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下的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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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的爱情—一个导论
在现代化的潮流中,我们看到现代化的情诗、现代化的性病医院,却看不到现代化的爱情。
现代化的爱情在哪儿?这一代的中国人知道的并不多,他们虽然也风闻什么自由恋爱,也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他们的想法太陈旧了、做法太古典了,在现代化的链锁上,他们的爱情生活可说是最落伍的一环。有多少次,我忍不住叹气说:“太多的中国人不懂得爱情!”
在中国历史上,简直找不到几个可以歌颂的爱情故事,尽管二十五史堂堂皇皇,圣贤豪杰,皇亲国舅一大堆,可是见到的竟是些你杀我砍他下毒药。
一个号称五千年的伟大民族,居然制造不出来几个像样的爱情故事,这真是中国人的大耻辱!
原来我们的老祖宗,从盘古开天辟地始,就好像忽视了跟女人做公共关系。盘古先生把他的四肢五体变成四极五岳的时候,亚当先生正把他的肋骨奉献给女人。所以,两千年前,在亚当的子孙正把埃及的漂亮女皇李敖巴特拉(Cleopatra)往家里抢的当儿,我们盘古的后人却正把中华的漂亮宫女王昭君朝外头送,——人家宁肯为女人惹起战争,我们却甘愿用女人换取和平。
在皇冠与女人不可兼得的时候,人家的爱德华八世的表现是“不爱江山爱美人”;而我们的唐明皇呢?却表现了“江山情重美人轻”!
这些对比都说明了咱们亲爱的老祖宗,在处理小娘子的问题上,似乎有点特别。他们好像从来不为女人花脑筋,他们不要恋爱,不敢恋爱,也不会恋爱,他们只会为几个抽象的大名词肝脑涂地、九死无悔,却不会为一个漂亮女人鞠躬尽瘁、怒发冲冠。吴三桂在爱情宇宙里只不过闪了一点灵光,结果却挨了三百一十八年的臭骂!
在“泛道德主义”的迷漫下,中国人个个都变成了道德迷,直迷到不近人情的程度,令人发指的程度。谁都不敢研究男女间事,谁研究谁就不是好东西,就要被摒于圣人的门墙之外,死了以后,也分不到孔庙里的冷猪肉吃!
人人想吃冷猪肉,所以人人都不敢公然谈情说爱!
清朝有一个朱彝尊,算是一颗彗星,他居然有了爱情的故事,并把这故事写成了《风怀诗》。不但如此,他还要把这诗收进他的《曝书亭集》。他的朋友一看到,就急了,劝他注重清议,别把这不三不四的诗放进去,可是朱彝尊说:“吾宁不食两庑豚,不删风怀二百韵!”
不了解中国历史背景的人,很难想像朱彝尊这种勇气有多么大!因为在泛道德主义的浸蚀下,中国人很少不是双重人格。换句话说,中国人至少有两副以上的脸孔来应付人间世:一副是圣人的脸孔,一副是下里巴人的脸孔,前者用来说教,撑门面;后者用来发泄,调剂说大道理后的紧张情绪。
就拿清朝的“南袁北纪”来说吧:袁枚(子才)一边写《小仓山房文集》来说教,一边写《子不语》(《新齐谐》)来发泄;纪昀(晓岚),一边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来撑门面,一边写《阅微草堂笔记》来调剂情绪。他们两位还算是有点真情至性的,至於别人,那更糟了,元稹(微之)为老情人莺莺写的诗,不敢收入他的《长庆集》;孙原湘为女朋友屈、钱两人写的诗,不敢收入他的《天真阁文集》;陈文述的情词艳句,不敢收入他的《颐道堂集》;而和凝呢,索性更干脆了,他做了大官以后,居然说那首“香奁诗”不是他作的,是韩偓作的。
这些事实都说明了一点,在泛道德主义的虎视下,中国人的正常爱情生活都被扼杀了,大家在爱情生活上,都变成了胆小鬼,戴上了面具,转入了地下,大家谁也不敢表露真情,大家只会暗通款曲,私恋尼姑,呕血葬花,非法出精。……换句话说,在中国历史上看不到多少正常的爱情活动,见到的只是一片变态、一片自我陷溺(self-absorption)、一片假惺惺!
民国以来,随着欧风美雨的吹打,男女交际好像也开通一点了,但是这种开通是畸形的,不伦不类的,青年男女们多少还受别人(尤其是妈妈和媒婆)“热心半径”的吹袭,再加上观念上的半吊子,所以演变成今天这种非驴非马的中西合璧的“爱情”,这实在是中国年轻人的大悲剧!
在这悲剧的排演下,做为演员的我们不能再沉默了!我们忍不住要问:“在爱情上,为什么这一代的中国年轻人要扮演悲剧的角色?为什么我们要在传统的模式底下去呆呆板板的恋爱?难道我们不能活泼一点吗?不能罗曼蒂克一点吗?”
身为一个悲剧的演员,我尝试提供一些改进的意见,这些意见不敢说是苦海慈航,但至少是一种爱河引渡,尤其面对现代化的爱情的彼岸,我为青年朋友描绘了一张蓝图,告诉他们目前这种中西合璧式的“爱情”是畸形的,不伦不类的,不合乎现代标准的,应该全盘向人家学的。——只有这样清醒的认识,我们才能把悲剧变为喜剧,把苦闷翻成笑脸,把感情的蚌壳张开放大。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辜负了我们的青春,才知道真正的圣人不是道貌岸然(毛加几和毛加巴)不举的柳下惠,而是那情话绵绵的罗蜜欧!
五十一年作
紧急按语:卫道之士一看到最后一段,一定勃然而起,大骂李敖居然把“(毛加几和毛加巴)”两字形诸文字!其实卫道之士别光火,请先翻翻你们所不反对的《红楼梦》第二十八回,看看薛幡那句“女儿乐,一根(毛加几和毛加巴)往里戳”的话。若要查禁,先去查禁《红楼梦》,再来查禁我李敖的文章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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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论
一论女人的小气
中国的女孩子上男女同校的大学,不过才三十八年的历史,几千年来,她们一直在被压迫的地位,受尽了男人的气,但是时代毕竟是会变的,1920年的二月里,北京大学招收了两名女生,当时大家惊为创举,在主张“男女不杂坐”(曲礼)的文明古国里,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划时代又破天荒的大事!女人地位的提高,至此可算是登峰造极了!
但是历史的包袱毕竟是一个大阻力,几千年男尊女卑的传统,女诫女训妇道妇容的桎梏,使我们这些“世界上最美的女性”(胡适语)多少还不能完全苏醒过来、活泼起来,她们多少还有点“小气”的作风,比如说:
一、对性的问题有很大的禁忌(taboo)。
二、过度的怕羞与被动。
三、过度的装假,作伪,不坦白。
四、总带着提防抵制,疑神疑鬼,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光看男人。
五、太多的否定和拒绝的遁词。
六、对比较大方的女人敌视、中伤。经常表演不近人情的举动,诸如退还情书、公布情书、火焚情书等事,屡见不鲜。
总而言之,我们这些“世界上最美的女性”的大方程度实在教人不敢恭维,她们比起那些热情、坦白、率真、而有勇气的洋婆子来,真该赧颜汗下了!
二论女人的记忆
上帝毕竟是公平的,他有英国绅士那种fair play的素养,他给了男人较多的理解力,但在另一方面,却以较多的记忆力补偿给女人,“强的记忆力通常配上弱的理解力”,这是蒙田(Montaigne)的形容。
1922至1923年的洛桑会议时,土耳其议会的代表名叫伊斯美(Ismet Pasha),他身材矮小,耳朵又有点聋,但他却充分利用了他的聋耳朵在冲俎之间,举凡对土耳其有利的条款,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凡对土耳其不利的条款,他却全装做耳聋听不见!
女人的记忆力就恰如这个样子,她们只记得对她们有利的事情,哪怕是一根别针大小的事情,只要她觉得有记得的必要,她就会牢记在心,在恰当的时刻毫不费力地顺手拈来,用做攻击的把柄、要胁的武器或埋怨的理由,至于那些令她不快的事和那些她想忘掉的事,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三论女人的理由
西方人给“女人的理由”(the woman's reason)所下的定义是“毫无理由的理由”,女人的是非观念最薄弱,她们分析事实多凭感情和直觉,她们在教室里可以把逻辑考个一百分,可是一出了教室,就把殷海光的《逻辑新引》丢在一边了,《堂吉诃德》(Don Quixote)的作者曾嘲笑她们道:
Between a woman's Yes and No, There is not room for a pin to go.
女人的理由与是非永远是一个变形虫,随她们的意思变来变去。譬如当她爱你的时候,她会把你的可爱说得震天响;可是当她不爱你的时候,她立刻又能毫不踌躇地历数你的“十大罪”了。
但是是否对得起别人,女人自己的心理是清楚的,当她发现她有负于人的时候,良心会使她感到不安,于是她便想了一个好办法:首先,她先追忆一两件你对不起她的小事情,然后她把这些小事情加入酵素,而使它们逐渐膨胀起来,直到最后扩大而与她对不起你的事相当甚至超过的时候,她便心安理得地把她自己开脱了!因此在女人的口中,我们永远可以得到两个结论:
一、她永远理直气壮,从不负人;
二、男人永远理屈辞穷,对不起她。
四十七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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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先生谈女人(语录)
妇人之言:妇人之言,即使你做一千回的定性分析,内容也不外这两种元素:一种是废话;一种是坏话。
我所佩服的男士:我佩服那些能够在表面上恭听女人花言巧语,但是在他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的男士们。
我的名誉:我的名誉被两种人所破坏:一种是邮政总监;一种是情敌。所谓情敌,解释是广义的:当一个人,发现他的太太跟他同床却跟我同梦,或者发现他的女儿不说“爸爸说”而说“李敖说”,甚至发现他的妈妈、姨母、婶子或表妹,都带着李敖的著作上毛房的时候,他便开始在我的名誉上做手脚了。(2月17日)
女人的两种性别:女人不单是属于女性或阴性,停经期过后,她是半阴半阳的东西,是一种“雌雄同体”。因此我建议,一个女人,在停经期过去以后,应该在国民身份证上的性别栏里“女”字上加注“不男不”三个字,那么一来,就是“不男不女”。——这一阶层的人可算是“中性”的,我们该在国民大会中增列“单人旁加她”们的保障名额。(2月17日)
中性与人妖之别:女人停经期能变成中性,男人中性却只变成“人妖”。(2月17日)
感觉与证据:女人永远把“感觉”当做“证据”,因为她从来没研究过什么是“证据”。(2月17日)
“女男平等”:我认识的一位中学女学生,她永远“不让须眉”般地把一般习惯写法的“男女平等”写成“女男平等”。我想她结婚典礼时,一定站在左边;而在结婚典礼后,一定选择“在上面”的姿式。(2月17日)
“女男平等”的病源:“女男平等”的病源来自二处:一是她有过多的“妈妈欲”或“哺乳欲”,二是她中了《笑林广记》中漏伞故事的毒,——她有一种“漏伞狂”。(2月17日)
女人一见面:女人一见面,就互相夸对方漂亮,如果实在连千分之一的漂亮可能性都没有,那么她就改夸对方的大衣;如果大衣实在又丑得可以,那么她就庆幸对方买得很划算:——“你真会买东西!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件!”(2月17日)
强迫买大衣:假如我是女人,我一定按住那个问我大衣“在哪里买的”的女人的脖子,强迫她真的“也去买一件”。买成以后,她的丈夫也许笑也许哭,不一定。可是她呢?一定哭。(2月17日)
女人相信女人的:女人相信女人的,只有一句话,可惜这句话又是谎话,这句谎话是:“你好漂亮啊!”说这句话的人,明明是说谎话;可是听这话的人,明明知道这句话是谎话,却偏偏要信它。——因为那是女人一生中最不多疑的时候。(2月17日)
女人眼泪与自来水:我看不出女人眼泪与自来水的分别。(9月22日)
订婚是什么?:订婚是什么?你何不去看一看画展?画展中许多画的下角,常常贴上标签:——“张先生订”,“李先生订”。那就是说,你只能看,不能摸了!(9月22日)
天主教禁止离婚:天主教禁止离婚,为了他们深知“货物出门,概不退换”的好处!(9月22日)
女人与旧衣服:女人要买新衣服,包括两个要件:一、驱逐旧衣服;二、迎进新衣服;驱逐旧衣服的方式不是卖,卖了总觉太吃亏。所以又衍生出两个方式:一、交换法——以衣换衣。二、赠送妹妹法——算是做了“慈善事业”(女人的亏心事太多太多,所以不得不做点好事赎罪)。(9月22日)
女人与坏警察:女人与警察中的坏的是一类动物:神经过敏、喜怒无常、欺善怕恶、每月红包(月经?)……这都是相同之点。更完全一样的是:他们都是死爱面子的动物,外表什么都不行,骨子里却什么都行。(9月22日)
女人只有两种: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爱光屁股的,一种是不爱光屁股的。(9月22日)
“美化环境”:女人对“美化环境”永不灰心。民国五十三年春天,我在一家旗袍店里看到考试委员会张默君女士,那时她已经八十开外了,还在旗袍店里左量又量量三围。我当时实在感到上帝对她太残忍,他实在不该把张女士的身体外缘“罚”成平行线,因为女人究竟该是女人,不是水桶啊!(9月22日)
熨斗的另一功用:熨斗是女人最划得来的朋友,它的用处随着年纪成正比增加。——老太婆们除了用它熨皱了的衣服外,还可以用来熨皱了的鸡皮。(9月22日)
美丑同行的心理分析:你到任何一个大学,都可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和几个丑八怪一起走路。美丑之间,心理各有她的打算。前者暗中想:以丑衬美,益增其美;后者暗中想:与美偕行,物以类聚,她们都是最好的心战专家。(9月22日)
衣饰比赛:女人重衣饰,百分之十是为了吸引男人,百分之九十是为了跟别的女人争奇斗艳。争斗的结果无非是比阔,这真太麻烦了。我有一个建议:不如大家订个《美人协定》,大家都脱光衣服,每人手里捏它一大把钞票,干脆数钱就得了!(9月22日)
一根火柴:数钱也不行,还不算气派。你还记得晋朝石崇比阔的故事吗?用敲碎名贵珊瑚的法子来表示气派,这真别有阔风。因此我又建议:不如众美人们人人手中拿一根火柴,来个烧钞票比赛。不过要小心,不要烧到毛。(9月22日)
最后的衣饰品:所以,女人最后的衣饰品,实在该是一根人人挂在胸前的用过的火柴。(9月22日)
以上1966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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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零捉
一 灵感与老天爷
灵感是一个“现行犯”,当场逃脱后,只好有赖于“天网”。谁说天网疏而不失?老天爷年纪大了!
二 小地爷
我不是老天爷,如果非是一个不可,我是“小地爷”。小地爷也不能胆大妄为,因为城隍爷、土地公之流,会以为你在抢他们饭碗。
三 流动小地爷
所以,为安全起见,我最好像“流动三轮车”一样,做他一个“流动小地爷”。
四 《豆棚闲话》
《豆棚闲话》里有责骂“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的句子,那是专制时代!不是以民为国的时代!
五 信党
对极正派和极右派的政党而言,“入党”是一种迷信的宗教仪式,所以入党云云,应该比照“信教”,改为“信党”。
六 毋忘举债
在“毋忘在莒”的时代里,我除了“毋忘在莒”外,还得“毋忘举债”!
七 罗织学对避祸学
在彼方工于“罗织学”时,我方不可不精通“避祸学”。
八 安可不读避祸学大纲
没读过《人间世》上我的《避祸学大纲》的人,不可算是现代人。“大人们”读得最仔细,所以,从某些角度说,他们诸位最现代,至少统制技术最现代。
九 四绝
有大部份时候,攻击就是防御,手段就是目的,今天就是未来,朋友就是敌人。
十 三只手与三只脚
跟社会上“三只手”最成比例的,是“三只脚”,一只脚,是“老者之杖”。
十一 画家的独立性
在野蛮政权底下,唯一能稍微像样独立存在的,该是出了名的画家。
十二 谎话之果
以为老百姓是傻子的谎话家的“报应”是:虽然谎话很堂皇,可是傻子还是不相信。
十三 博学者
你猜全世界读书最多的人是谁?那是在共产党或法西斯式政权下负责“审查”书刊的人。他们同时又是最坚定的人。因为他们虽读了那么多“异端邪说”却丝毫不受影响。
1966年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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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知识人的动向
新公/宏老:
你们两位的来信一片矛盾,不可不辩,不得不辩:
马戈说:
〔结婚〕仪式……多半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你的改革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旧的教条没有意义,难道新的教条就有?
我的答复很简单:“当然有!”在旧的传统里面,有许许多多“持之无故”“言之无理”而不能使人心服的霉货,但是经过一些异端与急进者的“推陈出新”“除旧布新”的鼓吹,许多旧的恶习被淘汰了,许多新的规范树立起来了,例如在旧观念里,结婚要“拜天地”,但是当新观念来的时候,新郎新娘甚至相对行礼都没有意义了,这不是“新教条”所具有的意义么?老景说:
……社会风气之改变,原靠一二有识之士出而倡导的,不过在做法上,应斟酌情势,我们目的在于理想之实现,如果在做法上毫无影响,不能达到目的,则“做法”就有问题了。
这种持论也难免落“皮相”之讥,因为你的毛病在错认“理想之实现”的程度和“达到目的”的程度,到什么程度才算“实现”、才算“达到”,实在很难说,耶稣死时不是一败涂地么?可是——正如一篇文字所说的——
Nineteen wide centuries have come and gone, and to day he is the cential figure of the human race and the leader of the column of progress.
你能说耶稣的“做法”有问题么?耶稣当年若像老景这样“稳健”,整天“斟酌情势”,刽子手们也不会赌他的外衣了!
在这“水深波浪阔”的时代里,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又多么短暂!如果我们能在环境允许的“极限”下,伺机蠕动一番,说说我们想说的、做做我们想做的,捣一下小乱、冒一下小险,使老顽固们高一高血压,大概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能耐”了!我们还能怎样呢?我们岂配做“杀头生意”么?
因此我说,在环境的“极限”下,我们少做一分懦夫,我们就该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假面,如果我们能高飞,我们希望飞得像只多谋的九头鸟;如果我们与覆巢同下,我们希望不是一个太狼狈的坏蛋;如果我们在釜底,我们希望不做俎肉,而是一条活生生的游魂!
本着这点可怜的持身观点,我忍不住骂你们两位不脱“乡愿”之气,你们在血气方刚之年就垂垂“稳健”起来了,就带着老成持重的口吻主张“多少融合一些”(老马)和“何必曰‘绝’”(老景)了!你们也居然浇我凉水、扯我后腿了!
路是那么长,我们随时会倒下,死就死了,又何必“正首丘”呢?青山多得很,到处都可埋我们这副不算重的骨头,在重归尘土的刹那,愿我们都能刻上几行带有彩色的里程碑!
敖之 1960年9月9日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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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定义四则
文人——专门浇别人凉水,扯别人后腿的人。
历史家——自己盖不成房子,却要拆别人的房子的人。“自己没有建筑,却说别人房子是违章建筑的人。”(1960年12月2日夜又记。)
音乐家——用奇形怪状的器材,发稀奇古怪的声音,而志在寻你耳朵开心的人。
美术家——穷得虽然光了屁股,却还要把这个屁股画出来的一种人。
1960年12月1日作于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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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八则
一、王世杰哭了(1965年12月27日)
据说王世杰看到我在《蒋廷黻选集》序中痛骂他的话,告又不好告,辩又不能辩,气得哭起来了。并托人转告孟能,盼能将未卖之书,有序部分删去。已遭孟能拒绝。今日他又主持在《新时代》上批评我的刘世超的婚礼,大概又笑了,——不哭了。
附记:王世杰托人转告萧孟能,要求删去《蒋廷黻选集》李敖的序失败后,他又打电话给国民党中央党部第四组,盼用党方力量干涉。毕竟第四组中仍有识大体之人,知道王世杰签订中苏祸国条约一事,乃青史公论,所以不买他的账。
王世杰无法,最后只好找张群托黄少谷,由黄少谷托萧同兹,再由萧同兹找到萧孟能太太,趁萧孟能不在台北的时候,把《蒋廷黻选集》李敖序割除!
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赵元任、陈之迈等人在美国、澳洲托人买《蒋廷黻选集》,并且来信问李敖的序为什么不见了的时候,受托代买者的朋友才问到我,我才查出是怎么一回子事。
总之,这一回子事,乃是党棍、官僚、加上女人所做出来的一件不讲道义又不明道理的糊涂事!
我现在把这篇《《蒋廷黻选集》序》,重新发表在我的《李敖告别文坛十书》里,同时正告王世杰和帮王世杰遮盖丑史的人们:——我李敖的文章,“拿武士刀的人”想斩草除根都办不到,又何况你们!
1966年蒋廷黻去世周年之日
二、闻王世杰运动查禁《蒋廷黻选集》中李敖序文有感(1966年2月17日)
离离原上草,
乖乖隆的东。
李敖文章锄不尽,
不须春风吹又生。
三、四郎歌(1966年2月17日)
顾曲周郞头又迴,
前度刘郎今又来,
可恼江郞才不尽,
青山不在李郎仍旧大烧材!
今晚绍唐言浩然写信给他,说我的文章好,诗却不行,真是有眼无珠。
浩然虽有十八只眼(九头鸟,十八只眼),无奈每只眼都无珠,故我只消独具只眼,就可一抵十八,以眼还眼矣!
四、孙中山对国民党的一个劝告(1966年2月22日)
“无政府主义之说,乃发生于最黑暗之专制国;在欧洲往日之俄国、以国(敖按:指意大利)、西班牙等,其人民多受政府之暴虐无道,故忿而为此过激之论;但今日各国陆续行宪政之制,而此等过激之论,亦渐消灭矣。乃有少年之辈,矜奇立异,奉为神圣,不过一知半解,实无所谓也。对付之法,最好与他辩论明白。指明在今日世界国家之界限,既不可破,则政府为代国家执行法律,以限制恶人而保卫良善,为不可少。故无政府主义实不能行于今日,而使之化为平和,或可为吾党之助,较胜于用他种手段也!”
这是民国六七年间孙中山在上海写给某君的信,这该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文件!凡是做为孙中山真正信徒的人,都该仔细反省反省你是否体味了这段容忍异己的“总理遗教”?对“实无所谓”“矜奇立异”的“少年之辈”,你是否采取了“与他辩论明白”的好手段?你是否采取了不耐烦不容忍的,“他种手段”?你是否“使之化为平和,或可为吾党之助”?你还是乱扣帽子,逼他激越走险,因而又增加了你们眼中的一个“敌人”的数目?……想想罢!我们本该是朋友的人们!孙中山在看着你!
五、林森对国民党的一个劝告(1966年2月22日)
“汤三同志伟鉴:得电钦佩吾兄热肠,爱党爱群,不遗余力。唯目今注意猛进直前,方能救国。彼等所见不同,成事之日自必愧侮,可不必争此闲气,实欲顾全本党名誉,虚与和平待之,免反对党见我内部不协,乘隙而攻我,徒长敌人壮气,殊不值也。凡天演优劣之别,淘沙见金,覆水难收,下堂之妇如其求去,不若无留。但见善之良知,虽有一日之悟,不如恕之,任其自择而已。吾兄豁达过人,或采及孤陋之说耶?伏虎有术,手法亦有异同,吾道必行,不从者多见其不知量耳。此请
进步。弟林森上言、四月二十九日。”
这是民国四年美国三藩市中国国民党美洲支部的重要文件,是林森写给曹汤三的。我认为这是一个被忽视的重要文件。“伏虎有术,手法亦有异同。”五十五年后读之,不知彼“本党”诸公,做何感想也!
六、与李声庭吃饭(1966年4月2日)
李声庭来信约会面,今晚请他在博爱路美而廉吃饭。他说“老疯狗”在东海大学进行挑衅分化事甚详。东大之吃教饭者,因恐“老疯狗”骂彼等不爱中国文化或不爱国等等,因而不得不虚与委蛇。
其实大谈中国文化的“老疯狗”,又何尝不吃教饭?何尝不仰洋鬼子的铜臭?
曾国藩以洪秀全信洋教为罪名,起而“捍卫中国文化”,可是他的后人(如大约农、曾宝荪)却信洋教入迷,且为之终身不婚嫁,使曾家一门绝后,这可算曾“来世报”!今之“捍卫中国文化”的“老疯狗”,他们之不如汉奸曾国藩者,乃是罪孽深重,欲求“来世报”而不可得,只好落得“现世报”。不但自己要靠洋鬼子的洋鬼教吃饭,并且还祸延子嗣,使子嗣也早早出洋,喝洋水洋汤,为洋人做牛做马。呜呼!呜呼呼!
七、我的信仰(1966年5月16日,在雨中)
(一)我深信一种强者的哲学,我拒绝做弱者。
(二)强者的条件是智慧、力量和狠心肠。
(三)要有洞澈人际和知识上科际的智慧。
(四)要有打击坏人和恶势力的力量,要有散布智慧和善行的力量。
(五)这里面有一种“中间因素”,可叫做感情的干扰,它包括女人、亲情、朋友、和世俗的道德标准,它们可能构成一种重大的阻力,阻止我发展我的强者的哲学,我必须必要时时铲除它们,所以我需要狠心肠。
(六)“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救人心”,这是强者的狠心肠。
(七)“须是一刀两断,萦萦的讨个什么!”这是强者的狠心肠。
(八)“一个人为真理常常要牺牲朋友”,这是强者的狠心肠。
(九)深沉有力量,英雄盖华场。这是狠心肠强者的气势。
(十)“你不能同时侍奉上帝,又侍奉玛门。”我要求我在矛盾的关口,砍掉它们,义无反顾。强者不该是矛盾犹豫的人。
八、轩渠(1966年6月16日)
Swift书旧译《海外轩渠》,“轩渠”两字用得不妥。后汉书蓟子训传:“儿识父母,轩渠笑悦,欲往就之。”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渠字:“轩渠,两手高举也。后儒用为笑貌,失之。”
不论“轩渠”译为“笑貌”或“两手高举”,都不适合Swift书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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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杰“蒙混舞弊”的铁证
一、王世杰将他自己在台北市长安东路一段二十八号房屋一栋出售,售价新台币一百一十万。这栋房子是他在“蒙混舞弊,不尽职守”的总统府秘书长任内所住。后用新台币七十万买进台北市仁爱路四段十二巷八弄八号房屋一栋。
二、为装修美化仁爱路新居,由中央研究院出款新台币三万一千元,由新总务主任赵保轩经手。
三、新总务主任为王世杰侄子所推荐,王世杰侄子并在总务主任之下,就任事务之职。新总务主任并非学人,但却住进中央研究院“学人宿舍”,且自霸小轿车一辆,王世杰侄子平日亦常在王世杰的轿车中,或坐或开,院人侧目。
四、此二人的任命,乃基于王世杰对前任总务主任王志维与事务余繁初的撤换。王志维是中央研究院颇有成绩的总务人才;余繁初已担任事务一职十年,颇有经验。
五、王世杰的轿车,原为前院长胡适私人财产(胡适不愿用公家为他设备的轿车)。胡适死后,由中央研究院收购。当时是一辆蓝色新轿车,可是王世杰还不满意,他要奢侈浪费一番。半年后,由中央研究院再花新台币一万五千元,重新喷成黑色。到了五十四年,王世杰再以新台币二十三万购进豪华Buiok一辆,更神气了。
六、仁爱路私宅又新装电话,由中央研究院支付新台币一万三千元,登记却为王世杰私产。但因付给电信局的支票是中央研究院所开出的国库支票,所以电信局老实不客气,更正登记为中央研究院财产。
七、仁爱路私宅的装修美化还没完呢!王世杰又将中央研究院内胡适纪念馆与考古馆间的草皮挖走,用公家所配的坐车,分批运到仁爱路私宅铺用。
八、仁爱路私宅装修美化还没停止!王世杰又将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的空气调节器(air condition)搬回家里,做为私用。
九、仁爱路私宅用公款装修美化后,因为太大太堂皇,王世杰住不了,又分了一 部分,租给洋人。
十、中央研究院长特支费每月新台币五千元,实报实销。过去朱家骅、胡适任院长时代,都予退回不用。王世杰却将此款全入私囊,有时买东西(如铁柜、如变压器),变为私人财产。
十一、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建所舞弊案,其中“款竟别用”等事,已由立法委员乔一凡提出质询。王世杰谎报与清华大学合办云云,已查无此事。现在此案尚未水落石出。
十二、暑期所谓学人归国讲学,已变成用国家公帑,安抚或讨好权贵的手段,并且也变成了所谓学人的省亲费和观光费。例如乔一凡在立法院攻击王世杰,王世杰就把乔一凡的女儿乔龙文当做学人请回来,乔一凡也就不再骂他。乔龙文乃一基督教教混子,哪里是什么学人!
十三、署期所谓学人归国讲学,竟在旅费上拿回扣百分之三点五!此事经远东旅行社潘光宇写信给中央研究院总干事袁贻瑾揭发,我已握有影印本,现公布于后:
贻瑾总座勋鉴:昨日趋谒,获晤芝颜,幸甚,得聆高见,尤为感佩,鄙人忝属商估,着重争取业务,谨遵嘱以书面报陈事实如次:查敝社为贵院从事旅行服务已有多年,购卖机票,从无回佣予任何人,但自去岁春初,鄙人向贵院总务科催收机票款时,奉赵主任保轩及王振球君倡议:凡今后机票由院方付款者一概须扣回佣百分之三点五,作为同仁福利金,鄙人当时因感于最高学术机构之尊严与信誉,未敢允诺,因此去岁整年,未蒙惠顾,年终业务考绩,亦法交代,一年复始,今后尚祈总座明察,公平处理,多多赐予服务机会,为感为祷,肃此敬颂
道安
远东旅行社潘光宇谨上 二月八日
十四、暑期所谓学人归国讲学,结余经费竟被当权者朋分!我握有秘密文件一纸,现公布于后:
报告:五十四年九月十五日于本院警卫室
(一)、本院主办暑期科学讲习会所结余经费,据悉已由办事处部分人员决定支配,并已于秋节前分发,有得款多达数千元者,亦有一文不发,致连日引起吵闹,而有愤愤不平之议,根据总务组解释:该款之分配,系作为与讲习会有关出力员之车马费,惟察究实际,除极少数为讲习会公忙者外,其余多数均假名不实,此为全体人员所公认,再该项公款,依合理之处置,自应缴还归公或作有益本院之公共设施,众皆不敢有所妄求,今据闻该款事先未经上峯核示,而由少数执事者作如此不当之处置,将来难免招惹事端,员等职司治安工作,对院内不良反应,自应据情实报,再员等亦同属本院人员,公有之福利,似亦不能例外,该款总办事处各单位均有分配,独警卫室人员而遭摒弃,亦觉有欠公允,若以工作而言,讲习会开幕之日,员等全体皆有出勤,其后维护本院治安亦不能谓与之无关,谨将情报请
钧长,察核实际,对该款重作合理之处置,免使不平之鸣,以维本院荣誉。
二、谨请核示为祷。
谨呈
主任赵、总干事袁、院长王
驻卫警员 王海龙、李满元、刘继琨(病假)
十五、阮维周任总干事时代,请王世杰的女儿吃饭,竟报公账!
十六、阮维周任总干事时代,改变胡适墓地工程,所剩款项竟拿回自己所住地方添盖了房子!
十七、王世杰在中央研院院长没就职前,就发了布告行事,这简直是中国吏治史上的笑料。当时他宣布他“只做一年”,一年后当“让给年富力强的人来做”。当时是民国五十一年,现在是民国五十五年,好象是不止一年了,我们只看到王世杰越来越老,可是“年富力强”的,又到底在哪儿?
以上所举,还只是王世杰主持下“中央研究院”行政上的腐败而言,至于这个国家最高学术研究机构在学术研究上有多少成绩,我们只要用一点世界性的角度,就可“视而不见”。我们看到的,只是王世杰卵翼下的一二假学人,整天不做学术研究,反到写文章栽诬养他们的纳税人是卖国者,是诈欺者,这大概是他们“中央研究”出来的结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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