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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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天的校园生活

  我的《大学后期日记》(收入《李敖大全集》(台湾版)第五册中)是1958年6月8日开始的。是我由大学三年级升到四年级的一大段完整的日记。在这大段日记以前,我零星有十七天日记,从1958年5月27日到6月7日,正好下接《大学后期日记》,就是这些。

  1982年9月4日

  5月27日 星期二

  一、午后在会议室听胡适讲“什么是证据”。讲后杨云萍发言,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此公真是笨蛋。

  二、上午在新兴,下午在文学院门口,见到穿红衣的Rosa。

  三、夜参加历史系欢迎会,看到鲍家麟、乔芹。

  四、与宏祥、天中同坐新生南路石凳上聊天。

  5月28日 星期三

  一、晨与彦增谈。

  二、晨见赵依依。午后同上军训于普三,白衬衫,浅绿裙,笑语之间似有深意。

  三、昌平言受我影响之深。

  四、夜与信郑同看《一袭灰衣万缕情》。Jennifer Jones娇态极多。

  五、饿死鬼叫“若敖”。

  5月29日 星期四

  一、精神欠佳时,故意抖擞可提神,甚有效。

  二、第三节下课后,与咪咪在三楼小谈,亲她三次,后在宿舍门口,送她半只香蕉。我想,我该听咪咪之言,不再骄傲。

  三、中午与新汉在新兴,看到穿黄衣的Rosa。

  四、与新汉合写一诗:

  偷乐嫦娥原可怜(景),

  偷鸡扒手本徒然(李),

  偷过丽珍偷依依(景),

  偷技老子是空前(李)。

  5月30日 星期五

  一、8点5分在新生南路看到小梅。

  二、史学方法课上想到“何物南北,什么东西!”要培养出一股态度坚决的作风。

  三、北宋“桓”字避讳成“栢”字,南宋“構”字避讳成“右下冉改为冂”字,中国避讳可研究。

  四、与咪咪在三楼、水利局、十字星楼上谈天。

  五、与孙纶芳谈。

  六、赵天仪来谈。他说程东白骂我数次。人皆知我怪,赵不以为怪也。

  七、写字兴趣甚浓。

  八、鲁迅与Voltaire他们,拆穿伪善,并不要做敦厚的人。

  九、有“高足”,如戴震有二学生(段玉裁、王念孙)。

  十、武帝陵成、宣帝陵成,迁大户于是,以繁荣之,以活人陪死人也。

  5月31日 星期六

  一、老马中午说得好:“台大最开明进步的分子如本人者,皆觉得你思想跑得太前了,她们女孩子思想又怎么跟得上你呢?我看你的自由恋爱谈不成了!”真的,今天Rosa之言女孩子性格,使我深感我的自由恋爱谈不成了!

  二、一开始难免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勉强,可是慢慢把这种态度坚持成习惯,就好了。

  三、下课后,在三楼,“最后一吻”,我就走了。

  四、请广诚、华民晚饭。

  五、我愈想道德和爱情愈要风马牛不相干,反正“真”是不完全的,甚至是没有的,我又何必信它或是要求它呢?在爱情里、性欲上,我决定完全踢掉“真”的成分。纯粹的剩下美与欢乐,没有真与痛苦。情话是谎话,我是唯美主义的信仰者,唯美者是排斥真与善的地位的。在爱情和性欲上,我也永不再用真与善的标准去要求,不被它影响我的寻欢作乐,我纯粹的变成一个“黄昏之恋”式的人物。

  对Lo我也毫不例外,只撷取快乐而不要痛苦,我不想那么多、那么远,也根本不跟她谈这些,随她去吧!她对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增多再增多一点快乐的价值。我不想过去和未来,即使现在,我都只想些唯美的、肉欲的。

  六、在爱欲上,深受胡适之毒,胡适在这方面不能跟歌德、拜伦、罗素、毕加索比。我过去在这方面太谨严了。

  七、不要信仰理想的美人,要享受现实的美人。

  6月1日 星期日

  一、晨在傅园与初二旧友大谈,几为我一人演说矣。他们说九年来最大进步者就是李敖。

  二、看末场《马戏班小丑》。

  6月2日 星期一

  一、我相信恨可以使我愉快,至少我曾这样过了一个月。

  二、“三项全能”:百米——16.4;跳远——3.7;篮球——一分钟投十个。

  6月3日 星期二

  一、与施珂谈天后想到:该做第二张竞生。

  二、一些教授们十载寒窗,竟连书都教不明白。

  三、其实胡适又有什么,所知并不很多。

  四、作文引证之文应尽量予以改写,这样才能动人。

  五、一定要对咪咪好些。别忘了她很懂事,在她的年纪里,她已经做得很够了。中国女孩子头脑真不开化,如咪咪者太少了。

  六、成功不必在我的一个例:Dideiot的许多激烈文章,都是死后才得发表的。

  七、卢梭应征作文,灵感如泉,写出时汗流浃背,自言能捉到的灵感不过四分之一耳。卢梭写《爱弥儿》谈教育,但他自己与下层社会女人生五子而置孤儿院中。其《民约论》乃有感情之书,故能动人。

  八、东方伟人的生活,普遍不如西方伟人的多彩多姿。

  九、画王八有何不可。画王八成名,史称“李敖善画龟”。

  6月4日 星期三

  一、观人法中,乐之以验其懈、哀之以验其仁、苦之以验其志、远之以验其忠、近之以验其敬、烦之以验其能、富之以验其养、穷之以验其不受。

  二、十室之内,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三、陈淑平、王曼施送晚会票六张,与华民去看。电影为《新灵肉之门》。述一妓女,女儿被杀死,充圣母,最后被石击死。“暂时我不笑,一会我会笑的。”“女人要捣乱,她们就会找出借口来。”此影写群众情绪之冲动易变,甚佳。

  6月5日 星期四

  一、圣人是使好的生活变得格外动人的人。

  二、动感情之例——卢梭《民约论》第一句便动感情。

  三、坚强出自温和中,正经出自滑稽中,是高人。

  四、软中硬而不硬中软,是高人。

  五、听胡适讲演于法学院。

  六、勿与世俗用不经检讨的词汇,如“圣经”“下女”等等,当另代以适当的词汇。

  七、静波介绍庄惠鼎(政治系,员林人)。又识古清辉(法律系,新竹人)、郑克典(法律系,高雄人)。

  6月6日 星期五

  一、灵感是现行犯,一定得立刻抓住才行。

  二、无线电初传到中国,女学生有挟之上课以炫人者。

  三、又想到火葬场。在火葬场可以唤起你死的意识,人们对死的印象在想象中并不太深刻,可是当你到了火葬场,这种印象便深刻了。当你想到死——常常想到,那该多幸福的事,你还会痛苦什么呢?你应当快乐去生,去享受生,不开口笑是痴人,要永远笑嘻嘻的、嘻嘻哈哈的。

  四、当把许多笑话写成《哈哈集》。

  五、当把一生快乐的事写成《得意集》。咪咪说该把失意的事写成以为警惕,我觉得不需要。

  六、辛克莱·路易斯在船上看到一老太太在看他的一本惹起争议的书,在重要关节,老太太气起来,把书丢到海里了。

  七、纳尔逊说他的成功在预定时间前五分钟之赐。可见万事有备有余,自然可得一点弹性以防意外。

  八、八十四岁的Frost曾得到普利策诗奖四次,现为国会图书馆诗学顾问。

  九、卡德威《上帝的小田亩》二十五年来销八百万册。美国许多州现在还在禁它。

  十、二十年前美国毕特金写《人生四十开始》一书成名,此书给中年人对生命之大希望。此后他每至一处,便被包围签名,使他不胜其烦,誓言将写一部《人生四一而终》。

  十一、赵无极、陈士文、丁衍镛、张碧寒,在港画家,可注意。

  十二、中午独自在新兴吃西瓜,这位港派的真美。她走时我看她,她看过来两三次。

  十三、此辈青年但知搞方法学而不知博学瞎摸,他们一开始方法就走错了。

  十四、咪咪中午走时,我看到她擦眼泪。

  十五、在文星看世界名著,吾生所寄也。与朋友交往,愈交愈空,以书为友为愈实。

  十六、台湾银行前晚雁群飞甚美。

  十七、看《战地春梦》:“假如死后没有上帝,我把坏消息保守秘密。”“重要的是在一起,能多久就多久。”“有时爱人们会彼此故意误会。”……海明威的人生经验多丰富多深刻,岂是这些学者所可及!

  6月7日 星期六

  一、印书要像外国书印得那样漂亮。

  二、艾伯特·马西斯(Albert Mathiez)与其师友等打了一辈子笔墨官司。他生在1874,死在1932。French historian, an authority on the French Revolution. He studied under Aulard, whose scientific method he adopted, though it led him to different conclusions. Mathiez’s chief work, La Revolution frangaise (3 vols.,1922-27; Eng. tr.,1928),followed substantially the socialist interpretation, which viewed the French Revolution as the product of the class struggle and of economic necessity. His arguments and presentation, however, were unbiased enough to permit the royalist historian, Pierre Gaxotte, to use much of Mathiez's work to support entirely opposite conclusions. Mathiez extolled Robespierre, belittled Danton, and considered the Thermidorian reaction after Robespierre's fall in 1794 as the triumph of the bourgeoisie over the working class. Among Mathiez’s other works are Autour de Robespierre ( 1925 ; Eng. tr.,The Fall of Robespierre, 1927) ,La Reaction thermidorienne (1929),and other more specialized studies of the revolutionary period. Although Mathiez’s interpretation was put to use by the French Socialists,notably Jaures,Mathiez himself was not a party member.

  三、看云看天不看世俗群,可使我愈来愈广阔。我独坐在新兴的左角,遥望远处的云山,我想到:“跟这些世俗的男女们扯,我能得到些什么呢?我一定是得不偿失的。”

  四、与孙智燊谈。

  五、“神识超迈,飘然而来,忽然而去,不屑于雕章琢句,亦不劳劳于镂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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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以后,从军以前

  ——1959年8月3日到9月6日的日记

  我的《大学后期日记》,写到1959年8月2日结束。这一天,我就从台北回到台中了。自8月3日到9月6日,一个月零三天,我失业在家,留下这些日记。9月7日以后,我到凤山接受第八期预官训练,就开始《一个预备军官的日记》了。

  这些日记,最能显示我在交替时期的一段心境。

  二十五年后,1984年1月27日,李敖记于台北

  8月3日 星期一

  一、整日不出户。夜电影亦辞去,特别想过一段新生活。(一)耐寂寞的、(二)努力的、(三)强悍的。

  二、装好胡适的字。

  三、用烟嘴。

  8月4日 星期二

  一、今日为研究所考试。

  二、午前访世民美惠。华民(未遇)。

  三、午睡四个多小时后头疼,日后戒之。

  四、张森及德毅来信道歉。

  8月5日 星期三

  一、晨访小龙及述古。午前在家谈。

  二、午后写十二信。

  三、下午华民来谈。

  8月6日 星期四

  一、午后开始做卡片。

  二、我忍耐得似乎太久了。我感到我对一些可爱的女人的肉体有一种冲动的渴望。黄力平的颈与腿,颇使我心动。她向我先点头,又先说再见。

  三、昨晚打死老鼠三只。

  四、写四信。

  五、又终日足不出户,这种现象为昔日之我所不能,而迩来行之,颇欲为而不觉勉强,罗素之言时萌于心中。

  8月7日 星期五

  一、上午述古来。下午华民来,仁龙来。

  二、写五信。

  三、昨夜又击毙老鼠一只。

  四、看到莫宜春的照片,使我起了一个很大的感想,我发现我毕竟是文人!一个太理想主义的文人!感情在游移之间,又趋向“一片冷香唯有梦”的境界。我知道我是永远不满足于现状的,我实在是百分之百的一个博爱主义者,我不知道爱谁是好,但我知道我绝不能满足一个,绝不能从一而终的。还有,我已深知“爱情的超时间主义”,并且深信它,或一瞬,或永恒,或十天,或半月,我又拈出“爱情的超现实主义”,何必深识或厮守呢?我永远是一个落拓而不自怜的人,永远是电影与萍踪般的超现实。

  五、练习对镜自语。

  六、做新时代的英雄。

  七、夜与述古接周弘、周辰。

  8月8日 星期六

  暴雨终日,未外出。

  8月9日 星期日

  一、午宴因大雨,只来了弘、仁龙、述古、华民、仁宁五人。

  二、下午与周弘赴张家,张老太太等言我之才与漂亮与不听人言。

  8月10日 星期一

  一、整日未外出,客人不断,午宴华民、彦增,夜宴华民、弘、述古、鼓应。耀祖及姚嶂亦来。

  二、鼓应夜宿我处。

  三、夜浴于豫华池。

  8月11日 星期二

  一、午请庄喆、马浩、弘、彦增后,姚嶂、华民又加入聚谈。

  二、土豪——劣绅——恶棍——流氓——地保。

  三、夜刚、谢、姚来谈。

  8月12日 星期三

  一、寄去为崔写的中堂。

  二、收六信。

  三、与景:“……酷爱一个小女人,想给她写一百封信,唯从未见伊一面,亦不想见她,很想谈一次‘柴可夫斯基式’的Platonic Love,有人欲介绍我与伊见面,已拒之,只见相片,即已足矣。”

  四、夜与周弘、述古逛街,弹子戏,贏二人。

  五、购烟嘴一个,五元。

  8月13日 星期四

  一、晨华民来谈,并午饭。

  二、与其元、嶂、绍辉、仁龙、弘夜谈。

  8月14日 星期五

  一、下午又与弘及述古弹子戏。并夜饭。

  二、夜尔琳来谈柔道等,并言所最值得交者我一人耳。

  8月15日 星期六

  一、午请彦增饭。

  二、殊不愿为一哓哓之男人,李敖是大丈夫,是英雄。

  三、写信慰德毅、祖燕。

  四、午后仁龙来,立程来。

  五、尔琳、仁龙来夜谈,顺便工作。

  8月16日 星期日

  一、午前张老太太言我能读书与漂亮。

  二、打杀如来付饿狗,我是天公度外人。

  三、夜姚嶂、仁龙、尔琳、其元、述古、鼓应、周弘先后聚谈。

  8月17日 星期一

  一、给曾才:

  日子一过就四年,

  百里火车半日还,

  谢谢车站送行者,

  打油诗报王状元。

  二、其元来夜谈,并宿。

  三、一连数天不外出矣。

  四、读The Conquest of Happiness至3时。

  8月18日 星期二

  一、我不对理发师发怒。

  二、常学罗素,带着欣赏的态度去听教士广播。

  8月19日 星期三

  一、上午中台书局那小丫头甚像Rosa。

  二、夜读罗素书,颇愉快。

  8月20日 星期四

  一、下午4时送周弘。

  二、与景诗:

  北部一行者,

  中市一老僧,

  互写明信片,

  乖乖隆的东。

  三、晨世民、述古、彦增来。

  四、把别人的笑话隽语变成自己的。

  五、述古送雪茄一支,颇好抽。

  六、我觉得我还是懒,工作不够。要多工作。

  8月21日 星期五

  一、李敖文集中当有《论保险套》等文。

  二、电话发明家贝尔七十岁时,人请其写回忆录,他言:“对过去事我不感兴趣,我的兴趣在未来。”

  三、写信内容的新转变,谈一点问题。

  四、《日本人》乃剪裁自传而成。人道主义者的悲哀。

  五、夜给天培一信,言改行之意。

  六、夜珑珑来。

  七、要多多工作,不停的,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

  八、午前张森来。

  九、给四姑一信。

  8月22日 星期六

  一、午前锡昌来,盛言我对其关怀,外国邮票事。

  二、给关明德:

  明德:

  刚刚从周弘信中晓得了这不幸的消息,我真不知道该向你说些什么好!我只希望你能多一些“安时而处顺”的达观心胸,用它来应付人世间的一切无可避免的遭遇和逆境,这实在是很必要的。

  李敖 1959年8月22日的早晨

  三、给家伦一长信(五页):“我想我即使没有一次突变,也该有相当幅度的蜕变。至少在返中这二十天中,我已静静的思考我能走也应走的路。”

  四、画图代信法(买画谱摹描)的普遍使用。给胡家三位小朋友。

  五、在东华旅社与张森等谈,3时送张森,4时送黄锡昌。

  六、送彦增烟嘴一支。

  七、给四姐一信,作“张立纲上当诗”:

  世仇本住五廊巷,

  体重不到四十磅,

  一张利嘴不饶人;

  两眼瞪着去照相。

  道高一尺魔一丈,

  毕竟挨了金箍棒;

  任他把钱拼命藏,

  到底被我敲了一个大竹杠!

  8月23日 星期日

  一、我又不是税捐稽征处稽查员,向我哭什么穷。

  二、她的身材是上帝特别加工的。她高兴时连天花板都为之欢腾。

  三、她不是崇拜音乐家,而是想叫音乐家崇拜她。

  四、男女的爱情是微妙的,你要在微妙中找漏洞。

  五、午成功、庄因、鼓应、述古、彦增来寓吃盒子,后同看奥迪墨菲《飞骑追踪》。

  六、鼓应、述古、彦增来寓晚饭。

  8月24日 星期一

  一、晨与尔琳、华民赴彰化抽签,与绍辉四人皆步兵。见大肚溪流域水灾后甚惨。

  二、夜绍辉、仁龙、尔琳、姚嶂来谈。

  8月25日 星期二

  一、晨赴一中图书馆借书。

  二、下午在刚家。刚氏老两口言我学问文章好。

  三、傍晚因老景来信,故给黄淑兰一信。

  四、考虑戒烟。

  五、日来又梦到RoSa。

  六、晨郭大鸣言他们反对我去一中,因我学问太好,把他们给“顶”了。

  8月26日 星期三

  一、给周弘:

  你有一淑美,

  他有一淑美,

  虽无皮条客,

  两人全都有一“腿”!

  二、发信十二封。

  三、下午与华民去尔琳家。

  四、傍晚给系中一信,限时托周弘转。

  五、夜与尔琳、华民看《一夜夫人》于金都。

  8月27日 星期四

  一、晨广诚来谈并午饭。饭后广诚请我及李八看埃洛弗林之《剑底游龙》,史蒂文森之Master of B(?),临死前叹恨尚多未花的钱和未接触过的女人。

  二、请杨寿贞吃冰,送她归家。

  三、夜杨来。广诚、述古、仁龙、姚嶂来夜谈。

  8月28日 星期五

  一、午后姚嶂请看《降伞暗杀团》。

  二、烟涨,自晨一支后起戒烟。

  三、下午在刚家。

  四、夜广诚来谈。做成游泳裤。

  8月29日 星期六

  一、晨与广诚访述古,又同访仁龙。

  二、大变化的9月(新汉来信后):(一)不想苹果(烂);(二)想橘子(好);(三)想更高远的,勇敢的。我锻炼我自己,使我变成千古硬汉。

  三、我要做一个最有雄图的、勇敢的、梦想的野心家,我不怕一切,也能忍受一切。永不气馁。

  四、想到张立豫,我想我还是有点懒,当苦干些。

  五、夜12点一刻读完《父与子》。

  8月30日 星期日

  一、请静波、华俊午饭,与静波谈,深觉吾思想之进境。当更大量读书,更使人莫及。

  二、午前尔琳、恩育、含精来。

  三、一部《猎人日记》对农奴改革有多大影响!岂是政治改革所可及的!此为正路!

  四、“没有情绪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五、颇喜在窄格滑纸上写字。

  8月31日 星期一

  一、晨“接送”景白等,送二人凤梨酥一盒。

  二、喜欢我喜欢的,讨厌我讨厌的,对那些足以使我“厌恶”的人,我决心不再去想“它”们,我决心往前看,我简直有点讨厌诗人,——他们缅旧与伤感的气味太浓了,他们对人间的遭遇,缺乏一种勇敢的强悍的Heroic Reaction,至少我不愿意自己是这样一个人。我非常愿意在这一年中,更进一步的磨练我自己,对自己的哪一点不满意都修正过来。

  三、看《天涯一妇人》(Woman Obsessed)于丰中。后父前子甚不易处也。

  四、看电影归来,略读今午购来的《存在主义哲学》。

  五、写英文情书,囊谈一切?

  六、仁龙、姚嶂、华民来夜谈。

  七、莫宜春考上了静宜。

  9月1日 星期二

  一、忽然想起老丕隆搜集笑话及传记书的态度,甚可取法。

  二、2-5与小杨在吉安楼上谈。

  三、在刚家与方先生“笔”谈。

  四、夜与老太太、述古赴街采办货物。始吃维他命丸等。

  9月2日 星期三

  一、劝此驳彼,东翻西阅,下笔千言,无穷的活力的表现,不尽的使人惊异的能力。工作效率之高如适之。

  二、酝酿小说,今日更积极。

  三、决心不再丝毫管家事!从今天傍晚开始。

  四、夜姚嶂来,唱歌自遣。

  9月3日 星期四

  一、午前尔琳来。

  二、午后与述古、鼓应等看《青春恋》于东海。又看《最后逃生》于丰中。

  三、夜与尔琳看《迷魂曲》于金都。

  9月4日 星期五

  忘了干什么了

  9月5日 星期六

  一、晨看东海早场《电话情杀案》。

  二、佟磊何在?

  三、四姑来一信。

  四、夜仁龙请看《刁蛮娘子》。

  五、世民来。

  9月6日 星期日

  一、午宴鼓应、成功、少杰、述古、姚嶂、尔琳、仁龙、庄因、庄灵、昭光、恩育、松燃,以面六斤半。

  二、松燃即去美,今日分别,不知何年何月可再见也,庄灵为摄数影。

  三、夜赴世民家,与徐大姐谈,小其恩,世民约为其未出世小孩子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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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席小屋日记

  前记

  这是我1961年2月16到6月19的日记,当时刚刚退伍回来,住在新生南路3段陋巷里,准备考研究所。

  我在《十三年和十三月》里,有一段写四席小屋时代的往事,我说:

  历史系毕业后,我开始做预备军官。一年半的军队生活更凝固了我个人的思想与焊气,我在野战部队中吃过一般预备军官不太容易吃到的的苦,可是我很坚强。快退伍的时候,姚从吾老师正好做国家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的研究讲座教授,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做助理研究人员,我那时正愁走投无路,当然表示愿意。1961年2月6日,我坐上回程的军舰,九天以后,又回到了台大。

  台大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走回来,大有物是人非之感。过去的老朋友、老情人都已高飞远飏。我徘徊了一阵,在学校附近找了一间小房,四个榻榻米大,矮得双手不能向上举,我订名为“四席小屋”,颇得俯仰之乐。晚上从研究室走出来,整个的文学院大楼一片漆黑,我想到我的身世和抱负,忍不住要叹一口气。有时候,陈宝琛那两句诗就从我嘴边冒出来,正是:

  委蜕大难求净土,

  伤心最是近高楼!

  我的“四席小屋”地处要津,每天客人不断,最多时候一天有十四个客人,附近环境又太吵,老太婆、少奶奶、小孩子一大堆。我虽在陋巷,但自己却先“不堪其扰”起来。熬了四个月,决定下乡。选来选去,在新店选到了一间小房,背山面水,每月两百元,于是我装满了一卡车的书,开始搬家。

  新店乡居是我二十七年来最淡泊、最宁静的日子,这段和自然接近的生活给了我深刻思考的机会,在青山里、在绿水边、在吊桥上,我曾细想我该走哪一条路,怎么走这条路。

  由此可见,“四席小屋”时代,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段过渡。

  “四席小屋”是一长行对排木屋的一间,后来台北繁荣了,对排木屋也给拆了,原址也盖了大楼房了。“四席小屋”时代的朋友们,现在除陈彦增外,也风流云散。施珂大哥前一阵子从美国过台,相见恍然如昨,算是唯一的插曲。

  “四席小屋”中住我隔壁的李善培,后来在美国被黑人杀死了,我有诗《无所逃》怀念他,收在《李敖千秋评论丛书》(台湾版)第五册《霸王·骆马·人》里。

  1982年7月28日

  2月16日 星期四

  一、萧(启庆)与天中来,赴姚、吴、劳、李、刘家拜年,皆未见本人,李门上有守制不能回拜字样。碰到夏德仪,羡赞我长袍,又碰到李定一,碰到穿红大衣玻璃丝袜之谭凝晖,天中与之谈,我笑眯眯的在旁欣赏她的表情与柔弱的声音,她说她在学校做“下女”,甚好玩,她胸部不高耸,虽然比以前年纪大了,可是还很动人。

  二、吃午饭火锅于马家,喝他们配的水果酒。马的表妹发育颇令人惊奇。

  三、给老太寄去小褂。

  四、午后即与马去景家,谈及共同租房事,既又作罢,马戈愠然而去,我和马戈同居实在没有“信心”,马似“嫉”言景盼我北来,景以退回之二信及八十元示我,5日信曰:

  情绪甚,北部无人能慰我者,唯望君速归耳。

  9日信云:

  望能速返,或可有助于汝老友也。

  新汉情绪乃因没有深刻的爱情经验做基础,我希望我这次北来能对他有所帮助。在景家吃“老西火锅”,大便后9时方冒雨归。

  五、自己切去一块补的牙。

  六、一天谈笑很痛快,可是我不希望再花太多时间在这些事上面。

  2月17日 星期五

  一、新汉早来,与士振同去看房,谢东隆介绍,选中十足军中乐园式的一间小房,新汉投资不成,对此屋力行丑诋不止,士振借我钱,交下一月房租二百二十元。

  二、午珂请吃鸭肉饭,台北物价一年半来皆高昂矣。

  三、午后访毓刚未遇,赴周家理书,向渝说大人们的生活真腐化。

  四、在王家与德馨长谈,我的小嘉娜仍是那样可爱,有几个小动作仍是纯真可人,她给人一种年轻与想跟她玩玩的感觉,三十四年生。饭后与德馨谈至8时,胡言金钱换得时间之意,又言及金(承艺)之走投无路,胡适之破例一千五百用之。又言胡适之对我印象很好,唯因金来之故颇影响我之职务也。胡德馨要介绍我发表黄色掌故。其言沈从文一改再改之习惯甚可念。

  五、夜与姚先生谈:

  (一)雷震写信给王云五,姚说雷震无殉道骨头还硬打起殉道招牌。

  (二)随我自由研究,在一块大园地里随便种什么。胡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对。姚的看法也不一定对,可能现在对将来就不对了。

  (三)胡适之初有揽我之意。询我地址,姚知我写东西给胡之事,姚以我在军中,接胡信殊不便。

  (四)目前四五月内姚只想给晋生工作,似不想给我工作。

  (五)为不领干薪,姚拒绝了去年8月起给我薪水,结果六千元失掉了,姚老此作风甚令人佩服。

  (六)吃橘喝茶。

  (七)姚说钱可先支。

  (八)胡问姚我老子名字,姚答不出。

  六、英善语士振:“李敖满口男盗女娼,一肚子仁义道德。”

  2月18日 星期六

  一、晨起想到写《旧事新诂(估)》,重点在把旧史赋予新解释,盖今人多以今臆古,每失之矣。

  二、

  锁一Key三,为贺新居,请查收。

  明日有暇当来效劳,等你不返,先回去了。

  新汉 2月18日晨11时

  傍晚归来,见留字如上,新汉体贴朋友,人罕其匹,待我之厚,历久弥坚,真吾翩翩知己也!“汉唐以来,所未有也!”

  三、归知广诚及小潘皆来找过我。由于我的叮嘱,英、振不敢把我新地址告人。

  四、一早就带着欣喜的心情,跑到小新居里设计一番,转赴善导寺,老头儿(李子宽)教我照料善培。说动培整翻旧物,结果出乎意外的竟翻出给天培八年前的二十五封信(全部的),读之深叹吾之沧桑与进境!令人感慨无限。这二十五封信可说是我早期的极重要的史料,弥足珍贵,可称无价,我真该感谢天培,由于和他的认识与受他的推动,我才给自己留下这些珍贵的史料!同时又翻出七年前的旧书旧笔记,又席卷许多书籍文件,与培共瓜分之。培花三十元请我午饭于铁路餐厅,甚劣。坐绿皮椅上颇增往忆,以汽车沿途装卸,又花了七十多元,培助我大体整理,我又同其赴方印家,想不到慕琴竟是他妹妹!她望车中之长袍,不胜奇异。在章嘉故居,房屋及花园极好,而竟依其嘱留予副官等,国库且月予三千,此何等理由乎?培请我夜饭于森记,半月一百七,一月三百四,可包饭矣!

  五、入夜在小屋中边整理边读写,伏大桌上,点一百支灯,听外面小雨声,想到多年奔波,今夜起聊得小休,兴奋得连撒三尿。

  六、以黑白幔遮住门口,更增加神秘气味。

  七、夜是寂寞的,我拿出胡适的照片,他这时也正在夜工作——没有情绪地。

  八、看给天培信,那段情绪真可怕!情绪害了我多少年了!岂可再有一点情绪乎?

  九、也许

  不吸烟

  不照镜

  不用靠背椅

  可有助于集中精力。

  十、真有点想老情人来,在室中与我扯一扯。

  十一、小读几行,夜深始睡去。“初夜”也!

  2月19日 星期日

  一、一觉醒转,已近10时,“初夜”睡得真痛快!

  二、钉稳桌子等等,12时后抵第一宿舍,谈天吃橘,直扯到2点才由珂陪吃包子,敖小姐借三百元,珂与英善皆借款,今日办货良多,脸盆、拖鞋、杯、壶、钉、烧水器、绿瓷烟缸(四元,甚可爱)、衣架、鞋油,遍购书架不到,真是欠文明之地域!跑到女师找广诚不在,去大理街取回日记及书,强送阿兵哥送我的Parker 21给新汉,上次送他光锦赠我之Parker 21原子笔,我专门把纪念品送给这位待我最厚的通心粉专家。谎言已晚饭,出来在小店食二十饺子,花了十元。在万华购《双梅景暗丛书》及The Art of Kissing,共花六元。

  三、在逍遥池热水淋浴,真痛快。

  四、归与英星等谈笑风生,强英星送夜壶一,取来《大学论坛》,有杨庆仪的诗与文,“小儿女感情”真浓。

  五、有点头疼。

  六、决定写《中国性史》,先零售于报章,想可获登载。

  七、在“床”前装上电灯,又是士振送的灯泡。

  2月20日 星期一

  一、景一早来,吸烟谈天,我劝其快快找个女人吧!新汉见我值文学院注册犹未外出,真像有新气象者也。

  (一)老家伙最开明者乃是自知不了解而放任。

  (二)Hemingway:不论跟任何不同的女人也要说同样的话。

  (三)空总女人可每月任选假二日。

  (四)自己非PlayBoy,却去爱PlayGirl。

  二、善培匆来,原来他老子尾其后,看我正在糊贴“风化墙”,见到胡照片曰“胡先生”,他满意于善培搬到我隔邻,且要我照料之,并言彼写回忆录,要我修改,因我学史也。

  三、午前助善培搬家。

  四、午后与士振同赴空总后看之昂病,合送Klim一听!之昂不能嚼物,我笑谓可请敖小姐代嚼,并嘱可趁机会多向敖小姐提出要求。

  五、因雨,坐计程车赶回,第一次坐,想不到针连跳,直至十元,真是教人心惊害怕。

  六、以白纸糊墙。

  七、士振来做深夜谈,知老马今日来——终屈服矣!

  八、晚与善培开始包饭。饭后赴启庆家,10时后提一大袋书归,颇有佳品。

  九、善培送否司脱卫生白衫一件。

  十、善培盗自他老子的茶叶奶粉等。

  2月21日 星期二

  一、启庆早来,同赴校,借五百金,姚老头竟要我开借单,真是可恼可笑,思将珂手中之一百美金转借,乃去第九宿舍。见到黄小萍,还是很艳——她们的外表何等有生的兴致!认识张忠栋,想不到竟是张忠娟的表哥!他说早已久仰我了。在第九贴布告“招寻施珂”。

  二、午后即与善培买了一百六十多元的木头,开工做书架五,资料架一,善培分二书架,用刨失败了!总是刨不好。新汉来,珂来贷款。

  三、接丁忠一信。

  四、夜与善培大办货,花近百元。又置了一个新“夜壶”。

  五、马戈尚义三访,今夜得见,我谈笑间架好书架:

  (一)我申言我对“不成熟”乏味。

  (二)女人先给老马一桶冷水,再灌他一碗热汤。

  (三)马言我有一股干劲。

  马宿我处,我4时始睡。

  2月22日 星期三

  一、上午整理。

  二、下午换得钱N.T $4140,买周历十、The Call Girl五、硬胶底皮鞋当雨鞋139.5,在马家理书,马戈不善保存吾书及情绪幼稚状态及为女人变相逼债方法,使我伤心而厌恶,做朋友,并非对老朋友不能容,乃是他这种种乖戾的幼稚病之屡萌屡现,深令人不能长期忍受,我还彼二百元,决定不复友其人,“8月以前,谢绝交游!”

  三、花二十四元与善培计程运书归。知新汉来过。

  2月23日 星期四

  一、新汉晨来,边工作谈天:

  (一)明明是与人私通的烂女人居然摇身一变为“圣母”,且有《圣母颂》,安分守己的女人该如何称之耶?

  (二)你神气什么?人有什么可神气的?你老子与老妈不敦伦一次安得有你。

  (三)多伟大人物敦伦时也原形毕露。

  (四)人皆lier,撒大谎者乃成功,如耶稣。

  (五)你要真的不爱我,那我就——不爱你了。

  (六)岳飞言天下太平法,当改为“男去其势,女幽其宫,则天下太平矣”。

  二、还是大量的整理。午后给连长寄还二百元。给老太一片,买块大木板,在士振房中速成一小书架。

  三、碰到又亮和他女友,又亮甚可爱。

  四、晚独赴西门町,以一百四十五元选得一旧行军床,大起买书瘾,花一百二十五元买得:

  (一)Ploetz'Manual of Universal History

  (二)Across the Rivers and into the Trees

  (三)Voltaire in His Letters

  (四)Thais

  (五)Rome

  (六)Tabacco Road

  (七)The Manchester Guardian Third Crossword Puzzle Book

  (八)Expansion of English

  (九)Occam's Rrazor

  (十)The God that Failed

  (十一)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

  真价廉也,此为大收割——此后要不买他书,皆以钱市旧英文书。善培及下午赖黄二小子言我英文书少亦一刺激也。

  五、在归车上,成剑秋言我学者风度。在车上旁坐互换皆友人,吾交游真广也。归知英善夫妇及士振来过。

  六、总算有个床了!真高兴有点基本的享受。

  2月24日 星期五

  一、一方来,李老头儿来,士振带二小鬼来。

  二、下午总算整理完竣,了却一大心事,搬家真可怕真可怕!

  三、下午珂来,请其夜饭,在第九洗澡,与清茂谈,清茂言林海音付排吾文前,适一人言不可登,乃不敢登,力言吾文佳,极喜吾文。邀清茂来吾寓坐,给他看旧史料,清茂说我活在过去里。我说我没有新的现在可以掌握。与清茂久不见,相谈甚欢,请其吃面。

  四、善培送茶杯。

  五、珂怕我不还钱,送我衬衫一件,哈!

  2月25日 星期六

  一、与清茂偕访小潘,潘毓萱实践毕业,已订婚了,真可惜呀!我说我不去她家了,因为“未知数”变成了“因变数”了。看她照片与偶尔的一瞥,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与快乐。跪逗小璞儒,可是他怕我。贷清茂八百元,清茂请午饭后同赴东门市场,我以十七元为小撲儒买一橡皮小气鹿,上写:

  小璞儒再对我冷淡未免太不好意思。

  李敖 1961年2月25日

  下午给他,他还是怕我,小样儿真是可爱,可爱!我抱他,他主动习惯性的亲我脸,且吱吱出声,我回敬之,他又会飞吻,煞是可爱,他皮肤真细。

  二、小潘弟弟听陶希圣小儿子说我因Lo之去,哭湿了一床棉被,哈哈。

  三、助清茂搬家,新居定后约潘来室小坐,送他旧稿。知景陈李皆久候我而去。今天逗小潘笑了无数次,他看我良久而说我有趣。

  四、晚饭后与英星动武一次。

  五、去姚家还钱,老头儿吃喜酒去了。

  六、买黄油奶粉等,今晚起要夜里吃东西,工作效率必更高。

  七、资料大体分类就绪,花了五六个小时,四邻皆睡,与善培半夜三更还吃苹果,不睡觉。

  2月26日 星期日

  一、一早珂来扰我清梦,骂走再睡,至11时。起理旧稿,决定先将《冥婚考》及《溺女考》写出。

  二、午饭于小楼之上,看到王尚勤(?)归来,很可爱,很可爱,她看到我在楼上看她,脸都红了,女孩子的怕羞真可爱。

  三、与培小逛傅园,杜鹃盛开,粉白遍地,阴而无雨,空气极清新。

  四、接到副座一信:“……没有你在一块儿,实在也欠缺一些轻松的风趣,而王宇也缺少了一位对手。”

  五、接马戈一片,装得好像没事儿似的,言高阮去信问他我行踪。

  六、珂下午来,做“施氏定律”:

  友情 + 爱情 - 爱情 = 0

  七、夜广诚来,Rosa同班闻我系他好朋友大摇头,谓李敖大坏人也。

  八、题室名“四席小屋”,榜于门上。

  九、夜算账,亏空至少千元,非鬻文不足为功矣。

  十、10时后穷四时之力一口气写两千五百字之《排长经》(后改名《充员官》)。

  十一、每夜2时过善培室吃消夜,培颇知用功于英文,我亦当多集中时力于此。谋生与交往当力求减少阻力,则心安矣。

  十二、我又要订作息表:

  3-10——3时后睡,10时前起,睡眠七小时。

  11-12——第一次工作至少两小时。

  13-15——午饭大便整理。

  16-18——第二次工作至少四小时。

  19-21——晚饭整理。

  22-3——第三次工作至少六小时

  ①英文不可少于六小时。

  ②历史不可少于四小时。

  ③酌量分一整段一口气时间给必要的交游与写稿。

  1961.2.27,今日索性改订时间如下:

  每日下午3时以前皆是外出——交际、听课、写稿、写信、借书、办事——的时间。3时以后即杜门,专攻英文与历史,只准英文与历史占3时以前的时间,而不可喧宾夺主,切戒切记。

  2月27日 星期一

  一、一早英善带大卫丹尼(David Danny)来,小鬼最喜玩火。

  二、与启庆、叔潜在校园谈,在守孔室借故事,一年来未摸它们了。

  三、午与善培合宴启庆于寿尔康,归与启庆品茗谈,再赴校找姚老头,还钱他不受,他言对我之信任与能力之期许与赞扬,又写名片介绍蒋复璁,翻看《东方杂志》后归。

  四、应新汉信邀与面谈,今晚破例去其家,送还锯刨,并赠以Across the River into the Trees及线装《护生画集》,新汉欣喜之状殊罕见也。新汉言见十七师预官云我口才之佳。新汉怪我对彼等男女事漠然,我真的不关心他们这些小儿女的事了!

  五、在衡阳街地摊以十元市四英文杂志,拟译其中之Ernest Hemingway' s Free——War Saga 寄文星。

  六、与萧谈的两点结论:

  (一)四年中有的课完全没上过,没有课完全上过。

  (二)租儿子拜年。启庆友人小孩拿到压岁钱妙语:“爸爸,钱到手了,咱们走吧!”

  夜1时追记

  七、明天也许去看Rosa,足足一年没见了,上次见她也是2月的最后一天。

  2月28日 星期二

  一、早起去理发。附近投尸案闹得甚凶。

  二、去第一请英善及David Danny吃糖。在毓刚家与小璞儒做鬼脸,今天仔细看到毓萱小腿甚好,有点像Sandra Dee,新穿耳,是恶习也,打扮穿高跟鞋去看电影。毓刚送我书多册,并谓家人皆传观我文皆笑。与小璞儒逛校园,小璞儒终与我言归于好。我很少喜欢小孩子,可是真喜欢他,他肉真嫩,炒起酱爆来一定精彩!抱小璞儒时被梁慕琴看到了,晚上他哥哥来即知此事。

  三、感冒,午饭少食。归小寐,2时30分毓刚来,与培三人同赴美国新闻处,参观图书室,取得application form,去询问处找文化组Rosa,小姐初言无此人,及我言新来的,始与另一人相笑点头,我站门口朝内,Rosa下楼见我,笑,我迎上去,她立于楼梯转角不再下走,穿整套的灰上衣,灰瘦裙,灰粉尖鞋,上似有斜带,搽口红,似更瘦弱,我似立于一阶之下,递出申请卡片,她接过去——“真想不到原来是你呀!”卡片掉下来,我又接住了。“你真有办法能在这里找到我。”“替我做保证人好吗?”她问明白后,说:“我没有资格保证你!我不是这里的职员,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只是来帮忙。”我述说找铺保太麻烦。我以失望与惋惜的神情,以“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的低沉语气回答她,我最后说:“一年不见,你好吧?”她笑了,好像不约而同地,我们都退缩了,她说:“这么一件事我都没有办到,很对不起。”我好像说“没关系”,我很迷乱,我也不记得我是否说再见。我茫然良久,徘徊看画片,我知道她不会再下来的。与二人去中和乡,在竹林国校参观,与女校长(小潘表姐)谈笑,极见吾口才之动人灵巧,归在五路车上言吾不再去中和乡及美新闻处,以侯君集事为喻。

  四、在重庆南路逛书店,买Life with Father中译。与善培在如意村吃饭,广诚姐似久仰我矣。

  五、接连长二信:

  以后恐怕向你求援的事不会少的。你是个热心肠的人。使人很信任你这点。

  六、晚珂言述《金屋泪》中,女的远行,头不回而招手,盖知道男的必然在背后看她也。彦增亦来室,助他们教学书籍。由于施珂极度关心一百元之美金事,我慨然良久,朋友好比做生意,他若只能掏出那么多,而你却要更多,徒然使你烦恼,因人适度而交游可也,否则乃是自己的错,每人皆像前天被牛皮纸与石灰包起来的尸体,外面那一层剥掉,就难看了,钱为最伤朋友感情之物!我真恨我经济不能独立!我真不愿与好朋友因钱伤感情、露真面。

  3月1日 星期三

  一、午前与晋生同骂老头儿,老头儿们唯恐青年人有钱。

  二、买西瓜去梁家午饭,饭后大录音玩,4时始归,真想有架录音机。女硕士似见我就要笑。

  三、接宏炳及仪贤各一信。

  四、小潘送Life with Father译本一册,亦一体贴人也,真高兴学到他的体贴。

  五、四张邮票寄出双挂号。

  六、以七十二元买西瓜点心去王家过节,大吃火锅之羊肉,吃了六七碗,后又吃炸元宵与二叔二姐等谈至11时。

  (一)国民党以无耻领无知。

  (二)二姐言我牙之美,她小腿细长,喜闻掌故,谈吐很可爱。

  (三)小维平的几种声音与表情颇引人,我真需要一个小女人跟我共同生活,偎在我身边,听她的声音,享受她的音容笑貌。

  (四)二姐疑我对女朋友的美丽要求很高,我说要求女孩子除了美丽以外还有什么?

  (五)接洽改作文职务。

  七、在白盆中痛洗一浴,归给胡平一信。

  3月2日 星期四

  一、新汉来,自承被电话搅得失魂落魄。“我在天边”,“我住台北”。我大打趣之。

  二、启庆、熙云来。

  三、午饭后茶客二人:启庆、谢一方。

  四、在福利社小坐,又亮来。转赴姚老头那儿,我攻讦“幼狮派”,他劝我“广结善缘”,真乡愿之言也!

  五、戴景墨镜,很想买一副。

  六、晚饭前写好《排长经》寄《中央》,《妈妈·弟弟·电影》寄《征信》。

  七、入夜归来,有点寂寞的感觉,可是一会儿就被我带开了,看Rosa照片,看给Rosa信,很想她。我深信我再也不会感情泛滥,我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八、小又亮来,看日记,至深夜,夜睡在一起。

  3月3日 星期五

  一、本日重点是合订书。手为之痛。

  二、下午去参考室查资料,颇有心得,工具书真有用!

  三、收到“新新菜圃”回执。

  四、晚上的茶客:刘正义、张式泮,式泮羡我小居,说想不到我布置得这么好!我的梦想实现了。

  五、请二善吃橘。

  六、接召雄一片。

  3月4日 星期六

  一、第一次与姚个别谈话,他似仍不赞成我的婚姻研究,此人真迂!

  二、再度借来The Chinese Renaissance,决定译之。

  三、午请善培、又亮午饭。

  四、英善与正义为要回唱机,下午与善培市收音机六百三十元,我买唱片共四张,书二册,花一百元。

  五、以十八元购得绝版:

  《史学方法大纲》(买了两本)

  《拜伦传》

  《世界大事年表》(重购)

  六、挖洞于壁,装好唱片,可两人共用矣。夜大听一阵。

  七、又购《英诗译注》及《十论》,共二十三元。

  八、珂与英善12时后始去。今日客人共七人,二人未见到。

  九、姚老头欲我读《宋史》,思作《宋代人物的地理分布》。用统计方法。

  3月5日 星期日

  一、午后在景家畅谈。“我只希望我不再失望。”思著《旧事新诂》。

  二、转赴西门町换唱片,买书。

  三、很疲倦。

  四、2月25日天培给善培信:

  ……李敖兄与你一处很好,相互有个照应,他比你懂事得多,也仔细得多,他是不是也要考留考,愿你们都能成功。他的保证金有没有办法,如果有困难我可以替他想想法子,或者你们先后出来,保证金可以周转用。总之考取第一,以后的问题都可解决。

  五、弘来信:

  敖兄:

  据说你们已经退伍了,想你已回到台北,不知现在做何工作,是不是留校,希望你与英善兄都能出来,此间生活太容易了,尤其是学生,学校对graduate students总是帮忙的,大约每周替学校工作(如改习题之类的轻松工作)十五小时,实际上十到十二小时便做完了,便可足够维持生活,而且是相当水准的生活。学费方面,只要三四年级成绩有八十五分左右,便可立即免学费,相信你与英善兄都无问题,免学费是要到来此后才能申请的,预为申请多不会准,除非成绩特别好,当然可想办法申请scholarship,但据说加大很少给外国学生scholarship,如果你想申请奖学金,当然还是多试几个学校好,我倒是的确希望你能来这里。

  这里天气尤其好,夏季与冬季气温差不到五十度(指华氏——编者)。夏季很少超过八十度,冬季低于四十度的时间也不多,当然夜间比较冷些。

  这里有些中国同学是住在外国人家的,有两个好处,不用自己烧饭,而且还可以增进英文,只是每周需工作十小时左右,供吃住之外,每月还有零用钱可拿,这种工作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去做的,可供你的一些同学参考而已,所以也一并写在这里。我现在自行租屋住,自己弄吃的,只求填饱肚子而已,不敢花时间做好吃的,但每周可能不止“工作”十小时,只是精神上愉快些,但想到一月花六七十元时精神也不会愉快了,不多写了,有空盼来信,我的地址是:

  H. Chow

  2462 Bancroft Way

  Barkeley 4 Calif.

  即问

  好

  弘 2月26日

  一、早上老马来忏悔,把我吵醒。送他《史学方法大纲》,午饭寿尔康他请我,善培作陪,中副退稿,誓不复给中副写稿。饭后兴来,偕马去碧潭,马送烟斗一支,甚黑巧,同逛墓地,见墓形式亦有别致者,且见到陈士宽的坟。在一视野极阔之大坟前小坐吃橘,叹死居于是亦可喜也。又逛空军公墓,多英年早逝者,且有多空圹待死人来。俞鸿钧“忠烈‘常’昭”写错了,与反面俞大维之“忠烈长昭”互映成趣。

  二、4时归候新汉,新汉述其奇遇,陈玉真能吊他胃口,新汉对女人看法太“小男孩子气”,他说:“她早走也好,我晚来也好,偏偏这样不巧!”我以“勿以三下五去二,当八上三去五进一”勉之消遣之,又讥以狗闻铃声则流口水。

  三、与马结论:

  (一)先要尝小姑。

  (二)追求永恒,享受现在(短暂)。

  (三)(女人)来固欣然,去亦可喜。

  (四)与马谈出写英文之paper,此为极可贵之大收割,苦写之下,安愁写不出耶?此念一出,几成迫不及待之势,入夜于大体整理好旧信后,即开览有关近代中国之英文著作,颇有心得,兴趣之高,历来未曾有,思作一文为近代中国婚姻的观察。大概是这一类的题目。附图,附我的军中乐园调查资料。

  四、今日七个客人,珂来云为我介绍改一班初中国文的作文。

  五、深夜工作,不停地吃喝,小休看裸体画片,益觉工作过后女人更可爱。

  六、试拟题:

  (一)Social Problems of the Chinese Family

  (二)The Status of Woman in Modem China

  (三)From Coverture Scheme to Seperate Existence Scheme

  (四)Modem Chinese Women, Their Role in Comflicting Cultures

  (五)Modem Chinese Woman's Share in Social Cultures

  夜4时5分订好,以(四)最佳,大概就是它了!今日工作兴趣太浓,4时已过,犹乏倦意,只两眼酸耳。

  七、既同样费精力,为什么不写英文paper而写中文论文呢?过去的念头真太傻!畏难觉得不可能,一似这些老古董矣!

  八、退伍足足一个月了。

  3月7日 星期二

  一、9时后被一方吵醒不能再睡,赴校碰到方豪,谈到春宫画等,他拉我去他家吃住,另给我三百元。

  二、买横稿纸,碰到黄小萍。到外文系图书室,看刘美瑞,穿蓝衣,侧影甚可爱。一会儿黄小萍又来,在文学院门口看她的小腿与咖啡色瘦裙紧裹住她的小屁股,她看我,我很严肃的看她的小红唇,她的永远的笑意与新鲜红嫩使我感到相当的震撼,我和新汉一再说“我见过女人”!可是我回来后却忍不住有一种虚空的感觉。

  三、下午在阴雨中在南洋室图书室翻满是封尘的旧书,又与傅乐成王曾才小谈,傅殊小胆,王愈来愈讨人厌!

  四、午因沉闷乃写稿,晚又继之,很快的杀出一文——《从独身到晚婚》(后改名《独身者的独白》),除心惊肉跳、六小姐两段外,皆是边写边涌出来的灵思。

  五、做完英文计划后睡,近3时。

  六、今晚景来报其佳音,值我不在,盖夜9时我正吃晚饭也。

  妇女节 星期三

  一、善培言我晚睡当伴之以早起,否则他不佩服,今早如是之晏起法殊可笑,决定重建精神堡垒,要晚睡早起。

  二、新汉午前来述昨日约会事,通心粉、坐雨衣、拿钱包、送一程被赶下车……令人大笑不止,乃即时赋二绝:

  (一)蓝田可种“玉”(*)。

  玉体总横“陈”(*)。

  不换通心粉,

  只换眼前人。

  *女名陈玉。

  (二)“相见虽恨晚”(*),

  “劝君莫认真”(*),

  有女身边坐,

  有粉可通心。

  *二句皆陈小姐昨晚之言。

  女孩子最会“我就要走”啦、“下不为例”啦、“已经订婚”啦那一套,弄得老景神不守舍,煞是有趣,而予见老景竟因此有如此之蠢动与兴奋,实为既难得又可喜之现象也!

  三、至正来。

  四、英善带林小妹来参观吾室,正是

  已谙姨食性,

  还要尝小姨!

  五、新汉庆功宴,善培作陪于寿尔康。归来景不自觉小寐,我为之盖被,见其年来罕有此心满意足,女人之为功大矣哉!景言喜欢与我谈,看我日记成习惯,我说:“一夜通心粉,胜于与李敖谈十年!”

  六、David说Burn Professor Lee’s house!闹了许久,这小纵火犯真是可爱,我大痒之,又拿大顶以逗之。

  七、下午小潘来,谓曾忆读过“梁徐”(《梁启超与徐志摩》)文,谓家人甚喜读我文,晚又与清茂偕来,拒看春宫,真是纯真有趣,我介绍旧物给他们看。送小潘一读书架。

  八、鸿飞北来。

  九、3时前改写出昨日之文,改题为《独身者的独白》,颇满意。灵感涌来,两日间出此文,且大都为无腹稿即出新辞,真是可喜,清茂劝我做文人,勿再做左道之历史家,或真知我才具之言也!

  十、3时半后睡。

  十一、周伯母过生日,每人花了二十三元送西瓜。

  3月9日 星期四

  一、给老太一信三页,寄文给《联合报》《中华日报》。

  二、午后赴校转一圈,天气阴沉得可怕,述古玉森来,定远来。

  三、很阴沉,但我始终不肯选择情绪的途径,今晚的大决定是我放弃了理性的平静,转而采取“永远是玩笑、永远是顽皮、永远是笑哈哈的路线”,我要使我的心境永远保持开朗与晴天,理智的平静还是太消极,我要在永不休息的顽皮与笑脸中,表现出任何年轻人所赶不上的修养。

  又发明了“强笑法”“贼笑法”。

  四、今晚开始译The Chinese Renaissance,很吃力,翻译真不容易!

  3月10日 星期五

  一、一早被方印叫醒,旋士振带敖小姐来,新汉又来,他的“最后一次”又跟他约会了。

  二、以一百元买一资料架,六十元买一藤椅,室中添此二物,奢侈不少,欣喜甚,听音乐良久。

  三、老太寄来小褂一件。

  四、晚饭与善培在饺子王,国防医学院一小女人不恶,又购物甚多而归。

  五、给天培一英文信。

  六、珂送来作文本,张淑婉先生的一班,五十本,花了一口气就在一小时内改了二十本,赚了二十元。

  七、给老太一片。

  八、今日起行“吸烟半支法”,此乃一新发现也。

  九、大椅深夜一坐,不断的做着各种的工,真是开心。有生以来,从未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如目前之舒适者!而目前工作效率之高又岂徒然哉!胡适这张夜间工作的照片很使我受影响。

  十、作文题是《我的理想》,一个小混球(初三甲邱廷光)写道:

  有些人的理想很大,但是不能去实行也就和没有理想一样。我的理想并不大,就是能够把中国复兴起来……

  我在上面批道:

  此理想也不小。

  善培见而大笑。

  十一、好像“译作的灵感”大来,善培比赛工作力,不支睡去,后译文甚快。

  十二、又吃又喝又使屁股舒适,工作效率惊人矣!

  十三、明天姚老头个别谈话,可是不影响我“4时后睡”的进度。我几天来“4时后睡”是做到了,可是该再努力早起一点。

  3月11日 星期六

  一、与姚第二次谈,甚洽,他甚至不知有The Chinese Renaissance,其赞同吾译,谓可设法印出,与晋生谈甚久。

  二、等新汉佳音,下午整理与胡适有关的材料。新汉甚乱,陈玉叫他存款,新汉说他只有感情可存,答得真好!仍是原地被赶下来,我笑以宫廷之下马碑。

  三、午饭请述古,晚饭请新汉。

  四、夜赴街购黑板三十元,甚满意,又索得广告上的娜妲丽华,极艳丽过人,归不久陈马王来,马言我闭关生活早晚会似老景会爆炸的。

  五、大胖子来谈,1时始去,笑死人,他最重时一百零一公斤。有父及弟一样胖,我笑三人行当单行道矣(大胖子是一侨生,是我们陋巷中唯一有电扇者)。

  六、南洋某一族土人,以长胡为饮酒时滤蚂蚁之物,我以胡子图样建议老廖留胡子。

  七、3点半至夜1点客人未断过。

  八、黑板上墙,满室用具俱备矣,可喜也。

  九、思先集中主要精力译此书。

  十、新汉一再言羡我之平静,其实我又何尝不羡慕他的好运气呢?晚与陈马王三人言现在最没办法的就是我了。

  十一、精神极佳,4时犹无倦意。

  3月12日 星期日

  一、昨晚又梦到延期退伍,饱受虚惊。

  二、李、黎盛赞我精力过人,谓我一辈子抵人两辈子了。真的,吾迩来之工作量与工作力皆前所未有、人所罕及也。

  三、东隆早上告我《联合报》登出文章,毓刚尔琳拉我去潘家,清茂早已送今日报至潘家,在潘家午饭颇丰富,谈笑自然,玩拼字游戏,我最输,令人大笑,记分小姐笑甚美,非常可爱!

  (一)助理——住在屋里。

  (二)文章自己的好,老婆跟人家跑。

  (三)清茂劝我改行文学,言林海音最欣赏我。

  (四)强吻璞儒后他轻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五)冷而淡之?

  (六)思给Reader's Digest写稿。

  同步至川端头,我赴市,碰到彦增,市书九册唱片一张而归。在田园碰到韩卓民,在中广做事。

  四、培言你出了大名了,近邻围看“四席小屋”,此文之为祸也!

  3月13日 星期一

  一、尚义尚德傍晚来,本拟约杨同来,以雨而罢,尚德力赞我之文,谓真能道出真情者也,他说要在我八十时喝我喜酒,我答以喝我跟你太太的。尚德说我友人中早晚有的要入“国史馆”(立传),我说现在进去都可以。又言义气等,谈甚欢洽。

  二、彦增夜来。

  三、午启庆说我的文章是脱裤子式的坦白,我说我还脱别人裤子。

  四、写《长袍心理学》,直到翌晨7时半始睡,一口气粗成四千字。

  3月14日 星期二

  一、9时后即被庄二景爷吵醒,反锁门也骗不住他们,午宴庄因于寿尔康,庄因屡作强颜。

  二、晋生中午送来取款单,下午取三千元,生平第一次领到薪水也。姚老头约下午去值班,为文章事大令我不快,最后他的“一句话”也变为“不要告诉我”了,我今天真不愉快,真想挂冠去。我提出傅、芮反击他。他说很难很难。老混蛋!

  三、《中国歌影星画报》,“采访组主任”戴先生赞我之文,晚来坐,很讨厌。

  四、“送给张丽珍”“呈二叔婶”今日寄出。

  五、倦,早睡。

  3月15日 星期三

  一、一早梦到Rosa,索笔速记此梦。

  二、午启庆来,欢谈,夜请之于游芳园,买《二十五史述要》及《雅舍小品》。

  三、4时半写完长袍文。

  四、由于萧的提醒,我可能考考政大今夏设立之“法西文训练班”。

  3月16日 星期四

  一、理发。

  二、2时后方去参考室,写完《宋帝始生异象考》,而《宋帝尊谥考》则须翻作。成绩速度皆惊人,第一次用统计法治史。9时后去晚饭,买了一架订书机。买《台大青年》为了杨的文字。

  三、至正来求改作文。

  四、夜甚困倦。乃写杨论至2时半始写成,颇满意,迩来成文颇多。

  3月17日 星期五

  一、上午四客人,改写出杨论,傍晚寄出。

  二、下午去“中央图书馆”,见牯岭街书摊急下车,市三书:

  The Art of Living

  Gateways to Bookland

  The Army Wife(可作军中乐园研究之副料。)

  三、去“中央图书馆”路上巧遇华俊。归途上车碰到小平下车,羞红的小脸儿,“喂!”“喂,好久不见。”“喂。”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在车上望她转进巷子里。

  四、晚两小鬼看春宫而不硬,香蕉只好我请。

  五、迁“四席小屋”一月,今付房租。

  六、或谓杨如与我好起来,正是“黄花鱼掉到黄粪缸里”。

  七、新居已一月,始终没正式花时间于英文之上,不可也,不可也,决定从今晚起按照工作表实行!2时完成工作表,每日英文西史要足十三小时。

  八、又亮夜来,华俊夜宿。

  九、译Clarence Day文至5时始睡。怕叫醒华俊,乃和衣睡于地板上。

  3月18日 星期六

  一、午前个别谈话,姚给我带来《宋史》,并给我看他的本子中记不再过问我私事那一段,以及我批评丁文江传记等事,此公做考绩似是好手。彼言胡适问我在报上发牢骚,头绪甚多,不知何故牢骚?牢骚何所指?姚又言发表文章亦一佳事,盼用笔名。

  二、中午许家琛来。高冀平来邀写武侠,谓可赚大钱,几次找我,今日终拒之。

  三、午请华俊又亮,善培一同,在寿尔康。新汉来,毓刚来,下午与潘在郑处,偷入其门,偷吃番茄而去。

  四、归,萧来,同夜饭于泰丰园,在新兴及福利社吃冰,逛校园,10时半始去。谈甚欢畅。

  五、今日访客未见者清茂、彦增。

  六、大便时思作《论强奸》一文。

  七、萧言我似疲惫,劝我多休息,我则告以现在浑似胡院长之生活方式,除了谈天,没有娱乐,白天接客,半夜读书,兴味盎然,生活有趣而富活力。即使预支点青春与精力又何妨!

  八、老廖送肠及面包。

  九、送华俊《幼学故事琼林》。

  十、给至正改作文。

  十一、思用反锁法以拒客于“必要之事”。

  十二、思每月为文两篇发表,获两百元稿费补助。

  十三、校订《谭嗣同与〈两昆仑〉》,改题为《谭嗣同〈两昆仑〉考》(后改名《〈两昆仑〉考》)。重校订旧稿甚好,改《西藏的葬法》为《西藏葬俗考》。改《行李》为《行李考》。

  十四、碰到李芸菁,言见我文。

  3月19日 星期日

  一、11时半始醒,为至正讲作文法。

  二、午后与定远商九队聚餐。

  三、思写《中国萨冈》,在厕上起了一阵草,下午写一千多字的《假如我是女人》,8时半后才去吃饭,去逍遥一浴。

  四、夜深练习造句,甚有味,真该多多花时力于此,月余即有大进。

  3月20日 星期一

  一、上午为新汉办成绩单。在学校真是乏味,我现在已习惯在小屋中工作,很不想再到外面跑。

  二、下午读英文。我似乎想到女人的时间太多,该少一点。

  三、晚饭前忽收到杨的信,出乎意外,又似不出所料,小丫头运辞甚见其巧思与不驯,多久了我没有收到过来自一个我心上的人的信了,我的感觉(或说激动)是可以想见的。夜写信稿,改写为英文的,又忽想到这信可能为又亮捉弄之作,愈想愈像,只好不积极回信,先弄明白再说,即使是拖一拖也是好的。

  3月21日 星期二

  一、新汉亦疑此信出自聪明过人字迹奇劣的陈小丢手笔。新汉助修好唱机,鸿飞又指点,电器吾人真不懂也,是一快事。

  二、下午陈又亮带施庆璋来小坐,此厮坚不招认,且谓吾若不之信而不复信给杨,将遗憾终身,我则以剥皮恫之。

  三、夜独赴街,购Yesterday and Today、China's Destiny、70 True Stories of the Second World War共二十五元,又买The American Character一册及画报四册,大腿颇多。

  3月22日 星期三

  一、11时始起。

  二、珂送来新生意,半小时又改了二十篇。

  三、下午与萧在校园及福利社,请又亮吃冰,仍不吐实,我亦渐释疑,一外文系小女人与许多男生看班会,冷冷甚美。

  四、晚饭后为己刻印,未成功,手上的灵感没有了。

  五、在四室聊,士振竟有一意大利货烟斗,极索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得到了!Eureka!Eureka!非常非常高兴!

  六、精神不足,2时即昏然。

  3月23日 星期四

  一、为新汉办英文成绩单。看到黄梅莉,她慌忙错过目光。

  二、午与David大闹玩近一小时,以火柴使其亲我,真好玩。

  三、下午赴街。买好拖鞋及黑市烟丝七十七元半磅。

  四、夜清茂、珂皆来。吾文颇轰动,郑言其友人由南部带给他太太此文,且给他看,日来张森、贾俊、刘熙云、卢华栋、方豪皆言此文之佳。

  五、夜一口气写完《不要女人的男人》(后改名《爱情的刽子手》)至5时半。

  3月24日 星期五

  一、一早珂送来两班作文本,珂待我颇厚,热心为中人,该重赏他!此人似锡麟,阴沉而古道。

  二、又亮午饭后被我“赶走”。

  三、新汉请在福利社吃冰,我买一自动伞,七十七元。多久心愿亦得一偿。归大卫来,又亲我,颇友善,留下一盒给我,五盒火柴都拿走了。

  四、逐新汉而大睡,近两小时,天黑始醒,昏昏不止。独自饭后去潘家,毓萱穿着绣花鞋,面孔红润,拿点心来,并给糖两块。后在郑家,潘伯母送咖啡来,大谈,逗得小潘大笑不止,郑之学生在座,我放言恣肆,极一时之盛。归又与方印、李、黎谈,方印说我是一个“充满人类感情的有机体”。我言我个人之历次征服环境,在女人及学校中长大而不为所限,法专跳出,改革丧礼,长袍独行,不随女人信教……善培言他们皆佩服我。飞亦言受我影响。我真觉得我的做法与能力实在过人,我的生活方式与走的路皆极正确。光彩四射,意义无穷,活在今朝,不忘日后,我真是一个最有光彩的年轻人。

  五、郑言我心是海绵做的,永不会碎。

  六、我决定就此归档,她反正会后悔的。如此桀骜,可乎?不可乎?总之我很失望,文君夜奔,毕竟是一个梦想,她也不是那种女人,她是写文章的一群,不是放浪形骸的小女人,何处去找率真至情的女人呢?

  七、潘言喜读李敖的文章。

  3月25日 星期六

  一、强起赴校,万万想不到老头儿竟花了三千八百元买了《宋会要》八巨册,他的热心真教人感动!他真会暗中办事情!不动声色把事办好。他问我读《宋史》情形,我委蛇一阵,遗旧作与之。

  二、下午应清茂邀去实践看服装演示,算是土包子开了眼界,看到布尔乔亚的升平之一面,一二女孩子作态甚美。请清茂夜饭于清真,买唱片,归大听至夜1时半,兴味极昂,录之于专册,此法甚好,早该施行。又买二十五元之绣花拖鞋,我真要好好享受一番,我愈来愈有及时行乐的色彩。

  三、夜清茂请电影,拒绝了。

  四、碰到杨允达,很想写一首诗——《诗人与团》。他言我风度。

  五、夜士振鸿飞来坐,我曰:“世界上那么多的屄,没有一个屄是我的。”

  六、写作至夜4时三刻。

  3月26日 星期日

  一、一早珂带队长来,我请他于泰丰园,并赴福利社,他下午始去,我花了近六十元,谈甚欢。

  二、精神入夜欠佳,肚不适,代英善写喜帖地址,早睡。

  三、4时肚疼而醒,吃药两粒,久不去。不知何故,想到女人生小孩,为之心悸。

  3月27日 星期一

  一、午起肚稍愈,新汉已来过,留字而去。不肯叫我,体贴如旧,疑我两日来泪洗卓文君之裙矣。

  二、下午为看女孩子去图书馆,少坐渐觉无聊,出参考室时一小女孩穿黑外套急入,几撞满怀,匆匆过去后忽忆此非伊乎?黑而不甚美,忧郁袭人,实在没有什么可爱也。归途碰到李玄伯,言关心我,约我去看他。

  三、去中文系图书馆借到《旌表实录》,真是妙书,拟以统计表析出之。想做一书名《我们的“礼义之邦”》。

  四、述古带暖瓶及奶粉三包来,被他揩去二包。

  五、夜去王家,全家皆出,乃去逍遥楼上大洗一通,想到女人大腿之美而我为洗之。

  六、归与善培约谁再闹情绪,谁再见谁不笑即罚“哭丧费”五只香蕉,盖我洗澡时深悟决心不复走情感路线而为爱情所扰:

  (一)决心不再做恋爱之想。可断此念,夫复何为哉!

  (二)理智与高明的作风永远不离开我的躯壳。

  (三)用大量的工作压垮我。

  (四)练习“忍耐寂寞生活的能力”。

  七、述古夜宿,我为让床位故意迟睡,并偷吃他带来的卤菜,置“李敖没有偷吃”小条于袋中,深夜不停地大量工作,极满意。

  八、又亮还钱,送春宫七张。

  九、6时半始赶起述古,锁门大睡。11时即醒转来,《联合报》来稿费(实算九十元)。

  3月28日 星期二

  一、午后赴参考室小坐,杨(?)戴眼镜,不好看。

  二、下午景来送马之一百元,坚挟我去看马戈。

  三、请珂晚饭于清真,买画报十册,Playboy一册及Lady Chatterley's Lover共花五十九元,彩色女人真诱人,以后要大量买。

  现在是1点半:刚才在车上曾想到我应该做一番具体而深远的计划与打算,Playboy的生活给我很大的刺激,那才是生活,那才是女人,学人的平静生活不能算是生活!眼前这些缺陷百出的女孩子不能算是女人!我不要做那种男人,也不需要那种女人,我听唱片、看画片,它们牵我走进理想的境界,我决心要活在理想里:

  艺术家的遥远理想境界——诗人。

  哲学家的平静——学者。

  Castro那种干杀头生意的狂热努力的斗士——斗士。

  我要做这三种人的化身!有足够的惊人的理想、平静与活力!

  (一)有计划的工作。

  (二)永远是笑脸。

  (三)受理想的提升,不苦闷、不放纵。

  四、今晚在西门町看到两个漂亮的小女人,一个黑外套,笔挺的黄长裤,尖鞋,有点像陈琪,真是美人儿,这些“现实(非理想)的女人”对我是多么遥远,遥远得使我再也没有什么念头。

  五、6时方睡。

  3月29日 星期二

  一、午马庄施来,一下午大谈。

  二、装热水器于壶,二十三元五,每日有新猷。

  三、与善培搜钱吃饭,一天阔一天穷,真好玩。

  四、夜劝庄因良久,因宿我处,曾暗泣,而我已获解脱如此。

  五、今日心得:

  (一)客人避(我)寿。

  (二)七十二擒拿手拿出两招来。

  (三)妇偷人,遮丈夫照片。

  (四)Voltaire三人哭同一情妇。

  (五)女人眼泪如及时雨。

  (六)女人要你走时需骂走则骂之,需哭走则哭之。

  六、马戈力劝我放弃出国之念而著书,我亦思著《中国性史》,还待何时乎?

  3月30日 星期四

  一、近7时而眠。

  二、下午小读书后大接客,买台灯三十五元甚满意。新汉、士振、珂、因、尚德、宏祥来,12时后始得自己工作。挖英善西装钱还清施珂。

  三、今日决定:

  (一)开橡皮工厂。

  (二)不考留学,先过一年自由而深造英文的生活。

  (三)著英文小说如《日瓦戈医生》,刻画30年代的后一个中国青年人。另著小短篇、论文及《英文汉诂》(《英文趣味》《中文与英文》)。

  四、读书味昂,不觉已天亮,腰背甚酸。

  五、4时庄因走,频嘱之。

  3月31日 星期五

  一、花八元置四皂箱,又架成一左书架,极满意。

  二、讨论英文,与大慕等直言至夜深,他们颇佩服我之认真。

  三、睡前赶读《宋会要》,准备明日之谈话。

  四、长袍文退回。

  4月1日 星期六

  一、被晋生叫醒时已11时半,只好不赴校,与晋生谈,思作《姨太太考》。

  二、尔昭来一片,新汉带来。

  三、戈来一片。

  四、以债养债,借来借去,至夜始小脱身。请英善士振加菜。

  五、士振彦增来夜谈,走后我改写《红玫瑰》,并给林海音一信,至4时半完成。夜真静,除了耳鸣外,就是笔尖声和表声。练习“一口气完成一件事”,如果每日皆可明显地看出成绩来。

  六、古今伟大似皆生有异象,身有黑点,死有舍利不可,真他妈妈的。

  七、6时半自第一归来始睡。

  4月2日 星期日

  一、睡到一点一刻才昏昏醒,梦到娜妲来找我小室,待我极殷。

  二、醒来昏沉甚,未食午饭。借五十赴街,碰到鸿毅,买唱片Bus Stop。又访得A Child's History of the World,为之大喜,求此书久矣,竟以十五元得之摊上,可喜可喜!清真馆后在马家小坐,马送彩色裸女日历,马家二小姐言其同学又剪报上我文。

  三、夜之昂小两口及士振来坐。良久始去。之昂又言介绍我印书事,目前以其关系,不失为一少有之良机,珂来亦赞同,洗澡归来,舒舒服服地考虑了一阵子。以论文形式出,太吃力不讨好,篇篇皆当以小说体出之。但也未必尽然,观夫吴鲁芹、居浩然等作品,引证亦不须很多。继而思之,“独”文作法甚好,融引证及高论于小说之中,效果反佳。

  四、今天在车上见到王(?),胸前细白肉与胸罩甚令人心动,我真挡不住女人的诱惑。

  五、饭票已光,明将断炊矣!

  六、一口气替至正写完《无为先生传》,时天已微明。替别人做事做到对自己有大好处,此转嫁法极佳。

  七、天亮时写信给老太六小姐,并送老太一眼镜套。

  4月3日 星期一

  一、只有一张饭票了,我叫善培去吃,饿了肚子,下午译Let be forgotten。新汉来,留下三十元,新汉待我最厚,不以久而怠,“孝敬”之忱,每令我不安,恩格斯、恩格斯,我该叫他景格斯。

  二、决定把债务整顿,彻底控制钞票,否则漏洞愈来愈大,必将不可收拾,我的决定是:

  (一)非为写稿,不上街、不买书。

  (二)不买纸烟。

  (三)不订报。

  (四)能将就就不买。

  三、夜访小潘不在,后来他来,告我游情敌拜读我二文,力赞写得好,且言罗勃韦纳即射Lo,真令人发噱也,索隐做得真妙!

  四、与珂谈至12时。

  五、我的每册著作都要置照片。

  六、给林小妹写讲稿——每日皆应人请作文,殊非佳事。

  七、整理书桌。给宏炳、镜昌各一信。

  八、在头胀中翻十驾斋书一遍,只一小时,材料皆出矣。翻完已6时。

  4月4日 星期二

  一、午醒来头极昏沉,夜应敖小姐等邀宴于寿尔康,今日客人一直是一个赶一个走,又亮午后即来,广诚、孙林小两口、戴敖小两口、孙玉华、老广,我真有点吃弗消。

  二、见到送弘时张(女财神)哭照片,乃决定写一文论眼泪。

  三、11时后与善培等商定,决定改成早睡法,像Clemenceau早上一二时起,一直工作到晚上八九点钟。

  王云五也是此法。

  4月5日 星期三

  一、5时半即醒过来,犹豫方起,明早改用Benito Mussolini法,一醒即欠伸以苏筋骨,即时离床。

  早起法的好处在晚上时间亦可尽量自朋友手中夺回,且工作时更可一口气贯串下来,毋虞睡眠将至也。

  二、理发后始吃豆浆放蛋。在系中一上午,午与萧偷看老头儿日记,言我个性强而自负,见其改动国兴信及给宾四寄书题字甚好玩。

  三、下午又到图书馆,坐至5时始归。

  四、学天培信中口气消遣善培,飞飞大笑。

  五、忽想补德文法文,与毓刚商量。

  六、新汉来过,关心我是否有钱,我未之见。

  七、自郑处借来三十元。

  八、接彭宏炳限时挂号,托买表格。

  4月6日 星期四

  一、4时后起工作,决定同时学德文法文,暑假后加入俄文。

  二、登出《红玫瑰》,有错字漏句,可恼。

  三、赴南港,与庄申在车上大消遣姚老头儿。与高阮谈,高阮房挂希特勒照片,颇乖谬兮兮,送我校书一部。在史语所读书颇勤,读三十年集及新文学大系颇有兴趣。午归在车上与学备等纵谈极欢。

  四、夜给Rosa写信。

  4月7日 星期五

  一、梦到与做了妓女的B. B. 性交。

  二、以复写纸的小毛病,阻止了我把写好的信寄出去。

  三、在南洋室攘臂登梯,捞到史学会志,为之大喜不止。吕小姐说我是最能利用这图书馆的人。

  四、接六小姐转来王宇一片。

  五、夜赴周家宴,女财神生日也,纵吃不已,极快极快,大谈,口锋利,兴致高,谢莹莹敬酒。后同来我室参观,女财神言杨到她们房间谈我至12时,自承斗不过我,托她转告我。她们觉得我和杨真好起来倒正好是一对,此看法与此间男士正相同。我文使杨失眠三夜。

  六、近12时客始散去。

  4月8日 星期六

  一、姚持王洪钧文给我看,我立即想作一文抒感。姚攻击庄申甚力。

  二、下午与景马泛舟于碧潭,洗脚而归,很畅快。船进小峡,忆及初看君若脚于此。

  三、请马夜饭于森记,谈很久,树森言见我《中华日报》上文。

  4月9日 星期日

  一、早上改作文等,马戈来洽补法文事。

  二、午后独赴省立图书馆,找到3号《中华日报》《充员官》,几处改动,很讨厌。在参考室读书后归。

  三、夜华栋来谈,珂与士振来,11时半始去。

  4月10日 星期一

  一、整理房间,拿走竹箱,拓宽小屋,直扯到中午。

  二、下午与萧在中央图书馆查《永乐大典》等。车上薛永懿的笑,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使我心动。夜请萧吃煎包后,逛书店而走归。

  三、与马戈谈至11时。洗浴归来补五日来日记。

  四、今日计划此后:

  (一)练习对女人不感兴趣。

  (二)大量工作不少暇。

  (三)他们劝我继续扯杨,我拒绝,少扯任何女人为佳。

  五、士振送笔记本二,做生日礼物。

  4月11日 星期二

  一、午前抄出《爱情的刽子手》,午后寄出,珂言此文将遭退回,骂人太多故也。

  二、借款买德法文书,在衡阳街请戈与晋生吃冰。夜饭于戈家,戈买来 《中华日报》(3日)五份。

  三、归知景、又亮、鸿骏来过,未开门。式泮来,珂来,毓刚及“潘家辛巴达”来。潘言《慈音》一编辑喜我文不释手,乃索我文送《慈音》发表,并催我作评中国小姐之文。英善夜来,客人去时已12时半矣。

  四、3时始睡,9时前起,如是睡眠不到六小时矣。

  4月12日 星期三

  一、起来头痛,在中文系图书馆访书,李邱二位皆见我文。

  二、下午读书、小睡、做作文。罗列一印刷信来,国钧马戈一片。

  三、夜赴法学院,先查书于图书馆,七年旧地也。第一次上德文课,与正澄显昌大聊,皆赞吾文。正澄甚赞吾才气,鼓励我不已。归在车上看尚勤,粉细毛衣目我。

  四、今午始听广播法文。

  五、归,尚德在,向客人请教语文,亦是一法。

  六、查德文生字至3时,兴致极高,今日起决定谢绝一切“中文物”,如中文书,写杂文,一心一意搞语文,集中全部时力于此。他们说我同时搞德法文必失败,我却必定要坚持,我是有决心的人。

  4月13日 星期四

  一、昨晚梦在参考室书架前杨比基尼来,我解其罩大摸之。皮肤白嫩,当时我尚自谓如此舒适岂棉被所可及耶?

  二、写了一白天稿子。

  三、夜补归来访清茂,访毓刚,我怪我仍犯“侵犯别人私生活的毛病”,久坐实不好,以后当改正。

  四、把文粗成,已2时。

  五、英善动员四室财阀为我理账,今晚持一百四十元来。

  4月14日 星期五

  一、午前与勾先生接洽补法文时间,并缴八十元。

  二、终于忍痛买下《短篇小说二集》二十元,另Fausts五元,此账不可告英善。

  三、戈来午睡。

  四、下午参考室为老姚查《大藏经》等。

  五、夜在法学院图书馆抄文,补德文碰到申庆,拉归小屋小聊。

  六、抄出《中国小姐论》三千七百字,此文纯系因毓刚之请乃得作出,两天时间连写带抄,成绩如此,不可不自喜也。

  七、写《老年人和棒子》至夜3时,文思甚涌,此文若得售,必可轰动。

  4月15日 星期六

  一、一早即被叫醒。与姚谈,我说张其昀做得太多,梅贻琦做得太少。

  二、在参考室读至3时半始归,与景小聊。

  三、决定看报时间,只看大意,社会新闻不可浪费时间。

  四、夜始学打字,成绩极快,神童也。善培为蹩脚老师,庄因忽流泪而来,劝久之,夜因喆皆宿我处。

  五、当众小便,善培欲以火柴烧吾宝物,闪躲之时,尿溅棉被。

  六、珂第二次送大量旧报来。

  七、今午与萧过校园,似见杨,穿高跟与三个同学并列过,我没深看,坦然而过。

  4月16日 星期日

  一、早赴勾先生家,第一天开始学法文,r音发不出,归途一路上练舌头,怎么也不行也。

  二、午桃桃来,俨然大姑娘矣,为付车资。

  三、被马庄陈强迫不过,只好陪庄因看Come Dance with Me!我以房钱请客,B. B. 的几个镜头极灵巧肉感,看过即归,整理被搅得一塌糊涂的房间。今天我真后悔不能犯颜拒绝人而为“旧日友人”所陷,此后绝不复如此,不复做这类事,“旧日友人”无新气象只好冷淡之。

  4月17日 星期一

  一、登出《爱情的刽子手》。

二、下午启庆来小坐,同赴市中心,我在法学院下车补德文。

  三、庄喆来夜宿。宝熙来,施珂来。

  4月18日 星期二

  一、一夜硬板子与蚊咬,很不舒服。

  二、房钱无着落。

  三、整日闭户,下午小潘来坐,言神父欣赏我《长袍心理学》之事。

  四、夜在南昌街补法文,小组五人,成果甚佳。

  五、与英善言彼职业事,言必要时Anti“旧日友人”。

  六、珂送画册。

  4月19日 星期三

  一、居士弘佛,教友说法,即足证其自身未得道,若得何不为和尚为神父也耶?

  二、整日未外出,晚上写完《假如我是女人》。

  三、新汉来,留下二十,另十元给英善买礼物。

  4月20日 星期四

  一、补习归来即接客,萧、施、英善(生日,与善培合送日记,与新汉合送长寿烟),12时始尽去。

  二、与珂商讨贴报法,并决定寓道理于文学中,非如是不足以达popular也!

  三、《联合报》转来读者一信。

  4月21日 星期五

  一、晨起抄完给林海音信:

  海音先生:

  谢谢您转来的信,这封信我简直“看没有懂”。

  昨天萧南那篇《别笑我,二哥》写得怪好玩的,去年9月30号的联副有他的《在男孩子身边》不如这篇写得好,好像他的文章专谈男人,我的文章专谈女人。

  我现在的正式头衔是“国家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国家研究讲座教授助理”,专门给一个老头儿(姚从吾先生)打杂,跟比我大四十三岁的老派人物做事,自然免不了起纠纷。一天他忽然怒冲冲地问我说:“你为什么在‘小报’上发牢骚?胡先生(适)在医院里看到了,他问我李敖年纪轻轻的,发什么牢骚,整天挖苦女人,不好好搞历史,为什么?”他颇有干涉我写文章的企图,认为我既是“专任”的国家助理,就不该分心写小文章,认为我不该跟“那些文人”(您可以想象他说这四个字时所发的鼻音)来往。最后他发现我没有悔改的意思,很不高兴,我现在也萌求去之心,这可说是联合副刊的“外一章”吧?

  不过我想,以后我要少写一点,一来呢,写多了,“不见容于联合报”的机会就多了;二来呢,联合仍以正派文学为主,我这种惹是生非的悻悻文字易遭物议;三来呢,旧货日渐出清,新货又不上门,灯尽油干之日为期不远,还是减少零售,作“长期发展”之计吧!

  “四席居主人” 敬启 1961年4月21日

  二、午请昭先吃饭。

  三、给启扬一信。

  四、接镜昌一长信,很想他,他说温连长已被老兵打死了。

  五、下午听唱片,幻像之Rosa型女人在向我唱,感情为之动——我的感情真麻木得太久了,太久了。

  六、夜补习归,珂来聊天,大读《人间世》。

  4月22日 星期六

  一、上午谈话,老东西谈留德往事,兴奋得一塌糊涂。

  二、领《红玫瑰》稿费一百元。久处贫乡,不无小补,未敢告英善,私将款下午外游,吃饺子五元,擦皮鞋三元,买打字书及画报三十五元,另送萧《史学方法大纲》三元。归来剪pin-ups,极喜之。

  三、小潘来未见,晚访之,未上坐,他说两文皆不见容于《慈音》。

  四、彦增夜来商祝寿事。

  五、为英善翻作自传至夜3时半,成一千三百字。

  4月23日 星期日

  一、上午补法文,兴味昂。

  二、下午小睡,英善来,珂来,马戈来,义雄来,夜之昂两口、士振宴英善两口及我于寿尔康。祝孙李生日也。饭后来坐,9时半后始去。继士振英善再来,为英善代作给徐柏园信,孙1时半始去。二位小姐皆言友人均赞吾文,且欲为之介,我笑而不欲涉人。

  三、新汉夜来洽生日事,并送裤两条,未见其人。

  4月24日 星期一

  一、午前赴校借书。

  二、午与尚德同吃后赴新兴,一小小小女人颇似君若。

  三、晚饭时为陈义雄事与清茂丑诋,我怒骂之。

  四、我渐渐喜欢德文课上那个女孩子了,她冷然,有一种使我甘愿跪在她面前而不敢fuck她的力量,归途我在走廊下侧身而过。

  五、夜与显昌聊天,珂来,士振来。

  六、搞报纸,阻耗子至4时半。

  七、英善送二十,正义、义雄等各孝敬十元,英善送《历史小品集》。

  4月25日 星期一

  一、二十六岁生日,二十六年足足过去了!

  二、新汉午前来。

  三、善培、鸿飞为“效忠领袖”花三十五元市蛋糕,上有字样Happy Birthday to Our Master!午又花三十五请我于寿尔康。

  四、午后桃桃来。

  五、小寐,彦增持唱片、长寿烟及大量瓜子来,后珂来,士振来,我大摄裸照。新汉、马戈、彦增请我于寿尔康,小丢作陪。后强我不去补习,乃赴校园,在福利社坐,并打弹子一小时。

  六、归知小潘清茂合送裸照、长寿烟及唱片一张折现。

  七、英善最后来拜寿,走后已12时,始为冷水浴,极畅。

  4月26日 星期三

  一、下午锁门工作,给老太一信。

  二、自显昌处借来德文林格风。见他以笔杆调奶粉而怜之,今以七元为市一匙送之,我晚饭只花三元。

  三、见一书极喜之,符合吾之学习法,乃以二十二元买之,还余二元。

  四、复毓田一片,彼已至新店监狱。

  五、潘带洪成完(数学系)及余新兴(物理系)来谈,我乃一人演说,逗得小潘笑不已,他们赞我才华,赞我鬼知识之多。

  4月27日 星期四

  一、老太爷死了六周年。

  二、下午在参考室,孙哲生“送”期刊索引一册。

  三、取来裸照。

  4月28日 星期五

  一、昨晚今早皆替英善看房子。

  二、小潘晨来言房事,和珂逗他玩,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三、下午以二木箱再架一右书架。

  四、在中文系访书,《龟经》找到,甚令人失望。

  五、夜英善请晚饭颇丰,晚又请吃绿豆汤。

  六、借来法文林格风。

  七、与李祖鹤见到,言旧事甚欢。

  八、珂夜送大量“大陆杂志”来,珂年来辄送我物品书籍与资料,其情之厚,深可怀念。

  九、重译Mother and Bessie Skinner's Ring首段,练习用意译法,颇成功而自如,翻译一定要用此法才行!

  4月29日 星期六

  一、午前与姚谈,姚言胡适欲写信给我,他阻之,以我在军中也。

  二、萧请午饭。后在参考室小坐,下午萧、袁来、景来、又亮来。

  三、为外物所扰,心很乱,一定要按计划来才好!

  四、英善知我又断炊,强拉晚饭未就。

  五、启扬来一片。

  六、一口气做法文拼音浮签至2时,并开始做卡片。成绩可观,很高兴。

  4月30日 星期日

  一、上午补法文,午后小睡,并看法文文法,甚有味儿。

  二、下午珂来,尚德来,该多给珂打打气。

  三、不停地给客人介绍新书法甚好。

  四、夜访李玄伯,他言胡适问他“胡迷”怎么样了?老李甚强记,知吾在军中不入KMT事甚详,言Lo上古史只考二十八,言曲颖生言我才华,言见我三文章于联合,并谓人言我候Lo之离婚归来也。谈一小时半。

  五、听法文唱片到夜深,译千字后近3时矣。

  六、午后小寐,入夜精神甚佳。读完胡译短篇小说二集后睡。

  又是5月了!

  5月使我最先想到我亲爱的张丽珍,亲爱的Rosa!

  5月1日 星期一

  一、梦到桌旁索菲亚先与我语,我手捏其肘,把其毛衣放我膝上,很舒服,和她约好星期六9时见,又跟Rosa约好星期六9时见,与Rosa同走新生南路时,Rosa裸跳水上游泳。

  二、午断粮,布罗网以待访客,谁来谁就倒霉要请客,久候不至,善培为市包子花生而食之。

  三、下午遍搜口袋,喜得七元一角,向启庆借十元,又可与善培大吃了。

  四、补习归来为珂订时刻表。

  5月2日 星期二

  一、老姚穿冬天西装扇扇子,午间告我罗家伦欲延我去国史馆,他为我回绝,言我乱写文章云云。总之,他老头子扣住了我,别人休想染指矣。

  二、上午守晖来访。

  三、一下午整理,装好右面二箱架,钉小纱窗。

  四、从窗隙檐下正好看到月色。天甚浓,月旁有白云,极可爱。

  五、昨晚12时开始冷水浴,今继之,日日行之。

  5月3日 星期三

  一、得戈一信。

  二、李敖的六大法宝:

  (一)眼光——多得是,算得了什么?

  (二)心胸——笑哈哈地,豪迈气概!

  (三)远景——勇敢的梦想,瑰丽的梦想。

  (四)刚毅——强悍,意气不少衰。

  (五)勇气——虽困难重重,吾往矣。

  (六)活力——精神十足,生龙活虎,生机勃勃。

  三、下午天培钱来了,绿衣人使李善培突然变得可爱起来了!

  四、晚与培市场,买Bonjour Tristesse英法文本及法德手册共花二十五元,为小林及敖小姐各买框一,共五十元。又买背心二(二十四),内裤(二十八),培坚说以买木床,乃以一百二十五置之,夜收拾完毕,大快大快。

  五、二米临行,秋波一片。

  5月4日 星期四

  一、下午在南港遍看C. P. 书,随手作记,此法甚好。看所售旧书。

  二、凤翰假百元。助理员一人一室颇不坏。

  三、送敦煌本《金刚经》折子给庄申,申请夜饭。

  四、补德文归,做计划:

  (一)以时间限制,德文不去补习,改每日自修至少一小时。

  (二)主力在法文。

  (三)尽量足不出户。

  (四)早晚做伏地挺身各二十。

  五、凤翰在《幼狮学报》发表得千五,拉我投之,他可为介,我拒绝(因我讨厌“救国团”)。

  六、改写1/20《秘本二十篇》甚有趣,造句练习味甚足。入夜一直看书,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味极浓。

  七、我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不以那些年轻人的“飞黄腾达”而自卑,他们骨头烧成灰也不过是“那一类人”,我在任何环境底下,也终归是个玩火的人。早晚我要被戴上荆冕,有无数的Pilate的高叫:

  ecce homo!

  八、决定编一《简明拉丁语手册》。

  5月5日 星期五

  一、上午李士振、小潘、又亮、施珂、新汉来,午请新汉午饭,下午赴新汉家换蚊帐看玫园,粉玫瑰甚丽。

  二、决定缓补习,集中时力于留学考,原则上采“整日锁门不出主义”。

  三、小林生日,英善请大吃于四川味。

  四、包小姐水池洗大腿不在乎。

  5月6日 星期六

  一、一早又亮来,吵将起来,一天晦气!

  二、给姚看给胡诗,姚笑不止。

  三、善培生日,午请之于寿尔康,吃鸡汤等。

  四、为飞飞补礼,与善培合送一五十元字典。

  五、夜访桃桃不在,与彦增、士振在景美小逛。很想下乡去住。

  六、为珂拟研究计划。

  七、决定戒纸烟。

  5月7日 星期日

  一、英善早来谈不放弃任何考试的机会,不以畏葸及别人评骘而知趋避,要轻松地,满不在乎地去应考,考不取算得了什么?下次再来。吾极喜此论之动听。

  二、下午请王宇看《情海葬残花》。此电影刻画因情数度去而复来甚好。布丽姬妲肩肉真绝世也。

  三、与宇言需有“累进的(小)好处”才能解决军中问题。

  四、请宇于清真,共花五十元。

  五、《刽子手》稿费单来,一百五十元。

  六、夜述古、潘、杨、广来,缝帐接客。与尔琳谈陈琪,很想她。

  七、后日为9号,忽想Rosa,改写前信,继思之,心血已尽用,有何效果哉,若非要女人不可,炒陈饭不如追新的。我似乎把恋爱看得太“沾滞”,该像电影中这些洋鬼子才好,我该少些自持,多些冒险。

  5月8日 星期一

  一、决定以六时睡法以减方睡醒时之冲动。

  二、下午在参考室读书至7时归,向霭蓥说女人知道如何勾引一个男人和驱逐一个男人。

  三、白衣粉花裙,宽黑腰带之索菲亚,侧回头两次,见我看她,很可爱的小东西,很想搭讪。

  四、晚理发归,一口气作文改了三十本。

  五、夜间彻夜工作,精神极佳,今天想的女人该是薛。

  六、近6时天已明,乃遮窗而睡。

  5月9日 星期二

  一、10时赴校借书,并抄得:461206,薛永懿,江苏海门,27,5,10。

  二、谢莹莹借我笔记。

  三、俞小薇的天蓝无袖衬衫甚艳。

  四、启庆送A Survey of European Civilization一部二册,大人情也。极喜之。

  五、下午与萧在参考室,并与霭蓥小谈。我说立刚将来一定要做王八。

  六、夜赴景美,助桃桃钉布幔,修电灯,并送灯泡一支,取回大量书,掘出旧笔记,甚兴奋。

  5月10日 星期三

  一、《假如我是女人》退回。

  二、庄因寄来5月画展请帖。

  三、尔琳来信报告陈琪情况,颇感触,乃作信给陈,下午思又作罢,旧日有丝毫干系者最好皆由她去吧,漂亮女人随风而去者多矣,吾安能尽哓哓之哉?

  四、午前小潘来约去安坑,午后华俊带纸袋来,言老太每一闻我又发表文章都心惊肉跳的。下午与潘郑赴碧潭,绕过山去,监所颇大,以字典部首式查人,隔铁窗与毓田长谈,毓田指鸟笼自况。所送书西文杂志退回,送他橘、果等六七样,每样一个。钟言吾文之佳。他是2711号。

  五、《意大利字典没有怕羞两字》。剪下一篇深获我心的小文章,我想我可能在表现爱情的态度上有番惊人的大突变。

  六、钉窗前纱窗,没有钱,只好剪鼓应蚊帐为之。

  七、夜在曲颖生家谈,曲言用好注本如用一类书,举李善及焦循为例,言李玄伯告他我之三篇文章。吃瓜子颇多。

  八、苦热。

  5月11日 星期四

  一、今早起时因循稍好,当扩大此习惯。

  二、下午读写新思潮,收获不少,并看《丘吉尔回忆录》。

  三、夜填人事表。

  四、由于给陈琪写信,竟写出《失恋者的呓语》(后改名《一封神气的情书》)。

  5月12日 星期五

  一、午后定远带马区队长来坐,我为买双喜及香蕉,并送衬衫一件与之。

  二、启庆下午来,逛校园,见杨与朱,令我奇异,杨在图书馆门口,似有所动态,对她那半高跟拖鞋实在不敢领教。

  三、启庆请我及善培于寿尔康。送萧上车后细雨暗中归来,若多想想“死”及“狱”,则一个人必不肯使他自己今天不好好度过去,此问题令我恼,乃拥被早睡。

  5月13日 星期六

  一、3时起来看“应付老头儿的书”,对蒙古秘史大感兴趣,以其提到hymen也。工作六小时再拥被看画片,兴奋中自思非改变态度找找女孩子不可,那才是人生。

  二、午前与姚大聊天,他骂女学生是“文化花瓶”,我大谈写历史家情史。

  三、下午在参考室偷看刘蓉生,她穿细黑毛衣,头发尽贴式,颈鬂小耳皆露,皮肤红晕,嫩得真想扑过去,啃她,咬她。

  四、早睡。

  5月14日 星期日

  一、写《一封情书》至3时始午饭。

  二、给老太限时,祝妈妈节。

  三、下午小潘新汉在座。新汉信述弃职事,太善变了。

  四、晚与孙买西瓜去周家,与周伯母畅谈,周芷向我开玩笑,大家笑死了。周毅新寄来的照片甚动人。

  五、夜欲10时睡,珂送蕉来,谈到12时一刻。

  5月15日 星期一

  一、连日3时五分必醒,今亦然,决定两段睡法:

  12-3 三小时

  1-4 三小时

  3时后起来工作,开始把西史资料进口袋。

  二、想到每周一封爱情信,内容不相同,对象亦不必限一人也。可用纸上罗曼史来陶醉,用精神恋爱来减轻压力。

  三、下午与萧去中央图书馆,读《法国革命史》四册,极饶味,当大量多读这些书。

  四、斥无聊可厌之王德毅。

  五、归与萧访吴氏相湘,吴俨然引吾等为“姚吴派”也。言初欲我去胡适处,继思涉及政治且治学有碍,乃使我助理,彼言有所成再出国事甚可念。他又送《新时代》第五期。

  5月16日 星期二

  一、写《老年人与棒子》至3时。

  二、下午去访之昂,借四百元,并为鼓应买《大学生活》,鼓应为钱出卖见解,不可原谅。

  三、夜守晖来,借彼以行军床。

  四、之昂等亦来。

  5月17日 星期三

  一、午前粗定“老”文。

  二、下午赴校缴人事表,查总平均只七十七分。

  三、在南洋室取大量系中目录。

  四、姚教我去福州街26号访胡,言胡又问到我,姚向胡说我不复为文矣。胡怪我文颓废,姚向胡言我努力,胡言年轻人当努力。

  五、在图书馆见Sophia穿露颈连裙衣。她亦望我。

  六、仍行3时睡法,此点最可行,胡行通此法。

  七、夜珂来言德军官说:

  又聪明又懒的,做主管;

  又聪明又勤快的,做幕僚;

  又笨又懒的,做下级军官;

  又笨又勤快的,杀掉。

  八、马王继来,12时半始出,思迁居,人才下乡。

  九、带信给彦增,约祝寿。

  十、给鼓应一信,责其不应卖身。给因(勉其勿复信,好汉到底)俊各一片。

  5月18日 星期四

  一、在老头儿室中一整天,看他四十四年的日记,记老李(玄伯)无耻,记老钱(思亮)反胡,记他偷看儿子日记。

  二、这两天我震撼于鲍家麟的变得美丽起来了,戴起眼镜,非常古典,在参考室出口迎面,我真喜欢起她来了。

  三、召雄来二次皆未见我,告善培我是他最崇拜的。

  四、夜给胡姚做卡片,一口气翻完C. P. 史学索引。

  五、我喜欢忙,忙忙地做许多工作,一天忙到黑,才有意思,一天杀出许多事,才有意思!

  六、日前詹森穿牛仔衫上街,说:“让我们卷起袖子,并保持卷起。”他又送名片,抱小孩,下车数次。此人作风实值得研究。

  七、马维君当选“中国小姐”后我之感想。

  八、给景一片,约周六来。

  九、紧缩计划,还来得及。

  十、弘来信:

  敖:

  两月前曾奉上一函谅已收到,这学期过得真快,只剩下两星期,念来吃力,心中颇感不安,无聊时尤念昔日之欢聚,更增愁思,唯每忆及李述古那德性时,不禁会笑出声来,亦无聊时之一乐也,故尔思念李述古之程度正与无聊之程度成正比。

  听英善说到过一些你的情形,似乎颇为悠然自得,潇洒不减当年,有没有新的Romance?

  在台中时一直没去你家,实在是怕去了找不出开场白,其余的倒没什么,不知你现在与家中相处的如何?我仍是诚心的希望你们感情融洽,并请代我致意,并请代向李善培、马宏祥,以及“侍从官”致意。

  暑假期中我多半仍留学校,在学校的Cafeteria收收桌子,也许还可以顺便看看书,否则一定跟不上,这学期幸有友人帮忙,否则垮定了,现在仍不敢说保险不垮。

  这里的中国学生生活仍与台湾差不多,优哉游哉的居多,少有紧张万分的,暑假工作时插曲尤多,闻去年有些同学在旧金山工作,同居于一小旅馆中,居然有一call gril跑来问:“Do you want to Due hyi?”有一位小子吓得双手发抖,又想说Yes又想说No,于是他们那一群人每见稍熟悉的 外国女孩子打招呼时便叫“Due”。那些女孩子自然会回答说“hyi”,并问Due是何意,真是恶作剧到极点,从这些小事情上,可知这里的中国同学一些也改不来在台湾的态度,不多写,望有空来信。

  弘 5月12日

  5月19日 星期五

  一、在中文系翻期刊与索引。

  二、下午大睡,醒来昏甚,乃修改给陈琪信至7时始竣工,午睡一定要戒掉。

  三、夜做《我们也来个Sung Project》一张长卷,给老姚。

  5月20日 星期六

  一、把“谢谢谢莹莹”的口袋给张。

  二、向方、姚谈“你们不肯交给我们”。黎敔荣相当可爱,皮肤又白又细,安安静静的,说话轻轻的,看人笑笑的,我帮她放书:“中间下面的,插进去就对了。”老姚亦怪我不搞正经题目,走偏锋,“不要在旁边搞,当正面搞进去”。

  三、下午周渝来,送他照片及《酸与咸》。

  四、为彦增买香花生等,与萧、陈、王、景、马聚欢,我一一消遣之,尤以试卷打击马戈最快。又在傅园谈,马戈攻击我之恋爱方式,在寿尔康看了摩托女郎侧影,鼻以下最似Lo,为之心动,直看得那混账男人用眼睛瞪我,其实小气什么?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搞她。喝米酒三杯后醉,大畅谈不休,四座极欢。出来景挽我手谓Pride of Li Ao,我之才华纵逸,真是惊人。请他们打弹子,我连打二十五点,哄堂不已,归马陈又小坐,老广来,珂来。

  五、没有我,朋友们就没有了水泥,我不说话,就好像不正常了。即席作联:

  阴魂不散

  (咪咪我爱你)

  美美留美

  依依无依

  六、马言我之专制:“太强的他不受,太弱的他受不了,你给他磕头,他还嫌不响。”

  七、王曼施毕竟要与杨允达结婚了。

  八、毓田来信申谢。

  5月21日 星期日

  一、上午庄因来,请他吃午饭。

  二、下午大睡。

  三、晚7时后即赴姚研究室,前后楼黑漆一片,在大本师桌旁一坐,安静极了,安静极了,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宁静过,静夜得此佳境,非常开心,我又要做计划了:

  (一)我决心过一段宁静而努力的日子,我的初步计划是两年——研究所这两年。

  (二)两年以后再作出国计。

  (三)迟作出国打算厥因得奖学金难,出去为谋生苦太不值得,思以他法出去,亦可得人看得起也。

  (四)最主要的,我必须有两年的“忍耐寂寞生活的能力”不可,以我目前的智慧,我清楚的了解找女人不论成败,只能带给我得不偿失的自辱、困难、延误与另一形式的烦恼。我何苦如此不智?我决心“放弃感情”,不复在这方面做“任何着痕迹的事”,除了在“看看女孩子”的时候我动动情欲,其他任何时候我都坚持要用“理智的光辉”照耀着我、曝晒着我,我在任何时都不愿再动感情,感情代表浅薄与不稳定,是脆弱的表示。

  (五)我信任:

  1.孤独。

  2.大量的工作。

  3.对大量的工作的穷忙。

  这是一个最重要的计划。

  它是一个好指导。

  敖之 1961年5月21日夜7-10

  四、姚室中的宁静使我顿起久处之念,待考取研究所后即退租小屋,分藏书于宿舍、研究生室、姚室三处,每月可省二百四十元以上矣。同时可逃掉不少应酬与惰性。

  五、1时半后困,乃改写稿,3时半粗成《一封神气的情书》。“写稿法”甚好,最能治疗精神之不振。

  六、英善的系主任今日亲去第一,并来小室访英善,欲延之为助教,此种礼贤下士之作风很可爱、很可法。

  5月22日 星期一

  一、早借路费访方豪,新居极美,令人歆羡不已,依山面野,空气极佳,纵谈无忌,拒吃午饭,一小时后归,真想下乡小隐,有房如方豪,吾愿足矣。

  二、清茂言我可印《未刊集》。并谓昨日林海音告他台湾写文章最好,而最易犯忌故而不得登出者有二人,一为东方望,一为老子。

  三、第二次在姚室工作,深夜真静,只有点风声和窗户声。

  四、下午在南洋室和鲍家麟讲话,她脸红起来了,甚白晳可爱。

  5月23日 星期二

  一、11时半方起。

  二、午后阴沉沉的和天气一样。在“右图”与黄小萍碰到,她涂口红,穿黑绒高跟鞋。

  三、在中文系抄索引,一下午变换好多地方,以此法度时甚佳。

  四、下午至正来小坐,颇能背出吾之诗文。

  五、昨晚珂来献诗,他说四席小屋似军中乐园,以诗戏我:

  有“便”来找李敖

  无事绝不三登

  三登两次不畅

  何处觅尔仙踪

  李敖人缘不错

  宾客谈笑风生

  如何就要登去

  不到四十分钟

  卡紧卡紧卡紧

  李敖生意兴隆

  每次十五元整

  清茶一杯奉送

  人言李敖可爱

  我自更加怜卿

  座上客人常满

  门外小立瘟生

  李敖洗得干净

  在此敬候诸公

  如遇锁门“休息”

  三天以后才行

  李敖钥匙我有

  双锁也等于零

  四席之上纵横

  李敖有些不胜

  六、夜与王先生谈,彼终日抄写,此生活实在枯燥辛苦。

  5月24日 星期三

  一、为小事与善培口角。

  二、杨庆仪走路,乳房颤动,系中女生看之。

  三、写完《一封神气的情书》。

  5月25日 星期五

  台风,在室终日。

  5月27日 星期六

  与陶苏保夫妇看房于新店。

  5月28日 星期日

  昭先来。方印来。珂来。宏祥来。

  5月29日 星期一

  启庆来。又亮来。新汉来。珂来。尚德来。

  5月30日 星期二

  敖小姐与曾绵绵来。

  5月31日 星期三

  一、对知识狂热,忙得忘却感情。

  二、要做的题目太多了。

  三、晚几断炊。

  6月1日 星期四

  一、鼓应来信。

  二、《人间世》登出。

  三、“偷”茶叶。

  四、理发。

  6月2日 星期五

  一、钱来。还账。

  二、守晖请夜饭。

  三、给应五页信。

  6月3日 星期六

  日记要简略。犯不上为过去的事花现在的时间。

  6月4日 星期日

  一、梦与浩舞会亲昵甚欢。

  二、与彦增晚饭于碧潭。

  6月5日 星期一

  一、梦被捕,梦极长且有秩序。

  二、作《论赤子之心》。

  6月6日 星期二

  一、老太来信。

  二、三美人(黄、薛、□)看有到。

  6月7日 星期三

  一、夜请渝于福利社。

  二、大量工作的一日。

  三、国钧来一片。

  四、华俊来一信。

  6月8日 星期四

  一、中孚言见我文并赞之。

  二、中孚请午饭。

  三、写信。

  6月9日 星期五

  一、鼓应来信,午桃桃来。

  二、看B. B. 新照入睡。

  6月10日 星期六

  大梦及Lo,从无此有系统之长梦。醒来茫然不已。

  6月11日 星期日

  给鼓应信。

  6月12日 星期一

  与述古买桌子。

  6月13日 星期二

  6月14日星期三

  6月15日星期四

  新汉陪搬家。

  6月16日星期五

  6月17日星期六

  一、去第一宿舍,改了一下午作文。

  二、夜珂来。

  6月18日 星期日

  彦增来划船,借我款,得不去台北。

  6月19日 星期一

  一、夜始做饭。请启庆静夜划船,后在冰店竟听了整套的《江山美人》。

  二、读《老子》《陶诗》,立意做田园派之自然主义者。

不自由的自由(wjm_tcy)制作!

二十年前的一些断片

  二十年前1966那一年,我留下一些札记、日记、信件、备忘录……这些文字本身并不完整,再加上我被警总二度抄家,所以剩下的,是名副其实的断片。

  这些断片是我三十岁到三十一岁的存件,当时正值《文星》杂志被迫停刊、文星书店被迫改组、我出的《李敖告别文坛十书》被警总抢劫、要去卖牛肉面也没卖成……这一年困难丛生、打击迭起,在我一生中,是重要的一大转折。如今重看这些存件,发现除了历史的、传记的意义外,倒也不无醒世的、施教的意义。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读后能有多少理解,那就要看本领了。

  1986年9月30日,李敖在台北

  论灰心(1月2日)

  灰心——尤其是轻易的灰心,轻易的心灰意懒——经常是思考力不成熟的结果。当你仔细思考一下人们的无知,再想想由无知到最高境界的必然迟缓过程,这时候,你所面临的一切(暂时的或终生的)失败、失意、倒霉、不幸等等,似乎都不再算得了什么,甚至还是当然的事。这时候,你需要的是“随遇而安”式的达者心怀,和具有长远时间观念的历史家的心怀。有了这两种心怀的人,即使老是“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也不足以使他动摇,使他不痛快了。

  蒋芸给李敖的信(1月4日)

  李敖先生:

  刚收到您1966年第一天写的,说是“检验”我的信。

  您说我可怜,又说我小气,并举我回《文星》的信为例。如果,我让您看看《文星》写给我的信,您说不定会觉得我比他们“大方”多了。

  也许,我是可怜、是小气,但绝不是您所说的那种:

  好成群结队,失掉了捧戏子般的职业文丐的吹捧,便觉得孤单。

  我没有成群结队过,没被捧过,正因为我是“小气”的缘故,您一直在这一点上大作文章,真叫我莫名其妙,您不觉得吗?您才是一直被捧,而且捧得很厉害,别的不说,就是那封《文星》给我的信上,就有好几个“李敖说”“李先生说”“他说”。看样子,您是很特立独行的。我为什么会回了那封“小气”的信给《文星》,并不是如您所说,我没有勇气,我只是不愿意给您制造“灵感”,根据您过去写文章批评某人如何如何的经验,一定懂我的意思。

  我以为您的勇气是够了,笔下也很行,但还是该去验光,配副新眼镜才好!不管您是敌人也好,是朋友也好,感谢您“干脆”的写信给我,信中许多话虽然不中听得很,也冤枉得很。但,如果我能看出您所谓的那一点“诚意”,我会常常警惕自己:别像他所说的。

  您是个不合格的“检验员”。

  蒋芸 1966年1月3日

  陈平景来信(1月5日)

  敖哥:

  我在本月13日闭关,预定为期一年,因此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昨天因为办理赴日本的手续,国光将内政部的表格拿到青草湖的关房找我,才知道《文星》所遭遇的不平。

  其实您的《新夷说》刊出,我就同老Yin(指殷海光也。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说“快了”。您在该文说了两句极普通,但在台湾却没人敢说的话:“反共并不等于给人民民主自由,反共不能作为黑暗统治的护符”(老殷说李承晚下台时,他也用这两句话在某刊撰文评论),这句话撕掉某些人丑恶的面具,凡有心肝的人都应该掉下眼泪来忏悔,但是,一个个是行尸走肉。那年初夏,我们同吴炳钟由台大走回信义路去,他说:台湾少不得你。敖哥您要记住这句话。请记住。

  我非常怀念您,但是您不了解我,您眼目中的平景不是我,所以,许多话我无从说,您一定没想到我在此会一住十五个月,这一点不就证明一切?好了,好好保重。并问候海蒂(听说她还记得我呢)、七小姐、李放。祝平安!新禧!

  弟 平景 于12月31日般若关房

  黄宝实的新书(1月5日)

  今晚与黄宝实和他家的老三、李律师、孟能吃饭于竹林,并去明星喝咖啡。黄以新著《侏儒类稿》要我看,我说:“这部稿子很精审,但是如果不来搞这些‘学术’,而用同样的时力去搞你们监察委员的弹劾书,那该多好!‘学术’真是误事啊!”

  虽然这样,黄宝实仍是监察委员中以敢言和有正义感出名的人。

  他家老三曾在台中一中和几个同学受李敖影响办校刊闯祸,各被留校察看处分了事。

  与徐复观谈话的备忘录(1月6日)

  徐复观写限时信约我今天下午在新中国饭店喝咖啡。他说:“他最怕打官司的一点是站在那儿,被什么都不懂的法官吆喝乱问,真吃不消!”谈话从3点半到5点半,备忘如下:

  一、“张大义”即胡秋原。

  二、胡秋原希望徐复观就“张大义”此信作一复信,徐以已与我碰面,不愿再生事,故拒绝。

  三、今早徐电话给胡,胡在电话中甚表示不痛快。

  四、徐言找到新的日本人《辜显荣传》,内有辜自言彼乃日本人事,又言及愿资助闽变事。我以蒋介石给辜横匾之褒语相告,徐言他暂不拟再就此问题作文。

  五、徐又转达郑学稼欣赏李敖的话。

  六、徐说他与萧同兹无仇怨,且有信赞彼再娶,只以孟能刊文攻击,故不得不“找他父亲算账”。我说此与萧同兹何干?他说不如此,实在划不来。

  七、徐说稍待时日,愿意给文星出他的书。

  八、徐说他已去信反对胡秋原等攻击殷海光。我说光去信不行,应公开表示反对才算。他说无此义务,我说有此道义(对殷,一不该祸延无辜,二不该落井下石)。

  九、徐甚盼我能和他无条件和解,我说无条件恐怕很难,让我再想想看。

  十、这次“和谈”,拖得愈久,愈有利,至少在“和谈”期间徐对文星之攻击,必暂停止,此点胡必不快。如因徐而拉郑学稼成功,则可孤立胡秋原。

  伟大的气魄(2月7日)

  独自读书可获得伟大的气魄和稳定;和人“奔跑”的时间愈多,你愈会觉得无聊,觉得“事后的空虚”,你会悔恨。

  我要保持“伟大的气魄”“伟大的稳定”“庞大的工作情绪和效率”。

  我忽然很明朗的感到我在不知不觉间,也被这个地区的闭塞——长久闭塞,而感染到不少“小气派”,对人、对爱情、对写作范围、对生活细节,我觉得我的表现有许多地方太窄小、太软弱,这些都是因为缺少“伟大的气魄”的表示。

  “伟大的气魄”是一个好辞句,我要时时想到它。

  做工与做人(2月7日)

  来回不空手,

  起劲快步走,

  抬头做超人,

  低头做“疯狗”。

  因为在书堆中跑来跑去,把书搬东搬西,所以有前面两句诗。

  一个专为何秀子而改订的法律(2月15日)

  今天《公论报》载:

  省府例会通过娼妓管理修正办法

  〔中央社中兴新村14日电〕台省府例会今天通过修正《台湾省各县市娼妓管理办法》。修正要点为:受吊销许可证处分的妓女负责人,利用其配偶或直系血亲的名义提出申请时,应加以禁止,其原营业场所不得再开设妓女户,对曾犯和诱、略诱罪及素行不端有犯罪或违警行为成为习惯犯者,不得申请经营妓女户,以正风气。

  一天大事(2月16日)

  一、睡到晚上8点才起床,9点吃“早饭”。

  二、接忠琳一信。

  三、与孟能谈八小时,决定离开文星,为原则问题,不能再干也。

  请他一客(2月19日)

  今晚在家请客,回请曾请我吃饭各位:彭明敏、徐熙光、丘宏达、郭鑫生、陆啸钊、段宏俊。白帆、成飞、尚霞等亦在座。

  绍鹏席间赠言(3月6日)

  My advice:

  ①Construction before bombardment;

  ②Don't marry.

  黄宝实之言(3月9日)

  彭先生请晚饭,在座者黄宝实、小钊、老郭。

  黄言他公开发言反对以监院名义拥护“连任”,并拒绝署名。他又说:严复当时在票上写的不是袁世凯而是梅兰芳。他又说:他们老乡张国淦在选票上没写自己名字,写的是“五千元”三个字。可是名单上还是有他的名字。

  《李敖每月新刊》(4月1日)

  夜请绍唐来家晚饭,饭后谈出版及办杂志事。孟能亦来小坐。造时来,说听说蒋芸订婚了。

  做夜工,决定把每月出书订名为《李敖每月新刊》,开始设计细节。清早4时,写三页信给Grace (Grace即王尚勤。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一天没出门,过了很丰富的一天。

  要有一个好的4月!

  送《中国文学史》一套给忠琳,上题“送给忠琳,作者的学生”。

  阳明山看坟(4月4日)

  下午与吴铁城夫人、孟能等同去阳明山公墓看坟地,有处颇不恶,拟为老子老太购。

  夜与黄三、老段逛街、聊天。

  与江南谈话(4月5日)

  江南(刘宜良)自香港回来,来信约见。今天下午跟他大聊一阵。再转赴书摊。买 P. F. Valentine的 Twentieth Century Education等书,欠账而归。

  Telemark(4月6日)

  写信给杨羊(王彤)、吴福进各一封。

  很累,看了一场夜9点15开演的《铁勒玛九壮士》(The Heroes of Telemark),殊劣,且太戏剧化矣!

  1959年The Columbia Encyclopedia (Second Edition)记Telemark如下:Telemark, county (5875 sq. mi. ; pop. 131879),S Norway, extending from the Hardanger plateau eastward to the shores of the Skagerrak. Skien is the county seat. Remarkable for its lake and mountain scenery,the county attracts many tourists.

  老太太今天下午回台中。

  今晚雾色甚浓。

  《李敖新书》(4月7日)

  士振从比利时寄来鞋及刮胡刀。

  清早失眠,起来回信给读者刘锡钦。再睡,到下午3点才起。

  醒后凤翰、之伟已来过。

  与造时去东门吃“早饭”,买书而归。

  接Grace一信。

  夜与白帆、成飞设计《李敖新书》。

  江南来信(4月8日)

  请子弋、戴良吃小摊,大聊四小时。二君皆有真性情者也。子弋言亲历之帮会经验,甚好玩。

  买书回来,孟能已在家,谈文星事,并带来港台两地最新攻击我们的文字。

  江南来三页信:

  敖兄:

  惠件已悉。

  今晚已与杨羊兄通电话,他说:“没问题!”后天可见报。

  另一件,原则上夏老板也已点头,但他要看看内容,可否日内掷下。

  《征信》向无敬业美德,我们乐意出出它的洋相。

  有机会,我希望你对香港“邵氏”、台湾“国联”为匪张目,帮助“毛家帮”向台湾搞输入——文化——活动(包括“黄梅调”影片故事照单抄收等等)。用你的大笔,为国家久远的反共大业说说话,免得人家说你李敖只“破坏”不“建设”。

  我写的《侧眼看香港影业》这一篇,台湾圈内人都叫好,只有沈杉给夏晓华先生来信,烦言啧啧,硬说我“三分事实,七分道听涂(沈杉写的别字)说”。其实,做伙计是有做伙计的难言之隐。

  昨读赵峰樵《中国治癌之研究》,篇首有于总主教的序,其意为:“余初不识赵威廉其人,去岁客居纽约读‘法新社’台北电,赵威廉医师能治癌,颇为兴奋,后悉乃国代同人……”神可说谎,这大概是我们凡人能抓得到证据的第一桩。于大主教是赵家常客,赵还是他的所属之一——辅大的黑牌研究所副所长(于自兼所长),岂不是睁大眼睛说瞎话。由此类推,神父不玩女人,天晓得。瞎扯一番,祝好!

  江南 4月7日

  申叔请客(4月9日)

  吴申叔、王莫愁下帖请客,今晚去他们家。在座者熊式一、林文奎(熊式一学生)、洪锦丽(林文奎学生)、丁墨南、李湘芬、张继高、萧孟能。熊式一等对我颇称赞,李湘芬说:“我小时候在老师梅兰芳家看到年轻时候的胡适,现在看到你,觉得你真像那时候的他!”

  林文奎奇健谈,一再说喜读我文。他以见累于孙立人案,以致一蹶不振,颇潦倒。我翻看他的照片集,忽然看到Bonnie和她丈夫、两个小孩的照相,动人依旧。原来Bonnie是林文奎的干女儿!

  星期天生活(4月10日)

  星期天,午后上街买书报,回来写一小文——《记五种在野的“思想警察”》。

  设计《李敖新书》格式,直到清早3点多。

  再写完给金戴熹的信。戴熹去年10月23日在巴黎跟李明明举行教堂婚礼。

  李万居昨天死了!人才凋落,真可惜,真可惜!

  《风雨艺林》论“李敖”(4月12日)

  清早被H吵醒,又失眠。乃上街理发、买文具。以后一失眠就干脆上街,反正做事也头昏昏的做不下。

  下午6时醒来。收到《临床医学》(Taiwan Clinical Medicine)二卷二期,及香港风雨文社寄赠的《风雨艺林》第五号(非卖品),是3月出版的,上有吴水丽的一篇《李敖》,写得还不错。论我与存在主义等关系,甚见奇思。另有李年熙的《传统下的缪斯》等文。

  收到Grace一信,陈正澄自西德来信,云林读者张赞合信,并收到绍鹏先生一信。

  夜9时半独去对面的大兴戏院看了一场《铁面人》,甚残忍。

  整日在家(4月15日)

  整天没外出,夜看电视《龙城飞将》(A Walk with an Engle)。飞将军甚勇迈,颇动人。

  半夜看香港《天文台》中评论我的文字。

  接孙陵一信,约喝酒。并说:“与谢然之又‘战斗’一番,总算不给朋友丢脸,谢派人来自承疏忽,也就算了。”敖按:此又“大风雪被禁事件”外一章也!

  附孙陵来信:

  李敖先生:

  数月未晤,念念。与谢然之又“战斗”一番,总算不给朋友丢脸,谢派人来自承疏忽,也就算了。积郁遂渐化除,拟于明日(周六)下午6时,前来访兄快谈。请勿加菜,有红露酒两瓶下肚,便可畅所欲言也。专此

  撰安

  弟 孙陵敬上 4月15日

  弟之大病,无酒不能畅所欲言,殆弟为性情人,而兄为理智人。或可配合,相得益彰也。本应我请你,因文化学院欠了五个月的钟点费(一万数千元),这是做了预算的,所以穷死了。

  参观国联(4月16日)

  午后伟康约参观国联,并介绍李翰祥给我。

  夜孟能来谈四小时。

  接刘锡钦第二信,及另一读者段乃华的信。

  见晚报,知汤元吉受伤,写一信慰之(汤元吉是台肥公司董事长,因公被一职员打破脑袋,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旧式武人和新式武人(4月17日)

  旧式武人和新式武人不同的一点是:旧式武人虽不尊重“人”,但起码还尊重“读书人”,怕天、怕祖宗、怕历史、怕清议。今天的新式武人则一概不尊重、不怕。

  或者说,在“新式”观念下“读书人”、天、祖宗、历史、清议都不足敬惧吧!但是起码的“人”的标准是应该被承认的。否则的话,又与共产党纳粹法西斯何异?

  又:其实不止旧式武人有上述“风度”,旧式女人等又何尝不然?西太后就是一例!新式武人难道连西太后都不如吗?

  请孙陵(4月17日)

  星期天,睡到下午3点才起来。

  请孙陵吃晚饭,并喝咖啡。孙陵仍不脱当年文人气质,颇至性。自言与文警们吃饭,为争执自由创作问题,竟绝席而去。

  又说曹圣芬在国民党中央党部第四组时,曾请他写文章攻击南宫博的小说,可是当曹改任中央日报社长时,竟也登起南宫博的旧小说来!孙陵乃写信给曹,大骂他一顿。

  孙颇后悔这一二十年来的“合作”!竟落至今日下场!甚至连他自己的书都要被查禁!

  孙现居景美陋巷之中,生计颇窘困。当年毛泽东到孙陵家里请他,他都不肯合作。

  孙陵又给我看过去他跟国民党合作的一些原始文件(共四件)。

  今晚回来,我比较更能知道“忠良气短”四个字的意义了。

  林水泉来(4月18日)

  接到苏长坤寄来的陈情书。

  夜市议员林水泉带台大学生吕国民(法四)、林道平(医四)来,跟他们聊了六小时,并请他们吃消夜。

  买到Social Problems(4月19日)

  傍晚骑脚踏车甚久。

  东门买书而归,买到1884年版的Henry George Social Problems。夜孟能来谈至1时。

  给Grace一信。

  林水泉请客(4月21日)

  接忠琳信,说如要离婚了,并托我找房子。

  接苏长坤又一信。

  接华民一信,催要我欠他的书款。

  夜市议员林水泉请吃饭于峨嵋,在座者有吕国民,事后去喝咖啡等。

  夜孟能来。

  订做名片二百张,今日起用。

  写信给李南辉。

  吴相湘来(4月22日)

  清早10时半才睡,11时吴相湘来,不知也。

  海蒂造句:“依山背人流珠泪。”她中午来,下午又来。

  接铭传商职女生陈真一信。

  接善培一信。复忠琳信。

  不再是三十岁(4月24日)

  午后与三三、继梅、白帆逛街,买台灯,算他们送的生日礼物。同看电影Ali Baba,女主角甚美。

  夜三三、继梅又加送浴巾、床罩、面油等生日礼物。谈做生意之道至夜12时。

  做工,清早写信给小姨,四千字。

  三十岁时代去矣!(这次生日大家送买书代金,黄胜常、刘凤翰、陈彦增、刘宗向、郭鑫生、陆啸钊、华肖忠、吴海蒂、萧孟能、段宏俊合送二千元,石锦、三姐送五百元,大革、六妹送三百元,老太寄赠包裹。李士振自海外寄鞋来。陈彦增合袜送我,并题诗曰:“李兄送鞋,陈弟送袜。千里鹅毛,俱为足下。”)

  与忠琳通电话(4月26日)

  下午4点电忠琳,约好明天下午5点见于博爱路美而廉,一同去看房子。访华民于师大附中,欠他的书款先付二百元。

  夜独看《赤胆屠龙》。

  接士振自比利时打来的贺电。

  文星改组消息(4月28日)

  今天各报登出文星改组消息,都是“中央社”统一发稿:

  文星书店改组,萧同兹任董事长

  〔中央社台北27日电〕文星书店为谋求扩大业务及完成现代企业化组织,已决定改组为文星书店股份有限公司,并于今天召开第一次股东会,选出黄少谷、邵华、许孝炎、魏景蒙、叶明勋、萧同兹等七人为董事,张明炜为监察人。并举行第一次董事会,选举萧同兹为董事长,邵华、叶明勋为常务董事。并决议由董事长兼发行人,另通过聘请胡汝森为总编辑,郑锡华为总经理。

  新公司决定设置编辑委员会,聘请李荆荪、黄雪村、吕光、李廉、张继高、胡汝森等六人为编辑委员,负责厘订该公司出版之基本方针。

  夜孟能来谈

  与王德溥谈(4月28日)

  鑫生晚6时请我和王德溥(润生)于广州饭店,相谈极欢。王言他做内政部长时反对“户警合一”事,甚令人感佩。我讲话亦颇直杵,颇攻击和他有关的“中医”“奉命不上诉”及“出版法”等事。王说他颇为东北出我这种人才而爱惜。

  8时后和鑫生在西门町碰到“闲荡”之孟能,一同看电影——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颇深刻。“反共”于不落斧痕中,导演手法极高。

  碰到老同学许子正。为我这几年来的努力喝彩。

  夜写完《李敖年表》。

  李声庭婚礼(4月30日)

  午后与海蒂逛街,送她蛇皮和泰国戒指。

  6点钟参加李声庭、吴凤蓝婚礼,并与彭明敏、陆啸钊在席上聊天。向姚从吾、吴相湘二本师敬酒,姚老师已两年没见面了。饭后声庭特别为我介绍新娘子,新娘子说她是我读者并慕名已久。自中国大饭店下楼后与刘绍唐大聊。10时后他送我回家(绍唐告诉我5月份《皇冠》上有琼瑶批评我的话)。

  接留美学生罗为纲七页信,他可说是最能了解我的一个人。

  碰到老同学詹思聪。称道我这几年来的文字成绩。

  二一二期《时与潮》中有《为什么中国女孩子缺少罗曼蒂克的气氛?》一文,颇受我影响,且有抄袭我言之处。

  中国知识分子的两种类型(5月1日)

  夜与三三、继梅看电影《胡不归》(Marriage on the Rocks)。后与三三谈通宵。

  中国知识分子有两种:一种娘娘腔型;一种犀牛型。

  碰到张化民,请他与三三喝咖啡。

  看《愚人船》(5月3日)

  傍晚海蒂来,同吃饭并看Ship of Fools。今天台湾重要报纸登出《窗外》电影广告。

  Ship of Fools有对话颇不错,如

  一、以牙还牙是没有用的,要用头脑。

  二、这是世界最惨的事:两人相爱却以为相配。

  三、以眼泪洗眼可以看得更清楚。

  四、跳舞时若有个计程机,就可以知道走了多少开心的路。

  五、我们像两个黄泉相见的人,在谈往事。

  六、他(犹太人)的容忍有两千年的历史。

  七、(美国人)问:“我十五岁以前一个犹太人都没见过,为什么要‘排犹’?”女士答:“你们正忙于吊死黑人。”

  八、信任等于监禁。

  九、在这双老眼后面是一颗童心。

  十、人生的目的在避免做傻瓜,结果做了最傻的。

  孙科要看《孙逸仙和中国西化医学》(5月4日)

  下午在美而廉,黄仰山叫住我,为我介绍伍伯就、陈鹤龄(“立法院侨政委员会”主秘)。陈鹤龄言孙科托他买我那本《孙逸仙和中国西化医学》,可是买不到。我告诉他已被查禁,他坚请我送孙科一册,我答应了。

  接忠琳、王崇五、兰芷三信。

  独看一场电影。

  把徐复观余纪忠告进官厅(5月7日)

  星期六。与H午饭于国际,又回来小睡。

  送控徐复观、余纪忠状子,并去《联合报》找王惕吾,他为介绍关主笔(?)。

  再去中和乡王崇五家吃饭,谈到10点钟。

  回来转赴吴相湘家,贺他乔迁。

  三三当兵去也(5月8日)

  星期天。今天《联合报》登出我控徐复观、余纪忠消息。

  午后还书债,并与谭卓民先生大谈,约八年不见了。他从菲律宾带来领带一条给我。

  独看《浴血金沙》(Sand of the Kalahari),女主角甚诱人。

  晚赴三三家,他明天当兵去也。乃现身说法,点化一阵。在三三家晚饭,与萧同兹、黄雪村大聊(萧大谈培元保本之意)。

  汤元吉来访二次,我回访一次,都未碰见。

  夜与小钊谈生计。

  与汤元吉谈(5月9日)

  夜去汤元吉家谈三小时,并喝酒。他托我设计“徐百万”的学术基金计划(即徐氏基金会也。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彭明敏致陆啸钊信(5月9日)

  啸钊先生:      李敖先生户头事,已与本市彰化银行永乐分行谈好了。这里附上有关文件,请转告李先生于填写后,到该行见林襄理及施股长,并告诉他们“彭明辉介绍来的”。祝

  好!

  彭明敏 启 5月9日

  (我离文星后,想去做生意,需要在银行开甲种户,领取支票。曾请萧孟能帮忙,萧孟能推托不肯。彭明敏先生知道了,慨然相助,写了上面这封信。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办开户手续(5月10日)

  清早海蒂走后,不能再睡。正好小钊来约去办银行开户事,乃一同去迪化街彰化商业银行,银行中人有识我者。

  午请彭先生、小钊、王以唐吃饭。又请小钊看电影。

  夜孟能来,再谈“三年写专书计划”。他告诉我《自立晚报》改组时,本拟请我和殷海光负言责,可是被“有关方面”阻挠而不得行。

  绍唐来(5月11日)

  午海蒂来。

  邮政划拨号码今日收到。

  给王柳敏一信,并托代转昨天给王引的信。

  给彭先生一长信。

  夜绍唐一家三口来,并送我绿豆糕二盒。

  Lido之舞(5月20日)

  6时在彭家晚饭,后请彭先生去豪华酒店看Lido之舞两场,极动人。后又同去美心小坐。夜2时后归。

  接忠栋一信。

  写声请状等。

  支票开户(5月13日)

  失眠。乃不睡觉,与小钊去办支票开户手续,正式领下支票簿。林光民先生颇帮忙。

  下午高院开庭,我与推事颇有争辩。出庭后去喝咖啡,继高说余纪忠被我告后第二天就去找他。

  夜独看《万绿丛中一点红》(Sylvia),写一好看书写作之妓女的故事,颇动人。原著者是E. V. Cunningham。

  给居蜜一长信。

  认识许多新朋友(5月26日)

  Miles睡到中午始去。

  龙思良夫妇来。给王企祥、李怡严一信。接戴熹自法国来信。

  夜与黎昌意、蒋大地、钱在平、Judy Chu、小华等去中央酒店,李美娜唱歌动作极动人。碰到申叔夫妇,介绍王豪、李宝慧等给我,与王豪对饮一阵,二十年前电影中见之,今日自道彼老矣!

  夜1时后在平等又到我家,聊到近4点。

  小娟口述中的“巧苠美容院”(5月29日)

  上班时间——午后1点。

  下班时间——午夜1点半。

  晚饭时间——五六点钟。

  休息——三百元,两小时,两小时后每加一小时加一百元。

  午夜12时后夜渡资五百元。

  何秀子分百分之四十。

  可请事假,除月经来的时候,一律无假可言。

  不欠何秀子钱的比较自由。

  请客(6月1日)

  下午黛郎来寓。

  晚6时半请客,请饺子。客人有:黎东方夫妇、刘绍唐夫妇及小少爷、吴相湘。聚谈甚快。东方言李济、张其昀等对我之赞赏等等,11时半始去。小华和戴晓华(台大史二)来,黎昌意来。夜1时后与小华访Miles,再以八十之速,飞车至新店访旧桥,颇多往忆。3时半后回。

  去新竹(6月11日)

  星期六。下午3时,汤元吉来,一同冒雨去新竹,还带了张平、小华。连日阴雨,公路许多地方都坏了。5时后到台湾肥料公司第五厂(新竹中华路105号),汤元吉介绍五厂厂长陈士銮(已在台肥十九年)、副厂长汤思泮(已与汤元吉相识二十五年)。汤思泮说读我文章甚多。继而参观第五厂,甚雄伟,新机器值台币八千万。自动包装硫酸铵肥料。硫酸铵白似雪,又似味精,甚可爱。台肥共有七厂,人工七千人。6时后到“清华”,企祥、怡严请晚饭,后在企祥家聚谈到11点。徐露劝我演电影去。与徐道宁、王唯农等“科学家”谈天, 颇尽欢。夜宿台肥。

  复吴皞一信。菱舲一信。

  新竹归来(6月12日)

  晨起寄信给张菱舲、吴皞。

  天雨未去,不再在新竹玩,改游石门水库。看《逝者如斯》,颇畅快。

  午后抵台北。

  下午小睡。

  夜接Hedy回来。

  空军士官求援(6月13日)

  士振寄来Maison & Jardin 等。

  从清早直到晚饭后,一直同Hedy在一起。

  吴相湘太太送来点心一盒。

  接一空军士官曾唯英信,绝症求援。

  整日在家(6月14日)

  勤而不俭,不贪财而好色,这可说是我的人生观之一。

  下午关门做工,颇有成效。这一阵子外务太多,志颇逸而不专注,当努力使每天下午完整做工六小时(1-7)。

  傍晚徐锡光神父来吃饭,谈天。

  约黎昌意来,盼他能对曾唯英有点帮助,他答应问问国防部主任医师看。

  给孟能一信。

  与绍唐等聊天(6月18日)

  晨Hedy去。

  李律师又劝我放弃余徐案,我仍不肯。他说余徐又来看他。余要请大家客以解怨。

  接黄琨生信、陈彦增信、吴相湘信,给孟能一信。

  夜请绍唐、小华吃饭于云南馆,又请他们看电影《破镜边缘》(Moment to Moment)。

  碰到蓝明,说Bottorff明天北来。

  作一联(6月18日)

  取三千弱水;

  为一代强人。

  Grace生日(7月5日)

  今天是Grace二十六岁生日(阴历五月十七日),下午陪她看电影二场〔《小飞俠》(Peter Pan)和《破镜边缘》(Moment to Moment)〕。因太妹不守公共道德,与她们口角。

  与Grace晚饭于青城,碰到纪镇南。

  买书四百元。

  接尔琳一信。

  警总大禁书(7月22日)

  孟能下午送来“大禁书单”,包括我的六种。

  与H在美而廉吃饭,饭后去姚家玩牌。

  印刷厂拒印(7月23日)

  清早归来。

  台中的印刷厂听说警总大禁书,已拒印我的新作,今早白帆转来限时信。

  下午与H聊天。

  晚独看《谍报霹雳船》(The Mystery of Three Junks)。

  与文星“封门”(7月27日)

  正式“封门”,与文星间盖起“柏林围墙”。(不知道哪一边是东柏林?)

  夜看打牌,独看《月宫宝盒》(The Thief of Bagadad)。

  与萧孟能办移交(8月2日)

  下午与孟能办移交甚累。算是正式迁出21-23号。

  夜去永和,与Grace去看《间谍大会战》(Operazione Poker),再去青叶吃粥。

  门上贴条如下:

  李宅已全部迁到左边白门25号之3,有事请直洽,别再敲23号之3的门。

  送殷海光咖啡(8月6日)

  上午孟能带香港大学出版部主任湖南彭锡恩(军校十九期毕业)还有何锜章来。彭谈他的“国民·人民·难民”主义,以及华清池水滑之事,皆颇有味。

  下午平景来。说殷先生长期补助已被取消,穷得已把多年喝咖啡的习惯都取消了!我与殷先生已经年未见,乃凑出一百元,请平景买咖啡一听送他。夜孟能来,谈到2时半。

  罗素要审约翰逊(8月15日)

  夜看电视访问光中。

  Russell要审Johnson!

  与张平谈卖牛肉面计划,牯岭街房子今日退租。

  走访殷海光(8月18日)

  搬家一周年(我是1965年8月18日搬进台北市信义路4段201巷32弄25号之3的,是国泰信义公寓的四楼房屋。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上午买咖啡一磅,走访殷先生,已一年多不见。畅谈至中午始去。

  午后与张平看BS机器脚踏车,准备分期付款,买牛肉之用。

  夜小八来。孙业勤来。

  胡志伟结婚(8月20日)

  上午访绍唐新寓。

  夜与尚勤参加胡志伟赵万年婚礼。历史系中新旧老朽云集。

  酒后看电影《二十九壮士》(Duel at Diablo)。

  殷海光来长谈(8月21日)

  星期天。午在三姐家吃饭。

  下午5-10点,海光先生在家中谈。

  齐铁生来谈(8月22日)

  下午5-6点半,齐世英先生来寓。看到我藏有十九年前他编的《时与潮副刊》,大叹我是有心人。

  夜与Grace看B. B. 电影。

  东北“元老”(8月23日)

  下午与小左谈。

  夜参加王家二小姐婚礼。东北“元老”王铁汉等殷殷问我近况,梁肃戎先生且过来敬酒。与鲁传鼎长聊。

  微醉出礼堂,与Grace看《疯狂大赛车》(The Great Race)。

  高雄文星书店被封门(8月24日)

  整日在家。小华来,孟能来,言高雄文星书店分店(大勇书店)已正式被封门,只开六十天!

  收到陈来奇、简志信寄送《电影沙龙》第二期。

  印刷厂纷纷拒印(8月25日)

  下午与小左碰面,后欠书账而归。

  第三个印刷厂拒绝印我的书了!

  思小发财后开一棺材店。

  作文三篇。

  Miles来,谈到清早5点。

  登广告的困难(8月30日)

  上午10点去中央日报,商钟说他正设法斡旋,总经理已同意,再与曹圣芬商量云云。下午5点再给我答复。5点再去,已同意登第四版。商钟说曹圣芬最后还要删去“卖牛肉面”等话,经他建议,始全部照登。

  借到钱,再去《联合报》加登两天,竟遭阻力。9月1日的因已收我款,不好拒绝,只好照登。收费小姐并遭官腔。

  《征信新闻》方面亦然。本已答应加登两天,下午去缴款,竟遭拒绝,并要连9月1日的都退给我,经张平峻拒后,答应至少9月1日的照登。

  《民族晚报》因有认识人,又看到联合、征信收据,乃照登。《自立晚报》经找戴良等,又鉴于《民族晚报》已登,乃照登。(在自立晚报社,柏杨跑过来,高叫:“李敖哇,你自杀算了!这个岛上没有你的活路!”)《大华晚报》方面,戴良去设法。与戴良午饭。夜8时在巴沥史。

  再为登广告奔走(9月1日)

  早起,“中央”、联合、征信都已登出。去联合报社商加登及更正事。小头目看到“中央”已登出,稍减疑虑。但仍要请示及“先看看你的稿子”!午前再去,找到头目,总算续登一次。

  《征信新闻》方面,以不能保证有位置辞,并说:“李先生的事实在麻烦,要答应他,到时候没位置登出来,他又要告状了!”

  下午去王家。

  与左舜生谈(9月4日)

  清早5点50分见左舜生,谈到7点半。

  孟能午来,小钊来,小左来。小钊谈牛肉企业化的可能性。

  读者信不断。

  夜近9点睡醒,独看《谍报站》(Operation Beirut)后,去美心小坐。

  登广告妙事(9月5日)

  早上跑去找中央日报,说:“你们说我的广告先登第四版,若一版一有空,就让给我。你们看今天《中央日报》的第一版的丧事广告,9月2号死的,今天就见了报,可见有位置,否则的话,难道死人还预约吗?”经交涉结果,答应我登第一版一次,并续登两次。广告主任埋怨我说胡秋原在外面大叫“李敖说他威胁《中央日报》胜利”等等,我笑以报之。

  接王小痴夫人、叶宏智、丁中江等信。

  午后请林海音、刘枋等吃冰。

  徐余“皆无罪”(9月9日)

  请戴良午饭,后同看《北非谍影》(Casablanca)极佳。

  夜白帆言“奇遇”。

  小贝来晚饭,他和老三皆出二百元预约书。

  小钊来。孟能又来,谈到2点。

  台北地院做手脚,竟判徐复观、余纪忠“皆无罪”!

  李敖饮食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章程(9月11日)

  孟能午前来。

  小钊下午来订“李敖饮食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章程”。

  夜去王家,并与尚勤看《阿哥哥》(Hold On!),影中泳装少女跳阿哥哥极诱人。

  附:李敖饮食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章程

  一、本公司定名为“李敖饮食企业股份有限公司”。

  二、营业项目:

  1.经营饮食业,供应饮料食品,并以牛肉面为特色。

  2.制造及销售食品罐头。

  3.投资其他饮食事业。

  三、股份总额新台币贰拾万元,共分贰万股,每股金额新台币拾元。

  四、本公司设于台北市,必要时并得于其他各县市设立分公司。

  五、公告方法除登载报纸外,必要时得采取各别通知。

  六、本公司董事会设置董事三人,互推一人为董事长,代表公司执行业务,任期三年,连选得连任之。并设监察人一人,任期与董事同。

  七、本公司设总经理一人,秉承董事会之决议,执行业务。

  八、本公司每一营业年度终,于完纳一切税捐后,分派盈余时,应先提出百分之十为法定公积金;并另提存百分之二十为特别公积金。

  九、本公司非弥补亏失,及提存法定公积金及特别公积金后,不得分配股息及红利。

  十、本公司章程订立于于中华民国五十五年 月 日。

  发起人(签名)

  与彭明敏等吃消夜(9月18日)

  与张平为王家看房。

  夜去中和乡。归过彭家小坐,后与彭先生、小钊、老郭吃消夜。

  与彭明敏夜游(9月21日)

  午请小左于同庆楼。

  夜与彭先生在欣欣、在国宾、在美心。

  浩然来一信。

  小文两岁(9月22日)

  傍晚买蛋糕、玩具、水果等为小文祝两岁生日,9时后归。

  大编书之日。

  余光中交来英译书名(10月3日)

  H来。

  曾稚来。

  光中交下英译书名。

  彭先生来改订日期。

  学开车(10月6日)

  午学开汽车一小时(当时买机车分期付款要两个房保,买汽车开支票只要一个房保,因为萧孟能不肯为我作保,我只有信义公寓一个房保,故买了360cc的凯莉小汽车。我就是这样阴错阳差之下成为汽车阶级的。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去中和乡。下午跑工厂,总算十本书有着落。

  夜彭先生请吃饭于重庆,并看表演于第一大饭店十二楼。

  吴亮言来预约书(10月4日)

  午前亮言来,带来《天文台》中论我卖面之文字,并留下二百元预约我书。

  思良来。

  与H去中心诊所午饭。

  傍晚去王家。

  警总已派人去印刷厂(10月11日)

  上午赴监理所。

  下午理发后访小左,知警总已派人去印刷厂……国民党对我这种低调竟还不能谅解信任,真可令人浩叹也!

  党重于法(10月12日)

  下午出庭,高院上诉控徐余也。余纪忠以党部开会理由请假,我问法官:“中华民国的法院开庭重要?还是一个党的开会重要?”

  夜接H回,in。

  考取驾照(10月14日)

  考取驾驶汽车。学科一百分、术科七十四分(我10月6日学开车,共学了几个小时,就在一星期后考取了驾照。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夜与凤翰访之伟,未碰到。赴凤翰家小坐。

  甚疲倦。

  看病(10月28日)

  上午去市立医院看病。

  福增来午饭。在美而廉碰到炳钟。

  傍晚参加一中第十二届旅北同学会于东家食堂。

  致徐道宁信(11月4日)

  道宁大主任:

  上次新竹畅谈后,迄未晤面。每念及你们在“清华园”中的“神仙生活”,辄为神往。

  我的“告别文坛十书”,因在印刷过程中发生“微妙情况”,所以至今还不能出书,大概还得拖几天。你们“清华园派”,只由李怡严出面买了一套,未免太小气,真该杀杀杀。

  尊大人买了一套,同时赐言赐书,我这一阵太忙,过些日子当去请安,便中请先代为致意。

  在台大哲学系执教的刘福增先生,为我好友,学贯文理法三科。近与友人组织“水牛出版社”,并译印Seymour Lipschutz的Set Theory and Related Topic,盼能合学院中数学系之用。当然这方面你是权威,如果你觉得合用,盼能酌为推介。

  匆匆奉闻,顺颂

  大安并请代候

  “园”中各位

  李敖(牛魔王) 谨上 1966年11月4日

  (徐道宁的爸爸是徐世大教授。1986年6月30日李敖追记。)

  文星派人参加讨李大会(11月8日)

  傍晚起书开始寄出。

  下午4-5点在铁生家。

  6时后在中山北路美而廉与绍唐谈。

  在厂中分书至11时后。

  夜深H来。

  昨日胡秋原等对李敖之“私审会”,竟有文星胡汝森参加!

  陈平景手记(11月9日-11日)

  11月9日

  上午9点敖之到雅江街35号装订厂监工,当时工厂进度为:《乌鸦又叫了》装好毛坯约千册,《孙悟空和我》正在装订中。平景10点半到厂,敖之离厂,与张平及小左因雅江街35号厂进度太慢,另行接洽新厂。

  下午3时新厂洽妥,并派工人及板车来运未装之《也有情书》及《不要叫吧》二书已叠的部分。

  敖之因厂主林某谓有些叠纸尚未取回,工作因而受阻,遂偕平景及林某所派小工驾板车四处收回已叠好的纸张。工作进行至4点半,敖之见左及张来,在厂谈话。平景继续与小工运回叠纸。

  5点50分左右,二分局派行政局员娄(山东人,胶东蓬莱,后查出名娄振岳)率彪形大汉四人(后始知其中一人姓那,又一人姓单。然不露面者,不知几人,居民围观状至热闹),着便衣,找敖之,告以上级命查禁《乌鸦又叫了》及《孙悟空和我》二书。时左已将《孙悟空和我》约千五百本包好装在板车上,正拟运出。

  敖与娄均态度平静,敖之谈笑风生,颇见功力也。然厂主林某因事出仓促,且无经验,顿时面如土色,喃喃喊苦。

  6时半二分局长郑(福建人,后查出名郑文杰)来,人矮、着西装,状颇文雅。详讯印书情况,及奉命查禁之情形(只说上级,未说内容)。又市警局派黄某(福建人,认识柏杨,管书刊查禁的)来,红色警车来三次,拉走已上车之《孙悟空和我》及已装订未装订已叠未叠里封外封等,又拉走《乌鸦又叫了》全部未装订、里外封及海报。嗣因警车太慢,分局长下令雇一板车来。时张、左均离开,敖及平景与之周旋焉。

  敖嘱平景外出一次……。

  8时郑命三警员继续搜查工厂,请敖之到警局谈,敖说:“我的朋友陈先生还要上课,他可否先回去?”郑不准,共到二分局。

  9时吃了四菜二汤。市警局副局长来,只一露面。郑局长介绍“这是李先生”,与在吃饭之敖之打招呼。

  旋由娄讯敖之,至12时10分。郑在分局长室与市警局副局长闭门而谈。工厂林厂主十一时偕三警员来,手抱剩余之书及纸等,在分局长室密谈。林太太抱小孩来,敖之说你丈夫不出来,我绝不走,请放心(林12时离开分局)。

  12时20分离开二分局,共抵家,筋疲力尽矣!

  11月9日在二分局谈话所闻

  娄先问敖之年龄……出书经过,预约情形。又谈今日警察来厂时左装书情形。为一书——《乌鸦又叫了》在外面,敖之否认有此书。记录今日查扣书及搜查工厂及来警局之时间。敖之说娄未出示身份证明(娄出示警总命令——公文)。敖之要在每段谈话(包括问答)最后一句画线。娄不耐烦已极,勉强答应。说从来没碰到这么不好搞的。敖之要求谈话笔录给他一份,娄不准。敖又要娄给便条证明他在今夜被查扣书及来局期间“态度无不礼貌”。娄二度入分局长室请示,索李给他(娄)证明态度好。又把“讯问”改为“谈话”笔录。

  娄说知道敖不易对付,但希望不要告他,自云不怕告,而是怕麻烦。走时,分局长、黄、娄送我们下楼,又送到门外频频道歉,握手。

  11月10日

  上午11时到西门町。又赴永和王家看小文。中午在博爱路“美而廉”吃饭,2点赴雅江街35号,厂主大惊慌,盖四面警卫重重,对门且有便衣二人监视,谓不准带走任何东西,如临大敌。林厂主恳求我们离开。敖之先走,平景留下,斯时空气实在紧张。3时半许,一警员(此人在二分局坐娄前面,昨夜讯林时,此人做笔录)来厂,与平景握手,谓最好勿在此逗留。平景说:“我来监工,不带走任何东西。”又握手而别,时工厂在做《不要叫吧》三百册,老板娘拜托平景早走(左来三分钟见不妙而走,张来十分钟,走了)。

  4时半,平景由厕所出来,走出工厂,见三便衣在对面那一家站起来看平景,平景吹口哨,手上拿个橘子,大摇大摆而走。

  在国粹旁平景、敖之会合,共驱车到辅仁透透空气。敖之第一次来辅仁。

  赴铁老家。又返家。赴梅家,不遇。

  赴三姐家。在和平东路口平景电左,左谓有人等敖之,平景知为不平常之人,心中大乱。

  7点半共驱车在许昌街“国校”门口停车。

  李中校(后查出名李国瑾)、曾先生露面,与敖之初步接触。平景在中山北路美而廉候敖之。8点半敖来。碰见萧与人在谈天,我们都没和他招呼。

  返家休息,又赴东门吃东西,1时前寝(此夜起警方派人住入装订厂)。

  11月11日

  上午赴衡阳路,平景帮王家搬家,敖赴约会。下午3时赴梅家。后敖赴装订厂,平景买印台,购印等。6时在装订厂,郑分局长来,命厂方装订《大学后期日记甲、乙集》《妈离不了你》《传统下的再白》四书,但蝴蝶页、封底字须涂掉,书出厂时须送警检查。

  在“美而廉”夜饭,共看豪华电影《湖边春露浓》(Boy, Did I Get a Wrong Number!)11时半返家。

  共笑“读书人”他妈的懂什么“是那种人”不是?真他妈的“完全服了”。

  在齐铁生家大谈(11月12日)

  星期六。

  与平景看一影,《谍破铁幕》(Tom Curtain)。

  晚与世英、肃戎、司马桑敦、石坚等大谈。

  绍鹏今早接我电报,夜来未见。

  夜H来,in。

  警察“拜托”(11月13日)

  星期日。午请绍鹏、光中于蛾眉,午后为割除封面事与小左大访工厂,并去装订厂。警察二人“拜托”我快装订,他们“看”得累死了!又与左去天母、士林,访李中校,知已搬家。

  夜去小文处,小文指甲伤我唇。又与尚霞逛街。尚霞送袜二双。

  夜H来,in。

  周学普请晚饭(11月14日)

  星期一。午前装订厂又说警总来人说“之×”字样也得删去。乃电李中校。午前去警总会李中校,李力否认此事,并约我午后见。

  下午1时-3时与李中校在博爱路“美而廉”谈。旋赴装订厂与二警察谈细节。

  夜周学普请绍鹏和我吃饭。我送绍鹏四百元后,袋中只余三十元矣!

  今日接读者信颇多,乱世之中,个人信用亦不能保障,竟代当权者受过矣!写致读者第三信,托福元印之。

  夜H来。

  警察仍不肯放行(11月15日)

  午前取福元印的信。

  上午因驻厂警察仍不肯放行,乃再会郑局长、娄振岳等,并自娄处取得准发书信(娄去电李中校,知“之×”不要涂改),娄约小左去做笔录。

  午与焕文、焕源、白帆食于金城。后看《魔屋梨花劫》(Die! Die! My Darling!)。

  下午再去装订厂,并接老太归。

  车大抛锚,夜写一长信致裕隆。

  连接传票(11月16日)

  晨去裕隆见正芳等。

  午后与绍唐等在美而廉长谈。

  下午及晚上在工厂,晤警员张伟(辽宁)及寿先生(浙江)。另一保警吴君帮忙打包。附近丧事,有道士作法。

  我取四书各四册,张伟索收据,我付之。张警官咒骂上级小题大做不已。工厂老板娘求我送她儿子一照片。

  连接传票四纸,拟全部请假,明将入院检查身体。

  《现代》出版(《现代》是国民党当时赶出的批李专刊。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书来何迟(11月17日)

  晨入宏恩医院。院中人士颇以新闻人物目之。

  下午去装订厂,以警员互推责任,我只好留据先行。小左傍晚始取到书。

  赴裕隆取车,正芳颇帮忙。

  夜去美心。

  再去警总(11月18日)

  晨H来。

  李中校来电话,回一电话。午前应约再去警总,言要我写信事。我答以“我不能违法办事,写这种信给警总,我认为是违法的”。

  夜开始包书,至1时。平景、张平协同。

  痛责张平。

  我恨忘恩负义之徒!

  《中央》登出《中华杂志》广告。知识人借刀杀人之卑鄙,古今无出此种人之右者!诬我为“共产党”,真是笑谈。

  左舜生仗义(11月21日)

  星期一。晨访Miles,并修车,见H。

  午后跟李中校谈于中国大饭店八楼,谈三小时。再去装订厂,与娄警官等谈到4点。4时后与焕文南下,沿途卖书,夜抵台中,宿意文。书店摊老板道仰慕者颇多。

  李中校盛言今日左舜生文字。其中指李敖而发,呼之欲出矣!〔左舜生在这天《中央日报》上发表《记留台北三周的观感》,最后说:“近年台湾一部分的言论(包括短篇文字与专著),可能有若干也说得过分一些(或在文字上故意卖弄聪明,使人不快),不免与政府及社会若干人士以难堪的刺激,但我们必须知道:人民(尤其是青年)对政府及占有有力地位人士的责难,或对一般现状表示不满,往往不免过分,这在一个专制或民主国家,都是司空见惯的常事,用不着十分认真,尤其懂得在今天有同舟共济必要的朋友们,更不可运用刀笔的方式,非把少数人置之死地不可!大家必须了解,真正要阻遏言论自由或禁止某一类书籍发行,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清末对维新革命两派的言论或专书,何尝不严厉禁止,可是梁启超的《清议报》《新民丛报》之类,乃销行最广,翻印的且无法统计。革命派的《民报》,固不用说,而鼓吹革命的小册子更是满天飞,中山先生在美国翻印《革命军》之类,动以万计;克强先生更亲自把这类的革命书报秘密运到武汉,在新军中散发,满清其奈之何?眼前的例子:如大陆出版的《海瑞罢官》《谢瑶环》《燕山夜话》等等,内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本来我们可能一辈子不看,可是一经“中共高压”,严加禁止,我们乃看得津津有味,翻印的人更大賺其钱!苏联在革命初期,本来有许多帝俄时代出版的文学书也是不许出卖的,但后来他们觉悟了,仍旧准许发行。难道这些事实,还不够我们参考吗?总而言之,‘弭谤莫如自修’,‘事实胜于雄辩’,一个聪明的政府,只要能积极有为,所做的事,大多数人民都能满意,一切内容并不怎样良好的言论或书籍,管它干吗?我曾仔细的考虑过:‘逐步走上民主的轨道’,依然是反攻复国前夕一个必须采取的步骤,尤其以放宽言论自由的尺度为然。我觉得:关于这一方面,政府与社会有力人士的‘容忍’精神,还有提高的必要。……”左舜生这些话,显然是为我而发,难怪后来胡秋原要大力攻击他。1986年9月30日李敖追记。〕

  环岛卖书记(11月22-26日)

  11月22日

  星期二。

  晨起写信给警总,旋即南下。抵彰化,与焕文同入大黑佛肚中。再赴员林,买橘子吃。觅午饭不得,历北港、西螺、嘉义,书摊老板皆道久仰之意。在嘉义午饭时已4点。路上见一公路局小姐,颇清秀动人。在嘉义“夹带”文友书局老板吴东明同去台南。在台南见集贤书摊王世贤及万利书报社姜宗棠,知警察干涉情形颇严重。警察今天一早即去万利三次,说“最好不要卖李敖的书”,致各书摊店皆不敢卖。

  旋转高雄。金开、遐祺、紫耀请我跳舞,后与紫耀、焕文、荫如玩小牌八圈。

  孟能晚来长途电话。

  11月23日

  星期二。

  在大同之家一夜,睡得极不舒服。午前张平通长途电话,与紫耀谈生意。焕文为介绍励志杨老板(春海);黎明(台北圆环)陈老板(福顺)。中午今开、沈遐祺、紫耀三人请我于厚德福,下午荫如陪修车,后决定小夫妇坐我的车北返。傍晚在凤山聚丰楼参加荫如夫妇回门酒。新娘二姐夫为官校二十八期第一名毕业者,向我殷殷致敬意。

  饭后去屏东,见环球书店老板,田老板(沈阳人)请咖啡。后再开车抵四重溪、恒春,皆觅旅社不果,深夜入垦丁,遇山而止,又折返恒春投宿,已夜近4时矣!

  11月24日

  星期四。晨旅社极嘈杂。

  给H长途电话。

  给台北邮局局长限时双挂存证信,警告他为什么迟递我的书。恒春邮局局长颇以为问。

  再赴垦丁公园,请到导游许先生(湖北人)带路,得观国家公园全部内景。山如国画中山。钟乳狭谷颇不恶。12点零5分始在山顶用望远镜看太平洋、巴士海峡及台湾海峡。

  2时后去鹅銮鼻,灯塔极美,建筑亦颇欧化。卧于石栏上看云,海风吹来,颇得开畅之乐。归途去Beach,看美国男女沙滩嬉戏,颇有感触。

  到枫港我接车,枫港苍蝇极多。傍晚去台东途中,一开始山路晚景甚美,高山族亦多,后突入崎路,难行程度,生平仅见。左为高山,右为大海(太平洋浪花极美而壮阔),中为坏路与来去车,极艰苦难行,十点半方抵知本,投宿于知本大饭店。荫如夫妇为焕文祝生,我作陪。饭店以耸立之青山为背,建筑颇美。一合肥籍之按摩师来按摩,生平第一次被按摩师按摩也!(此君学按摩一年半,原为军人,1953年失明,乃至于此。每次按摩四十元。)温泉水清而无臭,颇好。

  11月25日

  星期五。晨光甚美。

  思写《中国人的两性观》一书。

  清晨下雨,云低垂,在山下树上,极美。

  午前抵台东,雨中逛胡铁花纪念碑。午后北上,路上过河四五处,车为之阻,下车涉水多次并修车,颇好玩,亦冷冽。路上“洗衣板路”及桥上铁轨路极多,荫如开车,车陷窄铁轨中,场面颇惊险。

  近子夜抵花莲,住恒春大旅社。给H一电报,因苏花公路不通,乃决定改走横贯公路,深夜敲店门市衣修车,夜3时始睡。

  11月26日

  星期六。6时即醒。7时半离花莲,大路上过海星女中,颇令人生感不已。旋入横贯公路,风景奇佳。过天祥后,路亦惊险。海拔二千六百米上,坍方有多处。大禹岭为最高点,始有东西可买食。下午到梨山,风光不恶。梨山以下多下坡,由我直开抵平原。晚饭后,一口气开至新竹。夜归北时已12时。

  出庭(12月9日)

  上午出控徐余案庭,斥端木恺律师。

  下午出反诉胡案庭,痛斥胡秋原一个半小时,推事为之动容。

  又去二分局(12月21日)

  上午去二分局,与郑局长娄警官打开窗子说话,我拒绝出封书房之房费。结果娄警官与李中校通电话,李中校答应由警总出钱。

  去李律师处二次。送李律师书四册。

  去光逖处留片。下午去裕隆保养车。

  夜在Oasis与H晚饭。

  司法黑暗(12月26日)

  晨8点30分出控曹圣芬庭。9点30分后始开。我传票上是第一名(8点30分庭)。一开始,法院一便衣持册向法警查我到否(此册为油印本,上有四个庭号,似皆为有关之庭也),法官来后竟不开我的庭,经审二案后我起立质问,法官做无奈状,忽命女书记官下去拿卷,(卷都没带来!)然后大家心照不宣地对面一阵。后一男书记官来,乃开庭,照例是废话一阵。约半小时。

  控徐等案上诉驳回!

  今在法院涌现司法黑暗之念,时时不已!

  下午彦增来。看病。晚饭于R. M. 后即回家做工。近三天来工作不恶,当持之以不断与大量。

  傍晚电小左,知基隆方面又发生禁卖李敖书之事。小左已电李中校,李中校答应去电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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