会用轻松一点的。比如说侯宝林,红卫兵逗他,说要把衣服穿好,皮鞋擦干净,他说我不但皮鞋擦干净了,连鞋底也擦了油了。这就是说,一些很逗的方法会把敌意给化掉,有时候会有这种效果。
人物周刊:您的玩世态度呢?我感觉您骨子里是饱含救世情怀的人,但又用一种很戏谑的、愤世骂世的方法,来面对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
李敖:因为你不能把它搞得更严重,不然就得胃溃疡了。我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得胃溃疡。我的老师殷海光,学哲学的,得胃癌死了。我就笑,哲学家得胃癌死掉,就像神父得梅毒死掉一样,神父怎么会得梅毒死掉呢?这个不搭调嘛。说明你这个哲学没想通。
知识分子已经没落了
人物周刊:您为什么不想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呢?这样就可以进到先贤祠里,为什么要激烈地批评他们?
李敖:(笑)中国人就有这种特立独行的,王安石就是一个,他不要进孔庙啊!自己言行一致就比较好,不要考虑社会的标准。
人物周刊:您推崇的胡适先生,就是一个谦和的人,为什么不能学他呢?
李敖:胡适后来就变成好好先生了。
人物周刊:胡适、殷海光,您,三代杰出的知识分子,都是有蛟龙气质的人,后世的知识分子还会有这样巨大的影响力吗?
李敖:过去知识分子受大家重视,因为4000个文盲中才出来一个中学生,所以大学生、知识分子在中国非常有地位,影响政治。可现在的政治,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知识分子能影响的了。我算是末代的一个怪物。知识分子已经没有力量了,他们只能帮闲,打杂,并且已经变成很难看的样板,像郭沫若。已经没落了,臭老九了。
人物周刊:胡适、殷海光和您,你们三人的区别在哪里?
李敖:他们两位跟我完全不一样。胡适占尽了便宜,什么便宜呢?知识分子吃得开、被人尊重的便宜,我们这一代是碰到知识分子变成臭老九的时代,所以我们非常不方便。他们都是大学教授嘛,我李敖什么都不是,他们占了很好的机会。
人物周刊:那殷海光呢?
李敖:他的遭遇还算很安定,没有牢狱之灾嘛!坐过牢和没坐过牢的完全不一样,这是两个世界。
人物周刊:那知识分子以后的容身之处在哪里?
李敖:他们就成了专业的一部分,至于什么“民胞物与”、“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已经没有了。
人物周刊:如果您年轻的时候不参与社会改造,不那么激烈地批评当局,而是投身学术,您的学术成就会比现在高吗?
李敖:那有什么意思呢!这种专家现在很多啊,“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院士,不是说他们错了,而是我不想像那样狭窄地、窝囊地活着。
人物周刊:您有那么大的学问,您的自传中又说您为人交往其实很“温柔敦厚”,为什么您要采用一种夸张的方式呢?什么“要找我佩服的人,我就照镜子”,“五百年来,中国白话文第一名是李敖,第二名是李敖,第三名还是李敖”。
李敖:这个表示我很诚实,没有别的意思。
人物周刊:这是不是您的宣传技巧?
李敖:(笑)当然也是!很诚实的技巧,表达一个真相而已(笑)。
人物周刊:您本来就才华出众啊,大家都清楚,不用多说啊(笑)。
李敖:那样你就否定了广告的价值了,广告就是:你知道了还要宣传!
人物周刊:王朔说“我是流氓我怕谁”,他是跟您学的吧?
李敖:王朔?表现方法应该不太一样吧。我不会说我是“流氓”,我会说我是“大流氓”!
人物周刊:现在央视正热播一部电视剧《汉武大帝》,如果您可以生活在古代,您会选择在哪个年代生活?
李敖:那就汉武吧,(笑,一字一顿地),那就汉武吧。
人物周刊:为什么不是李世民的大唐盛世啊?
李敖:总的讲“各擅胜场”,各有各的好玩的地方。汉武帝这位老兄一辈子在那搅和,在那闹腾半天,让人去找不死药,想成仙,最后才自己反省,但是觉悟太晚了,儿子也牺牲了,老婆也给宰掉了,代价太大了。但是他有那么大的威严,他有个好处,厉行法制,说一不二。
找另一个国民党去斗争
人物周刊: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时代吗?
李敖:那就看什么样的个人。
人物周刊:您自己呢?
李敖:我觉得我可以扭转到某种程度!可是有时候(个人发生的影响力)不是在这个时代,你看耶稣这个人,活的时候都是失败者,千百年以后才发效嘛。有很多人的确是个人影响了历史。当然,也不是英雄造了时世,我就不相信中国缺了毛泽东,也和现在一样。
人物周刊:人生的态度是各不一样的,有的人是理想主义的,有的是现实主义的,您对那些现实主义者怎么看?金庸说“让理想主义者走开”,您怎么评价这种看法?
李敖:没有错啊!有时候理想主义是要走开,如果理想主义在旁边,就看是什么情况,平时闲着没事干,理想主义是很重要的,可是理想主义者要变成一个殉道者的时候,他本身也是个相当的现实主义者!所以大家都说,马克思是唯物的,黑格尔是唯心的,这是不对的,马克思是相当唯心的一个人。所以我认为我们常常会错怪了一个人,或者错怪了一个观念。
人物周刊:我想您最为人称道之处,是您当年和国民党台湾政权的抗争,那个国民党现在已消失了,未来您的生存空间在哪里?
李敖:就找另外一个国民党去斗争嘛(笑)!民进党就是小国民党,具体而微,并且比国民党还国民党,因为国民党腐化得还没那么快。
人物周刊:过去您被当成英雄,现在在所谓民主化的台湾社会里,很多年轻人不读您的书了,而是把您当成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您怎么看?
李敖:(笑)那也不坏啊!他们不看书,只看表演,那么我就表演给他们看。我的目的还是要影响你们,软化你们,或者说难听一点,骗你们。就是这样子啊!我用我的招,投你所好,把你软化掉。
人物周刊:为什么您一直没有回大陆看一看?
李敖:这个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和党中央关系搞坏,在台湾,他们都说我是共产党,那我的党中央就是在北京。
人物周刊:那您是共产党吗?
李敖:我在节目里讲了,大画家毕加索,他宣布他是共产党,别人问他你怎么是共产党,你又没加入组织啊?他说为什么加入组织才是共产党呢!我自己说我是共产党,我就是共产党(笑)。去了(大陆)之后讲错了话,关系会搞得好紧张。当然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理由,我不太喜欢动,变化我每天的生活方式,我就觉得很别扭。
人物周刊:您不想回大陆看看吗?这是您的故土啊。
李敖:事实上从电视里、照片上、书里面,也可以知道很多,不一定要亲眼看到啊。为什么你非要登上月球才能知道月亮是什么样呢?我不需要像太空人一样嘛。
人物周刊: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您父亲没带你们全家去台湾,而是留在大陆生活,您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李敖:我可能是王洪文(笑)!王洪文和我同岁啊。我当然不会像在台湾这样的玩法,我不会那么笨,我有别的玩法嘛!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情报头子,不一定要去住牛棚,为什么要把我看得那么笨(笑)!
人物周刊:那说明您智商太高,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也有人认为人生是宿命的,无法更改的——
李敖:(打断)我不相信!我认为努力和不努力不一样,挣扎和不挣扎不一样,当然(努力了)可能更坏。我相信有为主义——这件事做了跟不做,是不一样的。
跟蒋介石一路的人,不足论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待黄仁宇的大历史观?
李敖:那是本烂书。哪个历史不大,哪个史观不大?你告诉我!什么大历史?胡扯!不通的。问题在于他这种跟着蒋介石走的人,一开始就可以判定他是有问题的。你会说李敖这是不是成见,不是的!这种跟蒋介石一路的人,你可以基本上知道他的水平在哪里,不足论的。
人物周刊:您的逻辑是不是:凡支持国民党的都是错的,都不足论呢?
李敖:可以这么讲。证明他头脑不清,或者正义感不够。我们以1949年为标准,被国民党骗和跟共产党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跟共产党的人比较有正义感,比较有良知,所以第一流的知识分子都跟共产党走了。那种不入流的才被国民党骗走,因为他们之间有利害关系。你要搞清楚这是最大的不同。
人物周刊:学术成就和人品难道是浑然一体,不能分开吗?
李敖:要看是哪一行。如果你学的是物理系,那么它跟人品没有什么大的关系,甚至跟婚姻也没什么大的关系,82岁照样可以结婚。可是你要搞的是人文,特别是社会学、哲学这方面,那就跟你的立场、信仰有关系了。
人物周刊:大历史观必然和另外一句话联系在一起——“存在即是合理”,您怎么看?
李敖:我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任何人只要是做奴才,也是有哲学的,做奴隶主,也是有哲学的。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世界就没有是非了,也就没有正义了。
人物周刊:您有没有很钦佩的人?
李敖: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乏善可陈,但他有一点好,还是可取的。好比《法门寺》里的刘瑾,他是个宦官,这个王八蛋一辈子干坏事,可是在《法门寺》那出戏里面,他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不以人废言的话,那我们就要肯定他。同样,比如“四人帮”里面的江青,她在被审判的时候,我认为她的表现比那些男人都好,还可以讲几句狠话,气而不孬,虽然她不正确。总比那些孬种好嘛!我就讲,这个婆娘乏善可陈,可是最后在被审问的时候,她有种剽悍之气,这点还不错。没有哪个人可以全盘性地影响我,或者使我佩服,如果有一点还不错,能为人称道,那也不必埋没他啊!
人物周刊:如果别人拿您和鲁迅先生相比,您觉得高兴还是?
李敖:(反应很快地)拿我和鲁迅相比的人,这个人没有进步!因为时代变了,我们的文章比他们写得好,我们其实比他们有勇气,我们没有藏在租界里,还有我到死也没拿国民党的钱啊!他还拿国民党的钱,中央研究院的钱一直在拿,蔡元培给他安排的。鲁迅敢骂日本人吗?他从来不敢骂日本人。鲁迅是个相当世故的绍兴师爷,跟我们不一样。
你不蹲茅坑而是坐在马桶上,你的屁股就在全盘西化
人物周刊:关于中西文化的大论战,20世纪中国有过好几次。我知道您是主张全盘西化的,1960年代台湾岛内的文化论战,是您挑头发起的。而这几年,国内开始出现一股思潮,“读经运动”、“儒学复兴”,我想您肯定注意到了,您怎么评价?
李敖:(哈哈大笑)我认为是很好笑的一种。基本上这些人的调门是反对全盘西化的,可是他不了解自己就在全盘西化:你不蹲茅坑,而是坐在马桶上面,你的屁股就在全盘西化,那个抽水马桶就是全盘西化的一个后果。你的大脑还没有全盘西化,你的屁股就开始全盘西化了。这个是躲不掉的。你说资本主义是西化,对不起,那共产党也是从西方来的,马克思、恩格斯,都是西化的一种啊。
人物周刊:他们的想法,是从传统文化中寻求支持民族进步的资源。
李敖:这种资源如果没有,不照样是富国强兵嘛。美国不会念中文,没有传统文化,没有《论语》、《孟子》,照样富国强兵。为什么“五四”运动时出来一个口号,吴稚晖提出来的,“把线装书丢到茅坑里”,没有用嘛!这些东西我们锦上添花可以,真正的富国强兵,没有它,照样(可以)玩!
人物周刊:您年轻时的见解,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啊。
李敖:因为我是先知者,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笑)!四书五经能救国的话,鸦片战争就不会打败了。
教育:给小孩做任何设计都是冒险的
人物周刊:教育问题两岸都很关心。您小的时候就很特立独行,不想读高三,父亲一同意,您就自己休学在家了。父亲去世了,您也坚持丧礼改革,不搞拿哭丧棒、装孝子那一套。现在您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
李敖:现在我知道给小孩的任何设计都是冒险的,你可能给他带来不如意和危险,因为社会太复杂了,一个人的成长,变数太多了。我现在只是希望尽量供给他们,供他们念书,念好学校,不要过分地穷困。
人物周刊:您的小孩要不要每天回家做家庭作业?
李敖:做,做,要做到11点呢(笑)。
人物周刊:那怎么办?您明明知道有些教育制度是不对的,您会让孩子不要做吗?
李敖:我跟群众抵抗,可我不鼓励小孩去和群众抵抗,因为“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个东西只能是自己玩的。你看我从来不鼓动别人叛乱,因为自己坐牢以后才知道,空间是多小,时间是多长。
人物周刊:那种教育方法会伤害孩子的灵性和创造力吗?
李敖:会。这种教育基本上是失败的,可是我讲过,他们成长的过程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们不可以用我们的方法,一厢情愿地去要求他,限制他。好比我现在还有这个毛病,买东西要用到橡皮筋,我们北方话叫“猴皮筋儿”,用完了还存起来,不会丢掉。可是他们那种消费习惯,在我们看来是浪费,但我们不可以说不对,说他们不晓得天高地厚。
人物周刊:您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像您对自己那样,用斯巴达式的办法加以管束?
李敖:我完全不管。我的年纪比我女儿大60岁。她不要你管她,她觉得她有她的世界。
人物周刊:哈哈,我还以为像您这样有英雄豪杰气的人,看到社会不公的事就要管的,会试图影响他们的成长呢。
李敖:会啊,我们家小女儿很漂亮,就是很胖,很喜欢偷吃东西,我们就管她。有一次我看她打开冰箱把两块糖塞到嘴里,我上楼告诉我太太,我太太就质问她。小女儿火了,就对我破口大骂,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你告密(大笑)!
男女关系,再好的感情,也会走下坡路的
人物周刊:您一生见过那么多人,和那么多女孩谈过恋爱,你有没有为哪个女孩流过眼泪?
李敖:眼泪?都涕泗横流了,怎么没流过?(笑)
人物周刊:什么样的女人是您认为美的?
李敖:有一点点变,审美标准。现在的标准和过去比有一点变化。
人物周刊:有哪些变化?
李敖:人越老,越喜欢小的(笑)。过去女朋友跟自己年纪比较接近,现在不行了,我总不能找70岁的老太太嘛(笑)。
人物周刊:我很好奇啊,您碰到自己喜欢的女人,然后分开,怎么能做到不断分手而又不伤害自己呢?
李敖:因为你要聪明到知道男女关系一定是要走下坡路的,再好的感情,也会走下坡路的。所以见好就收是正确的,不应该搞到山穷水尽。
人物周刊:这种对女性的态度是很早就形成的吗?
李敖:是慢慢形成的。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我年纪越大,处理这个问题越好。但现在我已经老了,已经70岁了,毕竟我前列腺开刀了,对女人的兴趣已大不如前了。就如《项羽本纪》的话“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笑)。
人物周刊:那您现在还有看春宫片的兴趣吗(笑)?
李敖:(笑)看它就好像看三民主义一样,没有什么反应了,“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人物周刊:最初在您的自传中看到您谈到您和众多女人交往的时候,我很吃惊,没想到像您这样的一流知识分子会公开谈论自己对性的态度,这种想法我想很多大陆读者都有。
李敖:这才是一流嘛,一流才会谈!那种谈不好,或者是不敢谈——能够谈的这种是很正常的。不谈的话太落伍了,太伪善了。
我对思想家这个头衔比较介意
人物周刊:您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每天都呆在家里写作吗?
李敖:因为脊柱不太好,所以现在有时躺着写,有时站着写,写书的比例减少了,大部分时间来做电视节目。我现在认为这也是表达的一种方式。像鲁迅这些人,他们没有我的这种机遇。你如果叫鲁迅来讲,他不会比我讲得好,因为他有浙江官话的口音,身高只有一米五八,并且他没有我这么友善,横眉冷对的。
人物周刊:您现在有生存的问题吗?
李敖:我没有生存问题,我自己攒了一笔钱。这一点现在耍笔杆子的人,都赶不上我。我很会保护自己的,很会很会的!
人物周刊:那您做一期节目多少钱?比如凤凰卫视的?
李敖:这个不能讲。这是业务秘密!最近我讹了凤凰一笔钱,我捐出来了,全部捐给北京大学,希望他们给胡适修盖个铜像,因为北大有李大钊、蔡元培、毛泽东、马寅初,还有一些洋人的像,应该给胡校长建个像。这个钱差不多35万元人民币,你就知道我的手面了(笑)!
人物周刊:您一生以豪杰自期,如果拿历史学家、学者、批评家、作家的头衔给您选择,您最愿意摘哪一顶?
李敖:(反应很快地)我觉得我应该是思想家,再加上文学家比较好一点。我对这个头衔比较介意,其他的“家”就比较不重要了。
人物周刊:可是您小说只写了两部啊!
李敖:可是也有人只写一部的,桑塔耶纳,还有一个思想家也写一部小说,没写成功的,就是英国的罗素,写着写着写砸了。
人物周刊:在大陆读者看来,台湾政坛为什么会有那么些奇怪的人和事啊?
李敖:历史上都是这个样子的,一般搞政治的优秀的人很少。现在这个世界,第一流的人都去搞企业,搞财经,都是挣钱的人;二流三流才去搞政治。所以台湾都是滥咖、不入流的一批人。
人物周刊:李先生,占用您时间很长了,希望有机会到台湾看望您。
李敖:谢谢!我们后会有期啊,山不转路转,会有这个机会啊。
人物周刊:如果您回大陆,您想什么时候比较好?
李敖:我想80岁吧。
人物周刊:可是人的年龄和精力不以自己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啊。
李敖:你这话不要对我讲,去对杨振宁讲(大笑)!一个女孩子出来,就使他变得客观得不得了了。
人物周刊:最后一句话,您战斗了一辈子,看到了您的对手——国民党政权的倒台,希望您能享受生活,“君子善养千金之体”啊。
李敖:谢谢!享受生活,自己能想得开就是了。人家讲立地成佛,立地成仙,只要自己一念之转,就能转过来,靠外界是危险的(笑)。
本刊记者——万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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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330《人民日报》专访李敖
1935年东北出生,1949年随父母迁往台湾,2000年代表新党参选“总统”,2004年单打独斗竞选“立法委员”,文坛40年,政坛40载。高举统一大旗,疾呼“一国两制”,自称左派知识分子,希望领导中国繁荣富强———
时间:2004年岁末
地点:台北东丰街李敖寓所
场景:书靠四壁,顶天盖地,200多平方米房间的中心地带形成书岛。卧室、书桌、沙发、盥洗室偏安一角。
记者:我们主要是来看看李先生,三年前刚驻台时就有这个打算,不巧总是约不上。
李敖:其实很好约,主要是没有搭上线,另外不能让你们见多了,得留点神秘感(笑)。
记者:不会啊,李先生的魅力不会因为见光多少而受影响。
李敖:还是会。你们是不是后面还有人跟啊。
记者:呵,我们开始驻台的时候有,现在没有了,其实我们是小萝卜头,没有必要的。
李敖:不不,你们是大人物,现在他们还在跟,是考勤记录上还在跟,只是人不来了,我当年被监视就是如此。
记者:我们还得跟李先生要点佣金,因为我们买了你不少书,还推荐别人买,或买了送朋友、同事,成为你的书籍推销员(笑)。
李敖:啊,看来我得小心点,你们了解我很多,我不了解你们,是不对称(战争)啊(笑)。
记者:你的书在大陆有很多读者,凡在大陆出版的书我们当中有人几乎每本都读过。不过有些写得不够好,比如蒋介石评传,你和汪荣祖先生合写的,看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主要问题是太不客观,文字也粗糙。
李敖:啊,这本是汪荣祖用我积累的材料拿剪刀剪出来的,再加了一些他在美国收集的材料,结合得不够好。哎,不好的都是汪荣祖写的(大笑)。
记者:很多读者读你的书对你很敬仰,结果看了凤凰卫视节目中的你很失望,觉得败坏了你的声望,是不是你没有发挥出来?
李敖:也可能是老了吧,老了就颠三倒四的。看来还是不能被看到,通过文字比较有感觉(笑)。切入点不一样,感觉也不同。在电视里跟演员一样,得演。其实有些也还不错,你小看我了。比方在凤凰台的节目里,我展示了几篇文章,是毛泽东的,那是毛泽东1920年写的,别人找不到,只有我能找到。
记者:李先生侠骨柔情,多年来写文章批评人家不讲情面,不手软,包括美国,但从未批评过我们,可以感觉到你对我们党蛮友好。
李敖:我对《毛选》、《邓选》(《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选》)和《列宁选集》掌握最熟。这跟小的时候有关,我在北京时就痛恨国民党,向往,对左派刊物比较感兴趣。所以我们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梦,就是希望中国强大起来,繁荣起来,跟资本主义斗。我们这代人比较爱国。我在台湾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是红色,我不掩饰这一点,就像西班牙的大画家毕加索一样。
记者:去年你还说过,“中华民国”是伪号,你这么一来不就当了伪“立法委员”了?
李敖:哎,他们是伪的,我是真的(笑)。所以,我现在是无产阶级参加资产阶级议会,是要颠覆它。
记者:很多人都议论,说李先生身为文章大师,当一个伪“立委”是晚节不保啊。
李敖:不啊,我这是为国捐躯啊(大笑),台湾只有我敢谈“一国两制”,别人不敢谈,一谈就被说是同路人,只有我讲,我讲没有事。我在台湾混得很久,没有人怀疑我。我不是搞政治,那是个平台,是个窗口,我要在这个地方讲与大陆来往的好处,以利诱人。
记者: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大多比较呆板,比较缺乏灵活性,李先生学问做得好,心态保持得好,生活安排得很有情趣,业余还玩一把政治,其中有窍门吧。
李敖:整天横眉冷对多累啊,人不快乐,整天生气,就早早死啦。我要做战士,不要做烈士,打败别人,这才是本事,还没有做事,就被别人宰了,算什么英雄。强者的干法不能酸不溜溜,哭哭啼啼。我的当选说明台湾民主是假的,因为民主政治是政党政治,我一个个体户能当选,说明台湾的民主是假的。告诉你,在竞选的时候,安全部门派来8个保镖,前后4辆德国产黑色宝马,浩浩荡荡,中间夹的是我的坐车,你们猜什么车———一辆最普通的计程车。这样子没谱,不够派,在别人看来,抹不开面子,怕跌份,我不在乎。
记者:从前你曾挖苦台湾一些文学家词典没有把你收入,其实没有必要,你是思想家,干吗往文学家堆里混啊。
李敖:得捞过界干干啊,(笑)横跨好几个界啊,学问成家,就要这个家、那个家。我在台湾能混下来就是老早就觉悟到钱的重要性,口袋里有几个臭钱,藏了点钱。就像富兰克林讲的,口袋是空的,腰杆就挺不直。你控制不了我,我会有饭吃。而且,我不把钱藏在我名下,而是藏在别处,你没收我的财产都找不到。告诉你一个故事,2000年“总统”选举,几个候选人要照相,我说要照可以,我站中间,其他人问为什么要站中间,我说我年龄最大,他们说可以。第二次照,我还要站中间,他们问为什么,我说抽签我抽3号,5组候选人,我当然在中间(笑)。第三次我还要站中间,理由是依照惯例(大笑),结果,他们都不肯上来,都在抱怨,最后陈水扁说就让他站中间吧。我要看到两边各有两个人才照,否则就不照,一点亏都不吃。(大笑)
记者:说到陈水扁,从前台湾有一本刊物叫《争取百分百言论自由》,还是你与陈水扁合伙办的,现在你们俩关系如何?
李敖:对,总监是我,发行人是陈水扁,那时他还是小老弟,关系不错,现在没有来往了。我65岁生日时,他送我书、签名祝贺。他竞选时,我骂过他,他捎话希望我口下留情。
记者:你平时总带一副黑眼镜,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跟你当年上大学时穿长袍一样,有什么讲究?
李敖:没有什么讲究,就是一种保护,让你们看不到我的真正面目。不过,可以给你们看一下(摘掉眼镜),眼睛没有问题,不是吗?哈哈!
《人民日报》 2005年03月30日 第十版
台湾名作家李敖是位读书人、藏书人、著书人,也是一个伴书而眠、以书斋为家的人。日前,《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在台湾采访李敖先生,有机会见识了他的书房。
李敖的书房位于台北市敦化南路一处高楼之中。书房很大,并非单辟一两间屋专用做“书房”,而是间间是书房,达五六间之多。一进门,但见一个拆掉隔墙的大厅,约占80平方米,几排整齐摆放的箱柜上陈列了八九排书籍,高低错落,不少书里还夹着纸条或书签。进门靠左,隔出一间小书房,专用于会客、接受记者采访。半围着一张床般大的茶几,摆放了3个长沙发。茶几上摆满了各种砚、玉、石等小物件,玲珑可爱。三面书柜做墙,放的全是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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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02《读者文摘》李敖专题
离别56年李敖要到北大呛声
据《中国时报》记者王绰中6月1日报导,1949年从中国大陆来台后双脚即未离开台湾的无党籍立法委员李敖,近期可望重回睽违五十六年的故里。李敖的返乡行程中,将安排到中国大陆第一学府北京大学演讲。李敖也希望利用这次到北大的机会,与校方磋商在北大校园树立胡适铜像的事宜。
李敖助理31日表示,先前北大副校长来台湾访问时,曾经托人捎口信邀请李敖访问北大,不过未确定是否成行。据了解,目前北京大学正透过香港凤凰卫视高层邀请李敖访问大陆,目前初订行程六天五夜,相关行程正在进行最后磋商,预计最快在这个月成行。
1935年在哈尔滨出生的李敖,在太原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到北京读书,先后在北京新鲜胡同小学、北京四中就读国小、初中,一共在北京待了十一年,北京留下了李敖童年重要的成长记忆。
李敖在离开大陆前,还曾在上海待了半年,十四岁随家人跨海来到台湾,一待就是五十六年。李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台湾,最远只到过澎湖。
透过上百本批判犀利的着作与主持电视节目,李敖在大陆可说是家喻户晓的台湾名人。两年多前,李敖的长女李文到北京定居,拥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的李文,目前在北京也闯出名号,经由投诉来不断挑战大陆不合理制度,李文在大陆已有“投诉女王”的称号。
李敖最近在接受大陆最新一期《南方人物周刊》访问时,曾说明他为何一直没有到大陆的原因:“这个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和党中央关系搞坏,在台湾,他们都说我是共产党,那我的党中央就在北京。去了大陆之后讲错了话,关系会搞的好紧张。”
李敖还说:“当然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理由,我不太喜欢动,变化我每天的生活方式,我就觉得很别扭。”
李敖自己还说,如果他没有随着父亲来台湾而留在大陆,他可能就是王洪文。李敖说:“王洪文与我同岁。我当然不会像在台湾这样的玩法,我不会那么笨,我有别的玩法嘛!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情报头子,不一定要去住牛棚。”
据了解,北京当局颇欣赏李敖的“大中国”意识型态,但对于李敖强烈的批判性格与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则有些担心。不过,自连宋访中后,大陆对台许多禁忌已开,而中共对台部门对于李敖的来访,则表示“乐观其成”。
去年年底,李敖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电话专访时被问到“你为什么不到大陆来?”的问题时表示,我还不那么急着过去,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凤凰台3月8日开播了《李敖有话说》,这十个月,人们就知道我李敖不仅会写字,还这么能言善道,还这么会表演。十个月,大家就对我的态度不同了,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法国文豪伏尔泰,他八十岁才回到故乡巴黎,万人空巷地来欢迎他,不是也很好吗?十年以后你们看到我,不是也很好吗?
在被问到“你希望2008年的台湾是什么样的?”时,李敖回答:我希望那时候的台湾对祖国有一个健康的正确的认识,不像现在这样是一笔抹杀的,敌对的;甚至到那时候可以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什么都谈,把事情谈成。那样台湾就可以不再这样自我流放了。现在商人就比政治人物聪明,他们看到这一点──大陆发了,台湾这些要赚钱的人,不靠大陆就没救了。我是乐观的,历史的改变不就是那三个字──“资本论”嘛。
另据报导,李敖在大陆民众、特别是知识阶层中拥有广泛的知名度,一旦访问大陆成行,预料将会引起极大的轰动,甚至有李敖粉丝说,李敖的大陆行,一定比连宋来访还热闹。
李敖丰富的文彩与犀利的批判性格,受到许多大陆知识分子的欣赏。七十一岁的北京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王冠倬是李敖北京四中的学长,卫视凤凰台的《李敖有话说》他几乎是每集必看。王冠倬表示,他最欣赏李敖渊博的学识与超强的记忆力,对于李敖巨细靡遗收集资料的精神尤其钦佩,可说是现代中国难得的历史与评论人才。
九十年代中期以后,李敖的著作陆续出现在大陆。目前李敖有上百本著作由中国友谊出版社发行,《李敖大全集》也已出版,但仍有一些谈论敏感政治话题的著作还不能在大陆发行。
大陆一般知识阶层多少都看过李敖的着作,对于李敖批判风格留下了深刻印象。1996年看过李敖《传统下的独白》一书后,就成为李敖忠实粉丝的郭飞雄(wjm_tcy注:就是李敖研究网站站长——fashion老大,现在加拿大,文笔非常好,本人十分佩服。)说:“第一次看李敖的书,惊觉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特立独行之人!”
2000年郭飞雄在福建架设了介绍李敖的专门网站,曾被当局查封过好几次,但他仍锲而不舍,昨天还特别再买了空间做了新的论坛来谈李敖。
在听到李敖可能到大陆来的消息时,郭飞雄几乎不敢相信。郭飞雄说,李敖应该最怀念北京,但李敖也曾经说过,“重温旧梦就会破坏旧梦”;而且李敖是一个拥有强烈个人色彩的人,如果他来大陆要他讲一些“违心之论”,这不符合李敖个人风格。
问他想不想到北京亲自会一会李敖,人在福建工作的郭飞雄说,李敖在大陆有无数的粉丝,如果李敖到北京,一定会造成很大的轰动,到时可能轮不到他。
目前李敖在香港卫视凤凰台主持一个评论节目,由于该台在大陆许多社区或机关可以收视的到,透过电子媒体的强力放送,这个七十岁的台湾奇才早已成为大陆家喻户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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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02《美国侨报》专访李敖
李敖接受美国媒体独家专访,将于9月访问大陆
(fashion注:本篇专访是我于2005年8月24日转贴到论坛的,转贴时由于疏忽,没有注明时间和出处。从文中所说的时间来看,当是2005年7月2日。当时对于李敖是否来大陆还讳莫如深,所以论坛里许多网友还在问专访中的内容是否属实。不过在我看到此篇专访之前,李文就曾电话告诉我了,她说李敖会在9月18日中秋之夜赴大陆,但因为凤凰还没有公布,所以不能公告天下。)
在台湾,李敖被人们称之为大师,然而他却有着一颗童心和爱心,他不畏强权,嫉恶如仇,对普通人和善亲切。在两蒋时代,他因发表抨击当政者言论而入狱五年八个月。谈起李敖,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奇人。李敖居住台湾50多年,至今未曾离开台湾一步。在媒体披露李敖将于2005年9月访问大陆后,李敖在家中接受了美国侨报记者乔磊的独家专访,谈到了他的心中感受,以下为专访内容。
为何五十多年未回大陆
记者:李敖先生,你曾经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您所著的《北京法源寺》反映出您博深的中国文化和历史底蕴。您到台湾五十多年了,台湾开放大陆旅游也有二十多年了,到目前为止,您却未曾踏上过故土,这是什么原因呢?
李敖:一开始他们不让我出门啊,(哈哈,笑)扣着我不让我出境啊。后来我就发现,现在的知识,我们了解一个情况,不一定用直接的方法,我们不需要像太空人登上了月亮,要有这个经验,不需要学登山家登上了喜玛拉雅山圣母峰来看西藏高原,我们不需要用这么笨的方法从登上月亮来了解地球,不需要从登上圣母峰来看西藏高原。人类的知识求得,很多间接方法也可以了。现在资讯这么丰富,我现在对我的故土,对北京、对中国大陆了如指掌啊。现在的科技、资讯很方便,所以不一定说要亲眼看。至于说我去看看是为了感情的原因,那也不一定好,人常讲重温旧梦,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
记者:对一般人来讲,离开故土时间久了没有回去,总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这种感觉,是不是说您也有这种感觉,或者是说我李敖虽然是外省出生,但我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台湾人,像陈水扁、吕秀莲,现在的连战、宋楚瑜都去过大陆,但是我虽然在大陆出生,我的根是在台湾,我要表现出我是一个真正的台湾人,有没有这种想法呢?
李敖:没有,没有,听其自然,没有说一定不去,一定去。我是说如果说是为了了解大陆而去,我认为是太笨了,亲自去看,走遍了名山大川才了解,我觉得这种人求知识方法太累人了。有人说我亲自去才过瘾,才看得真切。不然,苏东坡不是有句诗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为什么看不见庐山呢,因为人站在庐山里面反而看不见了庐山了。有时候有一段距离,保持距离反而看得更清楚。所以我没有在台湾这边跟谁赌气,跟谁斗劲,所以才不到大陆。
大陆之行为相看两不厌之旅
记者:大陆有媒体报导,您会应北大邀请,访问大陆。台湾三个政党的主席也率团访问了大陆,并将访问称之为“和平之旅”、“搭桥之旅”、“民族之旅”,如果您到大陆访问,您将定位这是一个什么之旅呢?
李敖:应该是个“相看两不厌之旅”吧(哈哈,笑)相看两不厌是古人的诗句,你看我高兴,我看你高兴。那个明朝的艺术家董其昌看到王献之的字之后,发现了以后他说,我很高兴我能够看到他的字,他也应当高兴能够看到我,看到我看到他的字,我能够看到古人,古人也应高兴能够看到我。宋朝的诗人有一句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我的意思是我到北京看看,大家看到我很高兴,我看到大家也很高兴。
为什么我特别强调高兴呢?因为我们应该已经脱离了那个比较痛苦的时代,鸦片战争150多年来大家的这种痛苦,后来经历了文革,据邓小平说,从大跃进到文革大陆大概耽误了近二十年。大家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政治上从清朝以来千万人头落地,经济上这么多穷困,甚至穿衣服都是一个颜色。到现在才开始有一个起点,就是不再革命,不再反革命。大家应该有一点点财富,这是好气象,有一点点笑容,这是个好事。(哈哈,笑)
共产党有感情的不得了
记者:李敖先生,您父亲是北大历史系毕业。
李敖:吹胡子瞪眼睛的啊。
记者:您的父亲对您的一生产生过很多影响,连战先生访问北大的时候,北大向连战先生赠送了他母亲在北大期间的档案照片。您如果到北大访问,会不会去寻找您父亲当年在北大的一些资料呢?
李敖:他们已经帮我收集了,前一阵子北大一名副校长来,特别送来给我,我父亲当年在北大的一些记录,也特别送给我,所以现在的共产党温和的不得了,有感情的不得了。
记者:您访问大陆的行程最后有没有定下来呢?
李敖:我也坦白跟你讲,我这次去北京这个意思,都是香港的凤凰卫视办的,如果这行程成行,或是宣布,在礼貌上也是由凤凰卫视来宣布。
大陆书籍说我太风流
记者:大陆有一篇媒体的报导很有意思,您的女儿李文在北京向媒体说,如果您访问大陆,她将给你一个惊奇,用十二名美女来夹道欢迎您。果真如此的话,您会不会觉得李文蛮会安排的?
李敖:问题是说,有很多出版品,比说我一生只结过两次婚,大陆的一些书中就说我结婚三次,把我说的风流的不得了,所以我的名誉在这方面并不太好。所以李文,我这个女儿如果再这样大为嚣张的宣布,让人家会觉得李敖从台湾回来,怎么跟回来个大色狼一样,(哈哈,笑)并不一定好。另外我也太老了,我已经七十岁了,有很多事情我不应该过分去追求。
记者:李敖先生,您对女人的眼光极其特殊,您的前妻胡因梦女士,我曾专门采访过她,给人的感觉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而且又非常漂亮的女性,您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女人的?
李敖:你看到胡因梦是什么时间?
记者:1999年。
李敖:那等于是五年多以前,那时候胡因梦已经是四十五岁了,你没有看到胡因梦最好的时候,她跟我结婚的时候,是她最好的时候,26岁,风华正茂,现在是另外一个样子,跟当年不一样了。
做人要有一股气
记者:您的评论总是与众不同,同样的语言从您嘴里讲出来就是与众不同,您是如何形成自己的风格的?
李敖:我的意思是,人除了有智慧以外,还要有一股气,用这个气来讲这个话。好比说,我们过去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里边有狗字,为什么宪法里面有狗字,到目前为止人类的宪法里边都没有狗字,怎么中国宪法里边有狗字呢。它就是说美帝及其走狗,这语言要敢用吗,为什么我不能用呢?我就用了嘛。好比说,乾隆皇帝写这个诗,叫做夕阳芳草见游猪,在落日的时候,在一片芳草上面,我看见一个走来走去的像一头猪。人家看了,这个邪门,为什么古人的句子里,都不用这个猪字,因为不雅。乾隆皇帝用了,大家也没话说了。我的意思是说,生动的语言是很重要的。我在台湾讲了话,美国人拿台湾当看门狗,来抵制中国大陆。现在叫台湾向美国购买武器,我就说,看门狗给你看门,难道骨头还要自备吗?这就是现代的语言。
寿比胡适高
记者:您现在还有什么大作在写吗?
李敖:这几年花太多的时间去做电视节目,你散布你的力量,除了文字以外,现在有一个画面来处理,这是过去知识分子所享受不到的。鲁迅他无法理解什么是电视,他也没办法用电视来表达他的思想,只能靠文字。所以现在花在电视上时间多了一些,写字写的比较少了一些。到今天为止,我写了一千五百万字,我的写作是超过了鲁迅、胡适、梁启超。
今天有个好日子,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插曲,今天是2005年7月2日,它是我过了70岁生日后的2个月零7天。
记者:恭贺您。
李敖:我告诉你,什么叫70岁2个月零7天,我算了一下,象胡适,他就是在70岁生日以后2个月零7天死了,所以我活到今天晚上,我就超过胡适了。鲁迅、梁启超只活到五十六、七岁,胡适活到七十岁,过了今天我就超过他了。人们认为,我们上一辈子年纪活得很长,错了。当然这和现代的科技有关系,跟医疗的进步有关系,跟个人的养生有关系,你看我不抽烟。
大陆早年生活追忆
记者:李敖先生,您出生在大陆东北,从十多岁起离开北京到了台湾,在台湾生活了五十多年,如果回忆起您的童年生活和在台湾的生活,这两地的生活环境对您的人文思想的形成、发展有什么样的影响?
李敖:这当然是有程度的,在我成长的过程里边,好比说我在北京那个时候有浓厚的文化气氛,但是那个时候大家穷,所以我收藏的东西很不方便,受财力的限制。现在生活形态改变了,就不一样了。宋朝有个学者叫仲濂,他去看本书,要走几里路去借啊,去借人家的书去看呀。像汉朝的思想家叫王充,他要到书店里去站在那里看书,就拼命地背,因为买不起书,也没有图书馆,也没有影印机,你懂我这个意思吧。所以他看书只能到书店里看几行,然后博闻强记,背下来。那个时候由于经济的条件上,科技的条件,使大家的学习能力和范围有很大限制。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学东西学得快,学得多,并且有方法。所以在台湾我跟他们打冷战,虽然我是一个人,由于花样多(哈哈,笑)我的敌人,主要敌人都死掉了。蒋介石死了,他儿子死了,他孙子也死了,我还活着,可我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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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9《中国时报》专访李敖
李敖北京行前专访:别动辄喊打,两岸需要时间
无党籍立委李敖今天上午带著三百本厚厚的著作,克服飞机恐惧症,重回阔别五十七年的北京。李敖在行前强调,台湾离开祖国一百一十年,共产党应该给台湾人想想,不能动辄喊打,解决台湾问题不能这样,两岸需要时间。
李敖慨叹对家乡千思万缕的情感,并不改其直言、敢言个性,逐一品评两岸重量级政治人物。以下是李敖在行前接受本报专访记要:
问:大陆行有什么特别规划?你此刻心情如何?
答:我到大陆的第二天,会去“拜访”我在北京的女儿,“拜访”这两个字“很重”,因为她跟我太太同岁,相互之间比较有“人民内部矛盾”。外界都认为我在北京的女儿得到我的真传,但我觉得没有,因为我不跟邻居吵架。
本来我假设八十岁以后会回到北京,像法国的伏尔泰回到把他书查禁的祖国,但前一阵子,安排这趟大陆行的凤凰电视台老板来看我,希望我早一点去,要不然到时候太老了,恐怕体力太差了,所以我才提前。
不重温旧梦,不会暗恋情人
他听说我有坐飞机的恐惧症,本来搞了一条“爱之船”,停在基隆,接著拉到香港,然后挂一辆专列,坐火车,三十个小时到北京;我说还是坐飞机好了,就达成协议。
我十三岁的时候,孤零零从北京坐火车到天津,再坐船到上海。在火车上从窗外看去,都是被烧焦的田地,共产党和国民党作战时,把铁路拔掉,旁边都是战火。
对北京而言,我离开了五十七年,重回旧地,感觉会很强烈,虽然那不是伤感。
我在回忆录中提到小学时“神秘的初恋”张敏英,当时是小男生对小女生的单恋,人家根本不知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干干净净的、很清秀,这也使我对美女有了刻板的定型,艳丽的那种我都觉得不好看,明星脸的、人造的、电脑合成的女人都不好。
这次他们帮我联络了十四位同学,名单上没有她,但不会失望,如果见到了也不好吧!因为,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基本上我曾经去过的地方,这回都不太去。
我的老宅在内务部街甲四十四号,后来听说被共产党霸占了,“华匪国锋”住在这边,后来听说“纪匪登奎”也住在这边,现在是纪登奎的儿子在住。
很多年以前,我的母亲一个人回去过,一回去哭了,因为原来我们家住了十个人,现在住了十户人家,变了大杂院。
人老事物变,只想看新中国
很多感情随时间在改变,所以我说,“不是怀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是还乡,没有衣锦;不是林黛玉,没有眼泪”。
看人,人都老掉了;看物,也改变了。我想看的是新中国,这新中国跟台湾祸福相倚,台湾太单薄了,大陆是我们的腹地,我们要靠大陆。对不起,这句话,是我引用一个人的话,他的名字叫做李登辉。
问:你在大陆将发表几场演讲,北京当局有没有跟你沟通过演讲题目及内容?
答;完全没有。我也已经宣布,这次我不会与中国领导人见面,大官我不见,可是他们要礼贤下士,我也不会拒绝,不会给人难看。
在大陆,有些人有他言论自由的,像基辛格、李光耀,共产党相信这些人对他们没有恶意,他们讲话是友善的。美国总统克林顿、布什能够在北大和清华演讲,且是现场播出,也表示说有种基本的信任关系,你不会当众给我难堪。
对我也是,这句话说起来有点自满。原因是两千年选总统的时候,我是台湾候选人中唯一赞成一国两制的,但在台湾我一直被当成匪谍告来告去,所以对一个归队到北京的“老同志”他们不会怎样。
这次北大把我当作学者规格接待,并将赠送胡适文集,我很谢谢他们。
问:演讲的方向为何?
答:方向还没明确确定,如果做得到的话,整个演讲里头不会谈“台湾”两个字,这话好像很奇怪。台湾太小了,但我不是看不起台湾。
挑战毛泽东,搞独立变统一
延续我两千年选总统时的口号“勃起台湾,挺进大陆,威而钢(伟哥)世界”,现在就是挺进大陆的时候。挺进的时候对勃起就不感兴趣了,那只是过程,只是中国千分之三领土的国土。
所以上次记者会他们订为李敖的“神州之旅”,但我认为是李敖“蓝中带绿、白里透红”记者会,前者代表我没有忘记我曾经有党外的身分,陈水扁他们跟着我争取言论自由这一段。
问:对两岸问题有何主张和建议?
答:所有毛泽东的著作、毛选集、毛语录中,都没有他1920年前的文章,毛泽东在那一年9月间,在湖南大公报发表文章,主张湖南独立。可是十个月以后,在1921年7月,同样一个毛泽东组织了中国共产党,变成了国家统一论者,这是我到大陆要讲的话。
“你们的毛主席、英明的毛主席,当年想了十个月,才放弃了独立,主张统一;台湾离开祖国一百一十年,你们不给台湾人想想吗?”动辄喊打、打得稀巴烂,什么意思啊?拿历史证据给他们看,解决台湾问题不能这样,两岸需要时间。
还有《反分裂法》,那天我问国安局长薛石民,你有没有看到《反分裂法》对我们的好处呢?它不但限制了我们,也限制了共产党自己,台湾不独立,不可以打台湾。我会跟大陆讲这个,他们以为台湾搞台独是玩真的,只有我会讲出来是玩假的。
拼命喊台独,民进党玩假的
民进党这些人是冒牌货,彭明敏的台湾人民自救宣言到现在四十年,已经是执政党,总统、行政院长都是你们,为什么不台独?等什么东西?还要喊台独、叫台独、正名台独,为什么不把中华民国推翻?都是一些假货!
当年我出钱让郑南榕办杂志,我说要联合“王八蛋”打“龟儿子”,2000年3月18日我在阳明山看开票,陈水扁当选、国民党垮了,当时我的感想是:“龟儿子”终于被我打倒了,而且“王八蛋”很快就变成“龟儿子”。
民进党只是嘴巴讲的,他玩假的,你共产党打他,为什么我们要跟着倒霉?他玩真的,则另当别论。这是我要在大陆讲的话,共产党为假的事情动干戈是错的。
问:马英九当选国民党主席到现在,你觉得他的表现如何?宋楚瑜呢?
答:马英九终于露出来他的真面目,过去他的吃相很好看,现在吃相没那么好看,没那么悠游自在,可能急于夺权。他在跟王金平的党主席之争的动作就很明显,吃干抹净,不留点活口给别人,王金平气得这么反弹,就是感觉马英九要通吃嘛!连战暗示马英九肚量要宽广,都是有所本的。
马英九识浅,宋当关键少数
马英九是个伪君子。三二六游行当时他派出警察来,驱逐群众的原因是说不能比照乌克兰革命,说是群众集会没有经过申请,可是如果这样的,对不起,马英九先生,你就不要为六四平反了,六四前后四十五天也没有经过申请。
台湾之所以没有发生乌克兰的情况,就是为德不卒,群众散掉了嘛!当时群众的压力不是来自陈水扁,而是来自台北市长,公权力在你手里嘛!
马英九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他肚量这么小,也一定会影响到泛蓝的整合。“识人不广”是他的问题。
马英九不愿得罪本土派的票源,与北京保持有一点疏离的关系,不过我认为有些话他最好少讲,像平反六四啦,会构成强烈的刺激。
宋楚瑜最好的机会,是在连战当时情况不好的时候,回到国民党做第一顺位的副主席兼秘书长,负责立委提名操盘、通吃,可是这个机会丢了以后,再回国民党机会已经没有了,国亲也不会合并了。宋楚瑜走一个小党的路是合理的,还可以发挥他的杠杆作用,他的关键少数比台联还大,因为立委席次多。我在国防委员会逼他们已经逼出某种眉目来了,现在宋楚瑜对军购案的看法跟我几乎一样。
问:怎么评价两岸领导人胡锦涛和陈水扁?
答:台湾不足论,这批人最糟糕的就是,他们没有大人物的气势。像罗太太事件,对一位帮自己太太推轮椅二十几年的人,给她钱却要暗藏在安全局预算里面,真小气嘛!你总统夫人为什么要炒股票?小人物搞政治就没有一点点格局。
至于大陆,我们必须说,共产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安定过,本来斗争得非常残忍,现在即使斗争也是非常缓和,这是好现象,总算可以休养生息。
可以用“人心大坏,形势大好”八个字形容。海峡两岸的人都变坏,那边被毛泽东搞得变坏,台湾也变坏了,我来台湾的时候,大家排队在缴税,当兵还放鞭炮庆祝,现在也变得不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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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3《北京晚报》专访李敖
李敖谈文學
李敖狂言:“鲁迅被高估,茅盾文字烂”
问:很多人会把您和鲁迅联系起来。可是您好象对鲁迅的评价并不太高?
答:我觉得鲁迅在大陆过分被政治化了,高估了。鲁迅像写《阿Q正传》和《中国小说史略》,都是非常好的书。可是,鲁迅写的杂文其实不好。大家觉得鲁迅杂文犀利,其实不好。第一个,他的杂文是受日本语法影响,也有一种文言文转过来的,不够成熟。所以他的文字很别扭。第二个,他杂文里面情绪表达太多,真正的资料部分并不多。你看我文章,你把那情绪字眼删掉,看的还是资料,就是证据。好比说,我证明(他是)王八蛋的时候,那就证据。我可能会夹杂一些称呼骂,可恶的王八蛋,混蛋的王八蛋,可是骨子里面还是证据。鲁迅缺乏这方面的东西。
问:您的作品中充满了大量思考性的东西。现在文学流派很多,您觉得文学本质上应该是什么?
答:有一个英国文学的流派,尤其20世纪后半叶这种流派,觉得文学不是一些故事,不只是情节,也不是长篇大论,文学是要表达美,为文学而文学,(表达)心境的,甚至意识流,内心的状态。这种说法变成文学的主流,我不以为然。你看HENRY JAMES写的那个《奉使记》,我觉得好无趣,它只是内心的那些东西,翻来覆去,我们北方讲叫“倒磨”一样,驴拉磨一样,转来转去,我觉得很无趣。
当然,那是一种(流派),根本就没有情节,老围着一个感觉,我觉得那是一种表现方法,可是我觉得那种小说很无趣,并且他太狭窄了。像美国那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福克纳,人家问他说你的书读不懂,读了三遍还看不懂,他说那你读第四遍。像高行健他们说,我们没有主义。可是他们有主义的,他们的主义就是我的小世界,请你不要侵犯我的小世界,LET ME ALONE,就这个小世界。所以我骂那个川端康成,日本当时他同一代的文学家都开始出来关心普罗大众了,关心军阀的霸道了,结果别人被牺牲掉了,他孬种,他就关心女人大腿,很细腻地描写女人大腿,结果他存活下来了,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觉得高行健走的也是这条路子。当然,我承认,人有他的小世界。这也是文学的一支。可是我觉得作为一个高级的文学家,他应该关心到这个……
问:应该关注整个人类。
答:对,不能够完全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他们过分狭窄。可是那种关怀不当也会变成教条,变成教条文学,也是不好的。
问:不能沦为为政治服务。
答:那就不好了。所以我认为有一个空间去发展这种类似19世纪小说的这种结构。你看我的小说就这样子。人家说,你的小说里面怎么有一两页的讲话?我说你去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连讲了8页,一共,我给数了,7900个字。那你说,你李敖的小说里面常常有一个人在讲话,一个人在演说似的。我说,你看萧伯纳剧本,就一个人演说。又有人问,你李敖小说里面很多对话与说理,没有情节。你看一下海明威写的那个《KILLER》,《杀人者》,全是对话与说理,没有任何情节,没有任何客观的描写,全都靠对话组成。所以对我如果有所批评的人,我必须说,他对文学史不了解。他不熟悉,所以才会少见多怪。
问:您怎么看目前大陆和台湾的文学状况?
答:我觉得台湾不要谈了,台湾不足看。我一再讲过,这个文学、文艺工作者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你(的作品)必须跟你人一致。中国人说文如其人,这个很重要的一个标准。我们讲中国画画也这样子,你画家的画,如果你没有那种人文的训练,你画不好的,你是一个画匠,你不是一个画家。台湾的这些文学,我跟你讲,过去一直被国民党控制,“中国文艺协会”,然后军方的,军中的文艺,军中的写作团体,政府的控制团体,报纸,《中央日报》,《联合文学》,都是这团体。所以你一个人必须加入一个帮口。你要写诗,你要投奔什么台湾余光中的门下,否则你就没什么希望。
问:永远不得其道。
答:不得其道。他们就是这样子的,就是做人成功,做文失败。文章写得很烂,可是人很好,我给你写书评捧你,你过来捧我。这怎么会有好的文学出来呢?余光中一天一首诗,“天安门,我们来了”。哪里天安门(笑)?蒋介石死了,写诗歌颂;蒋经国死了写诗歌颂。你变成北京“四大不要脸”之一了。台湾(文学)不足看,不够看。
问:那大陆……
答:大陆的部分,我觉得除了考古、历史,好比标点《二十四史》这一类,嗯,还好;社会科学呢,就不敢讲了。小说部分呢,过去国民党时代留下一批小说,象茅盾这批人,这批人其实很烂的一批小说。那里面比较好的只有老舍,比较好一点。(其他)其实很烂的一批人,文字都很糟的。你看茅盾的文字跟琼瑶文字差不多的,那种很烂的文字。然后又出来一批“太阳红”这种文字,后期歌颂的这一批东西。然后就是“伤痕”文学,“文革”以后这批东西。我承认不好,我认为不好。
问:现在有一批青年作家好象还是不错的……
答:你讲上海的这一批?
问:像余华、苏童,湖北的女作家池莉等等,他们的作品您觉得如何?
答:噢,我没有深看。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没有深看。我老是犯那个毛病,就是我觉得闻这个蛋臭的时候,不需要吃它(笑)。
问:他们的作品更多的体现了个人的思考或经验。
答:在社会演变到某种稳定的时候,或者文化水平或者经济上的水平起来以后,一定会有一种文学出现,就是我讲的伪饰的文学就会出现。它也关心内心的细腻,也关心感情的生活,希望革命之声绝耳,不要再革命了,什么救国救民,狗屁了,他们不要谈这东西。可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完全躲开的话呢,这个文学就是高行健的文学(笑)。
问:就没有力量了。
答:这就是萨波夫说的,小孩子快饿死了,文学有什么意思呢?如果说你们这样最注意人类精神层面的这批人,工作者,你们都逃避了,这还得了吗?你们就代表人类的良知的一部分,如果你们都逃避了,那还得了吗?
问:您的新作《上山·上山·爱》与《北京法源寺》有什么不同吗?
答:是,是,完全不同。《北京法源寺》是写历史背景,那里面都写英雄人物,只有一个女人,还是坏女人,就是西太后。这本书是以台湾的白色恐怖为背景,女孩子是可爱的,虽然它是以台湾为背景,我认为它的面很宽,因为它涉及很多哲学层面。好比说,这个女孩大腿给你看到,它给你看到的,还是你看到了它?这在哲学里面是重要的唯心论的题目。像王阳明说,一朵花在这里,我没有看到花,花就不存在。我的小说里面有很多这一类的讨论。我觉得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小说。它的优点,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好显出我自己的写作幅度多么宽。我可以写完全不同的两类小说,一般人做不到。你看,台湾的,去大陆了,叫做於梨华,她小说里只有一个主题,翻来覆去的主题就是养汉,女人偷人养汉(笑),太狭窄了。你象琼瑶写小说,就是这个小镇的恋情。
问:写作技法上有什么新的尝试吗?
答:技法上,我认为我在处理中文的技巧上面,我觉得我太自负了。原因很简单,这分两个层面,一个文言文的阶段,一个白话文的阶段。好比说我们过去写小说,用文言文写,现在看来蛮好玩的,像《红楼梦》,不可能再用这种文体来写东西了,(它)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用白话文写了之后,从来没有人写成熟过,用白话来表达,没有人成熟过。
还有一点就是,有很多涉及画面的部分,古代没有照相,没有摄影,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所以很多部分要用文字来描写。好比说《红楼梦》描写王熙凤出场时,用了一页来描写。现在,如果小说你还用文字跟画面来抢,是错误的,这个时候你要很快地过桥,让它过去。画面不能表达的东西,用文字表达。好比我举个例子,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你用画面表达不出来,太抽象了。这才是文字的特色。我的小说部分就分得很清,知道什么时候发挥文字的张力跟它的优点,什么地方要闪躲,不能再碰它,因为那个是错误的。三轮车无法比赛得过汽车的。为什么艾略特讲20世纪小说没落了呢?因为它们忽略了有些工具超过了小说,电影这种画面东西超过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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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9《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李敖:我在公然宣传“一国两制”[纵深]
■编者按:本文为去年11月本报记者对李敖的专访,尚未刊发,采访时李敖刚刚当选为“立委”,也尚未决定前来大陆,此次借李敖大陆行之际,我们决定将此文重新编辑发出。文字有删减。
“我不是在从政”
记者:首先祝贺你当选。不过很多人至今仍疑惑,特立独行如李敖,怎么会去做从政“那么俗”的事?
李敖:我举个例子,原来胡适先生在台湾做“中央研究院院长”,相当于中国科学院院长,人家问你不是不想从政吗?胡先生说,以他的身份背景,他做这件事情就不是从政,只是做一个思想活动而已。对我而言,这也不是从政。我不是政治人物,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在利用“立法院”的发言台来宣传我的思想,就是这个样子。
记者:我知道你对政治人物没有太多好感,但是现在你要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了。
李敖:我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对台湾的文字工作者也没有太多好感,我还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呆了55年。(大笑)
记者:但是也有人质疑,说你文章写得好,骂人骂得解气,从政却不一定好,你怎么来适应这种角色的转换呢?
李敖:他们怎么能讲这种混蛋的话!我是干什么都好的。这不算从政,只是换了一个舞台,没有换别的,我还是我自己。我的角色没有换。
记者:这次你当选了,很多喜欢你的人非常高兴,说“立法院”未来会有好戏看了。
李敖:仇者痛,亲者快。
记者:我很感兴趣,会有什么好戏做给大家看?
李敖:最大的好戏就是官不聊生。本来说民不聊生,现在变成了官不聊生。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有四个字他们是很过敏的,就是“一国两制”,台湾一些人是完全不能够接受的,并且你一谈这四个字就是不爱台湾,给你戴帽子打杠子。我觉得现在我有这么好的机会,在“立法院”这个平台上面,公然宣传一国两制对台湾的好处,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记者:这些天在台湾,给我的一个感受是,整个社会在执政当局操弄下,与大陆有越来越疏离甚至对立的趋势。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下讲“一国两制”合不合时宜?
李敖:我觉得太合时宜。这是符合整个大气候的。
记者:但民进党上台后,操作一些议题,好像民意中本土化的意识是越来越强,你怎么评价目前台湾的政治生态?
李敖:本土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本土化啊!本土化半天,拿语言来说,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南部的话,整个就是闽南话,有什么本土的东西,你告诉我。台湾两个字也是中国字啊,也不是罗马字啊。在语言学上,就没有台湾话这一说。好,他说闽南话是我们的本土语言,全世界有5500万人讲闽南话,台湾就有2300万人,换句话说,还有3200万人不在台湾的讲你这种话,这种人在哪里?这种人大部分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的南部嘛,你讲了半天,你讲的本土话,是大陆话嘛,所以,是政客在胡扯。
记者:但政客可以利用行政资源做一些割断历史的事来实现“台湾化”,比如新修改的教科书大纲,台湾的历史要从1949年开始。
李敖:从1949年开始,他们敢谈吗?我从1949年到了台湾,在这里住了55年,天天在台湾,他敢写真相吗?我们会质问他,你历史怎么写的?写出来嘛,好,在美丽岛的时候,你吕秀莲公开说反对台湾独立的,你现在为什么不讲?你要不要写?敢不敢写?陈水扁你给美丽岛辩护是要钱的,你敢不敢写?陈水扁一年以内两次加入国民党,你敢不敢写?你要写历史是吧,我帮你写,看你要不要写?
要推动“一国两制”
记者:现在台湾社会在政治上分裂得很厉害,泛蓝跟泛绿两大阵营相互对立,那你是泛什么?
李敖:我是泛我自己。有人故意说我可能泛红,大家看到红颜色特别害怕,其实不要害怕嘛,为什么要害怕共产党?
记者:很多喜欢你的人,事实上也是寄望你能为促和做点事。
李敖: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台湾现在被打压得没有人敢讲促进两岸正常关系了,只有我敢讲,而且我可以把它讲得很清楚,讲得很正确,很有证据,这是我当选很好的一个收获。(编者注:今年以来随着国民党、亲民党、新党领导人访问中国大陆,两岸形势有了积极变化,民进党当局打压不住了)
记者:你怎么评价目前的两岸关系?
李敖:这个关系一直被陈水扁这个无能的政府在操纵,把大陆给妖魔化、污名化了,这是错误的。我出来以后,可以用“立法院”这个平台和机会,把一些正确的讯息给大家传出来,我会跟大家讲,很多人认为我们台湾吃亏了,其实是占便宜的。
记者:占什么便宜了?
李敖:这个基本结构让台湾占了很多便宜啊,大家没有注意到这点。
记者:但台湾一些官员不这样认为,说台湾不仅占不到便宜还要吃亏,比如首先就没有外交权,“总统”走出去很没有面子。
李敖:现在台湾有外交权吗?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一个小国家,36天以后就不见了,对不对。你独立了就很风光?人家不承认你啊,你不是说你是主权独立国家吗?台湾为什么不说公投独立呢?因为台湾政府说我们已经是主权独立国家,所以不需要公民投票了。那么你是主权独立国家,没有人拦住你啊,你为什么不独立?为什么人家不承认你啊?为什么全世界196个国家,你买来买去,只买到26个国家承认你呢?对不对,证明你行不通嘛。
★李敖神州文化之旅妙语
★“我觉得谈政治问题太小了,政治真的是一时的,可是文化是永久的。当年南开大学教授蒋廷黻提到一个问题:汉武帝伟大还是司马迁伟大?结论是司马迁伟大。汉武帝折腾了一辈子,不可一世,可是他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可是司马迁和他的《史记》以及他悲惨的人生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李敖谈神州文化之旅的“政治目的”
★“我提供的证据是有效的,陈水扁的证据在档案里,……他结的案只在档案里,我们在人心里面,大家知道这个问题没有解决。”——李敖说“三一九枪击案”
★“56年前北京的宝贝被偷运到台湾,北京的故宫是真的,台北的故宫是假的。现在海峡两岸应统一,北京与台北的故宫也要统一。”——有记者问“北京的故宫和台北的比怎么样”
★“刀笔吏、守藏吏都出自《史记》的典故,能写出这十个字,显示出我胸中有无数丰富的知识!”——李敖参观国家图书馆并题词:“不为刀笔吏,愿为守藏吏”。他说,“刀笔吏”是比较关注小事情的读书人,“守藏吏”则要负责管理皇家图书,相当于国家图书馆馆长,老子就算是“守藏吏”,是有历史记载的最早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日本殖民统治者曾经在台湾实行了50年的日本化教育,结果台湾一光复这种教育就摧枯拉朽都不见了,“文化台独”和“去中国化”也是一样。这种硬塞进去的文化是不会生根的,只是浪费了小孩子的时间而已。聪明的小孩子会自己选择正确的方向,不会受这种教育的影响。——清华演讲,有学生表达对台湾当局推行“文化台独”和“去中国化”的忧虑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天又生我们,长夜才复旦。”——李敖为复旦100年校庆题词
★“汉朝的皇帝是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殇帝、安帝、顺帝、冲帝、质帝、桓帝、灵帝、献帝,献帝就三国了,大家知道我的记忆力多好吗?”——李敖说汉高祖应该称汉高帝才对
★“为什么我说我是500年来写白话文的前三名?因为我在陈述一个荒谬。拉丁文有一句谚语,因为它荒谬所以我才相信。这件事情很荒谬,所以我深信不疑。”——回应对于自称“白话文写作第一人”的质疑(录入:陈利明)
看,李敖的N张脸
怕冷和对飞机的恐惧是李敖的两个隐秘情结。
2005年9月19日,有生之年没离开过台湾的李敖终于在深秋接受挑战,敢坐飞机,敢飞过台湾海峡了。
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把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形容为惊奇,也可能是惊险的文化之旅。
此前,刘长乐用了很长的时间说服李敖,使他在七十岁的高龄,放下心理障碍得以飞行。
李敖行前在台北、北京和香港三地记者会上答谢刘长乐:“我非常同情凤凰卫视的刘老板,因为他把李敖带进凤凰卫视。我进凤凰改写了一句成语,这个成语本来是‘误上贼船’,我觉得不是误上贼船,而是我,贼上了船,贼进了凤凰卫视。 ”
出场
在公众视野里的李敖是多面的:热爱他的人看他是大师;拥护者看他是战士;受过他帮助的人看他是仗义疏财;轻蔑他的人看他是青皮;畏惧他的人看他是流氓。而李敖自己在北大演讲时对自己的评价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潮流不能动”。
在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在中国大陆升温的时候,大陆媒体也使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方式评述登陆的李敖——《南方都市报》发表时评称“欢迎作为战士的李敖归来”,而大陆学者林贤治则在《羊城晚报》以李敖哗众取宠斥之。李敖在台湾的出版人何飞鹏则在评论李敖时说:自以为了解李敖的人,都只摸了四条象腿,但谁又能真正了解这位宣称“人生八十才开始 ”的李敖一生的恩怨情仇?
与李敖的谐谑风格不同的是刘长乐,他很正面地评价了李敖加盟凤凰的表现:
凤凰卫视非常有幸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和李敖合作,这个节目带给我们很多全新的感受。李敖说他的节目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这种麻烦我觉得对于我们每一个听众和观众来说,它的正面的效果和意义远远超过它所带来的负面的影响。
李敖被大家公认具有深厚而渊博的文史之才,但晚年的李敖同时具备了一个优秀演艺人员的出众表现。
“台湾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出版了两本书,上下册,叫《中华民国作家作品名录》,两本书共有900页,里面记录了706位作家,但这个名录没有李敖,有李敖的前妻胡茵梦。李敖把这个名录看成是对自己的预言:它使演艺人员胡茵梦变成作家,使作家李敖变成演艺人员。李敖在《李敖有话说》里跟观众坦承:“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头脑好,又有骨气,这是高难度的事情。我李敖做到了这一点。可是很不幸,我脱离了知识界,没有人认为我是学者,我也不甘于做一个学者,我变成什么?我变成一个演艺人员。我在这里,你们从演员的标准来看我如何在这个台子上面演戏。”
出现在北大校办公楼二层演讲报告厅的李敖留着寸头,深黑西服,白色衬衣,红色领带,白色西裤,李敖微笑着,他向台下的观众敬礼时候的手势俏皮。在北大,他冲着台下的观众幽默地说:你们终于见到我了。
北京大学是李敖的父亲和姐姐曾经读书的地方。负责接待李敖的北大校务委员会主任闵维方向李敖介绍了北大校园内的古迹和相关的逸事典故。
在李敖和校务主任谈话期间,学生们隔着玻璃窗不断向他喊话,他们热情地说,“敖哥,讲两句,讲两句”。闵维方说,“李先生的到来,增加了许多热烈的气氛,使学校蓬筚生辉”。李敖笑说,“等我演讲完了,你再赞美”。
在清华大学演讲开始的时候李敖张开双臂拥抱了女主持曾子墨。走到麦克风之前,李敖把黑色西服外套脱去,露出白色的衬衣,红色的领带。李敖语气风趣地说:刚才被美女拥抱浑身发热,所以就脱了。他的风趣引来了台下听众的掌声。似乎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庄严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合适——李敖的到来就是要戏谑解构那些貌似庄严和神圣的事物。
就演讲内容而言,无论是北大、清华还是复旦,李敖并没有超越他在凤凰卫视的《李敖有话说》的话语方式。熟悉李敖表演风格的观众看到他放在身侧的道具、书籍、剪报,就知道他们看到的分别是北大、清华和复旦版的《李敖有话说》。
居住在上海的文化批评家朱大可在李敖抵达上海时接受记者访问评价李敖:
李敖访问大陆在知识界引发的争议,其激烈程度,超出了我的意料。
作为一个文化异端,李敖始终是一个争议人物。人们对李敖的文化判断存在着很大的分歧,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李敖性格本身具有多重分裂的特点。他的狂狷、狡黠和厚黑,显示出传统中国流氓文人的鲜明特征。他因而成为现代流氓社会的主题人物,但他同时也具有知识分子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的现代性品质。
风行
在等待李敖到来的时间里,黄志平一直在发抖,她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
9月21日,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年轻编辑黄志平早早就等在北京大学的校办公楼二层的演讲厅,等待着李敖的到来。黄志平没有见过李敖,但是她听到过李敖的声音。1993年,黄志平去给一个台湾的朋友送出版社的样书,那位老先生叫戴英年(wjm_tcy注:应该是臧英年吧,只听李敖谈过臧英年),是李敖的朋友,他知道黄志平热爱李敖,就说:我给李敖打电话,你想不想说话?
我当然想说。他就给李敖拨电话,他们先讲他们的话,然后就把电话给了我。我拿住电话,很紧张,只会说李敖先生你好,一连说了好几遍。李敖在电话里惊呼,你是女生啊?我说是啊。听到李敖的声音以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在眼圈里直转。那次通话之后,我就成为李敖在大陆的出版人直到今天。
我是在1986年从香港的报刊看到关于他的报导,印着他的大照片。那时候是他第二次出狱。说他好的,就说他是一个斗士,对恶势力有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那种精神;说他不好的就骂他是一个捣乱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小丑,说他骂人,讲中国传统文化,讲全盘西化等等。那时候大陆不了解他,也没报导。我们是1983年成立的公司,我们公司出版的宗旨就是出版港澳台、华人的著作,我当时看到他就觉得这个台湾作家很有个性。我就想出版他的书挺好。当时大陆思想解放正在开始,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开始交替出现,文化和思想界非常活跃。
大陆出版的李敖的文集第一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独白下的传统》,是八十年代末出的,当时是几块钱买的书。而且封面做得特难看,字又是变体字。但是这本书影响了当时的很多年轻人,他对中国文化传统的反思特别大胆。我拿着这本书找我们领导说人民文学出版社都能出,我们为什么不能出?人民文学出版社卖得那么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做?领导说那就出吧。
现在黄志平已经编辑出版了李敖几乎60部著作,从最早出版的李敖的评论集《上帝管两边,我管中间》,到以后的《千秋评论》、《李敖回忆录》、《李敖快意恩仇录》,李敖的书在大陆几乎全是黄志平和她所在的友谊出版公司出版,黄志平成了李敖在大陆出版的代理人。直到最近,李敖的《胡适评传》、《陈水扁的真面目》、《李敖有话说》上下册等都在重版,同时还有疯狂的盗版也在大行图书界。
真容
李敖在他的自述文字中说:“我还在台大读书时,所佩服的在台湾的前辈人物只是胡适、殷海光而已,后来的发展,和他们比较起来,可以这样说:胡适得其皮,殷海光得其肉,真正皮肉相连的是硕果仅存的李敖。李敖的际遇比胡适、殷海光坏得多:第一,胡适、殷海光出道时整个原野是大陆,李敖只剩下台湾;第二,胡适、殷海光有正当职业,并且是大学教授,李敖却一直被封杀;第三,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第四,胡适、殷海光都没有因思想和先知坐牢,李敖却饱受皮肉之苦。”
李敖曾经在台湾岛被人忘记了存在前后有14年。李敖最为重要的一位朋友,对李敖有这样贴切的观察:
李敖的著作比他的身体都高,这么多年他写出的文字超过2000万言,这是惊人的。而且他到七十岁还是活力四射,他的文章决不流俗,他的见解是独到的,他做事情充满创意,做任何事情都有根有据。他看东西非常用心,平时像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他都是一心数用,他可以跟你一边聊天,一边看报纸,一边做剪报而且跟你对答如流。
他不参加婚丧喜庆,大多生活应酬、公关活动他一概拒绝。1970年代中后期。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也不跟人往来,特立独行,他家门口挂一个牌子,不见客。半年足不出户,一般人做不到。那时候他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人送到他家门口,他家的门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孔,可以从里边打开一个小暗门,需要的东西可以从那里递进来。
在台湾他早年挨过多少人的打击,明枪暗棒,各种造谣,他一个人,又不成群结党,太不容易了。而且难得的是两次牢狱之苦都未能改变他的个性和气节。他一直就是嬉笑怒骂又谈笑风生,风里来雨里去,火中取栗乐此不疲,这很难得。但是他的日常生活又是条理井然的,他有多处住宅,所有住的地方都布置得非常漂亮,非常典雅。他写作有一个特点,桌子很多,写不同的东西会选择不同的桌子。我们通常做事情会有情感残留,就是说我们在做一件事情很兴奋的时候会在那件事情上停留一阵子,不能立刻停下来做别的事,他不是,他在一件事情结束的时候会立刻停下来进入另外一件事情,或是另外一篇文章,另外一个资料中去。他有很强的专注的能力。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还有就是一般文人如果性情孤高就会非常穷苦,像他这样与天地精神独往还的人能把日常生活处理得这么好很难得。以前他有一句名言就是经济是自由的基础,你没有经济做支持你追求自由独立就是一句空话。刷新了传统文人的形象,在他的身上没有那种酸腐之气。
一个人像他那样在活着的时候被查禁九十六本书还在坚持写作,这种意志和毅力是罕见的。李敖把一个人的可能性发挥到一个很难想象的极致,在知识上追求绝顶,在生活中柔情万种,他言论犀利,但是待人其实非常温和,彬彬有礼。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多面性,但是每一面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有很强烈的社会正义感,在台湾饱受打压,但是最后竟然可以变成一个“立法委员”,他什么党派都不是,结果新党要选“总统”的时候竟然推举他这个不是党员的人竞选“总统”。他写了那么多评论文章,那么犀利。他26岁开始打官司,他打官司从来不找律师,自己给自己辩护,所有的法官都怕他。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毁誉
以证据骂人,以口舌开心,是李敖的杀手锏,很多人都畏惧李敖的这一利器,也因此使李敖获得绝对的话语霸权。看过《李敖有话说》的观众会记得李敖出现在电视中的形象:红色的绸缎唐装卷着白袖子,戴着墨镜、敞着怀,手拿一根教鞭。李敖在《最后一个知识分子》的节目里对观众解读他出镜的服饰所具有的意味。在他面对一张照片描述了一些知识分子如蔡元培、陈独秀、梁漱溟、冯友兰如何穿着长袍马褂之后,李敖说:“凡是卷着袖子,前面打开的,只有一种人——上海流氓。上海帮会里的青帮老大才是这样打扮。我李敖的打扮就是上海流氓的打扮。”
任性胡为是李敖对自己状态的描述:“这是一场戏,所以大家不要那么认真。……演戏嘛,觉得好玩嘛,不值得那么认真。”
“我为什么常会挖出很多所谓有头有脸的人身上的疮疤?有人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讲一些好话?我告诉大家,好话需要我来讲吗?好话已经被他们讲了几十年,拍他们马屁的人太多了,拍他们马屁的单位和媒体太多了,这样的事还需要我李敖来做吗?我李敖干的这行就是要拆穿他们的假面具,证明他们是伪君子,把他们做的很多卑鄙的、狗屁倒灶的事情,一件一件地用证据来挖出来,告诉大家——你们被骗了。”
在李敖游戏和表演般地屡屡在凤凰卫视向偶像开战,他批评鲁迅够不上“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之誉,并对一些相关历史细节提出质疑。作家林贤治痛斥李敖哗众取宠。“我看的最早的李敖的作品是牧惠编的《千秋评论》,我觉得还不错。但后来越看越觉得他是在作秀,也就不想再看他的东西了。鲁迅当时在和创造社论争的时候,有过一句评语:‘才子加流氓 ’,用在李敖的身上非常合适。李敖对鲁迅的攻击是不符合事实的,纯粹胡说八道,庸俗无聊,流氓习气,哗众取宠。应该说,李敖没有深读过鲁迅的作品,说起鲁迅来反反复复,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者谈他对李敖的看法时说:
李敖在中国的影响只是作为一个新闻人物的影响,他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话时的那种犀利程度给人以很强的快感,这我们非常欣赏他。至于说到他对大陆思想界的影响,或者大陆哪些思想不懂得被他所启蒙,我觉得一点都没有。当然他作为一个孤胆英雄,一个人敢于藐视世界,挑战世界,不管一切,浑不吝一点不怕,这方面可能会对一些年轻人有影响。
我知道李敖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因为在他炒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时,我在瑞典作客座教授。他在瑞典内部运作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情,全世界都不知道,我碰巧知道了,他找的那些汉学家我都认识,有很多内部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如果说出来怕说不过去。我不想伤害他。《北京法源寺》当时炒得很厉害,实际上是李敖在暗中操纵,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炒作高手。其实外面轻而易举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陆人被蒙在鼓里。
现在大陆的媒体把李敖称为继胡适、殷海光之后最大的自由主义思想家,我觉得不是。绝对不是。李敖的优点是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如果说勇气的话他可能会超过胡适,不下于殷海光,但是如果用大师这个词在学术思想上,我认为他不配。作为一个大师是有客观的标准的,要对世界有学术和思想的独创性和开创性贡献,有对时代的推动作用。他的骨气、他的机敏甚至他的文采非常了不起,但这种东西跟大师是两个概念。你看李敖的书,看一点的时候觉得他了不起,看多了就知道没什么。我觉得中国人随便就给人冠以大师的称号而且狂热的崇拜很可悲。
我觉得李敖是很高明的战术家和战略家,他每次的出场都成本最低,收益最高。这方面他确实是超一流的。其实很多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但他就是要那种关注度,他并不是真的要去争那个诺贝尔奖的,也不会真正的去竞选“台湾总统”,这是他绝对做不到的。但是一般人要不做不到,要不做得很滑稽,因为是注定要失败的事情,但是李敖每次做都会取得最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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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0《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访真实的李敖:等我死后你们会想我想得发疯
“我是李敖。”电话那端传来李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语气温和。
熟悉李敖的人都说,李敖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公开场合的脸,一张是他私下场合的脸。
私下里的李敖是谦和的,耐心的,待人接物显示出深厚的修养;公开场合的李敖是好斗的,挑衅的,疾恶如仇,刻薄而张狂。
举证骂人是李敖在公开场合的杀手锏。最近,很多电视台都播放了李敖在台湾“立法院”质询台湾“国防部长”李杰关于“军购案”的实况,画面里的李敖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而李杰则疲于招架。
日前,李敖宣布以无党籍身份参选台北市长,再次引起媒体关注。
佯狂和自大背后,真实的李敖是怎样的?
“我赞成2008年选马英九,因为他看上去漂亮,看起来舒服”
南方周末:你竞选台北市长,马英九直言你没有行政经验。你自己怎么看参选台北市长?
李敖:他(马英九)做台北市长以前,做过台北市长吗?也没有。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参选台北市长的意思根本不是要做一般人眼里的市长,也不是马英九眼里的那种市长——只是修桥造路。不是这种市长。我要做的那种市长是要提高台北市在政治上的位阶。比如我的政见的第一条就是把台湾的所谓“中央政府”赶走,赶出台北市。台北市要变成一个文化的、经济的、清洁的城市。乌烟瘴气的政治我都给它赶走,提升台北的位阶。一般参选人不会想到把这些事情作为自己的政见。
南方周末:现在的台北市有你所说的“乌烟瘴气”吗?
李敖:当然有。民进党政府、陈水扁政府就在这里。有他们在,台北市就是“乌烟瘴气”。
南方周末:竞选台北市长,你有胜出的把握吗?
李敖:我认为胜不胜不是我的第一考虑。我觉得能够把正确的、正义的声音传达出去,才是我最重要的考虑。我跟选民说,别以为你投票给我只是投我一票,这是错的。你投票给我实际上也是在投你自己的票。我让他们选择,一种是做一个糊涂的、被人骗的选民;一种是聪明的、具有良知的选民。我出来(选市长),是给选民一个选项。我不出来他们就没有选项了,我出来以后大家会知道,白的和黑的会有不同的颜色。
南方周末:你说你代表正义和良知,你能代表吗?
李敖:当然我能代表。我们所谓的代表不是嘴巴说说而已,要看你10年,20年,30年,40年,看你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记录。我的记录最清白,最完整,不是吗?我在台湾,到今天为止,没有参加过任何政党,没有搞过政党之私,你在台湾找一个这样的人给我看看?没有嘛。
南方周末:对自己人生记录的清白你很自信吗?
李敖:绝对自信。我有证据证明自己,在台湾,我可以做人格的典范(笑)。
南方周末:你曾把台湾形容成一个被污染的苦海,那为什么不离开这个苦海?
李敖:我们这些人都是旧式的人,是不会逃避的人。我不离开台湾的原因是,台湾是我工作的一个场地。除了跟台湾发生的各种纠缠以外,我自己在台湾做起工来得心应手。我的资料,我的书都在我的前后左右,用起来比较方便。温暖的气候也是我留在台湾的一个原因,气候一冷我就不舒服。
南方周末:3年前你抱怨说,台湾把你搞小了,所以你就要把自己变大,你怎么把自己变大?竞选“总统”、“立法委员”、台北市长是你变大的方式吗?
李敖:都不是。凡是跟台湾有实际上的纠缠的行为都不是。跟台湾有关的都是变小,不会变大。台湾对我说起来像一个英文小写的字母,怎么放大,它都是小写。
南方周末:你让自己变大的方式是什么?
李敖:我写作、做节目。我只有自己让自己变大,不是台湾把我变大,只要跟台湾有关,就会变小。
南方周末:你对台湾的政治没有期待吗?
李敖:我不期待。
南方周末:你对马英九有期待吗?
李敖:我赞成2008年选马英九,因为他看上去漂亮,看起来舒服。2008年他和他的国民党团队能把台湾搞好吗?我不相信。
“做一个搅局者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整个局是个乱局,有人来搅也很好”
南方周末:2003年,你做过一次手术,手术之后,你跟陈文茜说,“我们都白活了,白忙了一场人生。”你说你要闭门写作,现在,你又卷进政治里,为什么?
李敖:我其实大部分的时间一直在闭门写作,这5年来我动了3次手术,每一次手术都是一次大悟。我只是无法避免会花一部分时间去打狗,因为狗就在你身边窜来窜去,你无法不花一部分时间去打这些狗,这可能是我们的无奈,因为一切并非如你所愿,总要花一部分时间去打狗,还要花一部分时间去打过街的老鼠。我们所处的环境不能使我们对身边的狗和老鼠完全视而不见。在蚊子和苍蝇围着你转的时候,你还会赶蚊子,会拍苍蝇。我举一个例子吧。你看邓小平,他在1949年以前打了20年的狗,全部的时间都用来打妨碍中国进步,妨碍中国走向现代化的狗,你能说他20年的时间全都是浪费?他不浪费就消灭不了中国的这些拦路狗。
南方周末:你竞选过“总统”,竞选过“立法委员”,又要竞选台北市长。你竞选这些政治职务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李敖:真正的原因是,我要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在台湾你要说话就要找到一个立足点,找到一个发言的平台,这样你的声音才会被人听到。现在我在“立法院”有这么多声音出来,就是因为我占据到这个平台。我参加的选举越多,占据的平台就越多,我的声音、我的思想,就更容易传播出去,这是我最主要的目的。“立法院”就是我得到的一个演讲台,是我说话时候垫脚的肥皂箱。
南方周末:没有这些“肥皂箱”垫脚,你的思想和声音会被忽视吗?
李敖:台湾就是政治挂帅嘛!没有这些动作,你的声音不会那么容易出去,没有这些动作,你的声音也不会被人重视。
南方周末:在“立法院”,你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有种说法,你在“立法院”的作用仅仅是一个搅局者,一个永远的反对者。
李敖:这样说也没有错,但这样说是太小了。做一个搅局者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整个局是个乱局,有人来搅也很好。水是死水,有人把它搅浑也很好。这样说也不坏,可是这样说的人,他们没看到事情更光明更积极的一面。这一年以来,我在“立法院”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挡住了陈水扁政府向美国人购买武器,我阻止了陈水扁政府花3000个亿的钱购买美国人的武器,到现在“军购案”难以过关。当然这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作用,可是因为我的登高一呼,大家群起响应,“军购案”就被挡住。我觉得这是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先把家门外的敌人挡住。一般人不会这样做,因为在台湾,没有人敢惹美国人,台湾人对美国的态度就是低眉顺眼,大屁不敢放。我出来,结果就不一样,我守在“立法院”结果就不一样。
南方周末:你对台湾的政治现实一直不信任吗?你怎么评价台湾的政治现实?
李敖:台湾其实很明显。1949年以后,蒋介石这个团队躲在台湾这个角落负隅顽抗。他躲在墙角里抵抗,抵抗中国的统一。他统一不了中国就抵抗别人的统一,蒋介石和他的儿子搞小团体搞了几十年,越搞越小。到现在能支撑台湾的政治台面也没有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滑落。
南方周末:2004年“320大选”之后台湾被形容为乱象,现在呢?
李敖:越来越乱了。民进党把台湾毁掉了。本来蒋介石和蒋经国在台湾留下一点赌本,现在这点赌本都被折腾光了,现在的台湾越来越麻烦,不断衰落下去,最后完全靠边站了。
“通过阅读,你要有足够的聪明才能够获得真相”
南方周末:少年时期,你就坐船离开了大陆,你通过什么路径了解1949年以后的大陆?
李敖:绝大部分是来自阅读。当然阅读也会有很多死角,有你看不到的东西。
南方周末:通过阅读获得的认识可靠吗?
李敖:即使你亲自去现场看又能看到多少真相?你能够像温家宝总理那样走遍大陆1500个县吗?不能。我们没有那样的机会。所以我认为纸上作业还是重要的。但是通过阅读,你要有足够的聪明才能够获得真相。
南方周末:在台湾,你最早看到的关于大陆的读物是什么?
李敖:我收藏有很多的关于大陆的资讯,书籍、报刊都有。中文的、外文的,别人认为重要的、别人认为不重要的,都在我收藏的范围。对大陆,我觉得我可以掌握相当准确的资讯,不敢说100%,也可以是90%。
南方周末:在你的演讲中你引述了很多中共第一代领导人关于革命、民主和自由的著述。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通过什么途径获得那些著述的?比如你举到的《毛泽东选集》、《周恩来选集》、《邓小平文选》,这些著述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
李敖:周恩来在延安发表的关于“民主政治”的论述文章是在他发表不久之后我就得到了。《毛泽东选集》我是在出版之后不久就得到的。我有很多管道可以从大陆获得那样的书。他们的书我都很认真地读过。不过因为《毛泽东选集》有不同的版本,所以我很注意甄别各种版本,在引用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比如《毛泽东选集》就有林彪写序的版本,我在引用的时候就格外注意。
南方周末:你对大陆的认识会依靠与人的接触获得吗?
李敖:我认为跟人的接触获得的印象倒可能是不真实的,因为人经常是充满偏见的,很多人有的都是一孔之见。从资讯上直接掌握更可靠。当然,在这方面,不瞒你讲,我的经验很丰富,我能分辨出来什么是骗人的,什么是不可信的。这样的鉴别能力我有。
“现在我的台湾拥趸跟我疏离了”
南方周末:在大陆有很多你的拥趸,在台湾你还有拥趸吗?
李敖:现在他们(我的台湾拥趸)跟我疏离了。现在的台湾已经变成一个心浮气躁的族群,已经没有耐心,也不用功了。不像大陆,大陆还有很多人喜欢读书,研究问题。台湾这种风气已经没有了。现在我已经不愿意用文字再在台湾发挥什么作用了。在台湾这样的社会,你再用文字,尤其是用细腻的文字表达自己、激励他人,已经成了一种落伍的方法,太迂腐。台湾人并不坏,台湾人只是很浑,混蛋的浑。
南方周末:你经历过思想激荡的时代,在过去,知识分子有一种登高一呼、群情响应的能量,现代社会知识分子还有这样的影响力吗?
李敖:这个时代过去了。我的一个朋友,过去台湾驻美国的“大使”蒋廷黻讲过,他说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是影响政治影响社会的最后一代,现在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死了,那一代就是胡适的那一代。在胡适之后的知识分子已经影响不了政治,影响不了社会。现代社会的知识分子几乎就成了别人的附庸,权力的附庸,党派的附庸,财团的附庸,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已经没有了。现在的知识分子不被人重视,大家都看不起他们。这是时代的变化,也是知识分子自身的变化造成这样的局面。
南方周末:知识分子力量的滑落是正常的吗?
李敖:现在是政党的力量、组织的力量强大,团队的力量、群体的力量和商业力量的强大,这些力量出来以后,知识分子的力量滑落是正常的。
南方周末:你不再写作,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电视上,你是不是感觉写作的无力?
李敖:我在写作,只是我不再以台湾为对象写作。
南方周末:你自己作为知识分子的力量还在吗?
李敖:我就是最后那代知识分子最后的一个,我代表知识分子那种“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的精神,我死了以后这样的知识分子就再没有了。
南方周末:你能作为知识分子在这个时代的最后代表吗?
李敖:我当然能做那个代表。可是我的方式有点玩世,不正经。大家都习惯了道貌岸然,我用的方式是“逗”的方式,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就是戏谑,说学逗唱,我用戏谑的方式表达思想。我是可以适应这个时代的人,现在连台湾的报纸都变得粗糙了。台湾有家报纸《苹果日报》,全是照片,大字标题,文字都很少,大家都没有耐心看文字了。时代改变,你还用长篇大论,用哲学化方式来跟人对话,那是太落伍,也太迂腐。
南方周末:以你的见识看,知识分子跟社会的关系最好的状态应该是什么样?
李敖:一个社会的正义和良知的标准应该由知识分子提出,知识分子也应该是社会正义和良知的践行者、捍卫者。知识分子在大是大非的时候要体现正义的立场,知识分子要敢于担当大义。问题是这样的知识分子太少,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了。知识分子变得越来越狭窄、委琐、软弱、趋炎附势。
“我把一个臭蛋用围标围起来,我确定了,我告诉你说它是臭蛋”
南方周末:你说你继承的是胡适的皮肉,殷海光的骨质,你认为你可以站到胡适和殷海光之间吗?
李敖:我没站在他们之间,我站在他们前边。他们在我看来都是落伍的人。他们在那个时代才可以那样玩,换一个时代就玩不转。胡适的时代是知识分子受宠的时代,他们那样玩只是不出格地玩法。殷海光也是一样,他只是比胡适更犀利一点。我说我站在他们前边,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知识分子已经没有尊严,没有力量,而我还可以有尊严地活着,我有力量可以骂人,可以打狗,可以打过街老鼠,我敢这样做,也能这样做。这还不够吗?
南方周末:电视节目《李敖有话说》使你获得了话语权力,你可以任意臧否他人,被你批评最多的就是鲁迅,你在节目中说“想进步,就别学鲁迅”,鲁迅真的不能入你的眼吗?
李敖:我讲过,鲁迅的问题是不能适应这个时代。他在他处的那个时代有阶段性的成就,有一定的意义,现在不能再拿来用了。就像你现在看黄色小说,你就不能用《金瓶梅》的眼光看。如果你现在写黄色小说,用《金瓶梅》的方式谈情说爱,大家看了会好笑,会感觉酸腐。你用文言文来写现在年轻人的爱情就是不合适嘛。
南方周末:鲁迅被大陆社会视为“国魂”,知识界把他看成是民族思想的启蒙者。
李敖:没有错,鲁迅开始是好的,他的启蒙的意义,他的愤世嫉俗是好的,对一个专制的麻木不仁政府的愤怒是好的,可是你不能总是愤怒。鲁迅从头至尾都是愤怒的,他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愤怒的感觉是一种很粗浅的感觉嘛,重要的是你要能够解决问题,不能光是在那里忧愤。鲁迅从来没有提出过解决问题的方法,他没有这个思想,也没有这个力量。作为一个思想家,鲁迅还不够格,就是说,他的思想是单一的。
南方周末:鲁迅作为一个文学家,真的没有什么文字能入你的眼吗?
李敖:鲁迅当然有他的优点,可是我们必须说,那个优点限于那一部分,谈《中国小说史略》,那是优点,说《阿Q正传》,那是他优点,或者《呐喊》里面几篇文章,是他优点,我们该承认照样承认。可是不属于他的,被过分肯定的、过分赞美的、过分宣传的,我认为我们今天,应该做一个清算。
南方周末: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因为你对鲁迅的解读不够全面,不够深入?
李敖:吃到臭鸡蛋的时候,你只要把鸡蛋打开就知道,你非要把臭鸡蛋全部吃掉以后才有资格说它是臭鸡蛋吗?我有那么笨吗?我对鲁迅的解读当然全面,我等于勘探,在地下打几个洞下去,就可以知道我勘探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它的地质、地貌你勘探以后就清楚了。在秦始皇的墓地打几个洞下去就知道它的范围和边界,我们可以用围标一样把它围住。我们对待思想也是,用围标一围就围住了,还要怎么全面?这就是全面。我把一个臭蛋用围标围起来,我确定了,我告诉你说它是臭蛋,它就是臭蛋。臭蛋你怎么救它呢,没办法救。
南方周末:你这样的论断在大陆可能会招来骂声一片。
李敖:当然。所有臭蛋都会反对我。
南方周末:你能客观地评价自己吗?你骂人无数,可从不骂自己。
李敖:除了那8个字我还能有什么评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笑)我要不说这8个字就是说谎了。
南方周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是你的佯狂,还是你真这么认为?
李敖:我真的这么认为。我只是在用佯狂的办法表达,或者别人认为我佯狂。实际上我说出的是一个事实。我要不说这8个字就是说谎。
南方周末:你在北大、清华、复旦大学的演讲被人讥讽为“机会主义”,你自己怎么看?
李敖:我讲话,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我敢说绝对是独来独往,我不受人左右。可是我再讲一遍,人说话要有技巧,不注意技巧是不好的。我讲话该凶的时候凶,该温和的时候温和,该开玩笑的时候我会开玩笑。我到大陆,有人在打我的主意,我李敖是他们玩的吗?(笑)陆游有一首诗,“樽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狂”,他的意思是说,在你们面前我和你们开玩笑,我死了以后你们想我想得发疯。我李敖也是,等我死后,你们会想我想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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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26《联合早报》专访李敖
笨论风波后首受新媒专访,李敖改称新加坡人聪明
【新加坡《联合早报》4月21日报导】题:台湾名嘴李敖:新加坡人聪明在信任政府(记者 林琬绯)
说新加坡人“笨”的台湾名嘴李敖,终于也发现新加坡人有个聪明的地方:知道政府可以信任,也选择信任政府,“因为他们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跟政府对着干的时候啊,下场会比我李敖更悲惨!”李显龙总理以“对李敖来说,很多人都很笨”回应李敖,李敖的感受是“非常欣慰”。他说,自己从李总理小时候“就看出他是个很宽大的人”,如今有此回应,“证明我对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新加坡人“全体都不笨”
因为一句“新加坡人比较笨”而在狮城掀起满城风雨的李敖,尚未“单刀赴会”赴新舌战群儒,就先在台北接受了本报“单刀赴会”的挑战,是在“笨蛋”论引发风波后第一次面对新加坡媒体。不过这回,他要说的却是新加坡人为什么“聪明”,而李光耀父子又为何是“出类拔萃”。
单刀直入地问他:“新加坡有谁是不笨的?”
李敖答得爽快:“全体都不笨!新加坡最大的特色就是,政府值得信任,而人民选择信任这个政府!不像我,一辈子都在跟‘政府’捣乱!”
“因为信任政府,新加坡人跟政府的冲突几率很低,或者说,还不够……可这是聪明的呀!因为他们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跟政府对干起来,下场可能比李敖还悲惨!哈哈哈哈!当然聪明!当然聪明!”
李敖是在去年9月结束中国大陆文化之旅返台后,在机场即兴说了一句:“台湾人还是比较好的,虽然混蛋,但是可爱。香港人比较坏,新加坡人比较笨,大陆人比较不可测。”,间隔了大半年,这句话却在本月初新加坡传媒制作的《敢问总理》节目中让电影导演梁智强重新挑起,问李显龙总理有何回应。同时,有新加坡观众致函李敖,要他“给个说法”。李敖随后在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节目中,用了一整集时间“解释新加坡人的笨”。
这次访问中,李敖收起平日嚣张狂妄的姿态,说明自己要不是收到观众来信,也不会刻意用一集时间去解释,“谁知道越解释、越想开玩笑,反而越描越黑……”。节目播出后引发的争议也让他始料未及:“一笑置之算了,怎么还去深究?对极小部分的人反应那么大,倒真的觉得有点笨了。”
对于“笨”的字眼,李敖一再强调没有恶意,“笨”在他的定义里,“其实充满友善跟关怀”:“我那么喜欢骂人,骂台湾人混、骂香港人坏、骂大陆人不可测,都是很重很重的话;‘笨’对我而言却是非常轻的字,其实是疼爱的话,要放在一起对比看。单独挑出一个‘笨’字,认为我在骂新加坡,这就太断章取义了,不太符合真相和用心。”
李敖花了很多时间,对所谓新加坡人“种”不好的说法进行澄清:“请注意啊,我所说的‘种’,是指文化水平、文化基础,不是人种学上的。真要说人种学的,我告诉你,黑人种最好!运动细胞强、有韵律感、性功能好!但我不是说这个,不从人种看问题,要从文化水平看。”
他举例说,英国人其实“种”最坏,属于北欧海盗的“种”,但经过世纪轮转提炼,文化水平提升了:“从一个海盗的种,变成非常高的文化水平。”虽然新加坡沿袭了英国体制,但发展过程却出现了关键落差。
“英国是经过百家争鸣才变成法治国家;但新加坡没有这个机会,忽然就被马来西亚排挤了、不要它了;忽然就经过李光耀这种了不起的紧急处理,变成了一个国家,很快进入法治阶段,却从来没经历过百家争鸣。”
“新加坡太严厉”
他说,过分的法家政治是要自食其果的,“没有人喜欢法家领袖,因为太严厉”,历史上许多例证就证实这点。以新加坡的情况来说,“太严厉了,人会变得……个人活泼度比较低。当然,群体方面是好的,群体方面表现当然特别好。但我要跟你说,蜜蜂也是这样的!这句话又要惹麻烦了,哈哈哈!”
有关李显龙总理对“新加坡人笨”有所回应,李敖还是听好友陈文茜说才知道。“陈文茜告诉我,说新加坡总理有个很宽大的反应。”经记者再详细转述情况和李总理原话,他频频说:“觉得非常欣慰、非常欣慰,证明我对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李敖显然有备而来,马上从身边文件夹里掏出一张放大的泛黄照片,照片中,年轻的李光耀资政抱着幼年的小显龙。他指着小显龙,很得意地说:“你看你看,他看着我呢!从他小时候我就能看出来,他会有这种宽大的看法!”
小时见“宽大”,长大“成龙”以后呢?李敖最佩服的是李显龙总理在2004年就任前几个月,到台湾访问,作了非常敏锐的观察和判断:“他说台湾只注意岛内小事,缺乏世界性的超然眼光。如果两岸打起来,大陆打美国可能胜可能败,可是台湾毁灭了。他用了这么重的话,‘毁灭’!可是台湾人自己不知道!这个李显龙总理多么敏锐,冒着危险来了解台湾、规劝台湾,而台湾人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执迷不悟!连笨都不够!混!”
他说,李光耀父子和新加坡给他的印象是:“虽然小,但很有世界性眼光,也会跟这个世界来玩儿。”就像李光耀资政过去修理美国中央情报局等例子,“都展现了他独到的政治技巧和世界性眼光……”
说着,大师忽然词锋一转:“哈!我过分捧你们……我看新加坡人以后也不会喜欢我了!所以我对新加坡相当赞美,当然也会挖苦新加坡。哈哈哈……”
“去新加坡会很快乐”
李敖本月11日在台北隔空向新加坡下战书,表示只要新加坡人“有肚量”,欢迎新加坡政府或大学邀请他到新加坡,他愿意“单刀赴会”亲自说明。
接受本报专访时,他说:“我用‘单刀赴会’四个字,是故意激你们新加坡人的,表示说你们可能对我很敌意。但如果去得成新加坡,我想我会是个快乐的人。”
他有感于李光耀、李显龙父子的优秀,新加坡那么小的地方都可以搞到全世界都注意,“如果李光耀当时统治的,不是跟芝加哥一般大的小地方,而有更大的空间和舞台让他施展,他人尽其才的成绩不是会更宽、更大吗?新加坡对他来说太小了,我觉得不足以让李光耀充分运用他的能力”。
他希望到新加坡说这些话吗?“会,我会说。如果我能活着去的话,哈!”
如果有机会到新加坡,李敖想见哪些人?大师答得很“狡诈”:“我去北京的时候说过,我不见政治上的人物。我当然很想见李光耀和李显龙啊,但我说过不见政治人物,就把自己的路给堵住了呀!”
至于可有哪些地方是他特别想去的,李敖又狠狠地幽了新加坡一默:“哈哈哈……我得要先问,是涨潮的时候(去)还是落潮的时候(去)?要去哪里我还不敢说,还得问问潮水!”
不过他倒是坦言,最想看晚晴园,“还有你们鞭刑的那个刑具”,要实地看看中华民族革命遗址和大英帝国法治遗产是如何结合,创造出这么一个“大小问潮水”却“让世界都认识”的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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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26《南都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季羡林三顶桂冠都不及格
特约记者陈婉容发自台北
编者按:2007年的李敖,这位中文圈子的明星学者、台湾政坛的老顽童,似乎要谢幕了,继他高调参选台北市长一无所获之后,在凤凰卫视开设了两年的《李敖有话说》节目也宣告停播,有网友说,李敖已经“廉颇老矣”、“江郎才尽”。然而,李敖不会退出江湖,他表示,“决定在我的余生里面再次维护中华文学的尊严,去整理一些中国好的文字方面的东西。”英雄迟暮,壮怀不已。日前,李敖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谈起华语文化界,李敖不改狂狷本色,语言依然泼辣呛人。
我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
南都周刊:您曾经说过,五百年来,写白话文的第一名是您自己,现在您还坚持这个看法吗?
李敖:可以稍微客气一点,不讲500年,490年也可以!(哈哈)
南都周刊:在您的比较范围内,是否包括大陆的作家学者?
李敖:大陆的学者分为两类,一个是走科学的路子的,这就比较单纯,比较符合世界水准的。一个是走文学、哲学、历史、社会科学这条路的,这一批人,除了考古一部分的之外,头脑都不聪明。“文革”以后,大陆出现了所谓“伤痕文学”,“哭哭啼啼,没有出息”。所以一涉及这方面,越来越糟糕,因为老的还有“文革”情结。
南都周刊:您认为中文圈子里,还有没有文化大师?
李敖:有!我要照镜子就出现了!
南都周刊:您可以评价一下大陆的文化名流吗?
李敖:大陆没有文化名流,他们有时候会逃避现实!出现一些畅销书的作者,也许会有。可是那个在我眼里看起来不算。他们可能因此赚到一些钱,可是不能算是(文化名流)。像余秋雨,逃避现实,他有没有能力碰到一些核心问题,而不是光游山玩水,光写一些游记之类的文章?在我看来大陆的文化人都微不足道。
南都周刊:最近大陆的季羡林老先生,在最近面世的《病榻杂记》中辞谢“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顶桂冠。您认为季老算不算文化大师?
李敖:他不是国学大师!他是个很弱很弱的教授,他就是语文能力还不错。别人全死光了,他还没死,所以他就变成国学大师了!这些桂冠,他三个都不及格的,根本轮不到他!中国有句老话:“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可是廖化后来怎么样?廖化投降了!你看三国志,70岁以后,阿斗先投降,先锋也投降了。季羡林只是个老资格的人,根本轮不到他做大师。
南都周刊:您头上的高帽子也挺多的,是不是想有一天也表示要“脱帽”?
李敖:我和他们不是一类的人!他们可能是学者,我不是!我是中国有史以来可以为“臭老九”扬眉吐气的人!哪个臭老九像我那么神气啊?臭老九给人的感觉不是寒酸就是死掉、穷困、投降,都是这些!我是中国有史以来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的唯一一个人!没有人像我一样,能够为知识分子爽!我自己心态也好,从来不生闷气,像我的老师殷海光,他是得胃癌死的!得胃癌什么原因呢?很大原因就是心理不愉快!他是哲学家、思想家,结果得了这个病死掉了,就好像神父得了梅毒死掉一样。这是不对的,他不该得这个病嘛!你当个思想家怎么可以想不通呢?所以我一直都保持一个很快乐的状态。
我希望我未来怎么死掉呢?我就想以后自己能够死于别人丈夫的枪下!(哈哈)
南都周刊:您在大陆很受欢迎,但也有一些大陆学者对您晚年的表现持批评的态度,这些反差是为什么呢?您自己是否有感受到?
李敖:我觉得那都是他们不懂,他们跟不上我的境界。(笑)就像易卜生那个小说(《人民公敌》——编者)里的斯多克芒医生一样,他是个先知者,等到你走到斯多克芒医生这个境界的时候,你找不到他了,因为他又往前走了。他比你走得远也比你走得快,这批人跟不上嘛!对我批评的人是一个很好的标准,可以鉴定这个人的头脑是属于哪一类的,可以鉴定他的文化水平,由他对我的批评可以做个很好的测验。
他们“做人成功,做文失败”
南都周刊:您对大陆年青一代的精神状态怎么看?
李敖:“文革”以后的年轻人,他们的精神状态应该是能够享受到他们从没享受到的安定和发展机会,现在他们又面对另外一个问题,当这个社会越来越上轨道的时候,兴风作浪的机会就愈来愈少。像英国的哲学家罗素说,一个人苦闷的时候要有很多选择,其中一个选择就是做海盗,海盗也是一种非常快乐的生活。现代人哪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自己选择?当整个社会都进入体制化里面,而个人的特色都很难显示出来,都被埋没掉了。
南都周刊:您觉得台湾的文化人与大陆的文化人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李敖:所受的遭遇不一样。可是,我认为他们水准都不行,都是一类的。台湾的文化是受了国民党文化的影响,大陆有那种文艺团体由政府来控制,台湾也有中国文艺协会,也是被控制的。这批跟着国民党走的人,我曾经讲他们:“做人成功,做文失败。”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互相捧,你捧我,我捧你,像余光中这些人,余光中还算有些散文写得还好的。
可是你不进入这个核心,你就没有机会了!典型的例子,例如:台湾的《联合报》,《联合副刊》,过去都被(国民党)政治工作人员所垄断,别人都没有机会,所以台湾这些人在我看来,没有特立独行的人,可是又有一些知识分子认为他们是在救国。
我的一个好朋友做过国民党时期的台湾“外交部次长”,也是“驻南非大使”,他从南非回来时已经80岁了,他当时送了一个很好的象牙给我,他告诉我,他一直打从心里佩服我,却不敢和我来往,因为得好好做官,但他见我时已经80岁了,他说:“我现在已经不当‘大使’了,所以我要把我对你的崇拜之情(表达出来),送一个礼物给你!”他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他们分不清自己保护的是国家还是蒋家的天下。他们根本不敢问,问了之后怕自己会很失落。主义、领袖、国家、责任、荣誉,这五大信念,都没有了!他会失落。
南都周刊:您曾经说过女人不该搞政治,而您最欣赏的女人陈文茜却骄傲地说自己搞政治比您成功,您怎么看呢?
李敖:女人搞政治成功没有什么意义,我觉得我搞女人成功才有意义!(哈哈)陈文茜他们都算失败的,他们都是靠民进党起家的,她当时做民进党的文宣部长,台湾的“废省”和她是有关系的。当时民进党的党主席许信良和李登辉是有秘密交易的,“夜奔敌营”这个典故就是说她和许信良的。台湾变得沉沦,陈文茜要负一部分责任。台湾没有一个搞政治很优秀的人才!这里面有累积的效果,不像北洋时代那批人,因为他们看过清朝时代的那些官,至少他们有官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台湾的官长得都像老鼠一样,我骂国民党的官都是人面兽心,民进党的官都是兽面兽心,长得都和贼一样,样子不成样子。
南都周刊:您前年在北大演讲的时候,曾经说过北大变孬了。依您的意思,并非单单针对北大的领导,而是指向北大背后的某些人。对此,您是否有更详细的说法?
李敖:这样说起来,应该说全体都要负责任。那些领导还在领导你,而你又拿他没办法,这就证明你孬嘛!我们要用改变的方法去对抗阻碍我们发展的势力,要有技巧地去对抗它。我很看不惯大陆人有很多人带有那种酸气,孟子说过:“既不能令又不受命。”讲话酸溜溜的还怨天尤人,我觉得这种人是最没出息的。但这种人在大陆比例还极高。
要看到西方的长处和精华
南都周刊:2006年大陆的国学热与读经热风起云涌,请问您如何看待国学热的兴起?
李敖:这很正常嘛!因为这是逃避现实的一种很好的方法嘛!清朝为什么搞《四库全书》呢?因为本身有相当的趣味,他们就卷进去了,和政治无关嘛!因为它是逃避政治的一种工具。当然我也承认,国家强了之后,它会结合民众的精神这一部分的力量。像以色列一样,要学习希伯来文,希伯来文是个已经死掉的文字,他们为什么要学呢?就是为了凝固他们自己的意识:“我是以色列人!我会我们的古典。”所以有这个作用。
南都周刊:前阵子有几个博士生发起公共信,呼吁抵制圣诞节。对于这种中国文化与西洋文化的交锋,您如何看?
李敖:要是会看书的人,就能看到西方的长处和精华的地方,然后做某种程度的比对和融会贯通。这种东西要你读很多书,而又不把书读死,才能有这个效果。好比庄子说:“窃国者侯,窃钩者诛”。英国的文学家萧伯纳说:“偷一条面包关进监牢,偷一条铁路进入国会“。又好比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耶稣说:“把你喜欢的给别人!”同样的一个观念,耶稣就比孔子积极。你若是做这种文化上的比对,你会觉得挺好玩的。
南都周刊:您是胡适先生的追随者,但大陆民众的感觉可能觉得您的行事风格更接近鲁迅,您是如何看待他人的这种印象的?能否评价一下您心目中的胡适与鲁迅?
李敖:他们这种评估都是很落伍的。他们不了解真相,你什么时候看过鲁迅骂过日本人?鲁迅到临死前还是拿着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的钱,不是吗?鲁迅有个很有趣的事情,你发现没有,他的书从来没有被禁过。所以我不肯定鲁迅。我肯定的是五四运动时的胡适。因为胡适的头脑比他们都好!他们那时候提到了“德先生、赛先生”。鲁迅反对议会政治,那是民主吗?连基本的民主结构都不懂,这样作为思想家是不及格的。大陆多数到今天还谈鲁迅的这些人,头脑真是不行。科学部分以外,物理、化学都有客观的评价。但一涉及社会科学:思想、文学、哲学,这些方面,是不及格的。
我太老了,不会做很远的规划
南都周刊:您涉猎很多领域,从政治、娱乐、文化,每个领域里您似乎都很成功,都有很大的名声。但其实您真正的身份还是应该定位在知识分子?
李敖:无法用严格的学术标准来看我,我也看不起那个东西,我也非常讨厌,什么学术?我不谈那个,学术和我无关,我也讨厌学术,可是我觉得真正把有用的知识能够活用能够融会贯通,我是独一无二的。你从我演讲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那东西是做不了假的,现场做的,那个反应,那个语言神态那么快,那是技术问题。你要是说那样不是学术讲演,我也可以说:我又不是来做学术讲演,我是来逗你们玩的!中国有句古话:“能令公怒,令公喜。”我要你高兴你就高兴,我要你生气你就生气。我有这个本领啊!你看我在北大演讲就知道了,一开始大家很高兴,觉得我在挖苦连战,大家听得很乐。最后才发现,我在挖苦北大。
南都周刊:您在那次演讲时也曾经说过:等老得不能再工作的时候会回到大陆(如海南岛)安度晚年,现在这个初衷有所改变吗?
李敖:是啊!我喜欢住在中国的岛屿上面,因为它是大陆的一部分,距离大陆很近,可是它又孤身在外,不即不离的感觉,就是一种特别的感觉。选择海南岛还因为苏东坡在那里住了三年,他当时穷到连写字用的毛笔都没有,就那么狼狈。海南岛引起我的兴趣,当然海南大学也对我非常好,也给我聘书,并且给我一个房子,但我不敢接受。上海大学也给了我一个终身教授的聘书,所以比较起来,北京大学对我最不好最不友善(笑)。当时我在北京大学演讲,我问他们:“为什么连战来的时候有红地毯,我却没有?”他们回答我说,因为我是去学术讲演。可是我不承认我是学术讲演,我说,那我现在开始讲,讲得好就是学术;讲得不好,铺红地毯还来得及。很显然这么讲是在挖苦北大。
南都周刊:您近期之内还会去大陆吗?
李敖:这个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凤凰卫视希望让我出去做些巡回演讲,包括美国、英国、马来西亚。我也没说不去,我对生命很短视。在台湾我这个鬼“立法委员”的位置还必须做到今年年底,接下来再选不选还不知道,因为我若是说我不选的话,别人就不怕我了,所以我还是必须表示我还要选。我已经太老了,一般人65岁就退休了,我已经70岁了。像我看见和我同年纪的人都朝不保夕了,所以我不会做很远的规划。很多东西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20090803《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我死后千刀万剐!”
谈大陆行:我和你们一样:爱中国、反对美帝、反对小日本、反对台独,我和你们一样的,不用怕
谈天下:日本人完蛋了,断子绝孙了。日本人就是少子化太严重了,他们没有真正成为大国的条件
谈百年中国:西安事变不算,我已经考证过了,西安事变之前,国共双方已经搭上线了,等于都已经上床了,媒婆还在忙,媒婆就是张学良嘛
谈情妇:我一直有情妇,很年轻的情妇,17岁的,以前是我的模特
谈女人:模特走秀,好看,可是不能上床,太硌了,走过来和躺床上就不一样
人物周刊:您对大女儿李文有过愧疚的时候吗?
李敖:有过。我做政治犯的时候,她在美国,跟着姑姑们,没人收留她。你们说她是钉子户,其实她是锤子户。她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就是那种拼命消费,什么都看不顺眼,到处结怨,不会体谅别人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万静波、张欢发自台北
李敖先生在他价值5000万人民币的豪宅楼下小径上留影。一住十余年,他居然从未踏入过!
谈大陆之行
人物周刊:4年多前您的大陆之行,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李敖:终于活着回去了,一个臭老九还能受到那样的欢迎!我这么嚣张、快乐地回去。
人物周刊:您在北大的演讲,可惜我们没能看到直播,您对演讲满意么?
李敖:大体还好,因为我演讲不能像连战那样背稿子,也没有像美国总统那样有提稿机,我们都没有的,只有土法炼钢的方法。
人物周刊:之前有精心准备吗?
李敖:有深思熟虑的保密,他们千方百计来打听(想事先知道我要讲什么)。我的(谢绝)理由很好玩——我和你们一样:爱中国、反对美帝、反对小日本、反对台独,我和你们一样的,不用怕。他们把我定义是自由主义者,怕我宣传这玩意,可是我在大陆放弃了,我拥抱宪法,因为宪法条文比自由主义追求的还要有实际意义,法律不落实,宪法就没有功用嘛。马克思主义者也要宪法。他们都没想到我放弃了(直接谈)自由主义。
人物周刊:事后回想,哪些地方讲过头了,哪些地方该讲更重一点?
李敖:适中,到第二场——清华的演讲就温和了。这里面有很多内部原因,他们觉得太重了。我很骄傲,我在北京念小学的时候有一个把兄弟——詹永杰,我说我不在清华讲了,我回去了,他说你别开玩笑。后来就这样了。
人物周刊:您此行对北大和北大学生印象怎样?和台大比呢?
李敖:比台大好太多了。北大学生用功,台大学生不用功嘛。北大还是了不起的,可是我必须说,涉及到思想层面、社会科学或者政治面相上,不好。原因是被框框套太久了,尽管他们不承认。
谈台湾
人物周刊:近5年前我采访您谈两岸问题,您说“50年不变就好了”,那50年之后呢?
李敖:邓小平说过的,50年不变,50年之后就更不变,不在话下了。可是问题出现了,美国的基辛格见过两次毛主席,有记录,我们就看到很多很妙的记录,有两段内容几乎一样,毛主席说的——台湾反动分子太多了,我们不要,给你们美国;可是100年以后,两次都说100年以后,我们要,即便是动手我们也要。第二次时基辛格补了一句话,上次你讲过了,可老毛还是要讲。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就是,一个是大国思考,另外一个什么都不是。大国思考就能够忍耐,只是说你不要独立,你暗地里搞什么我不理你,你自生自灭谁也不甩你。我是真的不希望台湾惹麻烦,现在东协+1,+2,+100都没有台湾了,台湾已经出局了。几年前我就说了,台湾要靠观光,台湾没用了。现在大家都维持着一些错误的观点,认为台湾维系了中华文化的一些东西,什么故宫博物院啊。这是不对的,我举个例子,台北故宫65万件文物,真正流失在国外的160万件,要是说中华文化靠故宫的宝贝,那国外比中国还多,两个故宫都比不过外国。要真以为手里捏着些古董就代表着中华文化,那对不起,中华文化在外国。这个错误就是为了大家高兴,为了维系感情。现在两岸联系点多了,蒋氏父子也变成联系点,太荒谬了。
人物周刊:让您来谈政治其实是一件很低级的事,但我们还是想知道,马英九上台一年了,他干得怎么样?您怎么评价?
李敖:什么都不是嘛。我说个笑话,台湾的小学生猜拳,赢了林志玲嫁给你,输了陈水扁送给你。党中央(在台湾也就我敢讲党中央,因为我在台湾被当成共产党)推迟了统一,结果没有把林志玲嫁给我,把蒋介石送给我了。(笑)老的折腾了我26年,儿子又搞了十几年,父子总共折腾39年。混蛋李登辉12年,又来了个混蛋陈水扁8年,现在又来了个小白脸马英九。他当选,政见就一条——你不选我,他比我还坏。脸蛋也漂亮,就这么简单。
人物周刊:您看台湾政治人物哪些还不错?像样子的你说过有许信良,还支持宋楚瑜。
李敖:许信良在民进党内的大陆看法是比较正确的。宋楚瑜是个干才,有技术有技巧,但这种做法是蒋经国式的,会把人累死。309个乡镇一遍又一遍走,胡闹嘛。真正的政治人物不可能事必躬亲的。司马懿抓到诸葛亮的小兵,小兵说打军棍20以上的,丞相都要亲眼看到。司马懿笑笑,这王八蛋肯定会累死,果然诸葛亮就是被活活累死的。
人物周刊:这次来台湾,感觉族群对立、蓝绿分割的情况好些了,一般会认为由乱而治是民主制度建设过程中的必经阶段,您对台湾在华人世界里的民主实践,仍然评价不高么?
李敖:没有民主,假的。共产党党员7000万,13亿人口,18:1的样子,至少18个人里有一个,还是有规模的。民主就是投票、民选,南美那些独裁者就说:投票是你们的,算票是我们的。台湾议会里屡次出现不让人投票,议会为什么不让人投票,为什么拦截?典型的假民主。
谈大陆
人物周刊:您是历史学家,能否为中国指一条没有刀光剑影的路?
李敖:过去第一个阶段,中国共产党背负的历史包袱实在太重了。第二个摸着石头过河,邓小平讲的,为什么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因为社会主义不够嘛。第三段,李敖讲的,我用苏州一句土话概括,捧着卵子过河。现在不是么?大家穿一样的西装,打一样的红领带,每个人都不敢闹事,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都是党校毕业的。我们可以承认,现在的领导人是很好的技术官僚,讲大开大阖当然赶不上毛主席,可是现在不需要毛主席这个阶段了。几个月前我家来了一个小客人——毛主席的外孙女孔东梅来看我,我说你是毛主席思想的真正实践者,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们现在整天请客吃饭,说明革命成功了嘛。我觉得现在是好的,按规矩来,不会再让彭大将军“坐飞机”了。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邓小平说1949年之前我们和国民党斗了28年,其中打仗打了22年,1949年之后到文革后两年,前后30年都是在斗来斗去。
人物周刊:以您对两岸中国人性的了解,未来中国人还可能有战争的动荡岁月吗?
李敖:他们最怕这个了,捧着卵子过河嘛。
人物周刊:您关于美国、关于毛泽东、关于民主政治的一些见解,坦白说在大陆思想界引起过很大争论,您自己是千山万水我独行,但思想是要传播给大众的,您为什么会有这些高论?
李敖:这个是很正常的现象。你知道美国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吗?我们在台湾就是这么长大的。当然,像美国这种思路也没错啊,但是我李敖开始反思,我们接受你们美式的民主,能不能也接受你们美式的生活标准?我们不能只要美式的民主,也要美式的生活标准,也很合理嘛。那好,要8个地球才能够解决污染问题啊。美国绝不会接受你们的生活标准和我一样。美国就是这样啊,我们两国订交了,我们大陆订立一个《与夏威夷关系法》,我们卖武器给你们一个州,你们美国接不接受?你不会接受的。那为什么你们会有《与台湾关系法》?美国就是宣传舆论太强了,排山倒海而来,没完没了的,我们抵挡不住。你看这次奥运,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说你们援助苏丹,所以我不来了。可是我们查历史,中华人民共和国援助苏丹之前,有18年的历史是美国在援助苏丹。苏丹变成没有人权的巨兽,是美国培养起来的,我们中国才援了几年啊?我们要是不这么看问题,就被他们糊弄过去了。好,“911”双子星大楼你死了3000人,无辜的,可是最近伊拉克的照片出来了,一个小孩子浑身都是泥,挂着个奶嘴,死掉了。
人物周刊:大陆当下的议题很多,最重要的议题之一是行政体制的改革,您过去一直没有谈。
李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一胎化合不合理,对于小夫妻来说,当然不合理,可是人口膨胀起来,绝对不是人多好办事,要砸锅的。美国参议员骂中国不人道,可是如果不一胎化,人口爆炸了,你会不会救我?中国人10个人分不到一只羊,新西兰一个人分30只羊,你要不要分羊给我?问题就在这里了,难道说北京不知道一胎化不人道么?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这么干,整个国家受不了啊。从个人感受来看,小市民要自由要民主,要两个小孩,都没错,可是对国家而言,我最喜欢举阿拉斯加的例子。当时帝俄要把阿拉斯加卖出来——720万美金,一亩地7分钱。美国国务卿Seward就买下来了,美国全国人骂他,神经病,买个冰箱干什么?那时候也没什么核子战争。就是有这个土地对我们有利。如果阿拉斯加在苏联手里,不需要制造长程飞弹,就把美国干掉了,所以政治家的眼光和小老百姓是不一样的。
人物周刊:说句不敬的话,我觉得您有双重标准,当谈到台湾问题,谈到普遍的政治原则时,您是代表理想主义的、正义公正的,可谈到大陆问题,您采取的就是现实主义的、历史合理论的观点。
李敖:一点不是双重标准,而是不同的起点。60年前,我们来台湾的时候,来了300万人,连老百姓和军人。可是有300万人留在大陆,就是共产党接收的坏分子,有土匪,有强盗,有老国民党,大部分干掉了,留下来一些样板——国民党的将军们还有末代皇帝。工厂统统被炸掉了,能搬走的全都搬走了,国库92万两黄金搬走了,故宫65万件古物搬走了,一穷二白。毛泽东去莫斯科,那么苛刻的条件,借多少钱呢?借了3亿美金,那个钱就是国民党搬到台湾的钱。我对共产党是这么看的——就是国民党的终点是他的起点。1949年毛泽东56岁了,周恩来51岁(蒋介石63岁。我的头脑还是非常好的啊,记得非常清楚),急于富国强兵,急于把天堂造出来,就开始大跃进,什么招都来,闹了个不可收拾。陆贾早就说过: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人物周刊:您在节目中质疑说大饥荒不大可能饿死3000万人,就算只有1000万,难道这些死去的生命没有价值吗?
李敖:问题就是你要怎么办?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我要在北大谈宪法,就你的锅下你的面嘛,就是要落实、实行1982年以来的宪法!能把1982年宪法实行,我就觉得不得了了,何必唱那个高调呢?
人物周刊:您的见解中有非常强烈的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立场,我想这和您历经战乱有关,我觉得您关注的议题和大陆知识界的议题不对等。
李敖:当然不对等了,很正常。我这次给凤凰做节目的时候(凤凰卫视最近给李敖先生拍摄了一个来台六十年的专题片,即将播出),专门用手摸着《南京条约》(我把它找出来,借了故宫的),戴着手套看。里面写着,你可以不把香港还给中国,九龙也可不还,但新界要还,是你租借的99年。可是邓小平和撒切尔夫人谈判的时候非要不可,为什么?中国共产党可以不给你水喝,干死你。撒切尔夫人就说,你要是这么威胁的话,香港就变成空城了。邓小平就说空城也要。可是这种观念啊,现代的年轻人已经不太知道了。年轻人会走希腊路线,希腊人就说,我们是世界公民。
人物周刊:您在谈及大陆问题时,如果还是用富国强兵的思路,国家主义优先,有没考虑过在大陆能否有共鸣?
李敖:可是大家在得到富国强兵的保护之后,尤其是强兵保护之后,就不觉得了。我看过日本军人骑着马在我眼前经过,你们没有这种亡国的感觉。世界怎么会终结呢?你美国人是怎么对待阿拉伯人的?“911”出来之后,现场访问美国人,他们说为什么他们这么恨我们啊?小布什也说,为什么他们这么恨我们呢?人家拿命来和你同归于尽,能说是“迷信”两个字么?美国人完全不能反省。这种话你无法和小老百姓说,他们听不进去的,他老说“饿死两千万,饿死三千万”,“你拿钱买阿拉斯加关我什么事”,“你造原子弹对我没意义”,从这个角度看,确实就没任何意义。历史学者就是这么看的啊,老百姓不这么看,就看眼前的。
谈天下
日本人完蛋了,断子绝孙了
李敖透露说,第一场北大演讲后,他曾想返回台湾,大陆行差点夭折了
人物周刊:那您观察大陆现在的大问题是什么?台湾的大问题又是什么?
李敖:台湾没有问题,台湾出局了,就只能靠着观光来活。台湾的这些电机企业,什么张忠谋、李忠谋啊,只要大陆和外国厂商挂钩,都玩完了。中国大陆我有点担忧,这种好景能否经受住特殊意外的出现?金融海啸就是大意外啊。邓小平去美国,卡特总统说你们不让人民出境,人民没有迁徙的自由,邓小平说你要多少人?1000千万?我送你1000万中国人你要不要?你不要嘛,那你闭嘴。果然卡特就闭嘴了。我出来1/26,出来5000万人难民在全世界流传,世界就得垮掉。
人物周刊:您如何看日本?
李敖:日本人完蛋了,断子绝孙了。日本人就是少子化太严重了,他们没有真正成为大国的条件。
人物周刊:俄罗斯呢?
李敖:俄罗斯不可测,我看到一个红楼梦的现象——大家族要垮,都是从内部垮掉。俄罗斯的接班人,都是原来的核心分子,普京就是克格勃嘛。外面人搞了半天,都是旁敲侧击。我当“立委”的时候,连战下令买美国那个雷达系统,花300亿台币。买的理由是什么呢?改善两岸军事均衡态势。大陆的飞弹打出来后,我们7分钟后就知道了。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呢?7分钟后飞弹都到我们头上了,而且这个算法还是从新疆发射飞弹。大陆为什么这么笨呢?他们就不会从福建发送么?买这个干什么?给美国人买的。从新疆发射,到美国要20分钟。买这个武器就是给美国人买的。但是国民党、民进党居然都全体通过了,这就是“汉奸政权”嘛。为什么台湾的“国防部长”下台,我送给他一个大奶嘴,奶嘴就是吃起来过瘾,但是没什么营养。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中国大陆的外交政策。
李敖:第一次世界大战打了一半,苏联革命了,列宁说我们新政府,不打了。德国说不行,我们还得打你。就只好订条约,苏联赔惨了,赔土地赔钱,卖国条约嘛。可是列宁他们有信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来的,后来果然拿回来了。现在是一样的老问题啊。钓鱼岛问题,邓小平说挂那里,下一代人比我们更聪明,他们来解决。
人物周刊:这就牺牲了多少无辜小民,包括许许多多的慰安妇,您在台湾也支持王清峰、高金素梅她们做了许多援助受难者的事。
李敖:这是一个最动人的题目。香港1960年代的难民潮,一对小情侣一起跑,游泳游到一半,男的淹死了,这个女孩子抓着男朋友的尸体继续游,死也要埋骨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非常动人的故事。从小夫妻观点来看,完全没错,我们活不下去了。可从政府的观点来看,当政者管不了那么多。在一个乱世里面,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的人就成倒霉蛋了。
谈百年中国历史
人物周刊:让我们回到1919年的五四,如果没有发生火烧赵家楼事件,左翼暴力文化没有发育起来,文化运动还只是思想界内部的事,那这90年来中国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李敖:你要反过来看,周恩来都说过,多少次都觉得不行了,但仿佛有天命一样救了共产党。政治人物有赌徒性格,只要我在桌子上面,我就有赢的机会,运气好可以多赢,运气不好可以少输,而不是下台。
人物周刊:国共争天下的过程中,哪些历史节点是最关键的?西安事变是吗?
李敖:西安事变不算,我已经考证过了,西安事变之前,国共双方已经搭上线了,等于都已经上床了,媒婆还在忙,媒婆就是张学良嘛。长期来看历史都是必然的,没有什么转折点。乱世里面就是有倒霉鬼啊,王实味就是。不光是普通人倒霉,国家主席都是啊,国防部长也是,哪一个不比你大?所以我觉得有一个情绪特别不好,就是怨。怨是没有出息的,人类就是有不公平,就是有倒霉的。我就是运气好,我的老师殷海光49岁就死掉了,蒋介石活89,他敌人比他多活40年,那你怎么反对你的敌人呢?所以我笑殷海光,哲学家得了胃癌死掉,就好像神父得了梅毒死掉一样。
谈李敖是怎么炼成的
李敖的豪宅,他最骄傲的是近10万册藏书,堪比一家中等规模的公立图书馆
人物周刊:您一生以强者自期,到现在怎么看待您这一生?
李敖:我对自己的期许就两点:第一是如何有一个好的人格;第二、如何有一个好的头脑。我给凤凰做节目的最后一集,我挂出了林则徐女婿沈葆桢巡台时的一副对联,写给郑成功的,说他“是创格完人”。我给台湾、给大陆创了两个:一个是人格;一个是风格。你可能觉得我在吹牛,我对我的人格评价高过我的文字。就这么一个臭老九,还能耍到现在,没有加入政党,也没屈服谁。
人物周刊:您这一生有遗憾么?
李敖:(笑)有。女朋友不够多。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别人问我,你这么多女朋友,空中小姐、女明星、歌星,还不够么?我就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在马路边上哭,有10块钱铜板掉水沟里,捞不回来了。我说你别哭,我给你10块钱,结果还哭。她说不然就20块了。我要是不坐牢,女朋友就多了。说起来很坦白,和女朋友之间的是真的,下了床之后全是假的。
人物周刊:我的观察,尼采的权力意志论在您身上有强烈体现,没受过尼采的影响么?
李敖:不会,他思想混乱。我特别欣赏头脑清晰的。我对自我的期许也是如此。
人物周刊:您意志坚强,在很年轻时就要面对生死,您的生死观如何形成的?
李敖:其实这是可以训练的。我不怕疼,好比我脚趾丫开了,医生要用针从裂缝中穿过去,穿的时候我还是和医生谈笑自若,和关公一样刮骨疗毒,医生很奇怪,我说我能控制我的疼痛,疼是意志的部分。苏联的那个元帅朱可夫拔牙的时候,牙医要给他打麻药,他不要,他就给你看元帅拔牙是不要麻药的,把人都吓死了,他也是可以控制自己没有疼的感觉。莎士比亚的说法——所有哲学家都是怕牙疼的,就是这个意思。
人物周刊:在遭受刑求、有牢狱之灾时,有过对死亡的恐惧么?
李敖:坐牢的时候没有,因为我罪不至死,这一点我看得非常清楚。可是我现在不是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要去面对死亡了。我今年74岁,去年才死的那个世界三大男高音、大胖子帕瓦罗蒂,和我一样大。母亲死之前我还没这种感觉,我和阎王爷之间还隔着我母亲,现在我母亲去世了,我和阎王爷直接面对了,才发现怎么搞这么近了?!
人物周刊:您年轻时也是“惨绿少年”,大学时代还为情事自杀过,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
李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是可以磨练的。笨的人不断犯错误,聪明的人知道该如何选择。我现在训练自己就可以没有负面情绪,什么是负面情绪,就都是不好的情绪。苦恼啊,愤懑啊,怨天尤人啊,我没有这些情绪。正面的我都有:快乐、嚣张啊。原来负面情绪是可以消灭的!你多愁善感,你看见花也发愁,还要葬花对不对?如果你想花是花,我是我;太阳是太阳,我是我;月亮是月亮,我是我,我们欣赏它的美,不把自己和他们捆在一起,这就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人物周刊:其实您是一个有入世和救世情怀的人,玩世的一面是怎么来的?
李敖:玩世这一面,可能是受了美国人的影响。我一辈子没去过美国,也没出过国,如果说美国人有什么优点,就是幽默感,幽默感是很重要的。
人物周刊:这个优点您年轻时、穿长衫的时代有吗?
李敖:那当然没有了。我说一个例子,德国人,纳粹,是听着瓦格纳后杀人。美国人是讲着笑话后杀人,这是最大的不同。格调比德国人低,但美国人的确有幽默感。
人物周刊:您年轻时在军队呆过,机缘巧合也和台湾的演艺界混在一起,比如和李翰祥、刘家昌他们,都能如鱼得水,怎么做到的?
李敖:这一点我是受了胡适的影响,他平常看了俗人可以讲几句俗话。我很随和的,我在军队时就了解了一个道理:你讲他能听得懂的话,你只能得到他的脑;你讲他能说的话,你才能得到他的心。就是我跟你一样讲粗话的时候,你才能对我认同。
人物周刊:您的反宗教立场,现在还坚持吗?
李敖:年轻时我是无鬼论者,现在我谈不可知论。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只是理论上相信没有鬼,断言没有鬼也是没有证据的。
人物周刊:您批评宗教的精神鸦片性时,没考虑到宗教有益于世道人心这一面吗?
李敖:我很羡慕啊,我一个朋友妈妈死掉了,还很快乐,认为上帝来接她了。人偏执可以偏执到这个地步,恐怖啊!我开始骗自己,可是骗不到。不可知就是不可知啊。我看到爱因斯坦的传记里,他为上帝掷不掷骰子,和所有科学家打对台。这就是我的缺点——我的数学不行,所以我对理科的了解还比较局限。(笑)爱因斯坦也这样感慨,感慨自己的数学不好。
人物周刊:您有很多面向,不同角度会有不同的李敖印象,这是自己修炼的结果还是天生如斯?
李敖:我跟您说,这都是后天学的,而且可以从书本里面磨练出来。我没单独佩服什么人物,你不要笑,江青那个臭婆娘,在受审的时候,一点都不孬,你再看看吴法宪他们,都成了孬种,她会讲狠话,我是失败了,可是我不孬。这一个单项就吸引了我。我没有一个朋友,自己摸索,一个人关着门做皇上,自己乱搞。
人物周刊:您最真实的一面我们是看不到了,独处时一般会是怎样?
李敖:就告诉你一点,绝对不会有生闷气的时候,只有水平的感觉和快乐的感觉,如果有一点点沉闷的感觉,那就技术上把它击倒,TKO(技术击倒)嘛。(好比拳击时)打你眼睛,眼睛流血了,裁判说你不能打了,TKO嘛。人生也是一样,闷闷的,那洗个澡吧,或者骑车,可能骑一身大汗,情绪就会改变。运动非常好,可是我不方便,出去跑啊游泳啊浪费我太多时间。
人物周刊:您的人生道路,是阴差阳错,还是高度规划好的?
李敖:我都是按照小时候在北京定的方向在走。那时我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会写文章的人,后来发现自己还可以讲话。都是后天训练的,我做了2000场电视节目。是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单干户。有一些美国所谓的学者和我说,如果你在大陆,没出来,你会这样吗?我说我有那么笨么?我可能做了王洪文,他和我同岁,我有我的方法。当然我也可能会倒霉,像郭沫若儿子郭世英那样,26岁就被干掉了。可为什么就会倒霉呢?也许就会沾了便宜啊。钱钟书的说法很有趣,文革倒霉的人就是他自己闹事,都是你们自己惹来的,可钱钟书自己在家里也不能避免外面打架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谈女人:模特好看但不能上床
人物周刊:我觉得您警惕性很强,是坐牢后遗症,还是因为您获得的爱不够多?
李敖:千万不要接受这些心理分析的玩意,都是不准确的。像我就完全没有恋母情结,可是恋母情结被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的。心理学说分析梦很有道理,但是一到分析梦的内容就胡说八道了,哪里有那么好解释的?!
人物周刊:我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我觉得您还是最爱胡因梦。
李敖:那是你太不了解我了。她是个漂亮女人倒是真的,很少有女人能这样——在一个公共场合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夺走。她不单是漂亮,她有一种气势。
人物周刊:那您为什么在她50岁时还给她送花,而且那个告白似乎有些酸溜溜。(笑)
李敖:这就是我的厉害地方啊!50朵荷兰的玫瑰花,还配了一个法国的花盆,花了我8000块钱给她。后来报上登出来她也非常感动啊。其实我是提醒她——你50了,你老了。
人物周刊:您骂两蒋父子、骂国民党、骂民进党很英勇,可您下笔为什么对您尊重的老师辈,对和您曾经有过情爱关系的女人也不留情呢?看了您的自传告白,我想很多读者都有此一问。
李敖:事实上已经够留情了,我骂我前妻,她做了多少坏事啊!你们都不了解她,我对她一直不谅解,直到台湾有一个人,施明德,他的前妻出现,我才谅解我的前妻。(施明德)前妻,那么丑的老太太,门牙都不全,看看我的前妻多漂亮。你不知道当人有了偏执狂以后,你的前妻最麻烦。
人物周刊:您有个观点,女人长得漂亮就好了,就不要有思想了,很反动啊。(笑)
李敖: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就是作怪嘛。像我的前妻就是。她有了小孩子,她断定是男的,现在断定男女检查就知道了,她不愿检查,她就照男的来处理,结果生出来一看是女的,大叫怎么生出来女的?她得了癌症,本来应该动手术,她不肯,跑到印尼,说有一个医生伸手一摸,你的癌症就没有了。结果摸了半天,回来以后还有。怎么可以这样无知?这不是我糟蹋她,这是她写在自传里面的。只是这一章在大陆版本里给删掉了。你看她漂亮,你就会原谅她的一切,可是人怎么可以这么荒谬?
人物周刊:您这种女性观,您对台湾新女性的批判,现在是完全政治不正确了。
李敖:肯定不正确嘛。(笑)这些人的头脑怎么可能辨别是非呢?可是她有相当高的知名度或者偏执狂,反倒影响别人。
人物周刊:您还是喜欢那种秀美修长的女孩子吗?
李敖:我喜欢的女孩子,5个字(他一字一顿曲着一个个指头数)——瘦、高、白、秀、幼,我的朋友都喜欢成年的女人,风骚,有恋母情结,都是笨蛋。(笑)
人物周刊:您这是强者性格,喜欢女孩子比较传统,比较纤细柔顺的。
李敖:模特走秀,好看,可是不能上床,太硌了,走过来和躺床上就不一样。这种辨别就很细腻的。
人物周刊:那您肯定不喜欢西方女子了。
李敖:美国人都疯掉了,女人都muscle(肌肉型),太糟糕了,我觉得女人太壮了不好看。
人物周刊:您对您的前辈比如老师姚从吾先生的批评,够苛刻的,其实您也说了他很多好话。
李敖:我没有批评他啊,我只是说他笨,他其笨无比。(但)我还有很多面你们是看不到的,我会去他的坟前看他,我就说要(之前探路的朋友)把坟前的草都清掉,你们要给我照片看。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人物周刊:包括对殷海光太太的批评,您其实很尊重、赞美她的,却又说她是教棍。
李敖:这就是好的中文,有党棍,有棍子出现了。用信仰者、迷信者都不行,用棍子才能形容可恶的一面。
人物周刊:刘会云后来去了哪里?在您的众多女朋友中,您笔下对她格外怜爱,称她“知我最深,护我最力”。
李敖:不清楚,后来和一个男演员结婚,以后就不清楚了。在凤凰的节目中,我还给她写诗——明知你即将远走,明知我志不移,明知他灰飞烟灭,也要下这盘残棋。这说明你出国了,我还在台湾和这帮人搅,结果下了半天是一盘烂棋。我在60年代就有这种感觉,我浪费了很多生命,可是我没办法,我打比喻——孙悟空被二郎神打的时候,二郎神派狗来咬他,你知道吧,孙悟空没办法,只好打狗嘛。所以我有很多和狗作战的记录,原因就是我无法选择我的敌人。
谈家人、情人和教育
人物周刊:您处理年华老去的事情相当洒脱,比如长住在阳明山,一星期只回市区见家人两三次,都是您有意识安排的吗?
李敖: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独家的——我一直有情妇,很年轻的情妇,17岁的,以前是我的模特。可是我前列腺开刀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面,陈文茜来看我,夜里10点,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子站在我的旁边,窃窃私语,陈文茜一来,她就走了。陈文茜问我这人谁?我说我的情妇,她说那你和她谈什么呢?我说我要遣散她,就是再见了。不是说前列腺开刀以后不好,而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你懂我意思吧。我就说这是拳王阿里定律——他一拳出来,大概300磅,把你就打死了。哪怕他挥出去的拳只有100磅,我们还是打不过。他不是和你比较,而是和自己比。
人物周刊:您在这里披露自己的私生活,如果我们的报导刊登出来,会不会对您的家庭生活造成影响?
李敖:(微笑)不会,她看不到。
人物周刊:关于教育话题,您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父亲么?
李敖:我可以说我是一个好祖父。我女儿和我差60岁,我儿子和我差58岁,你就必须得警醒,她/他太聪明,你那一套不灵了。现在的小孩子都比想象的要坏太多了,你说不能看A片,其实他早就看过了。
人物周刊:您儿子今年17岁,你们之间有代沟吗?
李敖:我儿子对我倒不是不尊重,因为我比他坏太多了。(笑)所以很奇怪,从他身上看不出反叛。
人物周刊:那会不会因为您太“坏”,他怎么也超不过您,只好放弃反叛了?(笑)
李敖:我们经历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所能理解的。我和他说,你拿个尺子去量小鸡鸡有多长,我陪他看过,他躲避不了这个诱惑。我过去也有过所谓的“惨绿时代”,有过“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代,就是自己慢慢磨练,现在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人物周刊:过去台湾向大陆输出精英文化,比如您的书等,现在则是输出流行文化、娱乐节目,您孩子看电视吗?
李敖:不得了。真是败坏人心。我对我儿子不管的原因,就是管不了,电脑在他手里,你抢不掉的。这就是美国文化的后遗症啊。
人物周刊:您自己斯巴达式的苦修方式,想过应用在孩子身上吗?
李敖:没有。我觉得小孩子成长的过程太复杂了,不是一个人能影响的。我自己也不是斯巴达式,过去的时候是,可是用这个办法和自己过不去,多痛苦啊。
人物周刊:假定您当教育部长,您会做什么?两岸的教育问题都很突出。
李敖:主要是教科书的问题,教科书实在太无趣了。教科书的缺点,是请各科专家来编,而这帮学术界书呆子就会觉得自己的学科最重要,让人发生不了学习的兴趣,搞得考试成了敲门转。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高考?我看台湾的“补习班文化”也盛行得很。
李敖:对于公平而言,是有好处的,就是用了中国古代科举的方法,没有错。这是一个出人才的管道,别的出路堵住了,没有管道,高考是一个火山口。
人物周刊:您对大女儿李文有过愧疚的时候吗?
李敖:有过。我做政治犯的时候,她在美国,跟着姑姑们,没人收留她。你们说她是钉子户,其实她是锤子户。她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就是那种拼命消费,什么都看不顺眼,到处结怨,不会体谅别人。她不通人情世故,我举个例子,我说你家门口从来只许别人按门铃按一声,结果有一次送外卖的多按了两下,完了,她就骂别人。我说你这样做不对,下次给你的饭菜里可能就有口水了,怎么可以得罪厨子呢?
人物周刊:您母亲去世时,您流过泪吗?
李敖:没有(斩钉截铁)。我妈妈92岁(去世),走得很好啊,她生了8个小孩,7个都不要她,只有我要她。我又有钱,24小时护士照顾她。
人物周刊:您年轻的时候会为女人流泪,有没有过为天下苍生感怀流泪?
李敖:我觉得那就是负面情绪。可能你看了悲剧会流泪,但那是戏剧。你要知道,人间很多好的爱情故事只可能在戏剧里才有,真的人生不能有,那是要命的。悲惨的爱情故事,你当事人碰到了,你是罗密欧她是朱丽叶,那怎么受得了?所以我赞成戏剧里有爱情故事,但是真实世界?对不起,再见。
谈诗书文章
人物周刊:您现在还坚持写古典诗词,您怎么看自己在诗词方面的功力?
李敖:我可以把不押韵的诗改得押韵,这是我保守一点的评价。第二,我承认中国旧诗词不足以表达一些情绪,可是现代诗也做不到,大家都在摸索。旧东西推翻了,可新东西并没有成功。朱自清的文章现在看起来很烂,茅盾的小说现在看起来也很烂,鲁迅的东西不好,可你们都在捧,我不觉得。白话小说到张爱玲,我觉得写得炉火纯青,可是没有什么思路。其他这些人,你在台湾看到的这些人,我说他们是做人成功,做文失败,因为互相交朋友,你捧我,我捧你。他们也和我不和,和我不来往。大陆说我是政治评论家,真是太小看我了。
人物周刊:大陆有没有您欣赏的学者或者作家?
李敖:我不是说了么,涉及到社会科学和文学这方面的,除非古典研究这一块,都被毁掉了。万里的儿子、万伯翱来我这里,我说文革的时候有《百丑图》,他爸爸是抬轿子的,我说里面有我,他说怎么会有你呢?我说你看周扬的罪状——反对鲁迅,这就有我,所以我还有文革罪名啊。(大笑)
人物周刊:您至少是台湾读古书最多的人吧?
李敖:中国的古书不要读完,太痛苦了。就是陈寅恪的故事,他从欧洲回来,夏曾佑,中国史学家,去看他,说真羡慕你,还有外国书可以看,中国书我看完了。陈寅恪说中国书有10万种,你怎么可能看完呢?他说大部分都一样。一句话点破中国书中国诗的毛病。中国诗在唐朝写了4万首,乾隆皇帝一个人就干了4万首。干嘛?就是排列组合嘛。哪些是要看的,不要看的,这是要本领的。
人物周刊:怎么做到读书而不读傻?
李敖:我自己是极为特殊的例子,我本人极会读书,别人书读多了就成书呆子了,能把书看得这么活,能把重点记下来,这是我的本领。第二个就是“我注六经”,就是如何表达出来的问题。我也是一点点心得:这个人怎么这么会看书,都能够得到优点?(笑)
人物周刊:您自许“五百年来的白话文,都是第一第一第一”,您是怎么训练写作的?
李敖: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我才觉得别人的文章不好。不好的原因,是从文言文跳到白话文这段时间之后,是空窗期,胡适他们写不好。到了30年代就被写乱掉了。毛主席的文章写得好,可是他文章政治性太强了。从文言文到白话文,梁实秋在做,但他太生硬了,鲁迅根本是受了日本文法的影响,是不通的。
人物周刊:文学创作成就见仁见智,就我个人所见,您的言志散文特别好。
李敖:(笑)这是你今天见到我讲的最正确的一句话。
人物周刊:您现在主要在做什么?好像创作很少了。
李敖:我现在创作反而多,因为我现在电视不做了,就是自己闷头写。我现在写的书就叫《阳痿美国》,写美国怎么做恶霸的,阳痿是当动词用的。
人物周刊:您很在意您的文学创作,可惜《虚拟的十七岁》等大陆看不到。
李敖:这本小说是新的小说,是用科技的观点写的,就是这个女孩子脑子里被植入了晶片,变成了一个很年轻、但是很智慧的女人。(问:为什么是17岁?)一个17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我希望她什么都懂,多好。真正的17岁很漂亮的,可是很浅薄,真正不浅薄了,四五十了,怎么行?(笑)这本书有黄色的东西,大陆不能出。我对党中央不满就是你不能阻止盗印,你懂我意思吧?我那本《上山·上山·爱》小说有两三种盗印本,你不能阻止,这就达到了效果。这个思路是许世友上将的,南京军区不能看《红楼梦》,用管制的方法太露骨了。
人物周刊:发财对您有过诱惑力吗?
李敖:钱吸引不了我。我觉得做金钱游戏的人很蠢,尤其现在爱钱的人犯这个毛病,因为他们没有下限。历史上我就看到两个人有下限,一个人是巴鲁克(20世纪初美国资本家兼政治家),美国那个,他捐了一笔钱后不干了;还有一个是富兰克林,他活了82岁,可是41岁时他就不赚钱了,革命去了,去放风筝了。一般人做不到,一般人没有下限。
人物周刊:中国知识分子活到您这个境界的,可称前无古人,以后会有来者吗?
李敖:我是好几个原因的结合。第一个,我有这个不幸的遭遇,一般人受了打击就消沉了或者牺牲了。第二,我的头脑别人跟不上,对不起啊,因为没有这样的头脑吸收这么多东西还能够消化,并且还能够辨别要不要,这个本领是不是需要一定的才气,我不晓得。第三,像那个美国开国元勋Patrick Henry所说,不自由,毋宁死(give me liberty,or give me death)。我就改写成give me liberty,or give me your death,你知道吧,一下子意思全改变了,就是我不做烈士,烈士你做。《北京法源寺》说的就是烈士,可烈士是输的。读书读到务实的状态,一般人做不到。我不做屈原的,你把屈原捧着,我觉得是病态思想,根本就是错误的。
人物周刊:金庸也够幸运,你们是一代人,虽然您批评他伪善,此外您对他怎么看?
李敖:光说不练嘛。他笔下都是大侠,都有侠气,他本人就是小气鬼。信了佛教,财产还不舍得舍,信佛就是假的。他到我家我当面和他讲,他是个假的人。我也承认,从戏剧角度说,他的小说写得蛮动人。
人物周刊:作为您这一代知识分子来说,他的运气比您好。
李敖:(笑)能够躲开共产党的,和能够躲开国民党的,运气都比我好。哈哈。他现在等于这么多年就是收利息的嘛。
论定不盖棺
人物周刊:您这一生以战士和文化英雄的面目为人所知,您想后人会怎么评价您?
李敖:很真实的话,是女朋友不够多,粗俗话,就是搞女人搞得还不够多。为什么这样子?因为你对你的男朋友都失望了,你对你的朋友们都失望了。
人物周刊:您今天怎么看待人性?悲观还是乐观?
李敖:有好的那一面,但是不要去勉强。我很在意这种很细腻的人际关系,所以才变得今天这样落单,所以对别人不寄希望,就像你朝别人借100块,一张口就会失望。我坐过牢,我知道,在你坐牢时指望老朋友的帮助,就像动物园里看斑马一样,高估别人,你会很失落的,而这种失落发生之后的感觉,痛苦、愤懑,我已经没有了,这是我最大的成功。
人物周刊:你有发自内心敬佩的人吗?
李敖:到今天为止就去照照镜子。讲我和陈文茜的关系好了。她这么出名的人,但她从来没有收到我的一个电话,你去问,从来都是她来看我,她给我打电话,这说明我不会找你。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了。第二,我也不需要什么朋友了,你看法国的萨特,他也没有朋友,只有女朋友。我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了。
人物周刊:您怎么能耐得住寂寞呢?
李敖:不是,你如果耐寂寞你就输了,根本就没有寂寞。注意啊,这是最根本问题。你去耐寂寞就是和它纠缠,你就输了。
人物周刊:像您这样的人格特征,华人世界里的确极少见啊。
李敖:基本上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大部分就是两个情况:一个是不能自谋生活,就是穷光蛋;第二种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让自己痛苦,自暴自弃,喝酒啊、乱吃东西啊,到处干干啊。人一旦落了单,就很容易这样子。
人物周刊:您自传里提到的交好的小兄弟,黄三,现在怎么样了?
李敖:刚刚死掉了,就是上个月,63岁。他最后就是信地藏王菩萨信得走火入魔了,有病不看病。他说三分之一是自己好的,三分之一是菩萨保佑的,三分之一是医生看好的,而且医生还可能误诊。这就是我对人为什么失望。就是他们不能和我共始终,一段时间是好朋友,一直还有来往,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差那么远。像高信疆,我的好朋友,死掉了。他的太太就是教棍,信教信迷了,在淡水买个基督教的墓园,60万,我说好吧你不要出了,我来买吧。你知道我动辄可以拿出15万人民币给朋友修个坟,还是很有实力的。别人忘记了我的基本功就是老子有实力。就是我藏了好多钱来维持我的自由,保留我的青春,我不要还为了钱去拼老命。第二可以抵抗别人对我的收买和诱惑,老子有钱,不是我有钱,而是老子有钱,很神气的。就是要收买我也要大钱,小钱不干。这就是我的恶作剧,而且很拽的。哈哈。
人物周刊:有没有觉得人生温馨的一面,除了女人之外。
李敖:有啊!这次我给凤凰做节目,就是做我在台湾60年来的一些据点。我去过的地方,大部分都改变了,基隆码头没有变,我去了。台湾大学里傅(斯年)校长的坟,傅园,没有变,我去了。我就在那里拍照片,然后拿照片说我当年就是在这里追我女朋友,40年前,很温馨的一种。去台中,台中一中的老宅,日本式的,烂掉了,眼看就要拆掉了,我带了一片瓦回来。人家都说片瓦无存的,我还写首诗——六十年前谁识我,六十年后我识谁。信之老屋终作土,凄凉捧得片瓦回。我改成捧得凄凉片瓦回。为什么?因为凄凉的是瓦,不是我。王国维说有我之境,无我之境。这就是无我之境。凄凉给了瓦,你可以看到我很细腻的一面。
人物周刊:您一生笑傲江湖,觉得人生有没有意义?
李敖:就是那个故事嘛,一个做猪肉罐头的机器,猪肉进去,罐头出来。有一天罐头问自己我要追求机器的意义,禁止猪肉进去,结果只有空转了。这个问题不能问,问就会发现是空的。
人物周刊:您是儒家,相信有为主义,不是道家和佛家。
李敖:这一点我绝对相信,有为和无为、做跟不做完全不一样,做了失败了或者闯祸了,也跟不做完全不一样。有为是别人看不到的。像我去北京大学,我送了130万台币给胡适盖了一个铜像,一般人只是做到了怀念。他当年帮了我,给了我1000块,我就是这样离奇的反馈方法,按我们北方人话,妖蛾子,坏点子。我在北大演讲的时候,台湾有个电影皇帝柯俊雄和我说,你演讲的时候,他们3个,刘长乐、党委书记和校务主任,三个屌样子。柯俊雄说,“我能看出来,我是好的电影明星,我比大陆的电影明星好,他们的曹操演不过我,大陆演曹操的是舞台剧出身的。我柯俊雄演电影的,不需要。”刘晓庆也跟我说过,因为舞台太小,看不清楚演员的面部表情,所以舞台剧演员就得靠夸张的形体动作。我说你有佩服的么?他说,“有,英若诚”。他讲得出来道理给你听,他一看就知道。我也没讲什么,我说开枪,他们紧张得要死,可是我讲到外国去了。
人物周刊:如果有人要写您的评传,您有什么指点?
李敖:(笑)你就可以嘛。其实我还是有一个大的轨迹:我相信读书得间,相信有为主义,我相信人不要自寻烦恼、要寻找快乐,我相信人生要有技巧不要蛮干,我相信人要有本钱。我健康好,你不知道我维持身体健康所花费的。我不吃早餐,我吃两个蛋,做成蛋花汤,不放盐和糖,我早上不吃面食,不会有长胖的问题,为什么别人3天吃一个蛋,我一天吃两个蛋?因为我没有胆固醇的问题,我身体好。比如11点饿了,怎么办?吃苹果,苹果怎么吃?打成果汁的。打成果汁是因为皮可以吃,苹果的营养皮特别多,削掉就没有意义了,可是又很不干净,时间还不能放长了,不然会氧化。我很讲究地喝掉了。
人物周刊:您现在的生活习惯?
李敖:过午不食,所谓不食就是不饿,不要有饿的感觉。饿了怎么办?喝一杯麦片解决。
人物周刊:您在阳明山上生活很不方便啊。
李敖:我12年来,就有一次身体不舒服下山了。我是非常小心健康的,不要找死。还是花了很多时间赚钱,没有安全感,没有朋友可以来帮我,只有靠我自己。金钱是很好的保护我的力量。我不贪多,不冒险;第二就是存起来。早上5点半起床,晚上12点睡,中午不睡午觉,躺在地上十分钟,身体放平。我太太来阳明山看我,一小时就跑掉了,她觉得太寂寞了。
人物周刊:最后一个问题,当最后那一天来临,您会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什么?
李敖:什么都不写,我死无葬身之地。遗体我会捐给台湾大学医院,千刀万剐。
编后:异端李敖
这是4年多之后,本刊记者对李敖先生的第二次访问。
4年前,刚刚就任台湾“立法委员”的李敖在“立法院”办公室里,生机勃勃地畅论天下美女人生,他的犀利机锋,他的放言不羁,在在喷射出一代文化英雄的锐利激情;4年后,在来台60年之际,仍然机锋犀利,仍然放言不羁,仍然是那个“能令公喜,能令公忧”的熟悉的李敖,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多了些世事俗情莫须问的不耐,和笑傲江湖终有时的意兴阑珊。
这是中国人格史上的一个异端。他的奇情、奇遇和奇志,他的才气、侠气和悍气,他的风云、风雨与风月,他的自负、自傲和自大,是茫茫人海里的一片吉光。
“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若狂欲语谁?”从来没有一个“臭老九”,能像他一样活得倨傲不逊、威风八面、汪洋恣肆、活色生香,他可真给读书人增光。
这样不世出的“怪物”,理当在玄黄未定的苍茫中现身。他的知识分子才华,他的豪杰性格,他的“霹雳手段和菩萨心肠”,云龙契合,恰恰给他提供了一个神龙摆尾的大戏台。
他的幸运,也恰恰是踏定在世界从黑暗向光明转化的巨变前夜。同是在1949年后对台湾思想文化界发生影响力,同是深具蛟龙气质的知识分子领袖,晚年的胡适多少有些老惫和疲态,在长期的精神压制和经济封锁下,殷海光年仅49岁就郁郁身亡。
这得益于他的思想训练和玩世心态。这使他哪怕是身陷囹圄、备受刑求之时,也能以理学家的自我克制和修炼,度过那些荒诞而真实的漫漫长夜。
也得益于他文化商人的另类本事。他的市场眼光和精明计算,使他能逃过政权、政客、群氓的横暴和冷眼,反而坐拥书城、躲进小楼成一统,以一枝健笔对撼世界。这是历代文人少有的本事。他曾颇为自得地向本刊介绍他“150坪(相当于500平方米)、价值人民币5000万元”的豪宅。他向来厌恶小文人的自怜、幽怨和穷酸。
他的影响力不坠,还得益于他的便给口才。这使他在笔伐之外,在1990年代民主转型、电视兴起的年代里,能施行口诛大业,在白纸黑字之外,另辟一片倒影电光。
在我看来,李敖当然是思想家、历史学家和作家,但他的作品,也未必尽能传布后世。他的最真切意义,在于他以一介文人的血勇之躯,凭借知识、勇气和意志,居然能对抗一个冰冷的政权和统治集团,这种真正的道德文章,必将载入青史。
英雄的出现,往往是时代、个人天赋和后天训练(以同样被目为文化英雄的王朔为例,王朔初以解构秩序、讽刺现实的文学作品闻名,但后期归于颓废厌世,这固然是个人选择,也未尝不是意志懈怠、精神自我放逐的结果)相互砥砺的结果。我有一种悲观的预想,未来的世界,也许还可能产生野心家和枭雄,但这种文士兼豪杰型的知识英雄,却将越来越少。一个波澜壮阔的古典时代,快要谢幕了。
早年的李敖,以兼具理性和激情的激扬文字,在大陆具有山呼影从的影响力。但他的真容出现在电视栏目《有话好好说》时,他的部分言论,却招致了大陆知识界的普遍不解。是误读,是李敖个性思想使然,还是李大师也有难以向外人尽述的幽微心曲?这,将是本次访问的重点。
就本刊记者的理解,这其中既有大陆和台湾现实环境不同、问题意识不对等有关,也与李敖对大陆民意、知识界动向相对陌生有关。更关键的是,李敖先生这一代人,历经战乱,颠沛流离,家国破碎,目睹过日寇肆虐和国共内战,往往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以及富国强兵的国家主义立场。再加上理想主义和追求公义的个性,自然对左翼运动容易抱持同情和声援态度。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应该尊重他观点的来处。
其实,今天的李敖在台湾,已是一个孤独的“怪物”。他出身外省人,却因“反蒋”和反国民党,不见容于“深蓝”;他本是威权的受难者和民主运动的先驱,却因“反台独”和反民粹,不见知于“深绿”;他的快意恩仇和恩怨分明,好争是非和有仇必报,特别是他的口诛笔伐和大兴讼狱,固然痛快淋漓,却也有打击面过大的遗害。再加上他壮年入狱,亲历了爱侣远行、朋友陷害、战友反目,见识了严酷刑求和死生考验,见证了狱友突然被五花大绑拖走枪毙的无数次夜半惊魂后,他对人性、友谊和爱的认识趋向冷静和灰暗,这使得中老年的他更息交绝游,千山万水我独行。不是国王,却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我的日常生活是:一个人在小房里,每天不烟不酒不电视不养猫不见客也不见家人。不午睡,精力过人。有全套的翻江倒海的作业。遁世,又大破大立;救世,又悲天悯人;愤世,又呵佛又骂祖;玩世,又尖刻又幽默。当然这种人绝不会出世或厌世。我性格复杂面貌众多,本该是好多个人的,却集合于我一身,所以弄成个千手千眼的大怪物。”这是李敖的夫子自道。
就我的浅见,李敖未必是浑然天成的文曲星降世,他看似强阳不倒、睥睨一切,其实他自谦“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困学出来的一个样板”;他也远不是没有瑕疵的道德完人,他的精英主义和居高临下,他的桀骜不驯和好为人师,他的口诛笔伐和自高自大,他的愤世高论和百无禁忌,他的风流不羁和浓情艳事,在威权政体向民主政体转型、大众传媒兴起后,统统暴露无遗无限放大。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会成为敌人、政客、中庸之道奉行者、清教徒、教友乃至小市民侧目的对象。
其实他何曾问罪于普通人。“李敖先生在媒体中、在笔下,对政客、对伪君子、对帮闲文人,大加挞伐,不假辞色,其实都是在罪证确凿之下所为。而个人在接触他的过程中,望之俨然,即之也温那种近乎羞涩的客气,那种对晚辈的谅解,有时实在不能体会这是同一个人。”这是台湾朋友对他的观察。诚哉斯言。
如果说早期他嬉笑怒骂的“文化太保”形象,是一种在困厄时期吸引媒体、保护自我的有意经营,中老年时期的畅言无忌,是在享受舆论领袖的话语快感,当他卸下一身盔甲、毫无遮拦地坐到你面前时,却是温厚诚恳、让人亲近的中国北方老派绅士。他平时住在郊外的阳明山豪宅,周末回家和妻儿团聚,每次都自己打车来回,“450块、400块车费,50块小费”。
只是他反应仍然机警,口才仍然便给无比,心态仍然幽默好玩,他可不想做入选先贤祠的君子圣人。摄影记者给他拍照,他立马开玩笑:“哦,给我拍遗照。”对摄影记者说:“你是有我遗照最多的人。”合影时他起身,“不坐,不然就像蒋介石了”。他今年高寿七十有四了,请他保重身体,他飞快地回一句:“我会再活30年,活到104岁。”何也?那是宋美龄的去世年龄。
李敖果然是大名人。在访问的西餐厅和他住所的街道上,都有人口呼“大师”,不过都已是中年以上人了,他也笑眯眯地善意回应。远远看到住所的保安员,他玩笑式地行军礼致意。那是李敖在斗士的公众形象之外,令人难忘的亲切。
英雄活在一个不再需要英雄的年代里,对别人是尴尬,对他是悲哀。“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的时候心里跳,看过以后眼泪垂。”这是李敖的《忘了你是谁》。当眼看他向我们挥手告别,转身,拄着手杖略带迟缓地踱进家门时,他的宽厚背影,我没来由地想起了这首歌的旋律。
再见,李先生,保重。
再见,一段苍茫岁月。
佳人在侧,稚子入怀,敌人灰飞湮灭,英雄忧患始而安乐终。这是奇迹,还是天地的无言之爱?(本文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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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30《凤凰网》专访李敖
李敖:余生有机会还会口诛笔伐
8月30日,在上海开往杭州的动车上,凤凰网专访了李敖。李敖笑称,他对儿子和女儿的期望不同,将来他会到北京看儿子李戡。至于女儿,或许将来会进入凤凰。回答凤凰网提出的,“您已经75岁了,以后还会口诛笔伐吗?”他称,只要有机会,就会继续口诛笔伐。
对古文充满敬意,所以题词正经
凤凰网:您在参观世博的时候,有些题词,比如说我爱阿斗,到此一游,非常轻松活泼,但是到了书局、博物馆这些地方题时,比如“颓乎其间,人书俱老”,您写的都很凝重,这两者的差别您能不能解释一下?
李敖:文字破了天机,所以我对文字充满着敬意;在古书、中国文字的范围里,我们更加充满了敬意,写字就比较正经一点。
会到北京探望李戡
凤凰网:这次李戡去北大念书,您接下来几年还会来北京来看他吗?
李敖:本来不要去的,以后有火车我就要去了。(抱住旁边的铁道部政宣部主任哈哈大笑)
凤凰网:您对这两个孩子有怎样的期待?
李敖:两个不一样,我儿子将来可能翻江倒海。我女儿可能进入凤凰。
凤凰网:刚才听您夫人说,您的小女儿李谌现在还是喜欢偶像的年纪,但您曾对媒体说希望她成为“乱世佳人”,而这个小女生刚刚16岁,会不会让她有很大压力?
李敖:她眼里才看不上我,因为她太年轻了,并且她有她的偶像。她也在转变着,她前一阵子喜欢韩国明星,当然,这是阶段性的。
凤凰网:您这次去杭州看明年即将6月份在台北博物馆展出的《富春山居图》,这一次合壁展出是一个很有纪念意义事件,您对两岸关系有怎样的期待?
李敖:这得力于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刘长乐,他发现了这么一个珠联璧合的机会,最早在6年前跟我提过,当时我还不太熟悉。后来我也熟悉了,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构想,这话还留着我们到浙江博物馆看过以后再详细讲。
有机会还会口诛笔伐
凤凰网:凤凰网的网友知道您这一次来上海,都很期待您去北京,我们的网友说您几乎是笔诛口伐了一辈子,您现在75岁了,还会继续这样吗?
李敖:还会这样子。
凤凰网:凤凰网的网友会比较关心的是,您在接下来的日子,接下来的年岁里是不是还会这样笔诛口伐?
李敖:人来疯嘛,要得这个机会才可以,平常没有人老这样围着我,我就自言自语没有口伐。
我是个工作狂,没有休闲
凤凰网:我们的网友还挺关心您的平常生活。
李敖:你们的网友怎么这么多问题呀,哈哈。
凤凰网:您是他们心中非常敬仰的一个人物,他们很关心您平常的休闲、娱乐?
李敖:我没有娱乐,我没有休闲,我是一个工作狂,刚才谈到山西军阀阎锡山,后来他流亡到台湾,给人家做工,人家问他,你有什么娱乐?他说什么是娱乐,他不娱乐,这都是跟美国人学的坏习惯。
凤凰网:谢谢您接受专访。(文/陈书娣,图/贝佳,视频/郭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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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31凤凰网专访李敖
贴身近访50小时记者手记:李敖的狂狷与落寞(来源:凤凰网专稿,作者:陈书娣)
这是一篇手记。
在2010年8月26日到8月31日期间,跟随李敖拜访了世博会,以及上海博物馆、书局、浙江博物馆等地。4天,每天有10多个小时跟随李敖采访。几十小时的如影相随,也并不能太多了解一个人,但我必须因为这四天,写一点什么东西。我曾从年幼时仰慕李敖,到后来少年狂傲轻视李敖,再到后来年岁渐长,渐渐有一丝懂得李敖,这三者的时间转换,令我闻嗅到时光的味道。
相信有许多青年人,与我有同样的感知。所以我对李敖的记忆,注定由时光说起。他老了。不管是谁,令人觉得老,总是一种非常心酸的感觉。更何况,这个人一直顶着“大师”名号纵横江湖。他的老,之于他年轻时的不灭神采,更具有强烈对比性。我不愿意见到任何一种事物被时光胁迫。无论是拳王阿里曾经重拳出击200磅,后来被一种叫做帕金森症的、不断令肢体发抖的病痛折磨,还是莫奈后来在自己的睡莲湖畔,瞎了眼,却用不盲的知觉绘制出一幅幅印象色彩。他们都会有世人追就,繁华继续,他们的荣光不灭,但他们在生命最后的末年正在老去——这是所有会呼吸的物体面临的不变事实。任何一种勇者,在时光面前都无所适从,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曾经挥斥方遒的文字将军。
李敖,从我记事起就开始听闻的名字,是几乎所有懂得念书的人都认识的人。
李敖,这个从35岁就开始将青春耗费在监狱的人;这个一辈子出了90多本书,有60多本被查禁过的人,这个口口声声称“我都习惯被查禁了”的人;这个喜欢女人,喜欢“高幼白瘦秀”女人的男人;这个70多岁还写了黄书《上山·上山·爱》;然后“笔耕不辍”的又写《虚拟的十七岁》,不知道要献给谁的人。
我从网上找了《虚拟的十七岁》,不好看,没有太激情的镜头,显然难比《上山·上山·爱》的情色浪漫,也许那时候他对女人还有激情。那不过是短短几年前。
热爱常有,但激情是需要体质的。李敖说,现在看了女生,就只能看一看了。
他善于调侃以及自嘲,“世界三大男高音跟我同岁,他死了。我也岌岌可危。”
他谈生死,置之度外,当然,这种对生死泰然的言辞,是所有老人令人敬佩的一种能力。我辈年轻人不太懂得,当然不懂,经历过无数政治风波与文字风波的老人,一生笑谈纸面沙场,风流不羁,更比寻常人懂得。
死,是终极命题,这是不分种族、阶层都无法逃脱的宿命,所以诗人西川曾说,文字者都爱谈论生死。
李敖的家庭由年轻人组成的。
比他小近30岁的妻子,幼女,17岁的儿子。
李敖这一个星期,令人刮目相看的,首先是他的体质,其次是他的谦卑。
无论是谁,给他端茶送水的服务员,还是灵隐寺的住持方丈光泉,或者是政府高官;给他拿过来什么东西,他都会恭恭敬敬站起来,说:“怎么敢当!怎么敢当!”
满脸诚恳,微微躬身,轻轻点头。
记者会上,有人没有抢上话筒问问题,他认认真真对记者说,“让你们满意,尽量会回答你,我会回答你。”
虽然他没有这个力气,但他果真会回答。
他对值得敬佩的问题非常认真,会赞扬记者的发言;但他对无知的问题也没有不屑,四两拨千斤,三下两下挡回去,哈哈一笑,皆大欢喜,天生是吃媒体饭的人。
我们每天从早上8点开始贴身随访,中午吃饭,我们发稿,他在午宴间接受各种媒体的盘问;下午他继续看各种博物馆、书局,我们在臭烘烘的人堆里、大汗淋漓中泅泳;晚饭我们发稿,他在晚宴里接受各种记者的盘问;晚上他接受专访,我们发稿。半夜,他接受专访,我们发稿。
在任何一个间隙,都有无数人围绕着,
这种行程不应是一个老人的行程,但李敖扛下来了。
在扛下来的过程中,他还能保持有力的智慧,嬉笑怒骂,对记者无知的小问题,嘻嘻笑着说:“我知道你下一句话是什么啦,我来回答你。”
他对记者本体也有自己的记忆,他的记忆力惊人。5年前,《楚天都市报》的记者张欧亚对他说:“李敖,你这次来北大清华演讲,前呼后拥,万众瞩目,但你谈到教育,说狮子是哲学家,在小狮子成年后把它赶走。你忘记了,狮子是独居动物,你应该谈论人类一样的群居动物。李敖,你一辈子都在对别人的一点小错误揪住不放,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犯错误,你这样是否对别人不公平?”
李敖一惊,当时他没有正面回答。但他记住了“张欧亚”这个人。
5年后,当张欧亚在上海饭店出现时,李敖从我的身边探出手,抓住张欧亚的手:我记得你,你很厉害!
这是独属于李敖的记忆。
这一辈子,不知道李敖能记住多少事情,除了纵横古今的历史细节、古典字画、中外书籍,还有那么多次爱情,或者性幻想,以及能够与他对话的人。
他似乎毫不知疲倦,永远在思考。
我深感自己学识浅薄,需要不断进步。
李敖令我觉得,死生有命,而学习是贯穿一生的过程。
李敖崇拜事实。
他强调一个文字者要懂得查阅资料,尊重历史,要有厚度。他对儿子也有同样的告诫和要求。
记者往往爱把李戡和韩寒相比。记者会上,台湾记者对李戡询问同样的问题,李敖护犊心切,抢答说,李戡写书用了4个月,在图书馆查阅了很多书籍,有所依据,“没有空发评论,这是值得尊重的。”“我的儿子才17岁,10年间,我儿子也有可能赛车,写书,也有可能翻江倒海。”
李敖对历史学术有着超乎寻常人的认真,于他而言,著书立传是严肃的事,所以字斟句酌,绝不玩笑。
所以当记者询问他,大陆对历史科学的研究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时,他说,“源头错了,结论很容易错误。”
他有胆量质疑任何一种权威,在权威面前,他玩笑如劣童。包括他曾2000年竞选“伪”总统,他说当时其他人都写厚厚一大摞政见,他只写三句短语(wjm_tcy注:勃起台湾;挺进大陆;威尔刚世界。)。
他自我。
李敖去世博会,看了看各个场馆的建筑,但是每当记者询问观感,他并没有发出任何过分褒扬的言辞。
每次游览结束题词,他也多有调侃,譬如“我爱阿斗”,譬如“到此一游”,他说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也这么调皮。
他如此自我,如此在意自我感受,绝不屈就,绝不说任何违心话。
这一点是无关于他是否是名人,或者是否一直被世人所追捧,他从年轻时就这样忠实于自我感受,甚至老了还在博客里写“陈文茜小妹胸部好大”。
李敖是肆无忌惮的人。
他到底忌惮的是什么?在这四天里,我没有机会问,也没有时间问,也没有多余的思考来问。
这四天的行程过分紧张,紧张到我们三个记者每个人每晚都要崩溃一次。白天行程以秒来计算,分分钟都很重要,弦时刻绷紧,晚上夜深人静,似乎是放松的好时机,可是需要发稿,把弦再度拉紧。
我们迫切地需要休息,需要思考,我们需要时间沉淀,有足够时间沉淀,才有一点小聪明向李敖提问。所以我在想,作为“工作狂”的李敖,一生在用哪些时间思考和休息。
成为不一样的人,他必将有过人的体力与智力。康熙大帝说,一个民族的强健来自于身体的强健。马背上的民族深信体魄的重要,但我发觉,一个强者往往能操控自己的意志力,譬如李敖,他极累极倦,但还能神采飞扬。
我们深知机会难得。没有多少人能与这样一个富有争议的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看他的衣着,看他的脸,看他的墨蓝色墨镜,脸上沟壑纵横,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眼神熠熠发光;听他说话,句子很短,字与字之间节奏又很快;爱讲野史,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徐渭杀妻”的故事;听他说“我上节目,穿红衣服很好看呀。后来红衣服洗破了,刘长乐又送了我两件一模一样的,他很细心。”
这些都造成了他的传奇。
在我写稿的当口,动车组正在从杭州回到上海的路程中;这时,也正有无数人围绕着李敖。
小女儿李谌逃了出来,坐在我身后,拿着摄影机拍拍。李敖老人坐在热气蒸腾的人群中央,嘻嘻笑笑,南方城市气压逼仄,空气潮湿到衣服紧贴着脊背,发丝粘在脑门。公关、媒体、随行人员团团围绕在他身边。
大家都认为,和他讲话,听他逗趣,他会高兴。有些记者凑上去,似乎能与李敖对话本身比对话的内容更重要。我有时候略有愤怒,一些问题听起来,像与幼儿的对谈。他们把李敖当什么?我心想。
但是,和常年累月与李敖相处的人相比,我绝不是最了解他的,但我相信,他一定很累。很想闭嘴,不想说话。尽管他说了一辈子,不多这一刻,不少这一刻。但大家不要忽视了,他是一个75岁的老人。
我很庆幸李敖不是一个女人。
如果李敖是一个女人,那就是一出悲剧。
一个女人,如果思考得太多,又长得漂亮,那就彻底完蛋了。
李敖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大家都见过他年轻时的玉照,相貌堂堂,眼神犀利,嘴角坚毅,身材颀长。
他很高,虽然没有他儿子高——当然,他儿子比他高,他非常高兴。在和他们俩合影的过程中,他抚摸着儿子李戡的脊梁,连声说:“他比我高,他比我高。”笑嘻嘻。
他年轻时风流韵事一出又一出。传说中的王小屯夫人,这次也随行来大陆,我见到了许多次,聊了几次天。
王小屯没有我想象的惊艳,但当然气质冷冽。有趣的是李敖的小女儿非常清秀,身材颀长,秀色出现端倪,将来很可能是一个“高瘦白秀幼”的美女。
李戡性格温润,我们有一次要他帮忙拿凤凰网的麦克风,他也照办,没把自己当是什么人物。第一天晚上和李戡相见后,夜里11点,要求他带我去见他父亲采访,他觉得我诚恳,也照办不误,那时已接近半夜12点,他把李敖从房间里叫出来,李敖哈哈笑着指着他说,“你又给我惹事儿呀。”李戡无言以对,神色不改,眼神坦荡,一览无遗。
李戡的特点在于一览无遗。
如果你见过好人家的小孩,他们大多就是这种神色:知书达理,懂得的东西大多来自父辈与那些书籍。本身没有太多阅历,因此眼神清澈,充满书卷气。
李戡的清澈里还多了一点忠厚老实,他不太会应对记者。他尊重每一个人,真诚地听每一个人说话,令旁人在他面前,有些不敢亵渎。
不过他也就17岁,17岁大多人都很纯净。就如你我当年的17岁。
李敖的17岁时是怎样的呢?这个永远恋慕17岁女生的人。
李戡始终是一个没有太多神色的年轻人,对于年轻人而言,他太老成持重,也许是因在公众面前,他需要含蓄内敛。他绝不比他父亲活泼。
在杭州湿润的泥泞小路上,众人前呼后拥时,李戡一致细心地把手扶在父亲的脊梁上。
他的父亲年长他59岁,做祖父也有余,李戡那时候的神色,才显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天真,他并不太理会旁边人,只一味紧张地盯着父亲脚下,那只扶在脊梁白皙瘦削的手,显得充满力量。
在写这篇手记的当口,我再一次阅读了凤凰网友们对李敖的留言。
不管如何,不要忘记了,这是一个经历过年岁的老人,看过日本兵骑着高头大马经过身边,被蒋介石带去台湾,在牢狱里面踱方步健身,不停写字,从35岁开始坐牢,从来嘴硬,不肯服软,即使经受牢狱的迫害,也还想着美女的老人,心存敬意。
我们姑且不去听,不去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骂了些什么,使哪些人不快,或者使哪些人痛快。
有许多大名气者,太在意身前身后事,太在意得失,李敖之嬉皮,不是多少人能做得到。
我问他,平常最喜欢做些什么,有怎样的休闲娱乐,他回答说,“我是工作狂呀。”
在最后的一站——杭州发布会上,他对记者们说,“我已经老了,幸亏我有一个好儿子。”
这几天,他不断地提到自己老去,但他对我说,“我感慨,但我不感伤。”
他在各种场合力推他的儿子,李戡真的有乃父之风,常在回答问题的开头引经据典,譬如,当人们问他是不是要继续做“李敖的儿子”时,他会马上说,“美国有一个很成功的人,叫做比尔盖茨,他年轻时继承了父辈的遗产,后来功成名就。这是成功的一类人,这种人也需要承认。”
今年李敖75岁,我见到了他,采访、相处4天。从大概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大概12点。
我们一行三人,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但我们会深记这样一个8月的下旬,南方空气湿润,热气蒸腾,李敖的眼神自一米处传来,笑意盎然,深不可会。(陈书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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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0《南方周末》专访李敖
李敖:“我不再玩政治游戏了”
“我现在就希望跟这个岛完全切掉,我不上网,不用电脑,不用手机,每个礼拜一个人在山上待六天,做研究,写我的书。”
8月29日,经周立波牵头,李敖携全家与指挥家余隆会面,李戡在余隆面前演奏了《黄河》选段。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回大陆了。我年事已高,我怕你们看到我,毕竟我已经老去。拳王阿里当初一拳打下去两百磅,后来他得了帕金森症没有了力量。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害怕你们把现在的我跟过去比较。”
8月29日,在锦江饭店贵宾楼门口,75岁的李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行时,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就想请李敖到北京观看。但当时李敖身体情况不好,未能成行。2010年上海世博开展后,刘长乐在台湾面请李敖到上海观看,但李敖以需要调养身体婉言谢绝。
后来,因高中毕业的儿子李戡拒绝了台湾大学和台湾清华大学,一心要到北京大学就读,刘长乐以“送儿上北大”为由,劝李敖前往大陆,顺便观摩上海世博,这回李敖答应了,带着老婆、儿子、女儿飞到了上海。“看世博会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跟李戡、李谌和太太集体出行一次。因为我75岁了,跟我同年的帕瓦罗蒂已经死掉了,我也岌岌可危,年事已高,也可能来日无多,所以趁机跟家庭有一个打着世博旗号的团聚,也很好。”
在上海的三天里,李敖一家人在国务院台办的安排下,以贵宾身份经特殊通道参观了世博会的中国馆和上海、台湾等场馆,还探访了上海博物馆、上海图书馆及博古斋;并专程前往杭州,到浙江博物馆观看明年将在台北合璧的《富春山居图》,乘船游览西湖,观看了《印象西湖》。
此间,李敖在上海锦江饭店召开了《李敖大全集》修订版的新闻发布会。会后,李敖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独家专访。
1970年,李敖因为与鼓吹台独的彭明敏往来,被抓进监狱。6年后,李敖出狱。台湾解严之后,李敖获得280万新台币补偿金。按照当时的补偿标准,被枪毙了的人补偿600万,坐牢的人钱要给得少一些。“我拿280万的现金支票回家给我太太,我太太一看说,现在枪毙你来得及吗?”李敖回忆道。
从“全盘西化”到“反美分子”
在去上海博物馆的路上,李敖带着一家人专门抽空去参观了他14岁时生活过的街区,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和金门大饭店。“我在缉椝中学(即现上海市东中学)念书,我去商务印书馆的时候经常经过这里,但那个时候我没有钱,不敢进来消费。”
1948年12月,14岁的李敖跟随父母从北京迁到上海。在缉椝中学读了3个月的书,上海话还没有学会。“我亲眼看到国民党把黄金征收了以后换成金圆券,然后又卖出来,在黑市卖2两的价钱,天一亮大家就朝着四行仓库,蜂拥而至,上海的警察骑着马,叫‘飞行部队’,拿着鞭子打都打不散。”
1949年5月,李敖随同父母坐上了上海开往台湾的最后一班难民船。
在前往医院看骨折的二姐李珣的路上,李敖在车上送给南方周末记者一本他的新书《阳痿美国》。“我大姐二姐都在大陆。”为躲避战乱,李敖一家从哈尔滨搬到北京,从北京又搬到上海,“原以为国民党至少能够守住江南,两党沿江分治,没想到国民党会败得那么快。”李敖一家留下在北京读大学的大姐李珉和读高中的二姐李珣,跑到了台湾。一家人从此两地分离,几十年后才得以相见。
“我亲眼看到国民党兵败山倒的那副德性,然后他们到了台湾以后就改写这段历史,忽然就觉得自己变成好人了,也变成耀武扬威了,我很看不惯,历史也有假造的。所以我一直在台湾浇国民党凉水,扯他后腿,一直干这行,成绩倒也不错。”李敖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说。
在台湾大学历史系就读及主编《文星》时期,李敖曾经鼓吹“全盘西化”的道路,还鼓吹自由主义思潮,反对中国国民党独裁,为争取言论自由而努力。
“那时候我避免谈的问题是中国真正的前途问题,从富国强国这个观点来看,就只有一条路:全盘西化。历史和现实证明中国的刀枪剑戟抵抗不了西方现代的船坚炮利,你想国家富强、船坚炮利、不被人欺负,跟西方学那部分很务实的价值观就好了。”
在监狱里呆了6年,李敖想明白了一件事。“当时蒋介石政权想整我,他本来是江河日下的政权,是美国人支持的‘右’派政权,只要你是‘右’派政权就没事。所以当我坐牢的时候,美国参议员或者国务院没有发表谈话,没有帮我喊冤,也没有关切我。美国从来不在台湾打人权牌,坐牢让我觉悟到——美国不是我的朋友,所以,后来美国国务院请我去美国我也没去。”
李敖“本来对美国印象挺好的,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我们年轻的时候,都受美国的影响,因为它实力全球最强,这个太吸引我们了。现在我年纪大了才知道,美国的富强是建筑在以邻为壑的基础之上,过去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黄金跟美元是挂钩的,在尼克松总统时代扯开了,美元没有金本位的保障了。2/3的美元在海外,这不是可以任意整人吗?”
李敖一激动,就翻开他的《阳痿美国》,指着某个数据说:“现在美国人印100块钱美钞,其中41块是我们的钱,它的成本才2美分。大陆现在买了9000亿美金的国库债,会出问题,令我很痛苦。如果美金贬值,我们跟着倒霉。”
他给南方周末记者举的最新例子是:“2008年5月2日美国的生物能源问责里有一篇学术报告说,因为中国人现在开始吃肉吃得多了,所以影响了世界的粮食生产。肉应该是美国人吃的,中国人吃多了肉是不可以的,他们这么可恶的对待我们。”
李敖对美国式生活在中国大行其道忧心忡忡,他指着淮海路上行驶的一辆辆汽车说:“中国人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美国人拼命地消耗资源,一个人一辆汽车,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浪费。中国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整个中国的资源只是美国加州一个省的资源,我们地够大了,物一点都不博。我们13亿人口里面有8亿人在全球化时代是没有国际竞争力的。怎么办?”
李敖还说自己“年纪越大越反美”。“当年邓小平访美,卡特批评中国没有民主,人民没有迁徙自由。邓小平反问:‘给你1000万人口你要不要?’他说不要。人口多变成了中国很大的一个包袱,因为计划生育男女人口比例也不对。美国一个人有30只羊,中国10个人分不到一头羊,你会分羊给我吗?你不会给我。那你不能够把你的道德标准强加给我,就好像《京都议定书》一样,美国不接受,我为什么要接受?”
从“全盘西化”到“反美分子”,李敖这样描述这一转折的原因:“我年纪大了思想更成熟了,我更了解美国这个国家了,这跟我年轻时的想法不太一样,当年看到美国的缺点比较少,现在看到了更多,这些观察全部都在《阳痿美国》里。”
李敖希望这本书能够在大陆正式出版。
200台币买的古董卖了300万美金
“我现在就希望跟这个岛完全切掉,我不上网,不用电脑,不用手机,每个礼拜一个人在山上待六天,做研究,写我的书。”李敖对南方周末记者描述了自己晚年生活的情形。
“神州文化之旅”后,回到台湾,李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一是告别政治,继竞选“总统”、竞选台北市长失败后,李敖宣布不再续选“立法委员”;二是闭门写作,他连续出版了《虚拟的十七岁》、《李敖议坛哀思录》、《阳痿美国》;三是安心养病,这几年里他动了几次手术,在前列腺手术后彻底和情妇分手。
在上海的几天里,李敖一直在抱怨自己被边缘化:“我后天就回到中国的台湾。并不是我喜欢台湾,台湾只有一点吸引我,我要骂谁就骂谁,想骂谁就骂谁,要写什么就写什么,想出书就出书。在96本书被查禁以后,我混到了今天这一点特权。可是我还是输了,因为我已经抓不到主流的媒体了。”
在“立法院”的几年,李敖在抗议美国售台军购案时,曾经拿出自己年轻时当兵的全裸照片抗议;在《虚拟的十七岁》台北新书发布会时,聘请漂亮的十七岁模特走秀宣传;在自己的一个电视生日晚会上接受全裸美女送的阳具造型蛋糕。
“没有媒体关注你的时候,你再有思想语言再精彩,都没有用。有了发言的平台和机会,你的声音才会被人听到,让你的思想传播出去。”李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经过3年台湾“立法院”的政治生活,李敖对台湾政治已经彻底厌倦。“台湾太小了,我不再玩政治游戏了,我已经关心了三年,不值得我再花人生最后的时光去关心了。”不管是陈水扁政权时代还是现任马英九政权,李敖都没有兴趣再谈,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所有的(议会)经历和心得都在《李敖议坛哀思录》里了。”
至今没在大陆出版的《虚拟的十七岁》长达36万字,描述一个脑部被植入电脑晶片的十七岁女生与六十七岁学术大师的忘年之爱。李敖强调这是一本哲学小说,警告人类要学会抵抗电脑的控制和诱惑。
这本书与一直陪伴在李敖身边的儿子李戡有关。“电脑真是控制人,电脑在我儿子手里,你是抢不掉的,根本管不了。我预计人类再过五十年后会被电脑统治,因此人类要思考如何抵抗电脑。”
在回顾自己一生时,李敖最骄傲的是自己“会赚钱”,从而保持了彻底的人格自由和独立。他对南方周末记者透露,他赚钱不是靠外界说的“打官司”,而是靠买卖古董、文物赚到了钱。
“当时很多从大陆来台湾的人,他们带来了很多古董,我曾经在地摊上以200台币买了一件古董,经过我考证、包装后,专门写了一本书,打倒了大陆专家,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没有了,后来大陆专家都到台湾来看,那是真的,最后我卖了300万美金。我家里还有几件这样的古董,价格太贵了,很难卖。”李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钱可以保住我两点:第一,使我青春永驻;第二,不看人脸色,能够保证我独来独往。颜回32岁因为营养不良就死掉了,我可以抵抗任何的人类病痛、穷苦,用钱保住我的独立。没有人能够收买我,因为我很有钱。”
但李敖也有他自认为的人生遗憾:女友太少。连现任妻子在内,李敖写到书里的,共有21位女友。
“我为什么那么风流,这方面多少跟我坐牢有关系,一个是对美国的幻想消失了,一个是我女朋友小蕾走掉了,写信给我不再等我了。我当时在监狱里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坐牢以后我的人生观有改变,出来以后更愤世嫉俗,我觉得人是不可靠的,我对男朋友们都失望了,所以后来我找了很多女朋友。”李敖这样解释他的情感经历。
“在五十岁以前,我看到女孩子立刻下手;六十岁以后,看到漂亮女孩是‘天人交战,内心挣扎’;到了七十岁以后,是看了调头就走,我老了。我为什么跟你公开这个呢?很多人都认为我很严肃,但其实我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李敖说。
我们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8月29日,李敖专程赴中共一大会址参观,他说:“中国共产党成立于上海,这里也是上海的一个特色,所以我选择来这个地方。”
我希望将来留下来的都是文学作品
南方周末:《李敖大全集》修订版增加了哪些内容?
李敖:这个《李敖大全集》为什么叫做修订版?就是十年前大陆出的《李敖大全集》并不是全集,由于政治情况的不同,有130篇文章、一百多万字的删改,比如批评三毛、金庸、陈水扁、鲁迅的文字,还有蒋介石、陈独秀研究等内容,现在全部恢复原貌。
南方周末:当时为什么不能出版?
李敖:我的基本看法是我们大家都爱国,可是由于背景不一样,解释的程度是不一样的。我李敖还是我李敖,书还是这点内容,可是我们主持新闻出版的这些朋友们,十几年后,他们的观念改变了。我在台湾写的100多本书,其中96本被查禁。96本里面有一半被查禁跟当时台湾“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许历农将军有关,在台湾戒严时期,一切军法办理。他总是查禁我的书。许老将军在90岁的时候突然想通了,特别在公开的场合向我道歉,并且写了一封信给我,说当年以为不查禁我的书就会亡党亡国,现在发现让李敖的书畅行无阻也天下无事。
南方周末:你已经写了2700万字的作品,如果除掉政论、政治研究这部分作品,作为一个写作者和思想者,您觉得哪些作品是可以留下来的?
李敖:我希望我将来留下来的、永存的都是文学作品,好比我写的《北京法源寺》、《上山·上山·爱》、《虚拟的十七岁》和《阳痿美国》。一时一地的作品,我对它已经兴趣不大,就好像我们现在看鲁迅的东西一样,鲁迅真正留下来的东西就是《阿Q正传》。很遗憾,目前我的《上山·上山·爱》、《虚拟的十七岁》和《阳痿美国》还不能够在大陆出版。我是有史以来书被查禁最多的一个人,被禁书我其实已经很习惯了。
美国好的一面不需要我来讲
南方周末:为什么写《阳痿美国》这本书?
李敖:《阳痿美国》9月1日同时在台湾、香港发行,是我最新写的书,我花了两年时间,写了40万字,600页。我为什么写这本书?美国人通过强大的传媒,电视、电影、广播、报刊、网络,整天宣传美国的好处,把它的价值观、生活方式推广到全世界,影响了全中国。比如《时代》杂志说在台湾有一个卖菜的老太太,她可以影响全台湾,影响力最强,台湾人就把她送到美国去展览。因为是《时代》杂志,我们就相信。慢慢地,我们觉得美国是个好地方,常常忘了美国人的可恶。
南方周末:你书里讲美国好的一面吗?
李敖:美国好的一面不需要我来讲,美国强大的新闻媒体会讲,不需要我来讲。在体例上,这本书是用剧本的形式,在写美国很黑暗的部分,把美国从开国以来所干的一些坏事全部抖出来,告诉读者一个真正的美国是什么样子的。
南方周末:美国媒体强大,中国媒体就不强大吗?
李敖:我们中国为什么吃亏?因为对世界而言,我们没有软实力,我们抢不到主流媒体。我们有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新华社、中新社等众多媒体,但我们力量还是不够,美国人要丑化我们没有办法。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媒体的背景都是官方的。美国把它媒体的背景移到民间去了,所以它变得有力量了。
十七岁的儿子完全超越了我
南方周末:李戡才写了一本书,你就断定他比你强?
李敖:我儿子在师大附中就读,念到高二,青春的叛逆期来了,到了高三,就更加不可收拾了。他的叛逆都向外的,却缺乏现实的冲突,因为他不屑于冲突,总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他看不起的中学教育与小岛范围还是让他脱不了身。看到他的痛苦,我就想起我的十七岁,我也曾经是台湾教育制度下的受害人,我就现身说法给他打气,劝他忍耐,我儿子很苦恼,也很羡慕我,当时退学以后还可以再以“同等学力”上大学,他如果高中不毕业,永远上不了大学。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子刚刚高中毕业,这个月才脱离了17岁,他遭受了台湾教育的污染,一般人被污染以后拖过去就算了,只是期盼着早日毕业,但我儿子是个异类,不肯就此罢休,在考上台湾大学后,反而要杀个回马枪,向台湾的历史课本清算总账,多次奔跑于“国立”编译馆、图书馆,查阅档案资料,用不同版本的教材对比,用证据说话,以务实的态度,写了《李戡戡乱记》,完全超越十七岁时的我。
南方周末:台湾的教育究竟存在什么问题?
李敖:台湾的教育病态在国民党时期形成,教育改革数次,问题丛生,在民进党上台后,李远哲、杜正胜他们的教改没有治好国民党教育的疾病,反而附加了民进党教育的绝症,出于意识形态的考量,新编教材出现了大量错误,让台湾的青少年深受其害。
南方周末:李戡到北大是你的安排吗?
李敖:完全是他的个人选择。李戡考取了台湾最好的大学,“国立”台湾大学和清华大学,可是他宁愿去念北京大学。李戡这样做,某种程度是一个牺牲,台湾很多同胞们对他不谅解。为什么不谅解?你为什么去大陆读北大?因为台湾地区很多人这个头脑坏掉了。
南方周末:你知道,中国大陆教育也存在很多问题。
李敖: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儿子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一定有他的原因。这种困难是我们要排除的,而不是我们要闪躲的。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新世界,因为那是代表中国,台湾不能代表中国,只能代表中国的千分之三。
世博会没有凸显苦难
南方周末:上海世博会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李敖:我看到了中国的繁华和伟大。世博园区整个都是繁华的部分。中国富起来了,我们也有强兵,有飞弹。但是富国强兵不够的,我们还要真正的东西去充实它,就是邓小平所说的改革开放,真的改革,真的开放。这个东西我们要把它输入进去。我希望也能看到中国的困难和苦难,我们是怎么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是我们整个世博主题馆都没有这方面的内容,都是伟大的成就。因此我觉得世博会的意识是落伍的,它整个还提倡全世界的繁华世界,没有凸显全世界苦难的那一面,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真实。
南方周末:你看到了繁荣,那繁荣的另外一面你了解吗?
李敖:我当然了解。凭我的好头脑、大头脑,主要是读书读报刊,筛选资料,还有出访,有的闻到了,看得出来。
南方周末:富国强兵重要吗?
李敖:富国强兵非常重要的。以我的经验来讲,中国这一百年里走得多不容易,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经常遭遇外国强盗,国土被分裂,百姓被轰炸,每天都像做噩梦一样,国家穷也被人欺负。我曾经看到一个报告:西北考察团到了甘肃,没有水喝,到农家要水,农夫给他们搞水,看到床上有棉被在动,他问农夫才知道他们家姑娘没裤子穿,所以起不来。我当年在台湾考察过军中乐园,女孩一天接60个客人,还要放鞭炮来庆祝,接一个客她分到2块钱。
1949年,国民党带着300万人跑到光复才4年的台湾,把大陆的文物、刀枪、16万斤谷和92万两黄金都搬了去,台湾人占尽了便宜,从此获得了经济起飞的基础,他们还不懂事,总觉得美国会援助他们,帮他们打大陆,还沉浸在这个梦里面。中共统一了大陆,毛泽东到苏联,向斯大林借了3亿美金起家。3亿美金就相当于蒋介石从大陆搬走的钱。后来朝鲜战争爆发,苏联叫北京援助朝鲜,北京就去打了,结果苏联还向北京要利息,那么欺负人。
英国人统治香港那么多年,从香港收那么多税,从来不给你们什么民主。等要还香港给中国,英国人把钱全部花光修机场,还要搞政治改革,给香港留下议会这种东西,让香港和北京之间掐架,留下一团乱。
所以我经常说,要给共产党时间,13亿人的大国,安稳治国也不过就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这30年,就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如果再平稳发展30年,解决中国所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要比民主自由更加急迫。
南方周末:为什么?
李敖:我在中国台湾的“立法院”做了三年,更具体的、短兵相接的看到假民主这一面,假到不许别人投票。民主是一种投票方式,结果美洲那边的独裁者说,投票是你们,计票是我算出来的,表示他控制投票,他说谁赢谁就赢了。另外,现在投票公平就是民主,可是进入议会以后,代表民主的那批人完全就勾结起来了,两三个党都互相勾结,所以你可以看到陈水扁下台但是他可以不倒,超过半数都不倒,陈水扁做坏事有人在掩护他们。谁在掩护?国民党在掩护他,因为,国民党党部大楼是陈水扁给它登记,否则我不让你用。民主是这样子的话,就是骗人的。
南方周末:你对未来乐观吗?
李敖:我还是乐观的。总体上来看,像上世纪中国那样成千上万人洒热血、掉人头的暴力革命是不会出现了。台湾和大陆都是中国的一部分,如果做不到暴力相抗,都不能推翻对方,那就老老实实好好谈判相互妥协嘛。那些分离者,我觉得有种你这辈子就不要做中国人,看看哪个地方要你?希腊的苏格拉底开始说要做世界公民,你做做看,谁会要你?没有人要你的。我为什么看不起留美的那批人?因为他们都是逃兵——你在中国长大,你去国外留学了以后不回来,对国家来说这些人才就流失了,你在为别的国家服务——这是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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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02《南方日报》李敖专题
李敖说:
“我这辈子最大的功德就是拆穿了很多谎言。”
“经过那么多人帮我折腾,还能存活到现在,我的名誉很坚强。”
“有人说李敖喜欢捧自己。这个是很正常的,因为别人不捧我,我只好自己捧自己。”
“我不用电脑写书,我写书的场面是:笔不动,纸张动,像缝纫机一样,三个月就可以写一本,我希望一辈子都写下去。”
蓝色墨镜、暗红夹克,依然是人们熟悉的行头。“神州文化之旅”六年后,台湾知名作家李敖再次登上大陆高校讲台。受好友潘毓刚邀请,李敖昨日来到“百年暨南文化素质教育讲堂”,纵论辛亥革命与当前时局。
李敖暨大演讲的主题为“黄花岗第七十三烈士”。正式演讲前,李敖受聘担任暨南大学名誉教授。暨大校长胡军向其颁发名誉教授证书,还为他佩戴暨大校徽。此时,李敖像小学生一样双手贴着裤缝,直立着微微前倾,很“乖顺”地让胡军校长给他戴好校徽。
黄花岗有七十三烈士?
“黄花岗七十三烈士”是李敖新书的书名,这本书他只用了70多天就写完了,却是其50多年来的心愿。人们常说“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何来“第七十三烈士”?
李敖解释说,一般认为黄花岗起义的时间是从3月27日起义到4月3日清朝总督张鸣歧同意把起义者的尸体埋起来,但实际上起义的过程颇为复杂,例如有人直到4月7日才死去,还有的人死在了家里。
李敖考证,一名叫做莫纪彭的选锋队长起义后活了下来,最后来到了台湾,这段故事鲜为人知。
新书中的“第七十三烈士”是否指代某个人?李敖坦率地说,这是本小说,起这个题目是要让大家看这本书,“就是真真假假,有好几个人都是第七十三烈士。”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李敖在演讲中对台湾青年的历史观念表示了担忧。“有媒体在街头采访学生,问什么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竟然有学生说是跟日本人打仗牺牲的。”
中国不可与美国“比阔”
在演讲现场,李敖拿出一张一美元纸币说,这里面有4毛1分钱是美国领土以外人的,因为美国在全世界发行的纸币比本土还多。金融海啸之后,美国借货币向世界输出困难,相当于6000个世贸中心大楼的价格。
他提醒说,中国切不可与美国“比阔”,不能走美国的发展道路。如果全世界都过上美国人的生活,那就需要三个地球的资源支撑,这样的发展道路是没有前途的。
对于大陆当前的发展情况,李敖评价说,经济和军事取得了显著成绩,但在“软实力”上仍有欠缺。他举例说,《时代》杂志曾用毛泽东作为封面,但用尼克松作封面的次数却高达64次。大陆的畅销书只有几十万本,而美国一个惊悚小说家就卖出一亿七千万本。
李敖在演讲中提出,某些情况下,政治上的眼光要超过个人利益。例如,还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中国就下决心搞出原子弹。李敖说,美国也曾有过类似情况。19世纪,美国国务卿西沃德用720万美元买下151万平方公里的阿拉斯加,当时全美国人都在骂他,说是买下了一个“大冰柜”。而事实证明,这个选择如此英明。
内地有很多“假李敖”文章
“内地有很多李敖的假文章在网上流传,还有一本谈男女恋爱的书,这不是我写的。”李敖澄清。写过100多本书,却被查禁了96本,李敖说,这也算是一个世界纪录。
在演讲现场,李敖拿出台湾歌星邓丽君的照片,讲起一段往事。邓丽君去世时,台湾媒体曾报导说,天刚刚亮,一个人就去拜奠,这个人就是李敖。李敖澄清说,自己不认识邓丽君,也不参加任何婚丧喜事。追究消息来源,竟然是一位李敖和邓丽君的“师奶”粉丝制造,有意要“撮合”两人。
老友点评
“他说交朋友浪费时间,很多朋友几十年没换”
2005年,李敖开启著名的“神州文化之旅”,相继在北大、清华和复旦发表演讲,阐述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李敖回忆说,当年凤凰卫视的刘长乐邀请自己到大陆访问。
2011年,李敖把文化之旅的足迹锁定南方。记者了解到,李敖此次大陆之行除参加“百年暨南文化素质教育讲堂”外,还将赴汕头大学、厦门大学演讲。
据悉,李敖此番在暨大演讲活动由其好友、美籍华人量子化学家、暨南大学名誉教授潘毓刚牵线。潘毓刚与李敖同为1937年出生,祖籍广东梅县,哈佛大学博士后,美国波士顿学院终身教授。李敖曾评价说,“潘毓刚是我所见过的科学家中最有人文修养的一位。”
在演讲中,李敖还特意提及老友的一段轶事。在台湾大学地理系读书时,还是大一学生的潘毓刚竟然翻译了化学系的课本,后来潘毓刚转学去化学系,却遭到当时系主任的嫉妒,潘毓刚一气之下离开化学系,发誓要成为化学家,如今他的愿望已经成真。
谈及与李敖的友谊,潘毓刚笑称,“他说交朋友是浪费时间,所以很多朋友几十年没有换。”
记者“围殴”
“李戡读北大是弃暗投明!”
昨日,台湾作家李敖在暨南大学的演讲吸引了众多媒体记者的目光,90分钟的演讲很难满足记者们的采访欲望,于是李敖在演讲后与数十位记者展开对话,一场“围殴”式混合采访由此展开。
最心仪的头衔是文学家
记者:近来多位作家与百度文库关于版权问题发生纠纷,您怎么看?
李敖:不要谈论版权问题吧,显得那么小气。
记者:但很多作家都很辛苦。
李敖:这是作家的宿命吧。
记者:您被冠以很多大师头衔,您自己怎么定位?
李敖:不是我这样宣传的,是人家这样称呼我。我心仪的头衔是文学家,但是人家不承认,我不甘心。
记者:您年轻的时候批评很锋利,现在有所改变,这跟年龄和环境有关吗?
李敖:都没有关系,跟对象有关系。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讲话,喜欢批评权威,现在都没有变,而是因为对象改变了,我的表现才改变。
记者:《论语》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您已经年过七十,您觉得自己达到这种境界了吗?
李敖:我已经快八十岁了。“不逾矩”三个字删掉,“从心所欲”好了。
记者:您对大学生选择文史哲专业怎么看?现在社会比较注重实用。
李敖:我不太建议学文史,这几个专业一不小心就把人学笨了。
儿子李戡被北大“会商”
记者:您的儿子李戡在北京大学读书,现在北大在进行学业会商。您有没有注意到?
李敖:我看到了。李戡也在排名里,上网成性。
记者:那您有没有后悔把他送到北大去?
李敖:没有,没有。北大最讲究自由学风。
记者:您怎么看李戡北上读书的事情?
李敖:这个很好,弃暗投明嘛!
记者:您认为北京大学比台湾大学更自由开放吗?
李敖:我去北大演讲捐了130万台币,要给胡适先生捐个铜像。现在钱还在那里。但胡适著作全部可以看到。
记者:这大半年,李戡学习生活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李敖:他说水不够用,这是自然环境问题。他的适应力还是很强的。
记者:李戡来大陆读书是他的意愿还是您的意愿?
李敖:我觉得你们可能高估了我对他的影响。
两岸找到辛亥“公约数”
记者:今年是辛亥革命百年,两岸的纪念活动都特别隆重。您觉得两岸的纪念目的有何异同?
李敖:纪念目的都是辛亥百年,这起码是个“公约数”。台湾用中华民国100年。大陆纪念辛亥革命百年而不是中华民国百年,这是“公约数”,台湾没话说。
记者:中国大陆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您对目前的发展道路和前景感到满意吗?
李敖:目前感到满意,在军事和经济力量方面做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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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04《厦门商报》李敖专题
李敖厦门大学开讲妙语连珠——“我爸不是李刚”
红色外套加茶色眼镜,在数千人的欢呼声中走进厦门大学建南大礼堂,享受巨星大腕才能享受的热情围观。这是谁来了?没错,是李敖。昨天,他在“走近大师”系列讲座现场,“从鲁迅先生来到厦大讲起”,揭示秘辛,指点人物,让学子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今天的题目,看起来是没有火气的,而且看到了‘厦门大学’四个字。”李敖忍着喉咙的不适,略显沙哑地从这里开始了嬉笑怒骂的演讲方式。到演讲结束,全场观众爆笑约30余次。
演讲现场,李敖还接过厦大为他颁发的证书,成为厦门大学名誉教授。
揭秘:鲁迅来厦不为逃难为爱情
“‘厦门大学’这4个字,是鲁迅写的,不是他为厦门大学专门写的,而是从他的墨宝里找出来这么4个字。因为他和厦大的关系并不好。”李敖一张口,就言辞锋利。
“鲁迅一共在厦大只呆了6个月,因为他太有名,所以我们常想起他来,大学和人的关系真是很微妙。”根据鲁迅所写的,以及一般文学史所记载的,他来厦大是为了躲避北方的军阀。然而,“你们要知道真相吗?”台下一片哄然,高声喊道“要”!
“不是躲避军阀,在‘三一八’惨案后,4月间,大军阀段祺瑞就下台了。鲁迅是8月来到厦门的,离开北京时很从容,不像是被迫害而逃亡的状态。来厦的原因,在《鲁迅全集》里可以摸索到,是为了他的爱人许广平。”
南下厦门以前,鲁迅与原配夫人朱安一起住在北京。“可是鲁迅有新欢,而且不好安置这个新欢,所以跟她说我们到南方去,暂时分开两年———鲁迅就这样来到了厦门大学。鲁迅南来,如果是为了革命,他应该去广州黄埔军校这些地方去开始革命。”
“厦大是鲁迅背叛了原始婚姻而追求新爱情的地方。”(台下掌声、笑声一片)李敖说,“我完全没有失敬的意思,鲁迅是我爸爸的老师。他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在课堂发考卷的时候,往台下一丢,卷子就散开来———他是这样有个性的人。”
缺憾:鲁迅没写过一本长篇小说
鲁迅写过《阿Q正传》,《中国小说史略》这些了不起的著作。但除此以外,他最大的缺点是,“作为文学家,没有写过任何一本长篇小说。”李敖说,“一个文学家,除非是诗人,没写过长篇小说都会觉得是终身遗憾。”
李敖坦承,“我讲鲁迅有点刻薄,但我再刻薄,也不会比鲁迅对我们更刻薄。我可能浇了大家一点点冷水,可我告诉你,历史的真相就是这样叫人不愉快,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请大家注意,鲁迅之所以有今天,因为他的书从来没有被查禁过,即使在文革时期,也是畅行无阻。”
而李敖呢?“我写了100多本书,可是被查禁了96本,所以我被查禁书的纪录,是世界纪录。我这么有毅力、有耐心能一本一本地写,不因为被查禁我就停下来。有一个很可恶的政府,台湾的国民党,他们也很有耐心,一本一本地查禁。”
特批:鲁迅月收入远超复旦教授
从1927年到1931年,鲁迅每个月都会秘密地拿到一笔钱。根据徐志摩等新月派的说法,拿了苏联人的卢布。“我们要替鲁迅先生辩诬,绝无此事!鲁迅先生没有拿过俄国人的钱。”
可他拿了4年的钱,钱从何来?他拿的是国民党的钱。李敖说,从1927年12月开始,连续4年,每月300元,相当于复旦大学教授的一倍半,复旦教授拿200元。这4年下来,鲁迅所拿的钱,折合今天人民币490万元。原来是大学院(即教育部)蔡元培校长特别照顾鲁迅,给他这么一笔特约编审费用。
妙语
●我生平不太交朋友,对人生关系感觉到很悲观,尤其我在台湾坐了牛棚后,对人性评估很低,所以不参加任何婚丧喜庆,因此会在厦大校庆这一天逃掉。
●我在演讲中要很礼貌地看到每一位观众,但礼堂太宽,要不停地从左往右看,再从右往左看,于是我就想起来,我是一台电风扇。
●普京去北大,校方给铺红地毯,小布什去北大,也有红地毯。我去北大演讲,红地毯没了。我东张西望,问:红地毯呢?北大书记说,你是自己人,来做学术演讲,不用铺。我说,那我讲到一半停下来,如果讲得好,就是学术演讲;如果讲得不好,就赶快铺红地毯。
●我爸不是李刚,我儿子是李戡。我说这句话的用意是,尽管我身在台湾,但我们心血相连,我对国内的形势还是很了解。
父子同台辟谣:没被会商也没“上网成性”
有媒体报导,李敖1日在广东演讲时,称自己的儿子李戡已经上了北大的“会商名单”,原因是“上网成性”。但在昨日厦大演讲现场,父子二人同时辟谣,称这只是一句玩笑。
李戡去年考入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现在读大一。据媒体报导,今年5月以后,北京大学将在全校推广实施对“重点学生”进行学业会商的制度。需要“会商”的学生分为十类,包括:学业困难、思想偏激、心理脆弱、经济贫困、学籍异动、生活独立、网络成瘾、就业困难、罹患重大疾病、受到违纪处分。
2日晚,李戡发微博称:“演讲中的玩笑话,竟被没幽默感的记者当成头条新闻。即使我北大毕业,没留下任何一条坏记录,又一堆人鬼叫‘耍特权’。所以,我们先‘自首’,选了罪状最轻的‘网络成瘾’,这样就不会被打成‘思想偏激’了。”
“我儿子在北大读书。昨天我在广东开了个玩笑,说他上网成性,这句话只是个玩笑。为了证明我们在开玩笑,现在我让李戡自己上台来。”随后,李戡迅速跑上讲台,接过老爸手里的话筒,开始辟谣。
“因为此事,爸爸还被妈妈骂个半死。这纯粹是个假消息,我绝不会上网成瘾,半年才发600条微博,算什么成瘾。我倒是想写自己嗜酒成性,因为我喜欢红酒。”不过,北大的十类会商中,可没有这一项。
目前北大有回应称,会商工作仅在北大医学部和元培学院试点。李戡所在经济学院不是试点单位,故不存在会商名单。(龚冉)
强如李敖也有口误
脱稿演讲,难免口误,强如李敖,也不可免俗。昨日,细心的听众就揪出了好几个错误。
在演讲中,李敖引用了“历尽浩劫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句诗,但事实上,“这句诗的原文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出自鲁迅先生《题三义塔》。”中文系的一位学生说。
演讲过程中,还有其他的小错误也被发现了。一位姓刘的女生在网络上重温演讲视频时,听到李敖将鲁迅恋人许广平的名字,念成了“许景平”,并将“布达拉宫”错念为“布拉达宫”。(龚冉)
接近李敖没那么难
“听李敖的讲座,实在是太high了!”讲座结束后,厦门大学的几个同学兴奋地告诉记者,虽然讲的内容有点散,但是笑点很多,李敖诙谐的言语、幽默的表达,还是给他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一个自称读过不少李敖著作的女生说:“看他写的东西,觉得他很犀利,是个难接近的人。但这次感觉,其实李敖根本没那么可怕。”整场讲座下来,于谈笑风生中讽刺时事,妙语连珠,70多岁的李敖还能有这么足的精神头,这也是大家所没有想到的。当被告知李敖昨天喉咙还不舒服时,几位同学都感叹说他真是敬业。
还有同学注意到,李敖把李戡喊上台说话那会儿,这个在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大师级人物,看儿子的眼神却和普天之下无数普通的父亲一样,充满了慈爱和关切,根本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尖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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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06《中国网》李敖专题
中国网4月6日讯 4月2日,台湾著名作家李敖先生携其子李戡,与好友、著名量子化学家潘毓刚教授应邀莅临汕头大学,出席“X计划之思辨进行时”活动,并与莘莘学子精彩对话。
李敖和潘毓刚对话汕大青年学子
李敖汕大开讲!消息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是预约门票时的一票难求和进场时的排长龙,还是大礼堂内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处处都显示了大师的魅力无穷。
当身着标志性红色夹克衫、戴着紫蓝色眼镜的李敖先生和潘毓刚教授走上讲台的时候,掌声雷动。面对学子们的“有备而来”,李敖先生和潘毓刚教授,一张扬,一内敛,一风趣,一沉静,一刚一柔,妙语连珠,让现场笑声不断,也给予到场的每一个人启发和深思。
1935的“范儿”:他是尖牙利嘴的野猪,我是从事科学生产的家猪。
李敖与学子们交流
李敖先生的汕大之旅,有赖于其好友、亦是汕大名誉教授潘毓刚的“牵桥引线”,在台上两人互动调侃,妙趣横生,展示大师相处的神韵。
潘毓刚教授在开场白中首先说到他和李敖的关系,是“物以类聚”,亦是“英雄惜英雄”。他们互相称呼“小李”、“小潘”,由于同属猪,他戏称李敖先生是尖牙利嘴的野猪,而自谦为从事科学生产的家猪。
李敖和潘毓刚行走在汕大校园
“李敖曾说过,如果有来生,我一愿为李敖,二愿为李敖,三还是愿为李敖,四,我愿为潘毓刚。”关于与潘毓刚教授的友情,李敖先生坦言:“我是不交朋友的。我被关过之后就变得六亲不认,这对我来说有个好处,因为可以节省时间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有人说我李敖刻薄,其实我还保留着一个朋友,那就是潘教授。”李敖先生还现场爆料潘教授“年轻时说有一天我要成为世界知名的化学家,他讲了这句狠话之后,不久他就成功了。”
顺着潘毓刚教授“家猪”和“野猪”的话头,李敖有点沉重地说:“我们两个都是1935年出生的。在座的年轻人们不会明白什么叫1935,但你们只要知道1935年出生的人都在逐渐凋零的时候,就会对我们怀有一点敬意。有人问我是否还会再来一次汕大?我再也不会来了。因为我们都老了,每一次我都说是最后一次。”随后他又笑着指着自己和潘教授说:“所以你们要看野猪的赶紧看,要看家猪的,在那边!”
父爱的诠释:我的爸爸不是李刚,但我的儿子是李戡!
作为名人之子,李戡受到外界很多的关注。在李敖先生的汕大之旅中,李戡一直默默地跟在父亲身边。李戡安静却不腼腆,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当李敖先生把话题抛给他的时候,他言语中的坦白与犀利,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为什么请我儿子上台来?我想告诉大家,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很多人说李戡出名是因为他的老爸,其实我想说,很多成就是他自己的,却被我吸收了。名人的儿子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是吃亏的。”李敖搭着儿子的肩膀,面对着台下无数好奇的眼光很幽默地调侃了一句:“我的爸爸不是李刚,但,我的儿子是李戡!”言谈神情中,俨然是个骄傲的父亲的模样。
李戡在被问及作为名人之子有什么感觉时坦言:“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我从来不会利用我爸的名义干坏事,这是我问心无愧的。”他也澄清“因上网成性被会商”的说法只是父亲讲的一句玩笑话。
而提起李戡不免让人联想到另一位犀利的年轻人韩寒。李敖先生对“韩寒现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同时也对所谓的“年轻人思想偏激”作出了解释。
大师的剖白:我最喜欢的身份是文学家!
李敖先生有很多的头衔,但他坦言“最喜欢的身份是文学家”,原因是“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有这么多的禁书”。
在一个多小时的对话中,李敖先生回答了各式各样的问题,渊博的学识和独特的思维视角给予学子们极大的启发。在他的答案中,可以了解到他“爱国”情怀的由来,“国家的强大,对我和潘教授这一辈人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可以领略到他的风趣幽默和特立独行,“孔子说六十而耳顺,就是说当你过了60岁,别人骂你的话你都听不到了”、“骂人的时候,我想着别人也会骂我”。同时,他也勉励学子们要“求知识、求学问”,并认为“大学不是单纯学习技能的地方”,更应该是“一个传授精神文明的地方”。
对话结束后,李敖先生向校图书馆赠书,并向现场的幸运观众赠送了亲笔签名的作品。
此外,在校期间,李敖先生一行还在副校长李丹的陪同下,参观了新图书馆和至诚书院。(叶楠楠 方泽仪 李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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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1《晶报·深港书评》专访李敖
李敖:我想用余生去写以前没写过的东西
2011年7月,台湾著名作家李敖的《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在大陆出版。这本书集结了李敖于1970年代在狱中给女儿李文的七十四封书信(全书共八十封信,因有几封主题相近,因此在目录上体现为七十四封)。说来此书并非新书,它不仅在1987年于台湾出版,亦于2000年在大陆出版过。然而,这本在我们视野中消失了许久的书,现在读来,仍会有很多新的发现与新的感受——平日里嬉笑怒骂、目空一切的李敖怎么会如此温柔?
日前,我拨通了李敖台北家里的电话,与这位自称“文章天下第一”的李大师长谈了一个半小时。据他说,接受越洋电话采访,也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长谈中,李敖妙语妙句妙口生花,笑人笑己笑声不绝。在记者听来,他的笑不只有蔑视、嘲讽,也同样含有爽朗、豪气。当然,这笑中也有一种凄凉——比如“我三十五岁就坐牢了,真是误我青春!”比如“来日无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能写了”……
当然,我也没忘与李敖打打机锋,比如他说到女儿李文很较真,记者就说“这是随您啊!”比如他又说到儿子李戡现在写作,也会跑去查档案、查原始资料时,我又说“这也是随您啊!”李敖觉得自己的这一对儿女都强过了年轻时的自己——“我在他们这个年龄时,都没有他们这么认真。”听得出来,这话里既有李敖对儿女的一份骄傲,也是他,这个快意恩仇的男人,对儿女的一种舐犊之情吧。
从作家变成了“坐牢家”
刘忆斯:看到《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这本书时,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坐牢家”这三个字,感觉像一个职业。
李敖:本来我在台湾是个大作家,后来“作”出祸来,关在“牛棚”里,就从作家变成了“坐牢家”(笑)。
刘忆斯:您写这些信的时候,李文还不到十岁,她能看得懂个中意思吗?
李敖:她当时当然是大部分内容都看不懂了。我坐牢的时候,按照当时台湾监狱的规定,每个礼拜可以写两封信,代你寄出,且每封信不得超过二百个字,不能谈政治问题,不能谈案情,这是规矩。虽然有很多限制,可能写信对我来说也算是找个机会往外“透透气”,记录一些读书的心得。对了,我当时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能写出一些东西,让它们流到外边去,不会在牢里被一网打尽。
刘忆斯:其实这些信也可以理解成您自己写给自己的信,对吗?
李敖:是,但很糟糕的是它们在当时不能发表,因为台湾当局对我写的东西查得很严。
刘忆斯:我看了您的信,感觉就是写小猫小狗您都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而且还对很多人和事给评论、下定义,这可以说是您一贯的文风了。是否就是给女儿写信,您也忍不住要“炫技”呢?
李敖:你说得太客气了,不是炫技,就是显摆(笑)!我的文风是我从多年读书、写作中获得的训练,也就对很多事情很认真,很精确,寻根问底,而且角度很多,准确度很高。我的这种文风,对大事、小事都是如此,当然也包括对小猫小狗了。这种文风的好处,是写出的文章证据性很强,坏处呢,就是有点显摆。
刘忆斯:听得出来,您很欣赏自己这种“显摆”的性情。
李敖:因为一般人做不到啊,显摆也是需要技巧的!你看有些人写文章也想显摆,结果不是文章写得很枯燥,变成了学术论文,就是显摆得不到位。我当时给女儿写信,主要是想让她懂得知识的寻找有很多余地,使她觉得知识是有趣的,是需要深入学习的。直到现在,这种对待知识的态度仍然在影响着我。现在有很多年轻人为什么那么浅薄呢?就是他们对知识的掌握不够深入,朱子讲学习要“即物穷理”,如果“穷理”这部分做得不够,那么张三跟李四就会讲一样的话,写一样的东西,变成没有什么区别的人。
“行万里路”太笨了
刘忆斯:我觉得父母给孩子写信,除了关爱,最主要的就是想表达自己对孩子的一种期许,或者说一种塑造。您当时给李文写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把李文塑造成什么样的人?
李敖:我始终相信,人类之所以跟动物不同,就是人类可以从间接的知识、别人的经验里获取知识,这种获取知识的过程非常快,而且很有效率。你看我不喜欢游山玩水,原因就是“我何必去旅行呢?”看看游记,看看照片,看看幻灯片,看看电影,我就可以获取其他地方的知识和信息。
有人说你不到现场就没有身临其境感,就是英文讲的in person。明朝的董其昌也说过“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可我觉得这种学习的方法太笨了,太累了。很多人类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是不可能总都身临其境的。比如你能爬上珠穆朗玛峰吗?你能坐在太空舱里回看地球吗?不能,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能。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单靠自己的经验,通过别人的经验也可以获取知识和信息,这也是人类进步的方法。给女儿写信,我就是希望能和她分享我这种认识和这种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
刘忆斯:这是您当初对女儿李文的期许和引导,现在您对儿子李戡又是怎样一种期许和引导呢?
李敖:李戡和李文不一样。李文小的时候主要是生活在美国,我则是在牢里,而李戡则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现在他已经上大学了,人很聪明,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不需要我引导了(笑)。
刘忆斯:我有一个假设,如果把当时您写信的对象由李文换成李戡,您还会写信给儿子吗?会怎么写?
李敖:我应该也会写信给他的。至于信的内容,也大致差不多吧,可能中文方面的东西会加多一点。当时李文念的是台北美国学校,后来又去了美国,我怕她中文不好,所以信中用了很多英文。相比起来,李戡的中文要好多了。
刘忆斯:看您为这本书写的前言,有一段让我很感动,就是您将鞋里的钢片在水泥台上磨出锋口,为了给女儿裁图片。在女儿后来的成长过程中,您还做过哪些事情?
李敖:我在狱中的时候,李文也来看过我,后来她就去美国了。李文的性格很豪放,包括交男朋友、上大学,都是她自己独立决定的,我能做的就是给她经济上的支援。如果说我在李文的成长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觉得就是我千方百计不让她受国民党教育的污染,给她一个别的机会。
刘忆斯:李戡现在北京读书,您还会跟他通信吗?
李敖:我们不通信,只是打电话,几乎每天打一个。现在这个时代发明的通信方式,已经让人没有通信那种情调,也没那种耐心了。
刘忆斯:您是否会给李戡一些建议?他的反应是什么?
李敖:我的建议不多,一般都是听他讲,有建议也是不动声色地“使坏”(笑)。年轻人嘛,总是东一道西一道的,现在李戡对学德文兴致很高,我会提醒他学德文可能会影响到文学创作,因为德文比较累赘嘛。
天下最有意思的书房
刘忆斯:读您这本“与女儿书”,让我想起了《曾国藩家书》《梁启超家书》,都是父亲写给子女的书信集。
李敖:曾国藩、梁启超当时写信,都是给成年儿女的,而我当时是写给不满十岁的女儿的,内容上不大一样,情感也不大一样。相比起来,我更喜欢梁启超写的家书,你看他给女儿写的信,里面情感之真挚,考虑之周到,都是很让人动容的,比如家里存了多少钱,这些钱将来要干什么用……虽是家庭琐事,可细想想却都是父亲对女儿深谋远虑的知心话。曾国藩的家书忧患意识就更重些,人生的大道理也讲了不少。
刘忆斯:我在看您这本书的前言时,还是感触良多的,比如这么段话——“世之有感于父女之情、忧患之书者,必将啼笑以视斯文。”您现在回头再看这些信,啼多?笑多?
李敖:当然是笑多。因为在当时的台湾监狱里,基本上是不让写东西的,写了就给你没收,像雷震写回忆录,就被没收,被烧掉了。我写给女儿的信是监狱同意发出去的,所以我可以闪躲着写,在二百个文字里折腾,自得其乐。
刘忆斯:能不能回忆一些在牢里写信的细节?
李敖:悲惨。牢里非常简陋,谈不上有什么设备,只有马桶旁边有一个水泥台子,我就把木板搭上去,当成一个书桌。椅子呢?我用枕头、棉被、书还有叠起来的卫生纸弄成了一个“椅子”,靠在牢门上……
刘忆斯:您这个“书房”也算是天下最有意思的书房了。
李敖:对啊,每当狱卒来“突击检查”,我的椅子就塌了,人就倒了,整一个“天下大乱”(笑)。
刘忆斯:您说台湾监狱里限制二百个字写一封信也挺有意思的,您现在也上微博,我们知道微博的要求是只能写一百四十个字,两者倒是有几分相似。
李敖:台湾监狱比微博还是要宽大一点(笑),不仅字数多一些,到后来因为我坐牢坐久了,和管我的人也都熟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写的字数不太限制了。你可能不知道,在台湾的监狱里除了狱卒管犯人,还有一些官方信得过的犯人来管其他犯人。这些管犯人的犯人,文化水平不高,我就多写一些英文,他们看不懂,也就把另外一只眼睛也闭上了(笑)。
微博有点像“厕所文化”
刘忆斯:您在微博上已经有二百多万粉丝了,这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当初为什么会开微博?
李敖:我这个人很好胜,当我听说小s都有好几百万粉丝,我就嫉妒,心想写微博不是写字嘛,写字谁也写不过我啊,于是我就混进来了。
刘忆斯:我注意到在微博上有人崇拜您,也有人对您很不屑,写了很多嘲讽、不敬之词,您对此怎么看?会不会一怒之下关掉微博?
李敖:我通常只写不看,都是我太太帮我看,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有人骂你呢”,我这才知道。本来我是想回骂他们的,可太太和朋友都劝我不要,于是我就开始看他们都骂我什么,看完了才知原来有一些人属于不费什么研究的功夫,轻易就给别人扣罪名、戴帽子,轻易就对别人全盘否定、张嘴就骂的;还有一些人则属于不负责任,逃避现实,永远只知道说三道四的,美国前总统肯尼迪(wjm_tcy注:是他弟罗勃肯尼迪)说“社会上永远有五分之一的人什么都反对”,说的就是这些人。
我觉得这些人基本上没什么可怕的,因为他们都是没用的一群人……你看,我虽然老了,可还是有点愤世嫉俗。至于会不会关掉微博,那倒不会了,因为我并不太看重这个东西,只是每天在工作之余,花上十分钟,写上两条,吸收一下时间而已。当然,我的观点未必正确,可我的文字还是好的,毕竟写字这么多年了。有时我也会把文言文混进去,半文半白的,显得很简练。
刘忆斯:别人都是拿微博来消磨时间,您却是用微博来吸收时间。
李敖:是啊,我是每分钟都不会浪费的人,如果产生了零星的时间,正好用微博来吸收了(笑)。
刘忆斯:那您怎么看待微博这个新媒体呢?
李敖:以前我们会在公共厕所的门板上面写字、画图,张三、李四都可以在这里发表意见,这就是厕所文化,我觉得微博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当然,我承认微博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尤其在动员和传递信息上。不过,它很多时候也是给人们用来起哄的,在这里,你是不可能很深入地讨论问题的,在这里,似乎每个人说的都是结论,很武断的结论。
众人皆醉我玩世地独醒
刘忆斯:谈谈您的生活状态吧,您是怎么做到不浪费一分钟的呢?
李敖:我的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生活。我现在一个礼拜六天都是自己待在阳明山上,那里有我的一个小窝,我就在那里面生活和工作。我认为到我这个年纪了,看到了、经历了、弄懂了那么多事情,还是把它们写出来,这才算是修成了正果。
在工作中我自己提炼出了很多习惯性的方法,非常好用。比如我从书房的东边走到西边,手里面一定不是空的,一定会带个资料过去,拿个东西过来,对此,我唤作“来回带物法”。为了提高记忆力,我还发明了一种“念念有词法”,尤其是对于耶些有很多数字的资料,我会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念念有词,这样会加深我的记忆。我不是一个天才,我只是很有方法而已。
刘忆斯:您还有什么方法论可以跟我们分享?
李敖:我最大的本领是选书。现在的书很多,如果买书选错了,上了当,很划不来的,不仅浪费钱财,还会堵塞、带歪你的思想。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写过一本书叫《红色11》,里面谈到当年国民党的一个特务,他总是会说一句洋洋自得的话:“是不是匪谍,我用鼻子一闻就知道了。”这个特务的意思是,对待“匪谍”,他就好像一只猎狗,而我觉得,对待书,我也就像一只猎狗,眼睛一扫一描,就知道这本书值不值得看了(笑)。
刘忆斯:这种“嗅觉”,还是跟您的见识和积累有关吧。不久前我在香港书展听了您的演讲,记得当时您说“会看书要有好头脑”,能否讲讲“好头脑”应具备哪些素质?
李敖:朱子曾经把读书分为五个阶段,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我觉得他的分法比较笨,不是一个“好头脑”干的事。你想想,其实我们在读书的过程中,已经自然而然地进行了博学之、审问之和慎思之,然后就是明辨和笃行了。明明只需要三个阶段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用五个阶段呢?我认为的“好头脑”,就是能够化繁为简、融会贯通。
刘忆斯:您已经七十六岁了,怎么还能保持这么旺盛的精力?有什么秘诀吗?
李敖:玩世的心态很重要。英国的剧作家萧伯纳就总感觉别人笨得像驴一样,只有自己最聪明,我也同样有他这种感觉,所以就常常把别人想成混蛋(笑),这样一来,很多可能生气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另外,我还有个性格就是总不忘记去把别人的毛病和漏洞点破。
刘忆斯:也就是说您是用刻薄别人来让自己心情开朗?
李敖:准确地说是纾解,我也经常用“窃笑”两个字来形容自己对他人的态度。
刘忆斯:您真的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吗?
李敖:是的,不过我的“独醒”不是凄凉、悲怆的。你看“独醒”的屈原跳了河,“独醒”的殷海光得了胃癌,这都是不智的。而我的“独醒”是玩世的,快乐的。
刘忆斯:说实话,您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衰老?
李敖:当然有,尤其这两年,我觉得自己的体力、精力都越来越不如当年。你看我们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我现在不觉着累,可说完了一定会累。体力变差就会影响到精神变差,我现在睡眠也很不好,每天连六个小时都没有。另外,我的记忆力也变差了,有时也会讲错话,会把人名张冠李戴。
刘忆斯:您对衰老释然吗?
李敖:应该还是很释然的了。人的衰老是在想象中的,是必然的。爱因斯坦快到生命终点时,也都不看病了嘛,我觉得人性的过分挣扎是没有必要的。
我的祖国就是中国
刘忆斯:您在这本《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的前言中,有“不念三民主义,不受国民党教育的污染”十六个字被大陆出版社删除了,对此,您也在微博上表示了“不解”。
李敖:和大陆出版方我有言在先,我说你们不能改,删就可以,可我没想到这句话在台湾出版时都没被删,可在大陆出版却被删了。先前我那本《阳痿美国》,在大陆出版也被改成了《审判美国》。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么胆小,这么噤若寒蝉。
刘忆斯:其实“审判”二字也很骇人的。
李敖:骇人是骇人,可因“阳痿”二字引起读者好奇、悬疑的分量却没有了。
刘忆斯:我记得十年前大陆的友谊出版社曾出版过您这本《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当时这本书的出版是经过您的授权吗?
李敖:友谊出版社那本是经过我授权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那本书是2000年8月出版的。
刘忆斯:我注意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您连出了三本书:《大江大海骗了你》《阳痿美国》《第七十三烈士》。这三本书视角各异、题材各异,为什么一时间会有这么多话想说?
李敖:因为来日无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能写了。能写的就把它写出来,能印的把它印出来。比如写辛亥革命的《第七十三烈士》,虽然这本书我写作的时间很短,可这个故事是我累积了五十年的,所以把它写出来,印成白纸黑字,对我来说很重要。
刘忆斯:可您出书如此之频,会不会担心有人说您重数量不重质量,只热衷出一些应景书?
李敖:我想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说。我常常拿余光中开玩笑,说他八十岁里有四十岁是在重复自己,没有写出新东西。我就怕自己会变成余光中那样,所以我不断在写新书,写新东西,不断超越自己,像《阳痿美国》就是跟我以前的作品很有区别的一本书。我想用我的余生去写一些以前没有写过的东西。
刘忆斯:您出书过百本,您接下来特别想写的是什么书?
李敖:今年我还有两本书要写,一本是谈“911”的,一本跟台湾选举有关。
刘忆斯:您总是会提到“祖国”这个词,最后我想问“祖国”这个词在您的心里究竟是怎么一种分量呢?
李敖:我的祖国就是中国,我对中国怀有很深的感情,这是不可怀疑的。对于我的中国,我感觉她现在已经做到了富国强兵,但她依然还有很多地方让我失望,需要改善,比如贫富不均,比如思想要进一步解放。不过,说到底,我还是爱我的祖国的,告诉你吧,我从不相信什么世界主义,我只相信民族主义。
本文载于2011年8月21日《晶报·深港书评》,魏鼎对本文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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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2《现代快报》专访李敖
李敖有话说
新作、子女、爱好、文坛等一一谈及,精彩语言不断
80封家书,曾被当做俚语教材
“对待敌人就要狠一点,对待家人肯定要温情”
记者:当时在狱中怎么想到用信的方式与女儿交流的?
李敖:这本书,是我在台湾监狱中给女儿李文写的书信,前后跨度有2年的时间。我在本书的自序中也提到,我对李文最大的亏欠就是因为我一生麻烦,使李文不能跟我住,不能好好教育她。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坐牢了,开始给她写这些信的时候,李文还很小,在台北的美国学校念书,所以我的这些信件中都是中英文混杂的,就是让她能有机会多接触中文。当时在监狱中,是没办法写其他东西的,但是允许每个礼拜写2封家书,400字左右,尤其是写给自己的子女,这样的家书是最容易通过审查的。我就用这样的方式给女儿讲故事。后来出狱后,我就把这些书信集结出版了。第一版已经绝版10多年了,这次出版社联系上我,想再版,我觉得也挺好的,就同意了。而且有趣的是,这些信一度被很多人当成了美国俚语的学习材料。
记者:在李文的成长过程中提到过这些书信对她的影响吗?儿子李戡、女儿李谌看过吗?还会给他们写信吗?
李敖:其实写这些信的时候李文还很小,很多内容她当时也不会懂,但是肯定有帮助和启发。李戡、李谌完全不需要给他们写信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打电话、网络沟通啊都很方便。现在恐怕没什么人会写信了。书他们也没看过,现在都在上学,他们有许多书要念。
记者:您的作品一向以文字犀利、不留情面著称,这次看到了您不一样的一面,很温情。
李敖:有两个以上的我,要看对待什么人。对待敌人就要狠一点,对待家人肯定要温情。
“爷爷”般的父亲,经常塞钱讨好儿女
“一个人的成长是很复杂的,而且因人而异,不一定要随大流,看人家去欧美就也去”
记者:现在大家说到李文,都会觉得很像你,打官司、与别人争论的事很多。你怎么看这个女儿?
李敖:李文经常会打官司,我有时也劝她,不要打那些无谓的小官司,要打就回美国去打。结果她还真把美国总统给告了。虽然这个女儿很横,或者说矫情,但是她也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的。
记者:现在还会过问女儿的感情生活吗?前两天看到您在微博上说到女婿“最好不要是香港阿飞”,怎么有如此一说?
李敖:哪里敢过问?我都是敬而远之,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说到香港阿飞,并不是针对香港人,只是女儿曾吃过香港阿飞的亏,我们都不愿回首那些过去,我不想女儿再受伤。
记者:听说小女儿李谌您也搞不定?
李敖:这个女儿与我相差60岁,根本搞不定。在家里不高兴时会对老爸“又骂又打”。前段时间我要告小S,女儿回来后就骂我,说我让她在学校很没面子。因为同学都很喜欢小S,觉得我告小S就是我不好。
记者:还会坚持告小S吗?
李敖:我们当时商定,我要上小S的节目5次,现在只上了一次,还差4次呢。小S肯定觉得我这个老头很头痛。(笑)
记者:李戡呢,能搞定吗?
李敖:儿子和我很亲密,19岁,正是反叛的年纪,但是我比他“坏”,他坏不过我,我有办法让他崇拜我。(得意)
记者:现在李文和李戡都在大陆,也受到很高的关注,以后会考虑将李谌送到大陆读书吗?
李敖:其实我有能力将子女都送到国外读书,只是没有那么做而已。一个人的成长是很复杂的,而且因人而异,不一定要随大流,看人家去欧美就也去。我从来没有留过学,但是我的英文并不比那些留学的人差。其实许多父母都认为对儿女的设计会是水涨船高的模式,但是往往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愿,现在我不想给他们设计太多,只是教会他们生活的本领。我76岁了,这个岁数都是个祖父级的了,我也就像祖父疼爱孙子孙女那样去讨好他们,经常给他们塞一点钱,哄哄他们。
戏称“自闭”,裸女成浮云
“在我经历的场子里,群众对我只是‘与君同醉’,但是在莫文蔚的场子里,群众对她却是‘我为卿狂’”
记者:现在能多陪陪子女吗?
李敖:没有,我现在经常开玩笑说我有自闭症,因为每周7天,我有6天是把自己关在山上的寓所里独处。
记者:每周关自己6天?
李敖:是的,6天。我以前也提到过,就是早晚要分开,因此平常都离儿女们远远的,让他们习惯父亲不在的日子。这6天里,每天会写作16个小时,只睡5个小时。不过,自己也感觉有些吃不消,坚持不住的时候,就随时随地眯一会。今年我的目标是5本书,目前《阳痿美国》等三本已经出版,还有《你笨蛋,你笨蛋》等两本将在年底完成。
记者:为何吃不消还这么做?
李敖:趁现在还活着,就要努力超越自己。要让大家看到,今年的李敖和去年的李敖不一样,而明年的李敖与今年的又不一样。我以前就说过余光中,如果他活到40岁死掉了,他还是他,因为多活了40年也没进步。
记者:以前您书房里的裸女图片一直被广为议论,现在还会挂这些吗?
李敖:我前两年做了前列腺手术,对裸女的兴趣就减弱了,对女人都没兴趣了。
记者:前些天听说您去莫文蔚的演唱会了,您好像很喜欢她。
李敖:是的,莫文蔚约我去参加她的“回蔚巡回演唱会”,我坐在一个包厢里,亲历了8000人蔚然成风的大场面。在我经历的场子里,群众对我只是“与君同醉”,但是在莫文蔚的场子里,群众对她却是“我为卿狂”。但是我也发现,我在其中是最老的了。
难逢对手,至今“独孤求败”
“写微博是我最在行的,能在白话文中巧妙安排文言文,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记者:您自称老头子,那介意别人说您老吗?
李敖:我可以自己调侃,但是别人嫌我老的话,我会还击的。用一句话说就是“你们都死了,我还活着”。(笑)
记者:您刚才提到了余光中先生,自己有没有统计过骂过多少人呢?
李敖:太多了,应该有两三千人吧。当然我也不是谁都骂,一般的市井小民我不骂,主要是骂一些做官的。我不喜欢做官。看不顺眼的,都会去说两句吧。
记者:但是现在您自己也在竞选台湾地区的民意代表啊。
李敖:我就是要证明台湾的不民主。说是只要年满40岁就可以竞选,但你去参加,却得交25万张签名盖印、正反双贴身份证复印件的联署表和约人民币400万的现金。高门槛卡死了你。
记者:好像这些在您微博中也提到过,现在经常上微博吗?
李敖:写微博是我最在行的,能在白话文中巧妙安排文言文,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就是140个字的限制太短了,有种飞机刚起飞就下降的感觉。但是这是很好的工具,很快就能传播开来。
记者:这么多年,骂了那么多人,找到过对手吗?
李敖:基本没什么对手,斗了一辈子,我有自己的方法。不管怎样,我不和别人动气。我一直坚持:喜欢你喜欢的,打败你不喜欢的,活过你讨厌的。就像我老师殷海光,雷震被判刑后,他天天在家拍桌子打板凳,吃饭吃一半站起来骂蒋介石,49岁得胃癌死了。他是学哲学的,一个哲学家得这种病死了,肯定哲学没学好。结果蒋介石活了80多岁,让你的仇敌比你多活近40岁,无论如何你输了。
大陆文坛“不够看”,李敖是孤品
“世上有太多的聪明人,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狂飙、没有粉彩、没有侠义,也没有星星和文天祥,他们没有理想主义,他们太贫乏了”
记者:您对大陆的文坛怎么评价?
李敖:大陆没有文学名流,季羡林都算不上国学大师。大陆文坛不够看(指不值得看),跟台湾的现实一样,尤其是文学界和思想界,都有许多先天不足。
记者:有写得好的作品吗?
李敖:白话文写得好的不是没有,像章诒和、龙应台,都写得一手好文章,但是思想跟不上,一个像是没落的贵族,一个就是一个臭皮蛋外面裹了个金蛋壳。
记者:那您觉得是什么阻碍了其发展呢?
李敖:把鲁迅看成一个坐标,可能在多年前没错。他的白话文写得的确不错,但是现在依然把鲁迅的白话文看成坐标,就只能证明自己没进步,证明自己跟不上时代。所以,依然持有这个观点的,只能证明自己写得不好。
记者:那您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新的坐标吗?
李敖:我愿意自己是一个坐标,别人看我,对我做出评价,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水平。对我来说,没有遇到棋逢对手的人,敌人一拥而上,都不够。因为是遇不到了,因为我是一个特例,我自己常开玩笑说,我就是“台湾子宫外孕”的产物。
记者:那谁对您影响最大呢?
李敖:我只要照镜子就知道。
记者:有您比较敬重的人吗?
李敖:文天祥,他的世界里没有成功,只有正气。文天祥46岁就死了,也有一些方面不能算成功。但是文天祥生活上很富足,当时他要投降,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是在生死气节上,他相当了不起。因为他有自己的信念。我以前也说过,我们的世界里有星星,它没有光明,但它有希望;我们的世界里有文天祥,他没有成功,但他有正气。我们不斤斤计较世俗的功利,我们不用事事精算的方法决定取舍和去留。世上有太多的聪明人,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狂飙、没有粉彩、没有侠义、也没有星星和文天祥,他们没有理想主义,他们太贫乏了。
内容简介
《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是李敖在狱中给女儿李文写的书信,全文共80封信,在目录上体现为74封,有几封为相近题材。书信内容语言犀利,文字情深意切、生动活泼,内容旁征博引、幽默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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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4《京华时报》专访李敖
李敖称爱财,教育不惜财
记者: 袁洪娟
“牢房里空间那么小,时光那么长。我给她写的这些信,当然也帮我消磨了时光。”上周五,台湾作家李敖接受本报电话采访,他的《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一书日前在大陆推出新版。李敖认为,父母与孩子间交流的重要性因人而异。在孩子面对竞争压力时,父母能尽力提供帮助是好事情。
自夸细腻不枯燥赞李戡聪明务实
愿为孩子教育花钱
自夸细腻不枯燥
《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10年前曾在大陆出版,此次新版由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书中收录李敖在狱中给女儿李文的80封书信,因为有几封主题相近,目录上显示为74封。问他在狱中给女儿写信的缘起,李敖直言是闲着没事干。
在这些家书中,李敖采用中英文对照的形式为女儿普及常识。李敖说,之所以选择中英文对照方式,是因为李文当时在台湾念美国学校,说的是英语,“李文当时9岁,我怕她在汉语这方面荒疏了,忘记了中国的文化。在求知过程中,我希望她各方面能均衡地学习。”
李敖的每封信都是从常见的事物入手,比如狗、猫、蛋糕,但讲述的某些内容却颇有些深度,比如文明社会依然人吃人等。李敖还自夸写得细腻,不像教科书那样枯燥,“这是很有趣的语文教学,我做到了。”
除了在信中“函授”知识,李敖还不断给女儿推荐书目,“我推荐的都是基本书目,不是邪门的。人这一生有些书总是要看的,像《格林童话》《三国志》《红楼梦》。”李敖认为,现在很多家长向孩子推荐的书往往自己没看过,这是不妥的。
赞李戡聪明务实
从2002年底开始,李文开始定居北京,从事英语教学与研究工作。李敖表示,这80封信对李文教学风格的形成或许有影响。但李文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的专业就是语文教学,拥有各种各样的窍门,“相比较而言,她现在是专家,而我就是‘土法炼钢’了。”
李敖透露,现在他和李文之间交流早就不写信了。“我们交流上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她生来就是美国人,对于她的一些消费观念我是不敢领教的。我们深知彼此的价值观,也就不去触碰,避免不愉快。”
谈到父母与子女交流的重要性,李敖说这要因人而异,“李戡(李敖之子)一直在我身边,他在发展,我们没有特别注重交流。就像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伙子,我才注意到他。”李敖说,他和李戡相差58岁,就年龄而言,他相当于他的祖父。在李敖眼里,李戡聪明、务实,从不信口开河。
李敖还有个小女儿李谌,正在念高一。对于还在读书的孩子,李敖称没什么特别期待,“社会太复杂了,自求多福吧。”不过,李敖坚定地表示要为孩子提供足够的资源。他说:“在孩子努力奋发时,家长如果有能力提供资源这是好事。我虽然爱财,但在他们的教育开销上还是花费很多。我有过苦日子,一天只吃一顿饭,不想他们再受苦。”李敖举例,李戡学德文,“我给他请来老师一对一,这比大班效果好多了。李谌也在学钢琴、大提琴。”李敖强调,两个孩子学习这些兴趣特长都是自愿的,“我不会强迫他们,没有兴趣就没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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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31《辽沈晚报》专访李敖
李敖:为起哄玩微博,章诒和头脑不清愿与之论战
核心提示:“这个世界有两个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向以口诛笔伐的形象示人的李敖,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如是说,但翻开10年前出版、近日再版的《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就会发现,曾经的李敖,对待李文这位爸爸的天使,百般温柔,在牢中说尽了“好话”。日前,李敖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在半个小时的通话中,李敖除了听力有些下降外,思维清晰、不时还和记者开几个玩笑,对孩子的教育、对感情的理解、对婚姻的态度,甚至对哪位作家的不满,李敖都直言不讳。这或许就是他的“只争朝夕”、“与人斗其乐无穷”,每日读书、写字丝毫不浪费自己的老年生活。
玩微博是为了起哄
“这几个月,为了《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受尽窝囊气,但仍问世了。”今年76岁的李敖在微博中这样说。打开李敖的微博就会发现,李敖有210多万的粉丝,可他关注的人却只有儿子李戡、陈文茜、赖岳忠3个人,近日在微博上平均每天都发2条以上消息的李敖,引用了一句名言,不服老地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辽沈晚报:为什么您只关注三个人呢?
李敖:因为我不认识别人啊,我的微博是赖岳忠帮我申请和设计的,自然他就把他自己加进去了,陈文茜也是他帮我加进去的。
辽沈晚报:玩微博感觉怎么样?
李敖:写字别人都写不过我的,每次140个字我写的都很满。最开始玩微博是为了起哄,觉得好玩,和年轻人争奇斗胜也很有意思啊。用毛主席的话说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辽沈晚报:之前都说您是一个不会用电脑的人,现在水平如何了?
李敖:今年微博开始流行,最初我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别人教我打字,后来Ipad2出来了,我就开始用手写的,不过也觉得挺对不起Ipad的,我只会这一种功能,有点浪费。
辽沈晚报:您在微博中说的窝囊气是指什么呢?
李敖:哦,是指自序中省略掉了16个字,用省略号代替了,我很奇怪的是,10年前在北京出版都没有删,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删掉了。
物质基础对孩子成长很重要
李敖之前曾提及多次,自己疼孩子的方法,就是偷偷的给他们塞钱,而这种方式与他自己的成长经历有关。但看着现代社会美国式的消费观,他也有着自己的担心,而幽默风趣、针尖麦芒从来都是他的作风,这次也没有例外,他拿李文鞋子的数量开起了玩笑。
辽沈晚报:您是如何教育孩子的呢?
李敖:我觉得物质基础很重要,我是穷过的,一天只能吃到一顿饭,青春的岁月都在为了衣食而奔波,做事情也没有信心,这也是种压迫和折磨,人穷志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觉得给孩子机会,物质基础还是正确的。
辽沈晚报:那对于李文的美国式消费观你适应吗?
李敖:李文的消费方式跟我不同,她有200多双鞋子,花起钱来不管不顾的,但这不怪李文,这都是大环境造成的。后来我看新闻说某个国家的王妃有1000多双鞋,这也可以说是衡量物质基础的程度啊。
辽沈晚报:李文在接受采访时,说您年纪大了,钱没有那么多了,她了解您的辛酸。不知您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呢?
李敖:人长这么大,什么地方都是要用钱的,我以后能留给子女的也有限,现在就只争朝夕了。
亲情、友情、爱情看得比较淡
在《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中,李敖展示了自己温柔慈爱的一面,与所有人眼中的李敖不同,80封信虽然是李敖当时在牢中其他的不能写才动笔写下的,但也可见他是一个对孩子溺爱的父亲,对亲情很珍惜。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提起人生中的亲情、友情、爱情,李敖却说,“看得都比较淡”。
辽沈晚报:不知道您会如何表达对孩子的感情呢?
李敖:亲情、友情、爱情,在我看来这都是人的私情,我看得都比较淡,过分的感情用事不好,小孩子对大人过分的依恋也不好。要疏远一点,我基本都不太主动去找他们,要钱就给他寄过去,一切尽在不言中,很实惠的。
辽沈晚报:这样不经常的联系不怕关系会淡漠吗?
李敖:保持距离也很好。就像爱因斯坦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精神病,住在瑞士的一家精神病院,在爱因斯坦活着的时候他几乎从不去看他的儿子,他说,是因为他会痛苦,所以不如不见。这就是有些人看起来是疏离的,但都是有他的道理。
太太卖私家车防“小三”
李敖的一生有过诸多的感情经历,在这其中他也有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在他看来,爱情不是电影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并不是生活中的油盐酱醋茶,有的是快乐和男欢女爱。而对现在的婚姻,李敖更是直爽的回答,“我太太管不了我,我的钱都给了她”。
辽沈晚报:您如何给爱情下定义?
李敖:如果把爱情都看成是电影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就太伤神了,这些都是不能玩真的,真正的爱情是单纯的、快乐的、男欢女爱的,没有鼻涕和眼泪。
辽沈晚报:您现在的婚姻状况如何?
李敖:我太太管不了我,我的钱都给她了,我出门都不坐私人汽车,都是公交车。私人汽车以前有过,产权在我太太的名下,但后来她听说我的私人汽车载了情妇,一生气就卖掉了,没有汽车,情妇自然也跑了。
辽沈晚报:那你坐公交车会不会有人认出你?
李敖:会啊,这个几率大概是十分之一吧,有时还会有要签名和合影的,我基本都会同意,这也是大家的好意。
章诒和文笔好却头脑不清
眼看着要奔80的人了,李敖对自己的生活也很有规划,每天读书、写字成了他最大的事业,在他看来,这样才不会浪费老年的生活。可到了这把年纪,好斗的李敖说自己对那些“文笔好,头脑糊涂的人”,还是不会放过的,想骂就会骂。
辽沈晚报:现在实体书的市场有些萎缩的感觉,不知道对您的收入有影响吗?
李敖:绝对是有影响的,我《阳痿美国》当时出版保底是50万本,现在很少有这个数量了,大多出版社都不敢做的。而且现在出书的要求也严格了很多,像我的《大江大海骗了你》和《第七十三烈士》这两本书在大陆都没有出版。我都搞不懂之间有什么关系。
辽沈晚报:时下出版的书籍您看吗?
李敖:现在全中国每年有21万本书出版,是根本看不完的,而且有些书我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是不值得看的了,所以时下出的书我基本不看。
辽沈晚报:您的口诛笔伐已经成为了一个印记,那您每次都会如何选择自己的敌人呢?
李敖:要小心选择敌人,因为有些是不入流的。我一般选择敌人都会挑那种文笔好,头脑很糊涂的人,龙应台就是个好的敌人啊。如果要在大陆选,我应该会选择章诒和,她文笔很好,头脑却不清,老想着要过贵族生活。
辽沈晚报: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李敖:我现在听力不太好,其他地方都没有问题。就是因为我耳背,反应慢些,所以看起来傻傻的,其实我猴精呢。我不乱吃东西,晚饭都不吃,基本喝点饮料,吃半个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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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07《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李敖
李敖谈转换写作战场:老跟狗打架不行,得找主人
“5月17号我开始写微博,每条140个字,我还写不过人家吗?所以我斗气了。我很好胜。对我这种人而言,我知道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
本刊记者/万佳欢
倘若不是几次表明自己听力不佳和话音里夹杂的拖沓老人腔,你绝不会意识到李敖已经到了76岁。倒不是因为活力十足的他在1982年出狱后近30年里很少离开过公众视线,而是一个已逾古稀之年之人竟然还像愤青一样肆意狂妄、玩世刻薄,语不惊人死不休。
如今,女儿李文和儿子李戡不讳众人视线,身上或多或少地体现出李敖式的嬉笑怒骂和批判态度。“这种态度搞得好就是发展你的理想,搞不好就(被)关进牛棚。”李敖对《中国新闻周刊》笑言。
用玩世的态度处世,在嬉笑中怒骂,以娱乐的精神严肃,这似乎是李敖一贯的处世哲学。5月,李敖的新书《阳痿美国》在大陆以《审判美国》为名得以出版。他在其中讨论美国价值观和政治虚伪等严肃问题,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完成:李敖化身“上帝李”,以神的姿态审判美国历任总统,极尽调侃、讽刺之能事。他形容这本书是要“使美国阳痿”。
“我写书就像在运动场上看赛跑,会有好几本同时一齐写、一齐跑,”李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半年间,他每天写作时间超过15个小时,顿顿吃有营养但难以下咽的“病号快餐”,完成了《阳痿美国》《大江大海骗了你》《第73烈士》三本书。不过,从“全盘西化”转变到“审判美国”,《阳痿美国》一书从开始到完成花了他大半辈子,小说《第73烈士》的构思也花了50年。
回顾自己的百余部作品,李敖有点后悔自己过去在台湾地区的政论文上消耗了过多的精力,“比例不太好。”以后他会更专注于小说的创作,因为自己“已经76岁,以后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不能老跟狗打架,得找主人
中国新闻周刊:什么时候决定要写这本批评美国的《审判美国》?
李敖:以前我对美国就有这种印象,搜集了很多资料。三年前我才决定把这些东西写成书。我还在坐牢的时候就发现,蒋介石为什么就能够压迫我们、迫害我们,因为外面给了他一个力量、让他撑得住。这个力量是美国给他的。内地有什么事情美国都发表谈话:这是人权问题、普世问题。那你跟蒋介石有邦交的时候为什么你就不吭气呢?美国是两面手法。那时候写一本关于美国的书的想法还没成型——想做什么事情跟做什么事情有时候会有很大落差。《第73烈士》内地还没有出版,这本小说花了50年时间去琢磨和构思。有时候写倒很快,但是要搞出架构需要很长时间。
中国新闻周刊:你说过自己“一辈子与政府对着干,而且没有被消灭。直到现在,我的主要敌人都死了”。是因为这样,你才把“对着干”的靶子定为美国?
李敖:可能我的战场有一点转换。我发现老跟狗打架也不行,还得找主人。现在(写作)就是比较世界性的,不限于中国这一个区块。我花了很多时间在中国东方的一个小岛(台湾)上面,现在我花的时间比较少了,我觉得应该偏重在整个中国甚至是世界性的话题。我的视野放宽了。这跟我们国家的处境有很大关系。如果中国是个弱势的国家,中文还是一种弱势的语言,还没有希望。现在因为情况有所扭转,我才有这个机会。
中国新闻周刊:其实大部分中国人眼中的美国是双面的,既有好、也有坏。在你看来,现在的美国就完全没有榜样作用或者可以学习的地方吗?
李敖:问题是,他在大方向上面坏了、扭开了,有好的东西也没用啊。美国的大学就很好,高等教育很不错,可是现在他们的国会议员们是什么状况?他们打伊拉克是违反联合国协议的,而参议院投票全部通过;除了一个人投反对票,众议院其他人也全票通过。国会议员里面难道没有好人吗?为了国家利益就集体做坏事。最近我看了《伍修权回忆录》,他回忆起庐山会议大家投票斗彭德怀,很后悔自己也投票了。可是当时不得不投,因为他不敢不遵守当时党的方向。有的人很善良,但也挡不住时代的趋势。
中国新闻周刊:《审判美国》貌似调侃,但还是探讨了一些美国的价值观和政治的虚伪等严肃问题。为什么采取这样的方式?
李敖:这样语气会比较活泼一点。书里面除了审判官“上帝李”是假的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是真的。对话可能有点出入,但是事实部分都是真的。如果你正经八百去写,这本书会变得很枯燥。这样会比较逗。
现在“革命”太少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最近批评台湾的媒体只讲八卦、太娱乐世俗,要发出有价值、有意义的声音很困难,你认为一个正常、合理的媒体平台应该是怎样的?媒体应该肩负起怎样的社会责任?
李敖:本来有一部分媒体的存在就是要起哄,这是不可避免的。外国的媒体也有两类,一类报导正经八百,一类也是八卦、瞎搞。
中国新闻周刊:你参与的政治事件或者一些纠纷,往往最后都呈现出娱乐化的过程和效果,你似乎很欣赏这样的过程;但另一方面,你又觉得现在的电视节目娱乐化过多严肃不足,这似乎是一个矛盾?
李敖:这不是我的矛盾,而是时代的变化。开玩笑地说,过去的氛围里“革命”太多,而现在是“革命”太少。过去我们一切都要“红色娘子军”的搞法,现在“革命”少了,娘子军们反倒穿起高跟鞋来了。
中国新闻周刊:那在如今这样一个缺少“革命”的娱乐化社会里生存,你认为个人应该如何保持严肃和完整?
李敖:就看个人的做法了,一般都做不到。人都跟着时代跑。时代排山倒海地就不一样了。我给你举个例子,有一次毛泽东的外孙女孔东梅来我家做客,我跟她开玩笑说你的外婆贺子珍打着绑腿革命,你现在穿的倒是豪华漂亮的皮马靴。时代不一样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说过自己上娱乐节目是“搭便车”、跟世俗搅在一起,讲自己真正要讲的话。但是《康熙来了》《王牌大贱谍》等节目都以你的私生活、性观念或者美女大做文章,你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去阐述自己的话,有没有担心觉得自己会被这些节目形态所吞噬?
李敖:不太容易被同化,因为我已经很顽固了。用中国人民的古话说,“和其光,同其尘”,我跟他们卷在一起,是各取所需。我的目的是,利用他们的媒体来宣传我自己的(想法),而他们就是跟着我起哄。
中国新闻周刊:你觉得你宣传自己想法的效果怎么样?
李敖:看不出来。只是对我这种人而言,我知道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不过,对那些“争一时”的媒体我也很注意。
中国新闻周刊:你现在参加很多档电视节目,很多人都把你当成了明星,当然也有很多读者把你当作民主战士。你如何定位目前自己的社会身份?是作家、公共知识分子、民主斗士还是明星?
李敖:头衔不重要,说我是作家也好,老愤青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我自己的定位。我觉得我是个很好的思想家。我知道这个方向应该是——很见多识广,比较准确。我表现的方法是很玩世的方法,这是有点技巧的,不是那种很呆板的方法。
中国新闻周刊:你的说话风格、文字表达一直都是嬉笑怒骂、调侃,你觉得是你的风格正好撞上了这个娱乐化的时代,还是你在慢慢地适应、迎合这个娱乐的时代?
李敖:我也是跟着时代走的。我现在76岁了,在我的时代里面,我看过女人的小脚,我是跟着时代慢慢走过来的。5月17号我开始写微博,每条140个字,每天都写两篇。我发现这种时代所演变出来的工具在那么短时间里面大家都可以看到,也可以尝试一下,也算是我追着时代跑。我发现写140个字我太专家了,我还写不过人家吗?所以我斗气了。我很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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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3《华西都市报》专访李敖
76岁李敖:创作若被财富影响,要么没出息,要么很浅薄
李敖接受《华西都市报》独家专访,全面解析最争议的多面人生
狂人语录:
我是一个76岁的老头子,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什么批评我的人,他们批评的方法和标准是这样的糟糕,轻易给人戴帽子,戴帽子的时候戴得那么凶狠,问题出在这里。他们对我的批评,正好反射出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钱对我而言,代表的就是自由。每见有些穷光蛋奢谈抱负,我就鄙视他们。这种人,连一己生计都弄不好,又何来独来独往做独立的人?
我能够在知识上面始终保持兴趣,并且持续不断地深入研究,这使我能够忘掉眼前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知识使我能够脱身逆境,这点很重要。
作品好不好,与作家有没有钱关系不大。没钱他也在干,有钱他也在写。如果写作者被财富多少影响,说明这人很浅薄。
“2011第六届中国作家富豪榜”发布前夕,作家李敖接受了华西都市报特约撰稿人吴怀尧的独家专访。
在长达107分钟的对话中,李敖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嬉笑怒骂,快意恩仇。对于外界的“晚年李敖变得油滑”的指责,“批评韩寒真正原因”的猜测,凡此种种,李敖一一作答,首次作出回应,或反击,或澄清,或爆料。
A 面
狂
他究竟是啥性格?
生活谦卑好脾气,文字盛气凌人
“我一生争的是道理与是非,不是世俗的权与利。”
问:2010年8月底您在上海参观世博,有媒体记者注意到,无论是谁,包括给您端茶送水的服务员,给您拿过来什么东西,您都会恭恭敬敬站起来,说:“怎么敢当!怎么敢当!”我第一次访问您的时候,5分钟内,您说了4次谢谢;生活中的李敖如此谦卑和气好打交道,文字中的李敖却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到底哪个才是李敖的真实面目?
李敖:(笑)都是真实的,因为我在现实生活中,不太跟人家有是非上的争执,但是写文章的时候就会发生冲突。通常我们反对一个人,是反对他的思想,而不是反对他个人。我一生争的是道理与是非,世俗的权与利,我不放在眼里。
问:您曾说如果自己在电视上或者写文章时表现得太客气,大家就不怕您了。我很好奇,为什么要让大家怕您?怕您什么?
李敖:有时候我们可以以德服人,或以理服人、以钱服人,没有这么多条件的时候,让人家怕你,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减少很多麻烦,人事上的交往我耐性很差,因为我无法容忍笨蛋,我觉得很浪费时间。我这个人很怕麻烦。
问:您说自己很怕麻烦,但过去几十年您打官司变成家常便饭,或原告、或被告、或告发人、或代理人,进出法院,几无宁日,这又是为什么?
李敖:这是人事之外的另外一个原则问题,凡是涉及是非与真理的争执,我是不厌其烦、据理力争,写文章找证据也是不厌其烦、斤斤计较。
问:不知道随着年龄增长,您自己是否有力不从心、英雄迟暮的慨叹?
李敖:(笑)这是自然现象,我不会感伤和慨叹。老实讲,现在年纪大了,我的工作量减退了,不像以前精神头十足,现在有点迟缓。
韧
他不希望有亲情?
女朋友并不多,觉得和李戡有距离
“亲情变成牵挂,我觉得对年轻人也不好,容易变成他们的负担。”
问:十多年前看您的《李敖的情话》,读您写给咪咪的情书,看您写给Y的48封信,都能感觉到您和对方两情相悦,用情至深,但在一些媒体报导和关于您的书中,李敖是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风流成性,真实状况是什么样?
李敖:事实上,我一生女朋友并不多,一来我很挑剔,二来机会也少,三来我们那时候还没有资格放荡,因为那个时候社会比较保守,跟女朋友去旅馆开房间都要被抓的(笑)。
问:您是不希望有亲情的人您对亲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态度?
李敖:不是说不希望有亲情,而是我没有把亲情看得那么重。我这辈子家庭关系本来就比较弱,我年轻时大部分时间坐牢。有的家庭关系很紧凑,这种状况对我来说不存在。亲情变成牵挂,我觉得对年轻人也不好,容易变成他们的负担。
问:您曾给女儿李文推荐了三本书,《格林童话》、《三国志》和《红楼梦》,为什么推荐这三本书?李文、李戡(李敖儿子)他们平时读您的作品吗?
李敖: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三本书都是很普通的书。他们不一定会读我的作品,大概读的也有限度,也不是每本都读,我也不清楚,我也不问(笑)。
问:2011年9月11日,您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中写道,“20多年前,动物园给三只小狮子命名,我生平第一私愿是陪小狮子长大,看它每天和我假装打斗中长大。终于有一天,大到必须分开。只有养小狮子,才有那种茁壮、短暂、必须分开的失落。”在您眼中,您儿子李戡是一只这样的“小狮子”吗?
李敖:(笑)有的家庭对子女盯得很紧,我是顺其自然。我对李戡(的感情),从文字上不能完全看出来,每个人表现感情的方式不一样,我不是那种看起来很热乎的人。他大了以后,和我一定会有距离。
问:您有没有一种担心,李戡以后如果没有办法达不到您的成就或名声,他会一直背负着“李敖的儿子”的称号?
李敖:任何人如果他爸爸很有名的话,一定不能脱身的。可是对他不一定是坏事。
问:接受媒体采访时,您说李戡过几年可能会翻江倒海,在您内心深处,您是希望李戡按照自己的兴趣过一生,还是像您这样笑傲江湖?
李敖:我希望李戡做一个大学教授,我觉得痴迷赚钱是一个坏习惯,因为没完没了的,一个人赚了钱以后不会停止的。因为我这样代价很大,而我又变得很凶悍,冲突面太大了,不一定好。
苦
他的收入有多少?
写作收入并不多,糊口还靠卖旧电器
“穷困是很不愉快的,我自己经历过,所以这方面我会特别注意。”
问:您在穷苦中长大,相比之下,您的孩子就生活得轻松舒适,李文到美国念书,李戡到北大就读?
李敖:人遇到穷困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使人奋发向上,打破难局,像我这样子;我就经过穷困,使人没有信心。你看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他不晓得天高地厚,可是他很有信心,这也算是优点。我个人穷苦过,所以就希望他们不要有穷困,穷困是很不愉快的。
问:您写作五十年、成书百余种,照外国标准,理应巨富。迄今为止,您的版税收入情况如何?
李敖:61年来,我赖以维生的,不是版税,出版社都倒闭了、吓呆了。我靠的是买卖旧电器、跑带子(卖节目)、鉴定古董,赢得江湖薄富名。事实是守点小钱以保自由而已,寒碜极矣!大家知道我外出多半是坐计程车吗……间有版税收入,50年一除,扣掉查扣损失,每日约得90元。
问:您如何看待作家和财富的关系?
李敖:写文章,大规模地写东西,要很多的条件,我觉得有一些财富是好的。我能挺直腰杆,可以不求人、不看老板脸色。钱对我而言,代表的就是自由。每见有些穷光蛋奢谈抱负,我就鄙视他们。这种人,连一己生计都弄不好,又何来独来独往做独立的人?
问:有一种流行观点认为对于写作者来说,当他有钱或者有很多钱的时候,会影响到他的创作,对此您怎么看?
李敖:没有出息的写作者才会这样。作品好不好,与作家有没有钱关系不大。没钱他也在干,有钱他也在写。如果写作者被财富多少影响,说明这人很浅薄。
柔
他对韩寒怎么看?
长得蛮好的小朋友,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知识使我能脱身逆境,这很重要。
问:2010年8月,您在上海时谈到韩寒,批评韩寒“一进入知识的境界就出局了”,有人对此表示不解,一辈子嬉笑怒骂的李敖,为什么在七十多岁时警告另一位年轻人少说为妙?
李敖:对韩寒,严格说起来,是聊天的时候谈到他,媒体发表的部分与事实有些出入,我也不便怎么更正。韩寒的确是一个现象,他本身有很多优点,我个人对韩寒没有任何恶意,长得蛮好的一个小朋友。
问:2005年您的“神州文化之旅”引发轰动效应,所到之处人头攒动,当时媒体征集提问,网友最想知道您当年在狱中思考什么?今天能否回答一下?
李敖:这个问题有些笼统,在狱中忘掉那个环境是很重要的,就是人在牢里面,可是心在牢外面,如果整天跟牢里纠缠的话,就会不愉快。
问:有些人遇到挫折的次数多了会变得消沉,您是如何保持斗志的?
李敖:因为我能够在知识上面始终保持兴趣,并且持续不断地深入研究,这使我能够忘掉眼前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知识使我能够脱身逆境,这点很重要。如果我没有这种对知识的乐趣,整天也会陷在牢里面,叫我整天坐在那里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相信什么打坐这种事情。
问:您之前在作品中,在电视上,在接受采访时,数次公开声明有生之年不会来内地,之后“出尔反尔”,原因何在?
李敖:拜凤凰卫视刘长乐之赐,他给我安排,我说我不坐飞机,这是我的借口,他说不坐飞机没关系,我们用船把你从台湾运到香港,坐专列运到北京,给我说得没话说,完全是他的好意,这也是我去内地的原因。
人物志
李敖,中国当代最具争议、最具锋芒、最具影响力、最具标志性的明星作家。1935年生于黑龙江哈尔滨,后随父赴台定居。12岁开始发表文章,35岁坐过大牢,76岁笔耕不辍,著作110余种,作品累计超过2150万字,做过2000场电视节目;口诛笔伐过3000多人。
B 面
傲
他为何自封“大师”?
大家捧得不够,所以爱自我吹捧
批评我的人水准很糟糕,有些指责是小人之心。
问:有人认为您晚年变得比较油滑,是“特别地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对于此类批评的声音,您本人有听到过吗?
李敖:我听到过,我觉得有这些看法的人太不懂事了。你得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反过来骂我不去争取呢?这些人对我错怪了,还反过来奚落我,我认为这就很不懂事。
问:如要对这些批评正面回应,您会说些什么?
李敖:我有这样的感慨,对我李敖的看法可以作为一个标杆,什么标杆呢,反过来不是说我李敖如何如何,而反过来是你们如何如何,你们的水准,你们辨别是非的能力,原来是这个样子。问题不在我,问题在别人,他辨别是非能力不够,或者他没有这个资讯。我认为内地有很多不了解我的人,我不在乎他们不了解我,而他们对我的批评,正好反射出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76岁的老头子,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什么批评我的人,他们批评的方法和标准是这样的糟糕,轻易给人戴帽子,戴帽子的时候戴得那么凶狠,问题出在这里。
问:有没有您特别欣赏的人?
李敖:有,死掉了。马寅初就是我欣赏的,北大校长马寅初。
问:说到北大,我想到您父亲当年是北大的文学新生,您念了台大。中间隔了一代人,李戡又回到了北大,他是不是帮您完成了一个心愿?
李敖:从感觉上面有,我的父亲和儿子都在北大,很好,其实我个人没有这个机会。李戡去北大完全是根据分数进去的,有人骂我给儿子铺路,铺什么路,这些指责都是小人之心。
问:嗯,另外我想问问,做电视节目时您时常自称“李大师”,为什么要自封“大师”呢?
李敖:(笑)我老喜欢拿冰山来比喻,冰山有7/8在水底下,所以才能浮出来1/8,我总觉得大家看到我的就是那1/8,我的7/8大家忽略了或者看不到,大家捧我捧得还不够,所以我觉得这个很可惜,就自己捧自己一下。在我表现狂气的时候,看起来有大头症、有自大狂,其实我内心深处,自我谦虚得很。大家看到的只是我的一些噱头,一些皮毛,真正的李敖大家无法完全知道。我苦心思虑的一面大家看不到,或者没有感觉出来,有点很可惜,那是属于我的7/8部分。
问:您前不久对艺人小S提出加重诽谤罪,这件事被媒体报导后,有很多人觉得您是娱乐人物。
李敖:(笑)那不是1/8的李敖,那是1/16的部分。
色
他为何老穿红夹克?
颜色鲜艳很不错,看起来很快乐
你成了一个失败者,就什么都没有了,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什么都没有了。
问:您今年已经76岁了,为什么依然笔耕不辍?
李敖:我对自己过去的作品不是否认,而是兴致不高了。人要进步,我希望自己不断进步。对文字工作者说来,整天努力写作,写出来的,却是一篇篇杂文;印出来的,是一本本杂文集,这是不够的。尽管写的字数不少,但不是专书、也不算“一以贯之”的著作。我著作等身,但直到《北京法源寺》问世,我才真正肯定我写出了专书,而以前问世的实在不够看。很高兴我颠覆了自己。
问:您觉得证明一个作家的实力,必须得长篇作品才算数?
李敖:那当然,短篇只能代表一个感想而已。
问:在文学作品之外,您也做了很多有影响的电视节目,《李敖笑傲江湖》我很喜欢,我发觉您上镜时特别喜欢红色,一袭红夹克从未改变,您为什么喜欢红色?
李敖:(笑)那是很偶然的事情,因为我要做电视节目(我到现在为止没有西装),我就去买个夹克,希望买正点的,不要怪形怪状,也不要看起来很年轻人的。最后就买了一件红夹克,还是个蛮贵的名牌。我年纪大了,穿上红颜色的夹克,颜色鲜艳一点也不错,看起来很快乐,就穿上了瘾。
问:您始终保持特立独行,法国心理学家勒庞在他的著作《大众心理研究》中提出一个观点,个人一旦进入群体中,他的个性便湮没了,群体的思想占据统治地位,而群体的行为表现为无异议,情绪化和低智商。就您的经验来说,您认同勒庞的观点吗?
李敖:(笑)他这个不算什么观点,事实就是这样子,个人进入群体以后,就会变得没有个性了,如果你要有个性的话,你就要付出代价。
问:成败对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敖:当然重要,你成了一个失败者,就什么都没有了,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什么都没有了。
孤
他死后“千刀万剐”?
公开捐赠遗体,想有人“貌似李敖”
我对人的评价很低,尽量跟人不来往,也不太相信别人,原因就是觉得人不可靠。
问: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面,向来提倡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您好像正好是反过来的,您自己觉得是这样吗?
李敖:不是宽严的问题,而是事实的问题,该宽就宽,该严就严,这是事实问题。对方是猪八戒,你怎么美化他还是猪八戒,这就是事实问题。
问:也有人说您借贬低他人抬高自己,我不止一次两次看到这种观点。
李敖:这种观点是没有见识的观点,我抬高自己还需要贬低别人吗?
问:您对昔日的“怨敌”,也是“一个都不宽恕”的态度吗?
李敖:我跟别人不来往,可是来往的时候才知道人也有王八蛋的,基本上人是经不得考验的,所以我对人的评价很低,尽量跟人不来往,也不太相信别人,原因就是觉得人不可靠。
问:“人不可靠”是您年轻时就有这种感觉,还是后来总结的人生经验?
李敖:越来越觉得人不可靠。你看我最近在微博中写到,司马光《涑水记闻》里提到一个怪人,叫王嗣宗。传说他有本“恩雠簿”,上开名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报完了,就打个勾。后来他老了,更火了,“晚年交游,皆入雠簿。”所有人,都变仇人了。我的聪明是晚年概不交游,个人关心的大部分都是文字的,不需要跟别人来来往往。
问:您的这些人生经验会告诉李戡吗?他还这么年轻,刚刚二十岁。
李敖:这些经验很难都告诉他,因为给年轻人这些对人生灰色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确的。他待人接物可能会有吃亏上当的时候,这也很合理常见。人生成长的过程里面,第一次朋友骗你可以怪朋友,第二次他骗你就只能怪你自己,第二次就不要给朋友骗你的机会,这要看你个人的智慧了,第一次不可避免的。
问:最后冒昧问一下,您曾说自己死后千刀万剐,能否解释一下?
李敖: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公开捐出遗体,送给台大医院“大体解剖”了。一般提供“大体解剖”的人,最后仍收回遗骨;但我连遗骨都奉送了。死后可移植给别人的器官有心、肺、肝、肾、胰脏、眼角膜、还有皮肤及骨骼,还有小肠,甚至国外还有移植四肢和“变脸”的,如果成功,就有人“貌似李敖”了。我虽爱心广博,但是毕竟老了一点,“廉颇老矣,尚能捐尸否?”由医生决定。台湾有7000人等待器官移植呢,将就点吧。
他的多选题
爱写作,爱口诛笔伐,爱瘦不露骨的清秀美女,爱自吹自擂,爱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爱阳明山,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爱脱了裤子谈思想,他不是流氓文人,他是多面李敖。在华人世界,有人崇拜他,有人鄙视他,有人赞美他,有人诅咒他……阅读本文前,建议您先花3分钟,做做下面的三道选择题。
选择题一:如果用以下的身份来定义李敖,您认为哪种称呼更贴切:
A狂人;B知识分子;C历史学家;D政治活动家;E作家;F电视评论家;G娱乐明星;H普通人。
选择题二:如有可能,您更希望成为李敖的什么人:
A思想或学术上的朋友;B不想跟他产生联系;C笔谈或辩论的对手;D弟子;E生活上的朋友;F经纪人;G家人。
选择题三:如果您从未看过李敖的著作,原因是您:
A很少读书;B没有听说过他;C对热点人物有点抵触;D不喜欢他的文风。
参考答案:以上问题,任意选项,或者全选,您都会得满分。因为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李敖。正如李敖所言,“我本像一颗钻石,是多面发光的人物!”
《华西都市报》特约撰稿吴怀尧发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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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新闻晨报》专访李敖
“这个世界应该从未见过我这么率真的人”
晨报记者 徐颖
2011年,晨报记者曾有幸通过电话对李敖进行了一次深度采访。当时,正逢《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出版,李敖在台北仁爱路的家中接受了专访。76岁的他,声音洪亮、毫无顾忌地和记者谈往事,也谈生死和爱情。而李敖此生最得意的是,“这个世界应该从未见过我这么率真的人。”
谈亲情:
用更多金钱弥补父爱
新闻晨报:书出版后,人们看到了李敖温情的一面。你平时温情的那部分多吗?
李敖:应该是有的。但这书出了以后,我还是向出版社抱怨说,从此别人就不怕我了。
新闻晨报:你给女儿的信中,为什么大部分都是讲知识,很少言爱。你自认当年是个怎么样的父亲?
李敖:我觉得,一个人要很细腻地深入浅出地写出关于猫和狗的知识,这需要很大的动力。没有动力怎么可能写下那些文字?朱自清在《背影》中,写他父亲为了买水果,艰难地翻过月台,所有的爱都在不言之中。
新闻晨报:在女儿李文的成长过程中,你的父爱是缺失的。后来你出狱后,是怎么去弥补的?
李敖:人类自从发明钱币以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去补偿。我出钱让她在美国念书,在纽约读很贵的私立大学,去哥伦比亚大学念博士,我还在旧金山给她买了房子。很多人不了解,我的钱其实很有限。
新闻晨报:你一生著作丰富,应该有很好的版税收入啊?
李敖:所谓的作家富豪排行榜,都是造谣。我不是畅销书作家,即使当年畅销,大量的也是盗版书,我根本拿不到钱。写书不是好职业,但下辈子如果让我再选择,假设不会因为写作而坐牢,我还会选择这条路。
谈骂战:
后悔没小心选择敌人
新闻晨报:76岁的李敖,还是人们记忆中那个快意恩仇的李敖么?
李敖:到我这个年龄,别人记得多少就是多少了。我不在乎别人的评论,但作品依然很重要,以前我写来写去还是我自己,但现在我写的东西已经超过我自己。
新闻晨报:你这一生骂了很多人,当你回想时,觉得是快意多还是也有后悔?
李敖:王尔德有句话说,你要小心选择你的敌人。我后悔的是,敌人太滥,太不入流,但包围我的人太多,我没有办法选择。
谈生死:
我不会恐惧死亡
新闻晨报:现在,你最期待什么?最恐惧什么?
李敖:我最期待的是把我的想法写完。你问我恐惧什么,我没有恐惧,我不怕死。
新闻晨报:你如何看待生死?
李敖:生,我已经研究很多了,直到现在要面临死亡。死亡是一件躲不掉的事情,我已经离它越来越近了。
新闻晨报:你会写好遗嘱么?
李敖:我没有多少钱财。多年前我就立下遗嘱,遗体将捐给台大医学院做实验之用。
新闻晨报:回首你的一生,什么最让你值得骄傲?你会怎样总结你的一生?
李敖: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我,那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样一个文人,最大的特色,给知识分子一种光芒万丈、神气活现的感觉。
谈男女:
悲欢离合很伤人
新闻晨报:你一生情史丰富,会经常怀念从前么?如何看待男女之爱?
李敖:我不太回忆。男女之爱,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上古的历史了。好的爱情故事都在小说、戏剧里,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小说中的事,现实人生里不要有,因为这样太痛苦了,会很伤人,我自己就常常被伤。男女不要那么悲欢离合,过分多情、缠绵不是好习惯。
新闻晨报:这一生给世界带来的最大财富是什么?
李敖:这个世界应该从未见过我这么率真的人。
谈遗产:
传给儿女的只有伟大人格
新闻晨报:你会给你的儿女留下怎么样的财产?
李敖:我想我能留给他们的,应该是我的伟大人格,能做到我这样的,独来独往、四面树敌、六亲不认、八面威风、九死无悔,没有人有这样伟大的人格。尽管有时我也很滑头,但我会九死无悔地去坚持一个信仰。很多人不了解我的伟大人格,人们只能看到1/8的我,7/8的伟大人格还在冰山下。
新闻晨报:你目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李敖:我最大的心愿是健康长寿。可以继续祸害别人,这个别人,不分大小、男女、老少、生死,都会带给我快乐。当然口舌之快,让别人难堪,只是快乐的一种。我最大的快乐,还是写作和读书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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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23《外滩画报》专访李敖
李敖:快乐的反叛者
4月20日,台北敦化南路二段香格里拉饭店的茶轩。李敖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衫,青灰色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提着自己最近在台湾出版的5本书慢慢走了进来。这一天距离他77岁生日还有5天。三个月前,他搬离了居住多年的阳明山的书房……
和李敖见面这天,距离他的77岁生日还有5天。4月20日下午,敦化南路二段香格里拉饭店的茶轩。这天台北的阳光灿烂,李敖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衫,青灰色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提着自己最近在台湾出版的5本书慢慢走了进来。
他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是掏出助听器,这是他去年为了参加香港书展买的。他的听力不好,但始终不喜欢戴助听器,因为“杂音很多,戴起来也不舒服”。可他又不想听不清楚大家说话,所以每次都要花几分钟戴上。
他拿出一本书,要翻开来念里面的话,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美国产的Gerber匕首,亮出刀刃,“哗”一下就划破了书的塑封。这是他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匕首,他一边演示匕首的开合,一边说“遇到坏人就可以拼了”。
三个月前,李敖搬离了居住多年的阳明山书房,住回敦化南路一段的公寓。他依旧选择独居,只是每个礼拜会回一次家,和家人呆一整天。他的身体有些小问题,腿脚不是很方便,走路不快,站起来和摄影师握手时会有些疼痛;脊椎也不太好,不能久坐;关键是最近出现了心律不齐的毛病。
“所以从山上搬了下来,半夜如果需要急救的话,会方便一点。”他主动提起自己的年龄“,还有5天,我就77岁了。”对于任何一个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死亡”都是前路上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随时会扑向你。
李敖并不忌讳死亡,他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的身后事:“我会把遗体捐给台大医院做研究,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他从不锻炼身体,理由是“我的母亲也不锻炼,最后活了90多岁”。但是他有时会走70分钟的路程,到台北和平东路的一家名叫“茉莉”的二手书店,去看望那里养的一只雄壮的猫。“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别人的老婆,中年的时候喜欢别人的女儿,老了喜欢别人的猫。”
在这个时候,李敖一点不像77岁的老人。他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兴致勃勃地模仿起台湾某个“立法委员”的丑态,眯着眼睛,撅起嘴巴,手舞足蹈,把大家逗得大笑。他说自己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别人怎么气他都不气。他每天只吃一顿饭,除了看猫,并不常出门,更不见客。他朋友极少,能上门的更寥寥无几。
“你什么都可以问,我什么都会说。”
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谈了这几年他做过的事情,如何在政治里捣乱,如何和孩子相处,如何对女人失去兴趣,还有他打算在80岁时一并推出的剩下40本的《李敖大全集》,加上之前的40本,一共5000万字,这些文字是他要“留给人类的礼物”。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5点多,天突然下起雨来,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尽管腿脚不便,他还是坚持站起来和记者告别,他说:“我还是老了,说起话来没有以前灵活了。”
记者夸奖他:“你的幽默依然可以吸引到别人的老婆和女儿。”
他立刻回道:“还是猫比较好一点!”
已近耄耋之年的李敖生活中绝不只有猫。
2011年8月,76岁的李敖突然加入亲民党,宣布参加“立法委员”的选举。消息传出,人们已见怪不怪。因为早在此之前,李敖已经在政坛上做出了太多的惊人之举。
2000年,无党派的李敖代表“新党”参加“总统”大选,让人大跌眼镜。他的对手是宋楚瑜、连战和陈水扁。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他输了,只留下一个在政见发表会上自嘲是“高级妓女茶花女”的身影,也让一场原本紧张严肃的大选,增添了一抹喜剧的成分。
2004年,李敖再次参选“立法委员”,这次他总算如愿完成了迈进政坛的第一步。那也成为他政治生涯里最精彩最受争议的三年。他的“立委”处女秀就令人震惊,在对“国防部长”李杰的质询上,他痛骂军购让台湾变成美国的“看门狗”,完全不给对方还嘴的机会,被台湾媒体称为“立法院”委员会史上最强的质询力道。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完全把“立法院”变成了个人舞台,有时他会拍桌子大骂;有时带着一袋子鞋前往,一边质询一边把鞋丢向时任“行政院长”的苏贞昌。还有一次,他头戴电影公司送给他的防毒面具,手持电击棒和催泪瓦斯冲进“立法院”,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成功阻止了“军购案”的通过。2006年,李敖参选台北市长,最终落败。2007年,他宣布退出政坛。
没想到这一次的台湾大选,他再次拿出那个催泪瓦斯罐,要为宋楚瑜“保驾护航”。
对于李敖的不按理出牌,很多人都一笑了之,以为他不过是个政治顽童,热衷搅局。但他自称对政治根本不感兴趣,只是希望政治里有更多的声音,不是一家之言,也不是两家争辩。李敖曾说,他之所以投入一场选举,目的不为选上,而是为了颠覆。
B=《外滩画报》
L= 李敖
“我现在没有家伙了,没有地盘了”
B:我看你去年5月开设了一个微博,兴致勃勃地更新了5个月,就不更新了。为什么不发微博了?
L:我生气了,粉丝到了260万的时候,我就不发微博了,后来它们自己涨到300多万了。
B:是你亲自发的吗?
L:一开始是我太太帮我发,我每次都求她打字,但是她会修改我的文章,很讨厌。她超级装宣传部,她说你这样写,大家会害她儿子的。我就不愿意写,我对别人检查我的东西都烦了。而且我不喜欢那个东西,写字又拿不到钱,好讨厌。
B:记得你一直都用手写作,但我看过你用iPad的照片。你会用iPad?
L:我买过一台苹果电脑,只学会一个用途,就是打字,其他用途对我都没有用。(你用什么输入法?)我和你们一样,用汉语拼音打字。后来我不需要发微博了,我就把电脑送给我家的小妹妹了,她偷偷放在枕头底下玩,她妈妈都不知道。陈文茜也送过我一台你说的iPad,是郭台铭送给她的,但功能没有我买的那个电脑多。
B:这些是不是你仅有的流行电子产品?
L:对,不过很快就没用了。
B: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把戡戡送去大陆?
L:我送他是去北大,北大是中国的,没事。我儿子去大陆,会亲眼看到和亲身经历祖国的一些变化。你们以为台湾自由吗?只要李敖没有自由,台湾就没有自由。
B:你指的老,是年龄上还是体力上?
L:宋楚瑜属马的,韩国总统李明博属马的,打拳的阿里也属马的,英国那个物理学家霍金也是属马。他们都是70岁,等于是极限了,超过70岁就太老了。我和宋楚瑜说,以色列有个总理叫比金,他带领的是一个小党,拖了29年才取得政权。本来宋楚瑜有这个机会,但现在错过了,再等29年的话,他就已经太老太老了。
B:这次为什么出来参选“立法委员”呢?寻找自由吗?
L:是要争取最后一个机会,使得台湾两个党钳制的局面改变。我希望有个小党进来,冲破这个局面。亲民党人数太少了,失败了。台湾很多人以为宋楚瑜搅局,捣蛋,其实不是。很多人说台湾民主,台湾自由,但两个党不意味着民主。美国不也是两个大党吗,在讨论要不要攻打伊拉克的时候,众议院只有一个女议员反对,其他全部通过,参议院全部通过,这是什么民主?
B:据说你本来是打算自己选的,后来劝了宋楚瑜出来。
L:其实我每次选“总统”都是为了趁机有机会讲话,平时我讲话也没人注意。现在台湾年轻人对大陆不了解,大陆对台湾也不了解,所以台湾有幻觉,因为对甲不满意,所以觉得乙还好。我讲给你听,陈水扁答应买美国武器,动用台币6408亿买武器,我反对,他就没买。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土蛋,和我一样没出过国。
B:2008年,你曾经说你愿意选马英九,他看起来比较英俊。
L:我是这样讲的,如果是马英九和陈水扁比的话,我选马英九,因为他看起来比较舒服。
B:那你现在不是“立法委员”,已经不在局中,你不可能影响一些事情,那你现在怎么办?
L:我现在就和孙悟空一样。孙悟空和妖精作战,后来棒子被没收了,跑去找观世音菩萨。菩萨说:“猴子,你怎么前倨后恭,现在对我这么好啊?”孙悟空说:“老孙没棒子了!”我现在没有家伙了,没有地盘了。
B:以后每次选举你都会参加吗?
L:我太老了。宋楚瑜这次被我煽动出来选,他没想到票会这么低,我的票都比他高,我选文山区的“立法委员”,我从来不去,还得了9600票,和我预计的差不多。我之前参选台北市长时,临出门时他们说你觉得会得多少票,我说8000票,结果得了7800票。那么准确地知道自己的票数,明知道自己选不上,还要去选。
B:是不是你其实并没有从政的兴趣,只是在玩?
L:我根本不要从政,台湾太小了,我根本没有兴趣。而且你面对的群众是愚蠢的,他们怎么可能选你呢?
“老子有钱!”
B: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样?
L:我觉得年轻人都不及格,头脑不好。
B:那李戡身边的朋友呢?你对他交同龄的朋友有什么建议?
L:他一定有喜欢和失望的地方,我希望他吃点苦头。他女朋友不少,和女朋友吵架,就会写微博。(戡戡有女朋友了?)对,这个家伙还不止一个女朋友!
B:他失恋都会告诉你?
L:他不会失恋,那家伙很坏的,不会失恋。
B:很多人一开始觉得李戡既然是你的儿子,可能和你一样喜欢骂人,到处惹麻烦,但后来大家发现他其实很乖。
L:戡戡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刚去的时候都不跟别人来往,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养了一只猫,就和猫住在一起。后来猫死了,他很难过,才出来交朋友。所以第二年没有猫的时候才认识同学。所以我儿子对外部世界的认识和这个猫的生死有关系,本来他只对猫感兴趣,对外界不感兴趣。
B:为什么喜欢猫?
L:我现在也对猫感兴趣啊。我有时候走路70分钟,从我家里走到茉莉二手书店,那是个地下室,店里有一只猫,我走过去就是为了看这只猫。
B:那是一只什么样的猫?
L:一只很普通的流浪猫,长得很雄壮。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别人老婆,中年的时候喜欢别人女儿,老了喜欢别人的猫。(大笑)
B:那万一你儿子按照你的顺序倒着来怎么办?
L:他的顺序应该是小猫、中猫、老猫吧!你见过戡戡的吧?他刚来大陆的时候还比较羞涩,现在已经是个老油条了。他有个特色是别人没有的,他很爱国,爱中国,这一点台湾过去的年轻人是没有的。他常常一个人去旅游,有一次他从北京坐火车去青岛,直接去泰山,当天来回。他爬山的时候,和我电话报告到了什么地方。
B:戡戡还会和你汇报?在他这个年龄,像你们这样亲密的父子关系很难得,很少见啊。
L:(用手捂住嘴,悄悄说)老子有钱!
B:李戡选的专业是经济,你对他有什么期待,你希望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希望他跟你一样去写东西吗?
L:我希望他在学界走完,读到博士。我这行他不能干的,太高难度了。
B:所以你希望他有一个专长?
L:我很希望他做一个大学教授,做一个不会游泳的林毅夫。(实际上他会游泳吗?)他游得很好,他们学校游泳比赛,他是第四名。我请教练教他的,你或许不知道,我的小孩子成长过程中花了很多补习费,教他毛笔字,教他钢琴,让他多才多艺。在台湾,要有竞争力就要花很多钱去补习。台湾最近5年来,6岁以下的小孩数量减少了56万,为什么呢?养不起啊!要培养一个小孩子要花很多钱。
B:我没想到在面对孩子的问题上,你和普通的父母一样。
L:因为我穷过,穷惨了,我希望孩子不虞匮乏。因为穷是很难过的事,我希望他以后能有点钱,能够过不虞匮乏的日子。我今天养成“过午不食”的习惯,每天只吃一顿饭,不吃晚饭,可以做到这样其实和我以前穷过的老底子有关系。我有钱才可以不生气,不需要看人眼色,你查禁我的书我也不会死,钱给我这样的底气。
B:你会把你对这个社会或者世界的看法讲给自己的女儿或儿子听吗?
L:我女儿才不要听,她没有兴趣。我儿子我也不说,不想影响他的判断。我就是劝他不要交一些很复杂的朋友。(你所谓的很复杂的朋友是?)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台湾有个人叫丁中江,就是丁乃竺的爸爸、赖声川的老丈人。丁中江有个徒弟在大陆跟了他二十年,到台湾来希望能见我。我是不见人的,他徒弟就找我儿子,想通过我儿子的关系和我见个面。丁中江这个人我太清楚了,他是什么人啊,是个骗子啊,大骗子。我拒绝了。我不写微博之后,也有很多人通过我儿子希望我继续写。
“前列腺影响了我的人生方向”
B:你的一生中,有没有做过什么身不由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L:我只做过身不由己,但是愿意做的事情。那就是我出狱后,和一个女人结婚。那个女人是电影明星胡因梦,我明明知道她不是好东西,还跟她结婚。诸如此类,我做过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大多和女人有关。我精得要死啊,别人想骗我,骗不着我。
B:你现在觉得哪个女人最美?
L:现在看不出来啊,女人都会化妆了。像我的前妻胡因梦,她坐在那里化妆要花两个小时,化完之后根本看不出来化妆了,两个小时化了个淡妆。现在大家不化淡妆,都变漂亮了,这点是大陆跟台湾学的,台湾人会打扮女人,会打扮军队。
B:都说林志玲是台湾第一美人,你认同吗?
L:那要看是什么场合看她。如果是走秀的时候,她身高174,人高马大很好看;上了床,那个女人就太大了,就不好看了,上了床就要娇小一点。我们是内行嘛,不乱看的。不过我看女人的品味也是在变化的,我在北京念小学的时候,喜欢女孩子的标准和现在不一样。小时候喜欢看女孩子的脸蛋,年纪大了就喜欢女孩子的身材。
B:你现在呢?看女人的标准是什么?
L:现在没有标准了,自从前列腺开刀之后,我对女人就不感兴趣了,看她们就像看ET(外星人)一样。
B:你在女人上吃过亏,你会不会像张无忌的妈妈那样教你的儿子,类似“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种话?
L:不会,让他自己去判断吧。我的前妻胡因梦很漂亮,她的漂亮很奇怪。大厅里如果有两百个人,你一眼就能看到她,别人也能看到她。她的漂亮很夺目,把你的视野抢走,就是那么出色。后来她开始搞文化,想做才女了,就不及格了。我就开玩笑,说胡因梦是美女想做才女失败了,台湾还有一个女人,是才女想做美女失败了,那就是陈文茜。陈文茜现在减肥,整个人就松掉了,就不好看了,她要胖一点才比较好看。费翔的妈妈告诉我,世界上有名的服装设计师都是gay,他跟你设计衣服都是恨女人,害女人,可是女人不知道啊,都去穿,可是那衣服里有一半都是丑的。陈文茜总是戴一些很奇怪的帽子,但是她的朋友没人敢劝她。
B:你年少时期对美女有个很有名的审美标准是“瘦高白幼秀”,你也会把你的审美观和儿子交流吗?
L:(笑)不会。我觉得他对女人除了“瘦高白幼秀”,可能还要带上一个“坏”。因为大陆的人成长环境比较尖锐,尤其是父母这一代,遭受过很多艰苦,所以平时都很好,若无其事,一遇到厉害关头,生死关头,就翻脸了,男女之间也一样。
B:如果你再年轻一些,或者再穷一些,有没有什么你还想去做的事情?
L:我坦白告诉你,我的人生和我的前列腺开刀有很大的关系,它把我整个的方向都影响了。为什么我以前不搞政治,因为女人都搞不完,还搞什么政治?现在不能搞女人了,才回头来搞政治。我有疯狂的一面,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胡闹嘛,喜欢选市长,我喜欢逗着玩,人家选举都不会自己掏钱,我选台北市长自己掏腰包花了200万元。(笑)
“要活,就要像我这样活着”
B:你什么时候从阳明山搬下来的,那个书房你住了很多年了。
L:三个月前从阳明山搬回来的,我现在心脏不太好,心律不齐,半夜如果要急救的话,会方便点。我现在住的金兰大厦这个房子,十一年没住了。以前有人要杀我,我就把这个房子租出去,租给了日本人,这样一杀正好杀掉一个日本鬼子。后来又租给一个英国人,英国人走了,我就回来了。
B:家人呢?没有住一起?
L:没有,他们住另外的地方,我每个礼拜回家一趟,住一天。
B:我知道你对吃并不讲究。
L:我平时吃东西每顿只需要花130块钱(新台币,折合人民币30块钱不到),到家对面的大安菜场买十个锅贴和十个水饺,每个6块钱,一共120,剩下10块钱当小费。
B:没有人给你做饭?或者请一个营养师?
L:我现在自己住外面嘛,就自己吃。有营养师照顾我,所以我一个礼拜只能吃一次水饺,因为水饺里面都是碎肉。
B:你现在是不是还是保持“过午不食”的习惯?听说2010年你来上海的时候还看过一位中医。
L:那是刘长乐安排的,他是第一流细心的人,吃早餐的时候,我和他说我有点便秘,他就立刻去帮我买“开塞露”,我在想,我是不是说钻石很好,他也会送我钻石呢?(笑)
B:你几次大陆之行都是刘长乐促成的,你们什么交情?
L:刘老板头脑清晰如发,我七年以前去北京,他问我想去哪里,我开个清单,他都自己先去一遍。我去年去厦门大学,我就不告诉他,偷偷去了。他问我怎么不告诉他,我说不要连累你,不然别人什么事都找你,想通过你影响我,这样不好。刘老板很好,我要珍惜他。
B:你的朋友好像并不多?
L:刘长乐这次来台湾说要来看我,我说不要来,他说只看十分钟,还是跑来了。我不喜欢交朋友,我坐过牢,坐完之后发现朋友没有用。朋友会来看你,他看你的感觉就像我们去动物园参观看长颈鹿一样。看一眼有效期十年,十年之内你不会想再看这只长颈鹿。交朋友你会伤心,你考验他,朋友经不起考验,也不能怪他,只能说怀念太尖锐了。
B:像刘长乐这种交情的朋友,你一共有几个?
L:一个没有。刘老板是我晚期交的,属于很晚的朋友,基本上算是和我共事的。我去香港,他把他的宾利汽车开出来给我坐,我要上车时,后面有个钮,一按门就开了,再一按就关了,我觉得很神奇。听说他最近又买了一架直升飞机,我要离他远一点。
B:你总是说,谁活得久就赢了,那你会害怕死亡这件事情吗?
L:海明威有一本小说叫《战地春梦》,书中最后主角的女朋友死了,她说:“我不怕死,可是我不喜欢死。”要活,就要像我这样活着,很痛快,很爽朗,不生闷气。
B:你现在身体情况大致怎么样?
L:我身体极好,你看和我同年的人,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帕瓦罗蒂,那个大胖子,我体重72公斤,他144公斤,是我的两倍。他来台中唱歌,唱不动了坐在椅子上唱,夜里还吃夜宵,三十个水饺下肚,这么痛快,最后死了!我现在体重66公斤,心脏负担比较少。我还不生气,要是生气的话我早就被气死了。
B:你现在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L:是你们怎么气我都不生气,这个很重要。我有个老师叫殷海光,49岁气死了,吃饭吃到一半,想起蒋介石来,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就骂,骂完饭也不能吃了。49岁得胃癌死了,胃癌是什么病啊,心里不高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可是你是个哲学家,你是思想家,怎么想不通呢?我经常笑他,殷海光老师得胃癌死掉了,就像神父得梅毒死掉了一样,你不该得这个病的。蒋介石活了89岁,他的敌人殷海光只活了49岁,所以蒋介石赢了。
B:李登辉现在在南部和王文洋搞番薯电视台,他都92岁的人了。
L:如果我90多岁也那样也挺好。提拔李登辉的人是我的老师王作荣,做过“监察院”院长,90多岁现在还活着,他和我说:“李敖,我年轻的时候看不惯这些老先生,我就勉励自己,我老了以后肯定不要这样子,结果我老了以后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人很难的,像我们保持自己的元气,77岁还是保持自己很不容易。不加入政党,一生都是个反叛者,但是又不会反叛到像屈原那样去跳河,不被气死,能保持这种轻松快乐,这也是种本领。
B:这个本领怎么具备的?
L:这个本领用四个字总结,就是“老子有钱”!一般人像我这样都饿死了。(大笑)
B:你不喜欢死,但你又控制不了它,怎么办?
L:我不忌讳死这个话题,古时候皇帝出行,有车队,最后一辆车叫“梐”,是用来装着棺材的,为了防止皇帝在路上突然死掉。后来李鸿章也这么做过,他去国外带着一口棺材,就是表明“我随时都可以死,但是要有棺材”。
B:那你呢,你喜欢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希望有棺材入土为安吗?
L:我会把遗体捐给台大医院做研究,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韩寒是另外一种顺民”
B:你现在写作的时间是怎样的?
L:现在写作是全天候,可是我身体不是那么好,脊椎不好,不能长时间坐着,工作量减退。我年轻的时候可以熬夜通宵写文章,清早看完报才睡觉。你要喝水的时候嘴都张不开了,因为你连着好几个小时都在写东西,忘了喝水,嘴唇就黏在一起了。(那时候)那么用功,身体那么好。现在不行了。
B:你正在写什么书?
L:我的《李敖大全集》已经出版了40本,2800万字。鲁迅写了多少字?700万字,我现在是他的四倍。等再过三年,我就80岁了,就可以出版剩下的41到80本,加起来全部有5000万字了。这些可以干吗呢?大英百科全书都不出纸本的了,我李敖就要留给人类看,一个字也不能改,书名也不能改,就把它写完,痛快地留下来。还有我在凤凰电视台的电视节目,也会全部把它变成文字。我微博里的那些文字我也会整理出版,书名就叫《李敖140》,微博不是限制140个字吗?我虽然现在不发微博了,还是会自己写着玩。
B:你写了半年的微博,和大陆的网友交流,有什么感触?
L:我不写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读者的头脑不清。就是人变坏了,他看你都是从很坏的角度、很邪恶很不公的角度。这批人很多,心术不正。中国过去的坏人是个别的坏蛋,现在是制度性的坏蛋。台湾以前有个老作家叫侯榕生的,她回到北京的时候哭了,一看北京的城墙拆掉了,说这不是我看到的北京。那后来的北京他们更不了解了,我小时候在北京,你到店里去买东西,不买的话也有人招待你,给你倒杯茶,就算明知你买不起。现在我太太去北京,在店里看了看没有买,说以后再来看,走出来之后,有人在后面说:“不买的话你看什么看?”这么横干什么?基本礼貌都没有了?
B:所以你不喜欢现在的大陆?
L:台湾人很浑,香港人很坏,新加坡人很笨,大陆人不可测,他的好坏你不知道。所以大家喜欢台湾,觉得台湾人单纯,我也喜欢呆在台湾。和你讲个故事吧,蝎子背着癞蛤蟆过河,到河中间的时候,蝎子蛰了癞蛤蟆一下,癞蛤蟆说你怎么蛰我啊,这不是同归于尽吗?蝎子说,我也不想蛰你,但是我本性如此。现在的人都变坏了,我到台湾来,看到有人排长队,我去一看,原来他们在排队缴税,我们大陆逃税。台湾人比较乖,现在都变坏了。现在我们看不到很好的人,平常还好,一遇到事,要自保就翻脸。
B:你之前谈过韩寒,那段视频在网络上的传播率很高。
L:我不想谈韩寒,为什么不谈韩寒,一谈就出现很多的混蛋。一遇到韩寒,他们对我的看法都不公平。台湾有没有韩寒这种写法的作家,有的,龙应台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们有上限的,最多只骂到警察局长。其实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最安全了,喜欢赛车的啊,也会骂骂人,对年轻人有疏导,有发泄。我要是当政者,我就喜欢这种人,他们其实是另外一种顺民。我之前说,当你没有读过294卷的《资治通鉴》的时候,你没有资格和我谈。那有人就跳出来为韩寒说话,问:“为什么要读《资治通鉴》?”你都否定知识了,更不能谈。
B:那你觉得小S这种呢?
L:小S比起韩寒差多了,更没水准了。我去看她的网站,上面写着“今天我改变了一个发型,老娘就是喜欢这个发型!”大家就纷纷鼓掌,这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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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0《成都商报》专访李敖
李敖谈写诗赞扬刘晓庆:她的身世遭遇跟我很像
导读:日前,李敖推出了《50年来唯一自选集》,自信地称:“没有人能超越!”提到为刘晓庆写诗时,李敖表示,“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挫折,她有才华,很自信,对朋友也很义气。”
“再过两年零八个月,我要出我80本的《李敖大全集》,这是《鲁迅全集》6倍,鲁迅57岁死了,我现在活到78岁,中国人从来没有人写出我这么多字,出过我这么多书。
刘晓庆李敖“世纪对谈” 李敖大叹相见恨晚
我的文章(微博),用四个字就能概括———“醍醐灌顶”。什么是醍醐?一杯热牛奶,沉淀一会,会有一层皮,油油的,喝下去是最有营养的,这就是醍醐。什么是灌顶?就是把这“醍醐”从脑门上灌下去,给你补脑,得到营养。
“为什么我要特别跟晓庆交朋友,有一个原因很重要:她的身世遭遇跟我很像,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挫折,但这些都没压垮她。”
近日,“狂人”作家李敖推出了《50年来唯一自选集》,已经年近80岁的李敖接受成都商报记者的邮件专访,不改“狂妄”本性,对推出自选集“老歌重唱”丝毫不担心,自信地称:“没有人能超越!”“不是一般人的境界!”
平日,李敖一个人住,和家人一周见一次面,谈到儿子,他很自豪称自己儿子很优秀。他最近同时在写10本书,将在八十大寿的时推出80本《李敖大全集》。
并非“老歌重唱”
我的文章用四个字概括:“醍醐灌顶”
成都商报:为何想到做一套自选集?
李敖:上海人有句话,叫“叫花子吃死蟹,咋咋好”。为什么呢,就是他吃不到螃蟹,好容易吃到一只就觉得是好吃,所以呢,选这套自选集本身是很痛苦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些文章每一篇都来之不易,经过多少年的磨难,现在才剩下这些文章。你们看到我《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这一套书,也只是冰山一角,就像泰坦尼克号遇到的冰山,八分之一在水面以上,你可以看到;可没有水下的八分之七,这八分之一也浮不起来,这本自选集就是你们能看到的我的八分之一,它里面有我八分之七的功力和老底子。另外,看我的文章,用四个字就能概括———“醍醐灌顶”。什么是醍醐?一杯热牛奶,沉淀一会,会有一层皮,油油的,喝下去是最有营养的,这就是醍醐。什么是灌顶?就是把这“醍醐”从脑门上灌下去,给你补脑,得到营养。
成都商报:这套和之前出版的大全集比较,算不算“老歌重唱”?您是否担心销路而对这些经典的“老歌”略作改动?
李敖:不需要改动,也改动不了。这套自选集,虽然是老作品,也让我费了大劲,它能代表我的成绩,而且没有全集那么多,你可以对我有完整的了解。
写诗赞刘晓庆
因为她的身世遭遇,跟我很像
成都商报:上次在台北见到刘晓庆,您亲笔写下诗作赠予她———“拦住她,以苦难;拦住她,以寒冬;拦住她,以孤立;拦住她,以冰峰;拦不住,她变成自己;拦不住,她变成明星中的明星。”你们认识多年,为何当时突然诗兴大发,且不惜赞美之词?
李敖:我们是老朋友,而且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李翰祥。为什么我要特别跟晓庆交朋友,有个原因很重要:她的身世遭遇跟我很像,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挫折,但这些都没压垮她,她有才华,很自信,对朋友也很义气,这就是我给她作诗的原因。
微博都让老婆发
微博很考验人,看不到完全的我
成都商报:很久没有见到您玩微博了,您之前说微博上看不到真实的您,是否还会继续玩呢?
李敖:不是看不到真实的我,是看不到完全的我。微博140个字,能写的东西有限,我开始也觉得不适应,但写着就得心应手了,变得好玩了,这里面特别考验文字的功夫,如何能在很短的字数内把一件事讲清楚,很考验人。可是我不网,我都是写好了,让我老婆帮我发,很麻烦,也浪费时间,我还在同时进行很多本书的写作计划,微博我要坚持写下去,效果会比现在好得多。现在网络上很多人的文字太臭了,根本玩不了文字,但这是个好媒介。是否继续要看我的写作计划,我再有两年零8个月就80岁了。
最近同时写10本书
80岁将推出80本《李敖大全集》
成都商报:是否还有写新作的计划?
李敖:我最近同时在写10本书,再过两年零八个月,我要出我80本的《李敖大全集》,这是《鲁迅全集》6倍,鲁迅57岁死了,我现在活到78岁,我要出80本大全集,中国人从来没有人写出我这么多字,出过我这么多书,大英百科全书现在都不出全集了,它出电子版,我要出纸质大全集。现在还有10本未写完,其中“浪漫的与古典的”有6本,比钱钟书的《管锥篇》还要细还要有趣。这些书在两年零8个月后都会出来。
透露儿子北大养猫秘事
儿子经常给我打电话他很优秀
成都商报:对于在北大上学的儿子李戡平日的学业和生活,您是否会经常关心?
李敖:他会经常打电话给我,我大他57岁,年龄上我是他的爷爷辈,孩子的事他自己能处理,我站在后面就行。戡戡很优秀,也很骄傲,他刚去北京大学的时候都不跟别人来往,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养猫,就和猫住在一起。后来猫死了,他很难过,才出来交朋友。这些都是他告诉我,不需要我过问什么。(成都商报记者 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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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0《华西都市报》专访李敖
李敖“晒”168封火辣情书:你病好表演美人出浴
李敖:58岁的代沟,老爸的经验李戡用不上。(设计台词)
“这套《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是我上半生写作的精华。这个集子就是我对之前创作的总结,我选出来,替你节省时间,选得我也心疼,所以这也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选,选就是不选啊,这个很头疼的。”——李敖
近日,78岁的李敖推出由他本人亲自选定的《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其包括《传统下的独白》、《李敖情书集》等。据内地出版方介绍,这套自选集主要以杂文传记为主。
其中《李敖情书集》收集了李敖写给11个女人的168封情书,言辞炽热。昨日,华西都市报记者通过李敖自选集内地出版方将采访问题带到台北李敖的书房,李敖录音回答了本报记者的专访,并畅谈自己在北大读大三的90后儿子李戡。
A 顽童
年近80,同时写9部作品“身体还不错,但也得当心”
今年7月,陈文茜在微博上透露,“李敖患白内障,周二看诊,确定今天开刀。”陈文茜还在微博上上传李敖眼睛手术后在家中着便衣的照片,引得有网友担心李敖如今的身体。
华西都市报:您的眼睛手术康复状况如何?现在身体怎样?
李敖:小手术碍不了我的事,人老了眼睛有毛病是正常的,毕竟我差两年就80了。和我同岁的大胖子男高音帕瓦罗蒂死了,我也得当心呀。我身体还不错,现在一天吃两顿饭,过午不食,每天中午出去吃顿午饭,定期去做按摩,很少会客,一个人住在书房,自己整理书房,每天最有规律的事就是写作。
华西都市报:您每天的生活是如何安排的?
李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转来转去,走到哪写到哪,资料查到哪写到哪。早上六点起床,除了吃饭,一天所有时间都是在写。现在同时在写9部作品。
B 作家
微博太费时“80岁将出80本《李敖大全集》”
李敖写作速度很快,年近80,每天还可以同时写9部作品。李敖透露,他最长不下楼的纪录是5个多月,这套《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是他上半生写作的精华。
华西都市报:去年您刚上微博的时候,更新很快,受到很多读者的关注和喜欢。但到去年11月份,就没有显示更新。您以后就不再写微博了?
李敖:这次出版完我的《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等我80岁的时候,还要出我的80本《李敖大全集》,这是个大工程,现在前40本已经出版,30本已经写好,还有10本正在写。微博太费时间了,我不用电脑,有些字是躺在床仰着写的,还要麻烦我夫人发到网上,太麻烦了。以后要开也有可能,我停止更新后也写了不少,以后再找机会发吧。
华西都市报:80本《李敖大全集》,大概是怎样的情况?
李敖:大英百科全书现在都不出全集了,它出电子版,我要出纸质大全集。等我到80岁,这套80本大全集就出来了。它是《鲁迅全集》的6倍。现在还有10本未写完,其中“浪漫的与古典的”系列有6本,比钱钟书的《管锥篇》还要细还要有趣。还有我没有发表的日记等。
C 慈父
比儿子大58岁“很清楚我们有代沟”
2010年,李敖的儿子李戡以优异成绩被北大经济学院录取,成为热议的公众人物。同年,李戡推出自己的第一本书《李戡戡乱记》,其犀利观点很有其父之风再次引发关注。
华西都市报:您的儿子李戡在北大读书已经两年多了。对他这两年的成长,持怎样的评价?对于他未来从事的职业,您有特别的倾向和预期吗?
李敖:我觉得他很好啊。对于他,我就是支持,不会参与他的成长,以后他要干什么我也不管。他自己能成长。
华西都市报:您跟儿子的相处方式大概是怎样的?会详细问他在学校生活的一些细节吗?
李敖:我们经常通电话,他会主动告诉我一些自己和学校的事情。其他他不想说,我也没必要问。我比他大58岁,完全是祖父的年龄,我很清楚我们有代沟,所以不会过多地干涉他。
华西都市报:这次您的自选集中有一本是《李敖情书集》。李戡现在已经20岁了。您会关心他在交友方面的状况吗?
李敖:这方面他不用我跟他讨论,他比我厉害,比我“坏”(招女孩喜欢)。我都是个老头子了,我的经验不够他用,他自己知道什么女生好,怎么去交往。再说谈恋爱这东西也不是谁能教的。而且,现在的女孩子我这老头可不懂,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华西都市报:您与刘晓庆的关系很好,大家都津津乐道。您最欣赏她什么特点?
李敖:我们是老朋友。为什么我要特别跟晓庆交朋友,有一个原因很重要:她的身世遭遇跟我很像,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挫折,但是这些都没压垮她,她有才华,很自信,对朋友也很义气。
华西都市报记者张杰
李敖情书节选
■亲爱的小贝贝呀:
你的病好了没好?我想我问这句话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你的病好了,一定好了,好得可以去温泉玩了。——表演美人出浴了。又过“没有你在身边”的礼拜天了,想到上礼拜天的种种,真不能安下心来工作。我是多么地多么地盼望寒假快快到来。
■亲爱的不爱我的小东西:
你真的不爱我了!你怎么对我这样冷淡?
今天是一个雨天,又冷,又没有你的信,我浑身难受,我做梦都梦到你跑了,跑到了太平洋边,扑通一声,丢下一块石头(我本来想写“扑通一声,你跳下去了”,可是怕你骂我)。
幸亏在太平洋边的是你,不是我,否则的话,你对我这样冷淡,我一定跳下太平洋(过了一会儿,再爬上来)。
总之,今天不接你信,一直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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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0《长江日报》专访李敖
作者:欧阳春艳
专访李敖:诺奖有偏见,提名不算啥
“它带有偏见,并不公正”
■谈作品“中国没人比我出书更多”
■谈传统文化“台湾没那么好,民国也没那么好”
■谈人生“把身体捐给医院,千刀万剐”
■谈儿子“除了搞政治,他喜欢啥就做啥”
《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的出版消息传出后,很多圈内人都在议论一个有趣的话题:李敖老矣,书能卖否?日前,本报记者书面采访了李敖,他谈到了自己的作品、台湾文化、“民国热”及父子亲情等,更谈到了眼下正热的莫言被博彩公司看好、成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一事。他在回复的字里行间中依然不改狂傲不羁的本色,直言诺贝尔文学奖带有偏见,而提名本身不算啥,最重要的还是看被提名的小说是否有足够的分量。
“它带有偏见,并不公正”
最近,莫言成为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热门的消息满天飞。而2000年,李敖的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就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对于这个中国人最为看重的世界性文学奖项,李敖的评价是它“带有偏见”。
谈到自己曾获诺贝尔奖提名,李敖表示:“那根本不算什么,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学的文学教授和语言学教授都有提名资格,瑞典文学院每年都会收到数百个提名,但最终还是要看被提名的小说到底怎么样。我认为我的《北京法源寺》是相当好的一部小说,中国人的精神和理想甚至是成功都在里面。它高潮里有高潮,一般人高潮完就完了,这是我的独创,我坐牢构思,二十多年才写成,可北京法源寺我2005年才去过。”
对于自己最终没能得奖,李敖似乎至今仍相当介怀:“在历史上,诺贝尔奖的颁发经常不公正,托尔斯泰没有当选是遗憾,毫无资格的赛珍珠当选是错选。而且,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历来不给中国人文学奖,不承认语言隔阂的原因,只认定我们没有世界级的作品,这是有偏见的。文学奖强调的是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分,还有作者有没有和权势作斗争,这两点我都做得非常好,也可以说最好。”
■谈作品
“中国没人比我出书更多”
谈到自己50年来的作品,李敖向记者推荐了自己最得意的几部:“除了《北京法源寺》,《为自由招魂》大陆那边有人说是一代人的自由启蒙书,其实就是我的思想发迹史;《传统下的独白》就是一个人独立精神的成长和形成;《胡适评传》是我最喜欢的,因为我确实了解这个人,写起来也能入木三分;《蒋介石评传》我敢说现在还没有人能推倒我对这个人的评价,不要以为他让我坐牢,我就不能公正对他,看书就知道了,我是通过一项一项证明的,我掌握的一手资料也太多了。”
李敖还透露,再过两年零八个月,他的80本大全集就要出来了,“这是《鲁迅全集》的6倍,鲁迅57岁死了,我现在活到八十,我出80本大全集,中国从来没有人写出我这么多字,出过我这么多书,《大英百科全书》现在都不出全集了,它出电子版,我要出纸质大全集。现在还有10本未写完,其中“浪漫的与古典的”有6本,比钱钟书的《管锥篇》还要细、还要有趣”。
■谈传统文化
“台湾没那么好,民国也没那么好”
现在很多人都在说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台湾,李敖对此颇为不以为然:“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天堂和世外桃源,有的话,也是在个人的心里有。台湾热是他们想象的台湾比真实的台湾热,他们相信了,这就是蠢”,“一个人觉得这个不好,必然会想象另外一个好,树立另外一个好,不惜给自己造假让自己相信,不分析,不动脑子,比如,我听到很多人讲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台湾,台湾讲礼貌,我告诉你,台湾没文化,这么多年你看到台湾有什么文化?台湾人讲礼貌也不是台湾文化,那是日本文化,跟日本人学的。台湾没那么好,美化台湾的人是他们想美化台湾,这是很蠢的”。
李敖就此还引申到了“民国热”,他说:“我告诉你民国那时候饿死多少人,多少住在城里的人,连城都不敢出,出去就被杀掉,在贵州抢钱的人都是先杀人,因为穷呀没钱呀,你抢他钱,他跟你拼命,所以你只能杀了他,再抢钱。有多少人了解这个情况?喜欢民国?喜欢国民党?这些都是瞎眼蠢话,好好看看我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就知道了。”
■谈人生
“把身体捐给医院,千刀万剐”
对于很多人嘲笑自己太较真,什么都不能忍,李敖也表示了不理解:“做学问和做人必须较真呀,不较真就是没知识。我如果不较真,蒋家也关不了我,但这个‘真’是什么呢?是你不能让他骗,你要抗争。结果我站着,蒋家倒了。到今天,我不能忍的还是不能忍,如果一个骗子,满嘴跑谎话,为什么要忍。所以我不停地写书,也希望你们看我的书。”
谈到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李敖也很狂傲地用了八个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于已77岁高龄的李敖来说,他也很开通地提到了身后事:“我的墓志铭一句话也不用写,因为我把身体全捐给了台北医院,千刀万剐。”
■谈儿子
“除了搞政治,他喜欢啥就做啥”
李敖的儿子李戡在北大读书已经两年多了,对于儿子的成长,李敖则持相当开放的态度:“我觉得他很好啊,比我厉害,对于他,我就是支持,不会参与他们的成长,以后他要干什么我也不管,除了别搞政治,这个不是一般玩得起的,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敖还透露:“我们俩经常通电话,他会主动告诉我一些自己和学校的事情,其他不想说,我也没必要问,我比他大58岁,完全是祖父的年龄,我很清楚我们有代沟,所以不会过多地干涉他。交友方面,他不用我跟他讨论,他比我厉害,比我‘坏’(招女孩喜欢)。我都是个老头子了,我的经验不够他用,他自己知道什么女生好,怎么去交往。现在的女孩子我这老头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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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8《长春晚报》专访李敖
文学大师李敖:“不能忍的还是不能忍”
[导读]李敖,2012年仍然在西方主流传媒评选的“华人作家影响力和话语权排行榜”上排名第一位。年近80岁的李敖发表著作上百种,生平以嬉笑怒骂为己任,且确有深厚的学问护身。
李敖,2012年仍然在西方主流传媒评选的“华人作家影响力和话语权排行榜”上排名第一位。年近80岁的李敖发表著作上百种,生平以嬉笑怒骂为己任,且确有深厚的学问护身。本次出版的13部图书是李敖50年来唯一的自选集,其中文学类3部,包括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北京法源寺》;杂文集6部,涵盖历史传统研究和性研究;传记4部,对象是蒋介石、胡适和李敖自己。目前第一批已上市的有《传统下的独白》《为自由招魂》《北京法源寺》《李敖情书集》《蒋介石评传》(上、下)和《胡适研究》。
记者:继《李敖大全集》之后,您为什么会想到出版这次的《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是您对50年来文学上的回顾和总结吗?您还有写作计划吗?怎么看待这套自选集?
李敖:上海人有句话,叫“叫花子吃死蟹,咋咋好”。为什么呢?就是他吃不到螃蟹,好不容易吃到一只就觉得好吃,所以呢,选这套自选集本身是很痛苦的。为什么呢?因为没什么好选的,因为选就是不选呀!这些文章每一篇都来之不易,在台湾经过多少年的追杀,被台湾的政府封杀,才剩下这些文章,现在这些文章到了内地,也是经过千辛万苦的。你们看到《李敖50年唯一自选集》这套书,也只是冰山一角,就像铁达尼号遇到的冰山,八分之一在水面上你可以看到,可没有水下的八分之七,这八分之一也浮不起来。这本自选集就是你们能看到的我的八分之一,它里面有我八分之七的功力和老底子。
《北京法源寺》高潮里有高潮,一般人高潮完就完了,这是我的独创,我坐牢构思,20多年才写成,可北京法源寺我2005年才去过。《为自由招魂》内地这边有人说是一代人的自由启蒙书,其实就是我的思想发迹史。《传统下的独白》就是一个人独立精神的成长和形成。《胡适评传》是我最喜欢的,因为我确实了解这个人,写起来也能入木三分。《蒋介石评传》我敢说现在还没有人能推倒我对这个人的评价,不要以为他让我坐牢,我就不能公正对他,看书就知道了,我是一项一项通过证明的,我掌握的一手资料也太多了。这就是我对之前创作的总结,我选出来,替你节省时间,选得我也心疼。所以,这也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选。选就是不选啊,这个很头疼的。
记者:现在内地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台湾的传统文化比内地传承得更好,台湾年轻人的传统文化素养也比内地要好。您的亲身体验是怎样的?
李敖: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天堂和世外桃源,有的话,也是在个人的心里。台湾热是他们想象的台湾比真实的台湾热,他们相信了,这就是蠢。一个人觉得这个不好,必然会想象另外一个好,树立另外一个好,不惜给自己造假,让自己相信,不分析,不动脑子。比如,我听到很多人讲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台湾,台湾人讲礼貌。我告诉你,台湾没文化,这么多年你看到台湾有什么文化?台湾人讲礼貌也不是台湾文化,那是日本文化,跟日本人学的。台湾没那么好,美化台湾的人是他们想美化台湾。
记者:您在新浪微博活跃了大约半年时间,后来隐退的原因是什么?
李敖:我写了一段时间的微博,因为我说话经常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新浪就会删我的微博。后来我就停止了一段时间,他们就给我写保证书,我的粉丝那时候是260万,停更后还不断地涨,现在都300万了吧。
记者:如今,内地的80后、90后年轻人似乎被房子车子困住了梦想,如何突破?
李敖:钱当然很重要,它是我独立的资本,能维持我的自由,这是必须要有保证的。当然,有了钱还做金钱游戏的人很蠢,尤其现在爱钱的人犯这个毛病,因为他们没有下限。历史上我就看到两个人有下限,一个人是巴鲁克(20世纪初美国资本家兼政治家),他捐了一笔钱后不干了;还有一个是富兰克林,他活了82岁,可是41岁时他就不赚钱了,革命去了,去放风筝了。一般人做不到,一般人没有下限。
记者:如今,还会有很多事让您较真吗?有哪些事情是您不能忍的?
李敖:做学问和做人必须较真呀,不较真就是没知识。我如果不较真,蒋家也关不了我,但这个“真”是什么呢?是你不能让他骗,你要抗争。结果我站着,蒋家倒了。我活到78岁,到今天,不能忍的还是不能忍。如果有一个骗子,满嘴跑谎话,为什么要忍?所以我不停地写书,也希望你们看我的书。
记者:要是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总结自己,会是什么?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如果要给自己写墓志铭,会如何写?
李敖:八个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笑)。一句话也不用写,我把身体全捐给台北医院,千刀万剐。(刘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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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30《环球人物杂志》专访李敖
作者:封思倩
李敖:李登辉是蒋经国奴才,在他旁边只敢坐1/3屁股
原标题:李敖:给你言论自由又怎样
记者眼前的李敖,一点不像79岁的老人。他中气虽没那么足,但话语犀利,记忆力丝毫没退化。这两年,他不太接受访问,也很少上电视,只专心写作。记者采访他之前,他刚刚卖掉阳明山书房,把里面的书一半搬到仁爱路家里,另一半搬到敦化南路书房,“我很会整理东西”,他说着,一脸自得。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讨厌鬼
环球人物杂志:您最近一部作品的名字很有意思,《我梦碎所以我梦醒》。内容是关于什么的?
李敖:告诉大家你不是睡醒了就醒了,白天你还做梦,梦碎掉了,你才会醒。梦碎是梦醒的条件,书名很有趣吧?要先碎才会醒,否则你还在迷蒙中。
环球人物杂志:好像您每有一部作品出来,都会出现很多骂您的声音?
李敖:对这些事我不生闷气,我很快乐。因为我很清楚我的位置,就是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讨厌鬼,不是单纯骂人就算了,会拿出证据来跟人对着干。所以对付我的唯一办法就是世界上没我就好了。明朝有“土木之变”(明英宗在土木堡被瓦剌所俘,让位景泰帝),后来英宗复辟,一上台他身边人就说要杀了守战京城的大臣于谦。英宗说于谦是功臣,怎么能杀呢?帮英宗复辟的人说不杀他,他是好人,我们就成坏人了。我李敖在台湾就是这样,不杀李敖,牛鬼蛇神起不来。我又是一个非常狡猾、难缠的人。举个例子,我非常有钱(笑),一般人都饿死了,不闹了,我却不但闹,还要闹得有理有据,让你说不出什么来。
环球人物杂志: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李敖:很不错。我饮食很有节制,晚餐不吃,只喝一杯羊奶或吃一个苹果,早餐吃半个馒头。太甜的东西不吃,面条也不吃,怕胖。以前不喝咖啡,后来医生告诉我咖啡可以延缓老年痴呆,所以也开始喝了,但只在外面才喝。我不进健身房,不喜欢周而复始的运动。健身是跟美国人学的坏习惯,人不需要这样运动。我自己比喻说,那就像松鼠一样,在笼子里跑来跑去。我每天就在书房的6个书桌间“游走”,每张桌子做不同的事情,写不同的文章。
环球人物杂志:据说您出门随身带着小刀?
李敖:对,防身用的。
环球人物杂志:之前有人谣传您死了,听了介意吗?
李敖:无所谓,我没任何忌讳。当年母亲过世,我没设灵堂,宋楚瑜来祭拜,我说不必了,若要鞠躬,就对我鞠躬好了。马克·吐温生前有人传说他死了,记者们问他,他说关于这个消息,显然是夸大其词(笑)。文天祥生前就有人祭拜他,希望他死,因为怕他投降,所以希望他死的人是爱护他的人(笑)。
环球人物杂志:您的意思是说希望您死的人是怕您投降的人?
李敖:我投什么降(笑)?放这消息的人不是恨我的人,就是喜欢我的人。
环球人物杂志:年岁越大,对死亡会感到惧怕吗?
李敖:79岁是死的最好年纪,甘地、周恩来、艾森豪威尔、李鸿章、戴高乐等,都是在这个年纪前后死掉的。
不但要说出来,还要让人听到
环球人物杂志:您的微博“粉丝”7月15日突破了500万,有何感想?
李敖:有些人识货,跟着我胡闹、瞎扯。好比说奥巴马到南非看过关曼德拉的监狱,我说何必,看你自己在古巴关塔那摩的监狱就好了。那里关过一个11岁的小男孩,被当作政治犯。微博上有人问我,你有什么证据?看我的书嘛,我的《阳痿美国》(大陆版由中信出版社在2011年出版,改名为《审判美国》)就谈到这个,是美国前总统卡特说的。他讲的还会有假?
环球人物杂志:您开微博的时间好像也不长?
李敖:中间停过一段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有9个月左右。
环球人物杂志:当初怎么会想到开微博?
李敖:因为我被封锁啊。我在大陆发表过一篇文章《沉重》,里面说“给了你又怎样”?很多人说大陆没言论自由,我的回答就是:“给了你又怎样?”台湾不是给言论自由了,让你做事,依然做不了。你看李涛、李艳秋两个名牌主持人(这对夫妻主持了20年台湾政论节目《2100全民开讲》),王雪红一来就让他们走路,我有钱我说了算。还有像李嘉诚,在台湾把城邦集团(台湾出版巨头)整个买下,连它的老板都买。李嘉诚买城邦集团干什么?就是为自己造势嘛!我跟那些编辑们说,过去你们是自耕农,现在是农奴。农奴有言论自由吗?言论自由,我把它解释成不但要说出你的声音来,还要让人听到。我在这边跟你言论自由,只有你听到,才能扩大。就像今天,没有你环球人物杂志访问我,就没人知道我说什么,所以媒体很重要。不给你媒体,就无法被听到,所谓的言论自由也是假的!一般人以为宪法里有言论自由,或者教科书里有言论自由,就以为我们有了,我的亲身经验是给了你,反而就没有了。
环球人物杂志:您的意思是,台湾就算有言论自由,也没有用?
李敖:《联合报》封锁我到现在。为什么我喜欢开王效兰(前《联合报》发行人)的玩笑,他们两代人封锁我,从王惕吾(王效兰之父,《联合报》创始人)就开始了。有没有专栏请我写?没有!一辈子没登过我的大小消息。只有一次,头版头条,是因为北大请我去演讲,唯一一次(笑)。
环球人物杂志:那您写微博是为自己发声?
李敖:就你的锅,下我的面。你规定140个字,我就写140个。我是写文章的老手了,小孩子、大人,谁写得过我?我天天写,20分钟就能写完。这对我是小儿科。杜甫在唐朝做的官叫拾遗,就是跟在皇帝旁边,皇帝说笔掉了,他赶快拿给他,就是把丢掉的捡起来。我现在给我自己做拾遗。微博以外,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写我的小说。
环球人物杂志:这两年您的文章里好像对美国越来越没有好感?
李敖:刚来台湾的时候,所有大陆的书都查禁,我们得到一点讯息都是靠美国。我们觉得美国是盟邦,这个梦影响了很多人,包括我全家——我两个姐姐、两个妹妹都在美国,大家对美国有种现在大陆人对美国有的那种好印象。
后来,《自由中国》、《文星》杂志出来以后,才知道美国杂志是一面倒地在宣传美国。我对美国开始觉悟,跟对国民党一样。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国民党做了那么多坏事,所以跟着来台湾了。当时它的宣传是无孔不入的,好比说蒋介石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可是我去查,原来是冒充的,他只有高中毕业,根本没去日本上学。当时我把日本士官学校名册找来,他们宣传说蒋跟张群同班,第十期。那期有张群,但没有姓蒋的。第十一期有何应钦,也没有蒋介石。我用日本的证据来证明蒋介石骗我们。我李敖不拿出证据来,大家就都被骗了。
后来我发觉美国有问题,就仔细查。台湾有美援,哪一年停掉了,后来卖武器给台湾,变成我们把钱给美国了,这些钱已经超出美援几倍了。可是我们的印象还是美援多,认为美国对我们很慷慨,没有这个事情啊!
环球人物杂志:您对最近在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斯诺登事件有何看法?
李敖:这证实了“911”的后坐力。它的发生出现了两个结果,一是使美国人胆寒,“胆寒”这两个字非常好,它不是没有胆,是胆缩起来了,过分小心了。第二,是穿帮。本来美国说恐怖分子要来打他们,他们是被害者,结果现在妙了,他们去窃听所有人,美国窃听全世界的秘密,那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打朝鲜战争的时候,美国要求联合国通过。那次很有趣,苏联的代表马利克正好不在联合国,所以联合国通过了。打仗时,美国联军统帅“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就是联合国。等到小布什打伊拉克的时候,就不靠联合国了,靠自己,让100个参议员全数通过,众议院只有一票没过。投反对票的是芭芭拉·李,她是黑人区的议员。民主国家的议会就这样决定去侵略别的国家,这充分证明美国的民主是假的。
斯诺登来了,证据出来了,美国窃听全世界的秘密,连盟邦欧盟都窃听。穿帮是什么结果呢?本拉登不是主要敌人了,主要敌人变成自己人,这脸上可挂不住。斯诺登危机是美国最大的危机,它的软实力罩不住了。
恨蒋介石是我的原动力
环球人物杂志:前两天,您在微博上写过一段话,说“美国的走狗”中蒋介石“最老到”,“别人做狗恰到好处,蒋做狗恰到坏处”。这话怎么理解?
李敖:美国第三任总统杰斐逊给第四任总统麦迪逊讲了一段话:A little rebellion(小叛乱)是好事情,为什么好呢?会闹的小孩有糖吃,譬如说台湾讲要独立,大家就会注意,可如果过头,真闹独立了,就不行了。轻微地闹一下,躺在地下耍耍赖,可以,但不能捣毁家里的装修嘛,所以闹要闹得有技巧。我讲的“恰到坏处”,就是说蒋做坏事,恰如其分,不会过分。
美国到处培养了很多“狗”,其中不乏专制的独裁者,蒋介石也是他培养的,但蒋介石比较会跟它闹,尤其过去在大陆的时候。美国也聪明,知道蒋的意图。美国的一个军事顾问劝蒋介石,东北不能那样守,会被包围,你会完蛋。蒋介石为了面子不肯改,结果把东北守成了空城。他不听美国的,但他当时势力很大,美国预备培养接班人,把蒋介石干掉,都没成功。当然,后来他到台湾就学乖了。
环球人物杂志:多年前,您写过一本《蒋介石评传》,重版数次,这些年对蒋有什么新的看法?
李敖:写评传的时候,我曾预言,在我出书以后,会陆续有很多蒋介石的史料出现,可是这些史料,只会更证实我的判断。后来《蒋介石日记》出来,证明了我的预言。所以,你是什么样的人确定了,并不是我说你是好人,结果你变成了坏人,我说你是坏人,最后证明你变成了好人,都没有啊。
环球人物杂志:当年那本书的写作缘起、过程,能不能谈一下?
李敖:因为我恨蒋介石。我不掩饰我恨他。意大利一个将军叫沙尔菲米尼,他被独裁者墨索里尼关过,后来为墨索里尼写了一部传记。他说你们都知道我恨他,可我写这部传记你们来评断看,我的内容都有根有据。我自己的情感如何,喜欢你、恨你、讨厌你,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写的对不对?我们以为情绪会影响作品,可我的情绪是我的原动力,它不影响我的判断。
环球人物杂志:这本书出版时曾引起过什么争议吗?
李敖:没有争议。有一个知名周刊曾写过一篇文章,后来被我骂了一顿,他们不懂什么是真相,那个评论是不及格的。《史记·项羽本纪》里说项王大呼驰下的时候,“汉军皆披靡”。我的文章就像项羽,排山倒海过来,谁都不敢动。有人说我不是历史学家,谁又是历史学家?狗屁历史学家(笑)!我李敖混到今天,大家怕我三分。我知道你充满了情绪,充满了剽悍,可是你打不倒真实。
环球人物杂志:您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您说蒋介石把人才当奴才用;蒋经国把奴才当人才用;李登辉把奴才当奴才用,能不能说明一下?
李敖:以前王世杰做中央研究院院长的时候,蒋介石去视察,王世杰跟他打招呼,他不理。中央研究院是台湾最高学术机构,他还是认为你院长王世杰是我的奴才,我不理你。蒋经国把奴才当人才用,李登辉就是一个例子,他坐在蒋经国旁边,只敢坐1/3的屁股,照片我公布过。人才当奴才用,本质上还是人才;奴才当人才用,奴才干不了。
环球人物杂志:《蒋介石日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学界也有很多人在研究。您怎么看?
李敖:于右任不是说,台湾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写日记,就是蒋介石嘛。别人不敢写,写了会被抄掉。阎锡山死了以后就抄家,他的副官告诉我,家里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检查后才还给他。统治一个小朝廷,算什么本领?
环球人物杂志:和蒋介石相比,蒋经国有什么值得点评之处?
李敖:蒋经国比他爸爸差远了。蒋介石是流氓出身、帮会出身,见多识广。他有很多面:对浙江同乡,他是乡长;对黄埔学生,他是校长;对军统局,他是黑社会龙头;对钱穆这样的人,他是皇帝。蒋经国没有这么多面。
年轻人都没心情没胆量
环球人物杂志:您儿子在北大创办文武学社,弘扬传统文化,强调文武合一。事实上,这种观念在现代很少见。他做这种尝试,您很支持吧?
李敖:这是年轻人的活动,是个多方面发展的社团。其实我比较鼓励他多念书,我就是从书本里得到知识。但现在年轻人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也许他们是对的。
环球人物杂志:您怎么评价当代的年轻人?在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上,他们和上一代显然差别非常大。
李敖:过去我们的毛病是革命太多,现在的毛病是革命太少。还有对人间的大问题采取冷漠的态度,或者顺口溜的态度来对待,这是很坏的现象,这就表示不会正视这些问题了,没心情,或没胆量,或没希望。这是现在年轻人中一个普遍的现象。
环球人物杂志:最近大陆有一部电影很火,叫《小时代》。有人评价说,这完全是一部标榜拜金主义的作品,但上映16天就进账4.53亿元人民币。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李敖:就是我刚刚讲的,现在革命太少。年轻人除了追求美式文明以外,别的事情都忘记了。
环球人物杂志:像什么事情?
李敖:爱国,这不能再讲下去了,因为一谈到爱国大家就倒了胃口。
环球人物杂志:就您所接触到的,您觉得现在台湾的年轻人和大陆年轻人有哪些差别?
李敖:台湾比大陆还超前,好比说崇美,台湾年轻人对于美国、日本,已经完全没有抵抗力了。
环球人物杂志:那岂不是很悲哀?
李敖:是啊。我讲过,现在中国人过美式生活觉得理所当然,可真要人人都过美式生活,对资源的消耗要两个地球才够,所以这个代价很大!现在很显然是漫无止境地追美国去了。
环球人物杂志:人是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尤其是年轻人。现在从大的环境上是不是就有问题?
李敖:佛经说“自了汉”,自己了解自己,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对其它方面就没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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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0《海峡导报》专访李敖
李敖评台湾“太阳花学运”:这些学生粉拳绣腿太混蛋
学生今天就要从台湾“立法院”撤出,“太阳花学运”就此落幕。昨天下午,导报记者就相关话题独家电话采访了在台北家中的李敖大师,从他嬉笑怒骂的精彩点评中,看到了他一如继往的犀利。
台海网4月10日讯(海峡导报记者吴生林/文资料图)“学生坏蛋不可怕,学生混蛋最堪忧。”“台湾学运领袖的底牌亮出来了:原来要求以‘一边一国’的‘两国论’,来与对岸谈判!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老几!”“台湾学生运动证明了‘台湾民主’是假;证明了选出马英九做‘伪总统’是错误。”
“学生水平低,见解根本没超过民进党”
导报记者:您在微博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学生坏蛋不可怕,学生混蛋最堪忧。”怎么理解这句话?
李敖:坏蛋很多是聪明人,混蛋可是笨蛋的居多。我要对这些学生说的意思是:“你们就是混蛋!”为什么?他们对台湾前途定位不清,搞不懂台湾的将来位置在哪,搞错了台湾与大陆的关系。台湾学运领袖的底牌竟然是“一边一国”的“两国论”,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他们的祖师爷李登辉、陈水扁前后忙了20年,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连李登辉、陈水扁都咬不到的,这些学生会舔得到吗? 这群年轻人的见解,根本没有超过民进党那些人的水平,很可惜,这也是最严重的一点,所以我说“混蛋最堪忧”。你看以前的“五四运动”,学生都是走在群众前面的,他们的思想和见解是走在政治人物前面的。可是,台湾这些学生水平太低,整个运动“蛇头蛇尾”。
导报记者:看得出您对这些学生很失望。
李敖:美国第三任总统杰斐逊说过,一个小小的叛乱其实是好事情。因为这样就不会一潭死水。可是台湾这些学生是多么娇生惯养、粉拳绣腿。你看过他们在“立法院”的画面吗?他们怕警察来赶走,所以,让民进党“立委”和助理夹在他们中间当保镖,如此一来警察就不方便用水龙头对准他们。这些学生有个“定心丸”,就是“我闹事,你不敢开枪”。这些学生胆小得让人失望。
“学生退场的根本原因,是美国对民进党翻脸了”
导报记者:学生将在10日退场。您觉得他们最后退场的原因是什么?
李敖:有人说这是马当局前“驻美代表”金溥聪的功劳,说他跟美国关系好,所以美国派出5大要员出来讲话挺马。其实,金溥聪与美国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学生退场的根本原因是美国对民进党翻脸了。本来美国是隔山观虎斗,可这些学生搞出“两国论”,这还得了!这踩到了美国的底线,美国就给民进党的“驻美代表”压力,这种压力传到台湾,民进党也受不了,因此劝告学生退场。当然,我相信这背后是北京给了华盛顿压力。对于北京来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挡服贸协议,服贸过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能说给了你台湾这么多好处,台湾却不识好歹。可是,学生却搞出“两国论”,这是北京无法容忍的。
导报记者:有人说,学生退场是“立法院长”王金平的功劳。您怎么评王金平的角色?
李敖:王金平只是善于看风向,他看到形势差不多了,才出来捡便宜。王金平其实是“收割派”,麦穗快成熟时就来收割,也叫“镰刀派”。
“马英九太软弱,第一天就应把学生赶走”
导报记者:您在微博中也说,这场“学运”证明台湾“假民主”。怎么理解?
李敖:服贸协议签署后,台湾“立法院”是有权审查的,但国民党开始不同意,这在程序上就有瑕疵,这就是“假民主”。学生最开始从程序角度“反服贸”的理由是正当的。闹到现在,关于逐条审查服贸,马英九不都统统答应了?这是马英九敬酒不吃吃罚酒。
导报记者:您怎么评价马英九在这场“学运”中的作为?
李敖:马英九不是普通的笨,是反常的笨。如果他能够采取强硬政策,在学生占领“立法院”的第一天就让警察赶走,哪会有后面的乱局?你要知道,群众路线的要价是没底线的,你答应他,他还会加码提要求。
导报记者:但有人会说,在“立法院”动用警察权,是王金平的权限,马英九不方便插手。
李敖:如果是“立委”在开会,没有“立法院长”同意,警察是不能进“立法院”抓人的,因为警察是用来保护“立委”的。可学生不是,而是非法占领“立法院”,“政府”抓强盗还需要“立法院长”同意吗?为什么学生占领“行政院”可以驱逐,占领“立法院”就不行呢?
“学运把台湾给毁掉了,谁都不是赢家”
导报记者:这场“学运”带给台湾的影响是什么?
李敖:民进党把学生引进“立法院”来捣乱,这叫“引狼入室”。可“狼”不是好玩的,对民进党来说也是后患无穷。在台北,学生没吃到苦头,反而尝到甜头。你看,现在民进党执政的台南铁路地下化引争议,学生要围攻赖清德了。
导报记者:那您觉得在这场学生运动中谁是赢家?
李敖:这场“学运”证明了马英九自己的软弱;证明了民进党“引狼入室,尾大不掉”;也证明了学生水平很低,胆小如鼠。台湾都毁掉了,谁都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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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3《亚洲周刊》专访李敖
专访李敖痛批台湾学运
台湾知名作家李敖痛批反服贸学生不敢承认中国、不敢面对中国问题,把未来台湾的经济核心利益牺牲掉了;痛批服贸是美国裹胁世界的全球化的阴谋;痛批马英九团队太弱,无力应付。
反服贸学运延烧超过二个星期,3月30日学生发动游行,五十万身穿黑衣群众把总统府附近周边道路挤爆,台湾社会对学运的支持远远超过预期,也让学生占领立法院议场更加坚定。知名作家李敖对这场学运有深入观察,27日晚间列出七点,指学运引发广大效应,证明“台湾民主全是假”、“没人说中国好话,青年对祖国没向心力”、“共产党对台政策失败”、“两岸台湾专家是外行”、“选出马英九做伪总统是两岸共同错误”。31日上午,他接受《亚洲周刊》访问,旁征博引,言人所不敢言,表现一贯李敖式的畅快淋漓。以下是访谈纪要:
问:你对这次学运有什么评价?
答:主要有几个关键,有几个大前提要把握住:第一、台湾青年表现再出色,你在中国的前途上没有把握到,你不敢承认中国、不敢面对中国问题,虽然你未必是台独分子,香港也这样子,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虽然未必是港独,但他也不要做中国人,这个大前提没有把握住的话,接下去的推论都是错的。台湾今天情形表现再成功,也是失败的。
问:这不就是反中的表现吗?
答:这是我讲的第二点,反中的观念已经六十四年了,从蒋介石开始,到台湾来这样子,这个教育是蒋介石根深蒂固刻意造成的,不管蒋介石死不死,共产党改不改,国民党放松了,但蒋介石的阴魂不散,跑到民进党身上去了,今天很有趣,今天反中强烈的不是国民党,反倒是民进党,所以真正是蒋介石的真传到民进党身上去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学生跟共产党没有渊源,却这样恨它,恨到这种程度,甚至用牺牲自己未来的方法来恨它,太有趣了。第三个原因,被美国裹胁,美国全球化本来是个裹胁运动,你要跟着我走,不然就出局,所以全世界跟它跑,可是裹胁的结果,第一个占便宜的是资本家,其他的还是靠边站,共产党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走,台湾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只能跟着走。但台湾经济政策如果走这条路的话,是不是正确?所以我说台湾应该回头走老路,放弃工业化,放弃核电,回去小国寡民的生活。
问:要回到钻木取火时代吗?
答:倒不要那么严重,你不需要那么多电嘛,台湾的电都给郭台铭了,我讲过,郭台铭赚的是代工的钱,多少钱呢?我告诉你,美国的五十分之一,美国苹果赚的钱的五十分之一给郭台铭,大家觉得郭台铭很有钱,台湾的帐面很好看,可是老百姓得不到实惠,至少短期得不到实惠。
问:现在情况似乎无解,你认为要怎样让学生退场?
答:情况未必越演越烈,马英九要抢回立法院,太容易了,技术问题,行政院都抢得回来,为什么立法院抢不回来?喷瓦斯、喷水龙头就抢回来了,抢回来以后,立法院要还给王金平,立法院就不能动,马英九面对这个问题怎么办?一开始(两岸服贸协议)不能逐条审查,可是现在价码变高了,这就是陈仪当时二二八的现象,陈想跟群众谈判,可是跟群众怎么谈?没有底价,变成浮动汇率,本来学生讲占领立法院多少小时就要出来,只要你逐条审查就好了,但现在是什么条件?所以现在已经乱掉了。
问:学生现在的诉求是退回服贸?
答:退回就死掉了,时间就把你拖垮了。
问:所以马英九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
答:他现在就像车祸卡在中间,进也进不动,退也退不动,整个被卡住了,国民党也被卡住了,学生们乱七八糟的,可是学生有很多种,多数是起哄的,好玩,这是年轻人心理,去插花、作秀,并不是有意识形态的,但他们把中国因素丢掉,把美国因素丢掉是错误的。
问:怎么样做才是正办?
答:还要乱,天下大乱,形势大好,再闹一闹,再说吧!可是我认为对台湾本来长期不利,现在短期也不利。
问:王金平不动用警察权,要如何收回立法院?
答:王金平放话了,这不是立法院内部的问题,意思不是立法院警察所能解决的,马英九名正言顺,现在的解释不通嘛,行政院是政府机构,立法院不是吗?它当然是公家机构,我当然可以把你赶走嘛!可是赶走以后还给王金平,对马英九没什么好处。至于学生问题,在一个动乱里面,本来就会有人吃亏,有人占便宜,可是你现在看到很惨的现象,今天学生不能出头嘛,闹了半天,我们只记得二、三个人,证明他们花拳绣腿,年轻人爬不起来。
问:你支不支持服贸协议?
答:我当然反对,我刚刚讲过,这是美国全球化的阴谋,但我们躲不掉,问题在这个地方,被美国人吃掉了,什么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跨国的,资本家不是美国的了。为什么躲不掉?因为我们没有三个地球,大陆说我们现在要走美国路线,要大家有钱,中国人全部过美国人生活,世界资源不够分配,要三个地球,我们不可能有三个地球,所以就像邓小平讲的,我们先使一部分人富起来,没有错,富到美国程度也没有错,法拉利跑车照开,可是另外一部分穷人爬不起来,因为他爬起来世界资源就不够分配了,所以我们现在走美国路线,最后是追不上美国,只有一部分人会追上,那是特殊的搞鬼的人,这条路走不通,共产党不敢讲说要回到以前,现在要老百姓穿以前蓝色的毛装,老百姓不肯,但坚持要走美国路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共产党以前是革命太多,现在是革命太少,所以非常麻烦。
问:学生批评马英九已经失去统治的正当性?
答:根本是伪政府!什么失去正当性,你中华民国亡国了嘛,蒋介石已承认在1949年亡国,台湾是中国千分之三领土,首都丢掉两次,你说你代表中华民国,怎么可以?中华民国是个死尸,被国民党看住,国民党在守尸,如果不看住,民进党会借尸还魂,台独是孤魂野鬼,现在就是借尸还魂,你看看,民进党的论述,本来是中华民国到台湾,然后是中华民国在台湾,现在中华民国是台湾,很多人怕民进党抢死尸,所以支持国民党,现在很荒谬,青年人变成共产党。
问:怎么讲?
答:我发现一个现象,真正台湾的大学生自己做了共产党,他们反服贸、反资本家,没有理想主义,打来打去,这是共产党的行为,他们糊里糊涂变成共产党,而共产党不再是共产党,已经变成资本家了。但希望中华民国存在的是共产党,不是台湾这批人,希望在中华民国存亡绝续的关键时刻,能够缓冲一下,死尸不要烂掉(笑),那是荒谬剧了。
问:现在国会瘫痪,你觉得是严重的宪政危机吗?
答:我讲过,国民党是学共产党的结构,而民进党又学国民党结构,所以国民党跟民进党是列宁式政党,列宁式政党怎么能创造出民主的果实呢?先天不足,它不可能变成民主政党,所以两个党在国会就是搞密室协商,我亲眼看到他们像菜市场一样在分肥,所以台湾民主是假的嘛!学运本身它有理想主义,它是共产党,可是他也是“小表哥”(指脆弱漂亮的小男生),现在你占领国会就是革命行为嘛,但你又不敢承认这是革命,一说要收押,就吓得哭起来了(指带头冲撞行政院的魏扬),最后妈妈把他带走了,“小表哥”母爱又出来了,妈宝都出来了,这搞什么革命啊,丢人丢死了!革命党一说要收押就变小表哥,妈妈出来就变成妈宝,那天前民进党立委谢聪敏打电话给我,我问他台湾怎么了,怎么连一个英雄都没有,就没有一个说“我是革命党,要推翻你们,事情我干的,敢作敢当”,不要狡赖,什么(扁家律师)顾立雄(替魏扬辩护)说是路过帮忙。我是英雄,你却说我是路过帮忙,当年国民党要审判陈独秀,他的律师章士钊替陈独秀辩护,说他没有反对政府、没有推翻政府,陈独秀当场骂他的律师,“我就是要反对这个政府,你怎么说我没有反对”,台湾学生没有英雄,连一个也没有,每天都耍赖,很好笑,你说他不天真,又很天真,把未来都牺牲掉了,未来的经济核心利益都牺牲掉了,恨共产党,这是理想主义者,这是蒋介石的第一流信徒,蒋介石都没有这样恨共产党。(童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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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6《半岛都市报》李敖专题
近日,80岁李敖再出新书李敖“混世宝典”三部曲,包括《李敖有种:活着你就得有种》、《李敖有趣:活着你就得有趣》和《李敖有料:活着你就得有料》。这套书以“不信邪”“有情趣”“拼实力”三个主题,收录了李敖多年来的精品文章,文字嬉笑怒骂,智慧犀利,写尽世相。这套三部曲主要是面向年轻人群体而重新编录的,李敖说:“年轻人可能不懂得,不懂得我李敖这种八十岁的人所见的世面。”
“混世”有宝典
不信邪、有情趣、拼实力
“混世宝典”三部曲是李敖的人生随笔全集、人生哲思录,之所以提出“混世宝典”这个概念,缘于这套书主要是为年轻人而准备,出版方时代华语宋涛涛透露,“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很多年轻人在生活和工作的双重压力下容易产生抱怨、急躁、虚荣浮夸、耐不住寂寞、急于求成、忧郁等负面心态。这些心态,会使很多年轻人变得精神脆弱,经不起打击,时常失去追求梦想的勇气,失去幽默生活的智慧,失去提升自己实力的动力”。
“混世宝典”三部曲所表现出的某些精神品质和人生态度,希望能帮助现在的年轻人更好地去学习、工作和生活,更好地面对这个世界,“读这些文章,不是让读者看到李敖多伟大,而是期望读者能从中读出李敖先生‘不信邪’‘有情趣’‘拼实力’的精神品质,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宋涛涛介绍,“不信邪”指做人要学会保持内心的勇气,敢于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要被生活中的挫折所击败;“有情趣”是指做人要懂得乐观幽默的智慧,不被负面情绪所控制,不跟生活怄气,不自己气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很重要;“拼实力”,是指活着不要忘记去充实自己的大脑,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人生才不会轻言迷失。
大脑要起飞
否则只是一个漂亮的动物
对于年轻人,李敖认为最重要的是大脑要起飞,“为什么大脑要起飞呢?因为我们看到目前这些人,尤其这些年轻的朋友,张三和李四差不多,李四和王五一样,大家过同样的生活,有同样的兴趣,我觉得太狭窄了,唯一不同的就是,你长得比我漂亮一点,或者我比你有钱一点。我觉得真正能够表现自己的生活,就是如何使你的大脑变得非常丰富。否则的话,他只是一个漂亮的动物,他的谈吐没有特色,他的头脑没有特色,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是很无趣的”。
李敖认为,人最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要训练他的大脑,在大脑里面装东西,使大脑有思考的能力,使他的谈吐有高度的水平,“使我们的大脑能够起飞,其实这种起飞有两个层次:一个是,当你看到抽象的东西的时候,你应该尽量使它变得具体,反过来说,当你看到具体的东西的时候,你应该尽量使它变得抽象”。
分手要趁早
这样才有余情有余味
《李敖有料:活着你就得有料》一书中,李敖提出了一个新的爱情哲学:不论两个人感情多么好,分手都要趁早。李敖说:“做人、做学问可以春蚕到死丝方尽,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可以春蚕到死丝方尽,而是在还有能力吐丝的时候说再见。为什么?这样,男女之间还能有余情,有余味 ,否则就没有趣味了。看起来很无情,事实上真的感情就在其中。”
人间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彩云易散的情况,云彩最绚丽的时候更容易散掉。李敖认为,男女关系本来就是喜新厌旧的情况,如果要分开,应该在一个最高点上分开,“一般说起来,最高点,如果是同居关系的话,就是一个月的时间,过了一个月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会走下坡路,那个时候再分开,就没有诗意了”。李敖认为,男女之间爱情的艺术最重要的不单是合,而且能够离,“分开能够很美,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真的功夫。”书中指出,过去我们所说的爱情观念是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其实真正的爱情是限时分手,“爱情关系就是这种不可捉摸的,充满了神秘和含蓄。当神秘不再有的时候,人就会喜新厌旧。当含蓄不再有的时候,一切都会觉得没有趣味了”。
消灭负能量
多愁善感是浪费感情
书中,李敖提出“负面的情绪,需要通通消灭掉”。什么是负面的情绪?李敖说,鼻涕、眼泪、悲哀、惆怅、生气……通通都是负面的情绪。李敖认为负面情绪是可以控制的,“快乐是非常唯心的东西,换句话说,快乐是可以技术上做到的,不快乐是可以技术上消灭的。那种不健康的情绪,不健康的态度,不洒脱的人生观,其实对我们人类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常常以为这种悲哀、哭泣,它代表怀念,代表恋恋不舍,其实这是错的,那是一种感情浪费”。
李敖认为负面的感情,不应该让它去蔓延,而是要有技巧地把它尽量降低,把它尽量消灭。而正面的感情,光明的感情要尽量地发展,“也许有人会说太无情了。不是的,只有这样做,才是真的珍惜你的感情。多愁善感反倒是浪费感情,是真的不了解感情的真谛”。
记者:刘礼智;编辑:李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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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28《澎湃新闻网》李敖、李戡专题
李敖之子李戡:我还是很爱国的,祖国会越来越好
7月16日,李戡在香港出席香港书展活动。
即将迎来22岁生日的李戡,最近推出了自己第二本新书,内容有关国共合作的历史。与同龄人相比,这着实罕见。
不过距离他“禁书等身”的父亲李敖,还离得非常遥远。9年前的北大,李敖抛出长长的禁书名单,成为那次演讲的经典一幕。“知识层面上,我是一辈子超越不了他”,年轻人对澎湃新闻的回答老老实实。
李戡不会再重复父亲的路,他清楚地知道:时代变了,靠写书赚钱出名,实在是太难了。这个眼角眉梢隐藏着傲气的青年,眼下正忙着赴美留学办签证。他要学的是国际关系,就像本科在北大学习经济一样,并没有选择父亲赖以成名的文史专业。
作为名人后代的一个无奈,是经常会被拿来与父辈比较。老来得子的李敖,四年前就说儿子将来会超越自己。那个自称“500年白话文第一”的狂人,舐犊之情显露无疑。
但是人们不难发现,父子俩的人生轨迹并不重合。当写字可以谋生、为文能够扬名的那个年代逝去,第二个狂狷、叛逆的“李敖”不会再有了。后来者不愿意也不会再重复前人的“弯路”,他们有他们的未来。
父亲“长袍怪”,儿子有点“乖”
对那些想从李戡身上找出其父影子的人来说,多少会有些失望。
相比“狂人”李敖,李戡似乎显得太“乖”了。尽管17岁写出《李戡戡乱记》,文笔犀利,炮轰台湾历史教材中的谬误,“惹怒了几百万人”,其中的反叛精神还是能让人看到其父之风,但在媒体的历次采访中,李戡都显得安静而节制,甚至在电视镜头前还有些拘谨。
追溯人的性格成因,往往从小时候就可以看出端倪。李敖初二的时候就宣布不过旧历年。父亲李鼎彝去世,李敖虽然内心悲痛,却坚决不烧纸、磕头,不循旧礼。上学时,他亦因“知识上的傲慢”,不大瞧得起人,尤其讨厌制式的学校生活。高三那年干脆提出休学,自己泡图书馆读书钻研,以“同等学力”考上台大。大学期间,更是无论冬夏都穿一袭长袍,成为校园内一大怪人。特立独行如斯,一时无二。
1961年,李敖参加台大历史研究所的面试。几位担任考官的教授,找不出什么题目为难这个熟读历史的学生。主考官沈刚伯只问了一句话:“你考上研究所,还穿长袍吗?”一时传为笑谈。那之后他笔战八方、自诩“500年白话文第一是李敖,第二是李敖,第三还是李敖”的狂傲,更是无人能及。
不过,曾经蹲过蒋介石大牢的李敖,经历过各种波折坎坷之后看透乱象,更希望他心爱的幼子能够少走自己曾经的“弯路”。李敖十分看重儿子的学习成绩,生怕他不能融入当今这个世界。
与老爸年轻时候相比,李戡的表现也确实“规矩”得多了。据他说,自己在北大的学习生活和其他同学没有太大的差别。为了取得好成绩,他会死记硬背课本内容,也会点灯熬夜准备考试,甚至放弃周末上补习班。难缠的高数考试结束后,他在微博上“哭诉”,“我要把高数课本带回台北,和家里的旧书一同封存起来,再也不要看到它”。
课余时间,李戡爱打打羽毛球、篮球,也和朋友出去唱唱歌,和一般的大学生没什么差别。他说自己在学校里很正常,并没有“怪怪的”。
李戡还有一点不那么像父亲。在中国人的传统印象里,才子佳人总相配,文人墨客风流倜傥、美女环伺是再正常不过了。李敖的过往情史,正符合这种描述。从小小年纪情窦初开,他身边似乎一直不缺少纯情美丽的女性。直到最后情归现在的妻子王小屯,多情种子李敖才算安定下来。
然而,李戡在男女感情方面似乎有些“保守”,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谈过恋爱。
李敖好友陈文茜曾在对他们父子的专访中,打趣问李戡有没有女朋友,看没看过A片。当时17岁的李戡有些害羞地否认有女朋友,对A片则含糊一阵没有回答。到北京上大学之后,李戡曾不止一次在微博上透露自己在过光棍节。直到大学三年级的一次采访,他才对媒体透露自己在谈恋爱。不过在日前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他又说,自己现在的状态已是单身。
对待感情与性,李戡的态度“就是顺其自然,总能碰到适合的对象。”家里也没有给他什么要求和限制,就是自然相处,互相看看感觉。是否被很多北大女生爱慕?电话那头的李戡哈哈一笑:“没有没有,还好,真的还好。”
时代变了,年轻人更重“自我”
李戡的两本书都是关于历史的,“我不爱写小说之类的”。
《李戡戡乱记》说的是台湾教科书里的历史错误。新近的《国民党员毛泽东》则希望发掘被大陆学术界“提及不够”的那段历史。
为了写这本书,李戡没少下功夫考证。他说自己这本书的史料来源有二:“第一个是父亲的收藏,主要是国民党从1924年到1949年间的内部会议记录,我也做了广泛查证,这些东西在海内外都是孤本;另一个就是国民党党史馆的库藏,我找到了很多毛泽东当年的亲笔信件,我挑了四份重要的文件,作为我这本书的配图。”
不过目前这本书还只是在香港出版,李戡说自己也没想过在大陆出版。
尽管已经写了两本书,但李戡并不打算以此为生。在他看来,今天如果想靠写书赚钱为生是不可能的。“时代变了”,这是李敖父子在接受采访时都说过的话。
在李戡看来,父亲可以以同等学力考大学,但现在的制度不可以。当年他大学不毕业也没关系,现在也不行。
1992年出生的李戡,虽然认为自己受父亲的影响,是个正直的人,但他也已经意识到,“现在时代不同了,要懂得认清现实情况,忍一时而留大用。”
“现在已经百分之百不是单打独斗靠个人的时代,过去像我父亲他基本是单打独斗,现在根本不可能。现在完全是靠团体的时代。个人你再有骨气,再有能力也没有用。现实就是,很多时候你清高,想做个真正的好人,那就成屈原,就得跳江了。所以得向现实低头,得在自己能够生存的前提下,才能够有所作为,而不是完全为了理想、为了追求,让自己过得很痛苦、活不下去。”李戡这样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大家想的是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好。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先让自己有了影响力,才有能力影响决策。”
巧的是,当年与李戡在媒体上曾有过一场小风波的作家韩寒,近年来也悄然转身,从青年意见领袖变为新晋导演,不再写评论时事的杂文。他的导演处女作,正和另一位作家郭敬明的《小时代》同时上映。曾经的“叛逆者”,今天似乎也已转向探索更为安全的个人内心世界,将身外的“大时代”弃置不顾。
喜爱《黄河大合唱》
身在台湾的李敖,反对台独的“中国情结”为人熟知。李戡很小的时候就受到这样的教育,“我们都是中国人”。
在四年前那封进入北大之前的申请书中,李戡这样写道:“虽然考取了台湾最好的大学,虽然台湾是祖国的一部分,但是我想到祖国最好的大学念书,因为希望我是它的一部分……”。当年4月到北京报名,李戡专门去了毛主席纪念堂。6月考试时,又去天安门广场看了升旗仪式。
四年过去了,李戡对澎湃新闻表示,“我还是很爱国的”。在自己创办的北京大学文武学社第一期讲座上,李戡请到的嘉宾是周秉德——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德阿姨是一位很优秀的演讲者,也是品德高尚的‘红二代’,我们既然要推广中国文化,就要多找些有意思的案例,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学术圈里。”
尽管依然坚信“祖国会越来越好”,在大陆生活四年的李戡也有些不太如意。在感受祖国“海纳百川”的同时,李戡也察觉到一些人对于港澳台人士的排斥。
这种“异乡人”的感觉,也对于李戡未来的人生规划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说自己未来无论在大陆,还是台湾都不会选择从政这条路。在他看来,即便自己选择了仕途,到最后也难免沦为“花瓶”。
让李戡失落的还有,他发现大陆人对《黄河大合唱》已经不是很关注。李戡特别喜爱《黄河大合唱》,到北大念书的第一年就去了壶口瀑布。他在那里静静坐了一小时,感受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雄浑。但是让李戡有些失落的是,他发现在大陆,喜欢《黄河大合唱》的人也已经不多了。“我认为这是一首好歌,它绝对不是所谓的‘红歌’,是真正一流的爱国歌曲”。
因为喜爱《黄河大合唱》,李戡与因演奏《黄河协奏曲》而出名的音乐家殷承宗的关系很好,有时间就去其工作室练琴。殷承宗目前人在美国,文革期间因成功改编、演奏钢琴伴唱《红灯记》和钢琴协奏曲《黄河》而迅速走红,并官至人大常委。
谈到赴美读研之后会不会继续考博士,李戡说自己还没有想好。他想大概可能要先工作一段时间,无论是在银行,还是在媒体。之后希望能建立文化企业,将优秀的中国文化传播到世界。
在大学期间,李戡着手创办了北京大学文武学社。作为社长的他身体力行,不仅邀来学者陈鼓应做指导老师,还邀请了周秉德、赖声川等来做演讲。在“武”的方面,则请来跟蒋经国侍卫学过拳法的台湾老师。但是“老外不买账,他们就是来看花俏的东西,真正学实战就跑了。”
通过文武学社的实践,李戡感受到了传播传统文化之难。“你要宣扬朴实无华的传统文化,根本没人要看,人们要看的是花俏的东西。这就可以解释为何那么多低端的所谓‘国学’著作会成为畅销书。我们社团也碰到这个问题。”李戡从中悟到,未来如果想开这门课程,也得“耍几个花招”才行。
“这就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最大难题。而且,现在有多少不肖人士打着中国文化的旗号去敛财?我希望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能加入新元素,让中国文化真正走向世界。”李戡说。
即将22岁的李戡,希望在未来能以传播中国文化为己任。如果时间往前回溯,人们会发现,22岁的李敖在给友人的信中也提到,“当今有志者真不妨做文化商人,以利思想的传布。”希望体验各种不同道路的李戡,冥冥中却与父亲年轻时选择了同一个方向,也许最终会殊途同归。
对话李戡
澎湃新闻:17岁那年你还未入北大,就写出《李戡戡乱记》,揭露台湾教科书中的谬误。此次写作《国民党员毛泽东》的缘起是什么?
李戡:缘起就是我父亲收藏的一些第一手文献,包括当时国民党的会议记录,我拿来做研究,慢慢积累,就写成一本书了。
澎湃新闻:我们在一些照片里看到你年幼时父子二人的温馨合影,在你眼中,李敖是一个慈父还是严父?你小时候他会要求什么,会让你看什么书?
李戡:慈父,小时候他对我几乎没任何要求,只让我读点世界名著。
澎湃新闻:他为什么重点让你读世界名著,而不是中国古代的典籍?
李戡:古典典籍也让我读。他比较推崇是《西游记》吧,但是(让我读)比较基本的那些,大家都读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什么的。他自己读很多古籍,建议我读几个代表性的就好,没必要细读下去。
澎湃新闻:2005年你曾经随父亲访问大陆,还记得那时候参观北京故宫的感受吗?和台北故宫的印象有何不同?
李戡:我只记得人很多,我们还特别获准看了一些珍宝。台北故宫比较精致一点,整体说来台北的东西比较珍贵。
澎湃新闻:李敖先生在采访里说你那时候年纪小,对他在北大的演讲不关心只是玩手机。在北大读书四年之后,你如何评价父亲当年的那次演讲?
李戡:等我上了高中,我看了凤凰卫视出品的纪录片,重新回味了那次演讲。我认为那还是一次很成功的演讲,至少指明了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
澎湃新闻:去美国读书之后的规划是怎样的?会考虑继续读博吗?留学结束后,打算回台湾还是再到大陆打拼?
李戡:还不确定,只是去拿个硕士文凭,我希望将来能在大陆、香港和台湾工作。
澎湃新闻:谈到中国文化融入世界,最近北大的燕京学堂项目引发了很多关注。按照校方的回应,这个“中国学”学科并非是学术型硕士,那么这样的一年制的硕士项目,你认为对推广中国文化有无益处?选址静园是否恰当?你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们怎么看待,支持还是反对的多?
李戡:一点益处也没有,完全是噱头。选址静园更不恰当,北大圆明园校区一堆空地,他们怎么不拿去用?我们同学肯定是反对的多。
澎湃新闻:你选择不从政的原因是什么?
李戡:我肯定通过仕途不能真正有作为,到头来大不了像个吉祥物一样走来走去。
澎湃新闻:你觉得大陆和台湾年轻人在关注兴趣和努力方向上有什么不同?
李戡:我觉得现在年轻人都差不多,都是先关心自己,然后才有精力去关心国家大事。
澎湃新闻:你是否觉得,现在通过写书当作家比过去难了?
李戡:写书不要期望有影响力,不要期望挣钱,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仅此而已。靠写书成名太困难了,除非有特殊群体,可以一炮而红。至少在学术界,要真正去静下心来做学问,根本没人看。这也是现实。所以很多学术著作出版只敢印几百本,最多不超过一千本,不然卖不掉。我这本书出来就印五千本,在学术著作中已经是非常高的印量。(国际时事澎湃新闻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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